第九十一章 懸崖勒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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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隱線在對麵那瘋魔手指之間,「叮」一響,白衣白影登時近了子琴身前。子琴側身從鋒利的隱線一側轉過,探手出指,一把抓緊了對麵那人手腕。
    還不及眨眼一刹,二人雙手「哢嚓」一聲,白衣瘋魔的腕骨已然折斷。
    似是感到疼痛在胳膊上蔓延,對麵的隱線終於停了風聲呼嘯,隻剩下沉重的氣喘之聲若隱若現。「總有人自以為能敵得過‘百音琴"的萬籟之聲。」女人的話語靜靜響在子琴耳邊,「一旦陷入自以為是的囚籠,便會被那份不屬於自己的野心束縛……」
    「瞧,這不就瘋了一個?」
    想到此處,子琴猛地抬眼——對麵那雙眼分明失了內力神色,卻偏偏燃著一團你死我活的火焰,像是滾燙的血液奔騰而下,連顫抖無力的手指都快要竄起熱氣來。
    這哪裏還是一言不發的啞巴公子,分明便是失了神智的南嘉攸!
    嘉攸一手緊握著那如月白篪,裂開的傷口有小溪般的血液汩汩而下。倒是白篪與指尖的交匯處,借著微微的燭光,閃出一絲粼粼的光影。
    倒不知這南家公子有了白篪譜子還不夠,又在哪裏學來了隱線的功夫?
    隻見這白衣少年招式淩亂,未受傷的腕骨將手中白篪舞出一道道花兒來,身前全然不妨,分明便是不要命的打法。聽準了隱線來勢,子琴足下一蹬而起,反著身子,將那隱線牢牢抓在手。還不等嘉攸發覺鬆開在半路,已然擺蕩過鬆軟的流沙,與嘉攸近在咫尺之前。
    嘉攸喉嚨中發出「咳咳」如野獸似的低聲吼叫,伸出白篪,就要點著子琴要害。誰知子琴不過抬手之間,指尖輕彈,便把嘉攸攢了千鈞的內力盡數撥了回去。隨即裹風出手,扶著滾滾而下的流沙,將嘉攸細長的脖頸抓在手心。
    隻微動的功夫,南家公子的脖子骨就要碎成數不清多少塊。
    正在下手一瞬,子琴隻見著眼前少年眼球暴突,口中不受控製地發出嘶啞的怒吼,而尚未被內力震開的那隻手仍然緊緊抓著潔白如月的那根篪。
    不過是個掙紮間,被那百音琴迷了神智的少年。少年也曾發了瘋地搶奪白玉簫,發了瘋地去尋《翻雅集》,如今終於在逸鴉漠的「百音琴」之前,忘了曾經的自己。
    或許不該怪他,至少,這並不全是南家少年的錯。子琴記起自己幼年時,也曾被基本古譜惹得入了迷,隻是幸得師父在旁,未走火入魔而已。子琴想起清卿倚在窗邊,撥弄琴弦的模樣……
    華初元年無名穀的怨恨,清卿幼時那被血染紅的西湖,絕非南嘉攸一人便能承擔的罪責。子琴低低歎口氣,手中撤下幾分力氣。
    南嘉攸的瘋魔,畢竟與那阮聲噬骨,一夜連殺二十四人的蕊心塔女子不同。相比之下,南家孩子不過是一時失了神誌。要殺,便隻需殺那真正走火入魔的人。
    那琴聲一響,便千山鳥絕,萬籟俱寂的人!
    就在子琴鬆手一瞬,嘉攸隻覺得脖子上一股清涼之意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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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肺腑,壓在脖頸上的巨力漸漸消失得無影無蹤。慌忙翻身躍起,果真是對麵那人推開幾步遠,身前出手,似是等待著自己下一步招式要出在何處。
    那就來嚐嚐「天雷尖芒」的本事吧!
    嘉攸把白篪高高舉過頭頂,讓全身剩下的氣力貫穿手臂,盡皆震在那堅硬的白篪之上。一刹光影從白篪身周掠去,嘉攸這一式「天雷降」,眼看便要打到對麵那人腦門兒上,但對手卻似乎不慌不忙,側身一閃,任憑自己另一手的隱線打落青色發冠,長長的黑發披散在身後。
    而自己的白篪另一頭,卻已然被那人抓在了手心。
    倏地一麻,嘉攸隻覺得一股難以言說的疼痛之感正如同螞蟻噬骨,一點一點沿著手臂,爬入脈絡之中。對敵之時,嘉攸從未有過這般痛感。
    與其說是置自己於死地,對麵源源不斷的內力抗衡間,反倒有些許引導之意。便好似自己手間的內力增強一分,對麵來敵的氣勢立刻也漲一分。
    此刻,那對麵之人雖然還未使出能擰斷自己胳膊肘的力氣,但自己卻掉入了一場已然知曉結局的比試,一想到那即將破碎的肘骨和經脈,嘉攸便克製不住緊握著白篪的手,身不由己覺著,自己疼得快要沒了知覺。
    不斷地屏著氣,南嘉攸拚命將全身全力都貫在那白篪篪身之上。卻無奈一滴冰水掉落在暖融融的汪洋大海,頃刻之間,冰意便已然尋不著蹤跡。而對麵的內力,仿佛群山萬壑一般深不可測,無論自己如何使力掙脫,那白篪另一頭傳來的勁力總也不見有個盡頭。
    嘉攸慌了神,沸騰的血液仿佛不斷冷卻凝結在流沙之下——這是自己習術多年,第一次體會到「強大」的含義。
    恍惚之間,嘉攸睜大了眼——
    對麵那人究竟是誰?
