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卿藏著的手捏了下陸奪麟。後者疼得一抖, 心領神會地用毯子捂住口鼻：“咳咳咳。”
    公爵這才恢複笑容，點頭：“您可真是一位溫柔的好姐姐。”
    符卿淡淡一笑：“謝謝您的誇獎。”
    不一會兒，所有公主殿下都已經落座。德雷姆公爵走到長桌一頭, 滿意地看著久違的熱鬧，高興地宣布：“今天的下午茶宴會正式開始, 請各位公主殿下享受你們美好的時光。”
    他打了個響指，忽然，桌子上堆滿了各式精美的糕點！
    根本沒人敢吃這種由惡種變出來的東西。女孩們端正地坐在桌子旁, 互相打著眼色, 一邊注意著德雷姆公爵, 一邊掃視其他人的動作。
    德雷姆公爵自在地喝著茶, 拾起銀質餐具大概過了半分鍾, 他意識到沒人動手，嚴肅地抬起眼睛，聲音中的雀躍變成了警惕：“你們不吃嗎？”
    沒人動手, 也沒人回應他。
    咕噥，咕噥。
    一股十分微妙的聲音出現在角落。女孩眉頭微皺，用餘光掃視斜後方的地麵……忽然, 她們表情驟變。
    壁紙在融化。
    她們立刻低頭看腳下。
    椅子腿、地毯也全都像蠟一樣慢慢融化, 似乎下一秒就要流動！
    “小公主們，下午茶不合胃口嗎？”
    女孩們頓時抬頭。公爵禮貌卻陰沉的表情一下撞入她們眼簾, 心下猛一跳動。
    一個女孩最先動手，拿起茶杯：“怎麽會，我很喜歡。”
    她大大喝了一口，餘光一直盯著公爵。後者在看到她喝茶的瞬間露出笑臉。
    忽地, 女孩一震。
    秩序值竟然提升了一點！
    這杯茶能提升秩序值？
    她驚喜地再啜飲了第二口, 果然又提升了一點！
    她直接將茶水一口幹了, 看向那些甜點的眼神也變得更加渴望。
    其餘人見她的模樣，也逐漸動心，開始意圖喝茶、吃點心。
    叮——
    一聲刺耳的餐車鈴驟然響起。
    喝茶的女孩剛把茶杯放下，忽然瞳孔緊縮，然後聽到公爵遺憾的聲音。
    “小公主，茶歇禮儀可不能忘記呀。”
    那女孩詫異地抬起腕表：“秩序值一次性跌了十點！”
    她的臉色頓時很難看。她的秩序值本就不寬裕，這樣一來隻剩七點了。
    所有人去端茶杯的手都收了回來。不少人的臉色比那女孩還蒼白：她們的秩序值本就不滿10，連一次懲罰扣除都不夠。
    公爵優雅地放下茶杯，雙手交疊放在餐桌上，溫文爾雅：“相信剛才隻是小公主的疏忽，諸位不再會忘記禮儀，對嗎？”
    茶歇禮儀，那是什麽東西？
    女孩們的表情宛若麵對恐怖的惡種。
    末世降臨後，人類物資匱乏，一切都為了生存，社會風氣務實而幹脆，這些繁文縟節早就消弭在時間長河裏了。即便是第一城那些出身於強者門第的女孩，也隻會學習戰鬥與科技。
    這兒哪有人知道茶歇禮儀？
    即便是出身百年前的符卿，他從小在研究院長大，很少接觸這類小資風氣。
    他看了下自己的腕表，秩序值剛好由4變成3。不僅扛不住一次扣分，甚至即將自然歸零。
    公爵饒有興致地撐著下巴：“小公主們，你們怎麽不喝茶呢？”
    所有人都抿著唇，一動不敢動。
    忽地，一隻粗糙的大手在符卿膝頭輕輕敲了下，像是在問：我們強攻吧？
    符卿眼神垂著，盯著麵前平如鏡麵的茶湯，就像是沒聽見一樣。
    陸奪麟眼神稍緊，做好了強行救下他的準備，側身將符卿護在身後，輕聲：“你注意不要碰到這裏的任何物品。”
    忽然，纖長骨感的手伸向桌麵，在所有人都靜默的時候打破了僵持，讓所有人都投來目光。