    麵如冠玉,膚若琉璃,一身青衣青袍被黃沙與血跡染得斑斑點點,那種熟悉之感呼之欲出,卻總也不知名姓。
    隻記得父親囑托過,有人奪走了南林的鎮門寶物,似乎叫什麽簫?還有,娘那些日子也時常破口大罵,說是哪個山上的人害自己傷得不輕……嘉攸隻覺得頭痛欲裂,一個趔趄,險些從這流沙半空中掉下去。
    眼見著南公子站立不穩,子琴不願在此處結果他性命,連忙從流沙石壁上探出半個身子,手中抓牢了隱線,想要拉他上來。誰知嘉攸之眼不過澄澈一瞬,便重新暗淡下去。
    恍惚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竟雙足用力向下一蹬,險些把子琴一齊從半空拽下去。
    兩個人一上一下,反著使力,僵持在密布流沙的半空動彈不得。子琴將那隱線用力一扯,誰知嘉攸的內功終究差了幾分,禁不住鋒利的線刃擦過手掌,竟深嵌入肉,眼看著就快要折斷三兩根指頭。
    隻怕如此對抗,並不是長久之計。子琴心中想著,探頭一望,覺得此處地麵也並不很高。便把那隱線線頭在手腕處纏了一圈握緊,深吸一口氣,縱身向下躍去。
    南嘉攸忽覺手中一鬆,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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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及反應,便被那線頭另一側帶向地麵。
    方一落下,嘉攸顧不得自己四肢撲著摔了個狗啃泥,便像是毫無知覺一般彈起。全身勁力直貫篪身,低吼一聲,眨眼便又向著子琴低頭疾衝。
    令狐掌門饒有興味地望向對麵這少年,隻覺得這少年術法揮舞遊走間,也並不全然都學著南家門下的招式。一舉一動,似是與這白篪合為一體,像極了融會貫通間,自成一派的音律術法。
    還不及出手擋回已然晃在眼前的白光,子琴忽地聽聞身後一陣腳步雜亂而來,隨即便是中氣十足一聲叫喊:
    「令狐掌門!」
    這一分神,子琴回過身,隻見一男一女快步向著二人激鬥之處走來。那男的約莫三十來歲年紀,一副北漠當地的壯漢打扮,正走在前方,眼神直盯著自己。子琴心下暗自奇怪:「這漢子如何認得,琴便是令狐一族的掌門?」
    還不及認出來人麵貌,這漢子身後還跟著另一女子。放眼一望,子琴隻覺得三粗的年輕女子似乎在何處見過,一時間卻也想不起來。二人還沒走到近前,便齊聲大呼:
    「掌門小心!」
    子琴隻聽得身後風聲淩厲響起,定是南嘉攸白篪逼近身前,手下半點餘地也無,全然一副直取自己性命的架勢。身不回轉,不慌不忙地探出手在身後,轉過胳膊,正正把那半截白篪暴露在手掌之下。
    並掌側著一劈,聽得「鐺」一聲響動,那白篪悠悠揚揚地飛入半空。
    「恕琴眼拙……」子琴仍是盯著來人,似乎想認出二人究竟是江湖哪一路好漢。一麵口中打著招呼,另一邊聽來,似乎白篪一邊被隱線纏繞,而嘉攸正一圈一圈攥著隱線,想將那白篪原路收回去。手掌在空中繞在半路,使個「湯流水」的招式,勁力綿然化骨。
    南家公子屏在隱線上的天雷之力,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知二位是何門派的好漢女俠,可曾有緣見過一麵?」
    話說間,隱線從半空墜下,那白玉簫不偏不倚,正正落在子琴手心。
    那壯漢與草衣女子相視一眼,猶豫著上前道:「在下不過北漠籍籍無名之人,不勞掌門掛心……隻是有一物,想必是從立榕山而來,特此來尋掌門奉還。」
    話音一落,隻見隱隱紫光而現——溫澤如玉的木簫顯露在子琴眼前。
    子琴片刻之間便認出了白玉簫模樣,心下大驚,趕忙向二人問道:「清卿在何處?」塔迪一愣,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令狐女俠名叫‘清卿"二字,當真好聽。」
    說罷,便將三人一同藏在帳子裏飲酒吃肉之事,說與令狐掌門聽。
    之雨在一旁,隻覺著心驚膽戰:若是叫門規嚴厲的令狐掌門得知,弟子偷了肥肉還喝了酒,隻怕清卿要挨一頓好打不成!
    卻見塔迪麵不改色,雙手奉上這簫:「承蒙與令狐女俠相識一場,此簫是難得的寶物,女俠以此相贈,我二人卻是愧不敢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