    陸奪麟瞳孔緊縮：“你要做什麽？”
    符卿用右手輕輕捏住茶杯的把手，將那杯茶端到麵前，朝公爵輕輕示意，高聲：“謝謝款待。很美妙的香味。”
    所有人都詫異地看向符卿：他沒事吧？一旦錯了，被扣了秩序值，那就全完了！
    “等等，你看他的動作！”
    右手持杯，左手拖杯底，放下茶杯時杯柄微微內扣，與此同時茶匙從杯中取出輕放在左手邊的銀製小托盤上。
    符卿喝下半杯茶，放好杯子，雙手離開茶杯。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結果的降臨。
    一，二，三……十五，十六……
    沒有扣秩序值！
    他喝茶的禮儀是對的！
    德雷姆公爵溫和出聲：“多麽優雅的小姐。這批茶葉符合您的口味嗎？”
    符卿笑了下：“我很喜歡，謝謝。”
    其他人眼中滿含驚訝：他到底是怎麽知道正確做法的？！
    此時，德雷姆公爵再次出聲：“您不嚐嚐甜品嗎？”
    符卿雙手不動，鎮定自若：“請主人先。”
    旁邊的女孩頓時徹悟：他在學德雷姆公爵的動作！
    德雷姆公爵在一開始的時候，有做過喝茶的動作。那時眾人並不知道茶歇禮儀竟然如此重要，即便留心公爵，也不會故意去識記動作步驟。而符卿竟然從那時起不僅牢牢注意公爵的一舉一動，甚至能將所有動作都記背了下來，在剛才如此緊急的時刻立刻反應過來！
    她們回過神，用十分佩服的眼神看了眼符卿。有了符卿的打樣，她們也有模有樣地喝起了茶，沒有被扣秩序值。
    德雷姆公爵在符卿的話語誘導中，率先動手吃起甜品。其他人看清了公爵的動作，才有模有樣地跟著吃了起來。
    茶湯能夠增加秩序值，甜品也能。
    不一會兒，符卿的秩序值上升到15，暫時脫離了危險。
    咚咚咚。
    一旁的黃銅鍾發出轟鳴。
    德雷姆公爵轉頭：“下午茶時間快過了。諸位請隨我來……”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符卿。後者噙著淺笑，看向公爵：“難得來一次下午茶，聽聞公爵家的草莓最為誘人，不知是否有幸？”
    草莓？
    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
    其他人眼中露出疑惑。
    陸奪麟猛然響起，剛才看的宣傳視頻中，桌麵上擺著幾大盆草莓，整個下午茶是草莓主題盛宴！
    符卿之所以故意提出草莓，是因為想要……
    陸奪麟一邊想著，一邊轉頭看向符卿。後者氣定神閑，姿態甚至可以雍容來形容，然而他眼角的那點靈動的小心思卻在陸奪麟麵前暴露無遺：
    騙吃騙喝。
    公爵這裏的食物能夠增加秩序值，有這個機會不多薅羊毛簡直可惜了。
    陸奪麟：“……”
    其他人沒看過視頻，自然不知道符卿動作背後的目的，隻有陸奪麟一人被院長的實用主義薅羊毛策略震驚得無以複加。
    德雷姆公爵眼中閃過一點驚訝以及愧疚：“我竟然忘了。請各位小公主恕罪。”
    他打了個響指。
    頓時，所有人麵前都出現了一個盤子，盤子裏都隻有一個草莓。
    “抱歉，剛才獲取的‘食材’有限，隻能夠為諸位提供少量草莓。”
    食材？
    這個時間還沒放棄任務的人都不愚蠢，一下就意識到所謂“食材”，就是秩序值。
    “秩序值是恒定的。他將秩序值抽出來，那些秩序值就會變成各種物品，包括食物。所以這裏的食物吃進去可以補充秩序值。”
    剛才隻有一個女孩做錯了禮儀，扣除了十點。這對於公爵來說太少了，所以剛才若不是符卿提醒，他不會為眾人提供草莓。
    即使每人隻提供一顆草莓，這對公爵來說都已經“虧本”了。他雖然仍然彬彬有禮，神情間卻忍不住肉疼。
    一顆草莓等於五點秩序值。
    符卿吃下一顆後，秩序值變成了20，徹底脫離了危險區。
    忽地，身旁的草莓被推到了他麵前。
    陸奪麟輕聲：“我不需要，先給你吧。”
    “哦，弱不禁風的妹妹，你在做什麽呢？”公爵的聲音忽然響起，讓眾人抬頭看向他。
    公爵的眼神像是黑黢黢的毒咒，重重戳在他們身上：“讓食，這是平民們的做法，不是小公主們會做出的行為哦。”
    眾人表情一頓。
    公爵虧了秩序值，自然會想要“補回來”，很難說他不會故意挑刺！
    公爵笑了起來：“既然違反了小公主的禮……”
    符卿坦然：“我的妹妹對草莓過敏。”
    公爵一頓。
    符卿眯起眼睛，勾起微笑：“德雷姆公爵的草莓世界聞名，我們不忍浪費。我的妹妹對草莓過敏，由姐姐代替他吃了，這樣也就算她也體驗過了，不是嗎？”
    “過敏……怎麽會對草莓過敏？”
    符卿過嗎？我的妹妹柔弱不能自理。”
    已經自動帶入身份、開始配合符卿的陸奪麟：“咳咳咳。”
    公爵：“……”
    符卿吃下了第二顆草莓，秩序值回升到25，一下從全場秩序值最危險的人躍升成為秩序值最高的人。
    公爵咬緊牙關，但又不想失了風度，隻好訕訕作罷。
    茶歇時間結束，眾人在公爵的引導下去後花園“賞花”。
    後花園裏的薔薇早就化作一抔黃土，濕潤泥濘的土地上擺著幾張生鏽的洛可可風的花園椅。
    “小公主們，讓我們在陽光下一起度過美好的時光。畫畫、歌唱、詩歌，相信我會從你們每個人身上發掘出閃光！”
    這次所有人都很謹慎，假笑著坐到花園椅上，卻沒急著拿起書本和畫筆。
    “請大家放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即可。我會隨意走動，與您分享快樂時光。”
    德雷姆公爵說完後，眼神轉向符卿，死死盯著他。
    符卿坐在角落，膝頭攤著一本書。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專注，翻動書本的時候，手指都在微微顫動。
    如今安全區的人類是由當年各國各族人類聚合在一起居住的，使用的語言也逐漸統一，恰好為符卿的母語。對於此時的人類而言，舊日的上百種語言，早已成為塵封在博物館的曆史。
    當年為了攻讀各國最前沿的文獻，研究院眾人都掌握了幾種語言。
    此時，攤在符卿膝頭的，正是他在安全區再也看不見的文字。
    或許是符卿的表情太過明顯，旁人一下就能從他的表情裏讀出不同尋常的含義。
    德雷姆公爵本想難為他，但是忽然表情變了。
    “你能讀懂？”德雷姆公爵的神情忽然從警惕憎惡變成了震驚與珍惜，“你真的能讀懂？你知道這本書的名字嗎？”
    符卿抬頭，輕輕吐出一個單詞。
    德雷姆公爵像是被劈中了。忽地，他眼眶濕潤，大步上前，想要握住符卿的雙手。
    “天呐，你簡直是我的……”
    然而，一雙手在他之前拉過符卿的手。
    德雷姆公爵拉空了。他詫異抬頭，映入眼簾的是那個身形魁梧卻不能自理的妹妹。
    陸奪麟掩著口鼻，捏著聲音，麵無表情地瞪著公爵想要“輕薄院長”的雙手：“咳咳咳，姐姐，我的手好冷，你快替我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