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 方祁溫並未再為難符卿。
    他站直了，放鬆地垂下眼睛：“那麽就由帝星與誓言一同處理此事。”
    這場一觸即發的鬧劇終於平穩落地。眾人鬆了口氣。其他任務者都陸續離開，最後留下三方加上符卿他們。
    方祁溫的視線落到符卿身上, 正想質疑。
    張培猜到他想說什麽, 提前開口：“x市瘋人院是帝星的官方合作夥伴，我邀請符先生一同參與這件事。這也在規則之內。”
    方祁溫收回疑問，點頭。
    趁方祁溫轉頭去教訓方詩溫，符卿拉過張培和海爾薇, 表達了感謝。
    海爾薇點頭：“你不用過於擔心, 方祁溫惹人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就這個性子，天天一副大家長的模樣, 什麽都要管。但他一定會謹守規則, 既然退步就不會再搞小動作。”
    “這就好, ”符卿轉頭看向張培, “也感謝張先生了。”
    張培笑了下：“你在安全區一夜成名。帝星高層催我來拉攏你，催得急，我這可不快馬加鞭地過來了？”
    符卿微頓, 眨了下眼睛。
    他在任務過程中除非必要，不會去看光卡。此時, 他在海爾薇和張培微妙的眼神中，拿起光卡，一點開就發現自己的信箱爆滿了！
    “符卿先生, 我們是南益通訊社，方便采訪您嗎？”
    “清河總部向符先生表達誠摯歉意……”
    “xip物產公司向符先生傳來真摯問候, 您如有種子購買及生產規劃需求, 可聯係……”
    張培長舒一口氣, 眯起眼睛：“符卿, 這回，你可真是成名了。”
    符卿笑了下。
    “以你現在的實力，想要加入其他團隊，即便是中央工會總委員團隊，都能獲得核心職位。但我知道你誌不在此。我想做的，隻是提前與你保持良好的關係而已。”
    符卿沉吟：“謝謝您。一路上您幫了我很多。”
    “你接下來的計劃呢？如果你需要為自己的團隊申請進入中央十一城，我可以替你做擔保。”
    海爾薇在一旁眼神一轉，十分有遠見地做出態度投資：“誓言也可以為你做擔保。兩個大團體擔保，可以確保你申請通過。我也能替你尋找落腳的土地。”
    “不了。我並沒有搬遷的打算。”
    張培和海爾薇都楞了。張培知道符卿創業的決心，卻不了解他對故土的執念：“南七區太偏僻了，你的團隊更是在郊區。”
    “但它是我的家。”符卿認真道，“謝謝好意。我先陪章泳一同去第一城接受審查，之後仍會回南七區。”
    二人歎氣，不再多談。
    三個團體協調好了交通工具，將章泳關進車廂。
    少年顯然一臉壓抑不住的憋屈。好在符卿坐到車前部的押送區，與他隔了一層強化玻璃，安撫地陪伴他。章泳這才委屈巴巴地安定下來。
    如果隻有櫻水榭單獨押送，符卿肯定會被立刻遣散；如今三方共同押送，實際是為符卿打開一條實時陪同的口子，至少能在中央工會開會審判時出席，不那麽被動。
    車要開了，忽然符卿轉頭：“等等！”
    “怎麽了？”
    “陸啟呢？”
    他們同時轉頭，看到陸啟站在車旁，並沒有上車的意思。
    他望著符卿，表情很吃力，顯露出前所未有的疲倦與蒼白。從樂園全境歸入安全區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四個小時。普通惡種在安全區待上十分鍾尚且已經如瀕死幹枯的魚，更不用說這麽長時間了。
    陸奪麟本可以與先前兩次一樣，不告而別。然而，經過章泳這一點撥，他的馬甲岌岌可危，不敢直接失蹤。
    他早就想好了借口——雖然在聰明的院長麵前，同樣也很拙劣。
    “符先生，我家中還有久病的弟弟。我不能離開太長時間，不能同你一起去第一城了。”
    車上，張培和海爾微同時皺起眉頭。
    尤其是張培，他在混亂入侵的時候與陸奪麟打過交道，總覺得這個年輕人保留得太深，讓人看不透背後的信息。
    張培眼中露出一絲精光，想要試探他：“陸先生，您這麽急？不如我們載……”
    忽地，他的聲音被打斷！
    符卿仿佛什麽都沒察覺，雲淡風輕，十分利索地替陸奪麟解了圍：“好，你一夜未歸，別讓弟弟等急了。”
    張培有些驚訝地瞥了符卿一眼。
    他不信符卿看不出“陸啟”的異樣。他死死盯住符卿漫不經心的雙眼，想要從中揣測出什麽，但是失敗了，隻看出那是一泓深沉、不見底的黑泉。
    陸奪麟如釋重負，立刻與眾人告別，消失在路的盡頭。
    回第一城的車啟動後，張培的視線一直落在符卿臉上。然而後者始終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這讓張培愈發疑惑。
    終於，他作為長輩的關切讓他忍不住直接問了出來：“符卿，你與陸啟混在一起，知道他的底細嗎？他原本屬於哪個團體？異能具體是什麽？等級如何？我猜測這些都是他偽裝出來的。”
    “當然是偽裝出來的。”符卿沒有轉頭，氣定神閑，“甚至連這個名字也是假的。”
    海爾薇和張培異口同聲：“那你還信任他？！”
    符卿這才轉過頭，輕輕筆了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唇角的弧度微妙而深邃。
    “讓他自己說出來才有趣，不是嗎？”
    失樂園中央，鋼鐵廢棄城市之巔。
    天空忽然被巨型陰影籠罩，所有惡種都顫巍巍地匍匐下身子。恐怖的氣息從天而降，震動鋼筋水泥。
    陸奪麟降落後，保持著這個姿勢，久久未動。
    他的心腹小心翼翼地靠近，仰頭呼喚他：“王？”
    陸奪麟像是被點醒了，心思一下通透。他眼睛瞪大，黢黑發亮的毛發直立舒張，立刻聯想到符卿告別時那漫不經心放過他的模樣。
    “他難道已經猜出身份了，想要讓我自己說出來？！”
    可又為什麽要他自己說呢？這與院長自己點破又有什麽不同呢？
    陸奪麟頓時覺得，院長心，海底針。他單是想一下就覺得後背發涼。
    忽然，光卡響亮的提示音在偌大的空間裏響起。
    “嘀嘀嘀——”
    陸奪麟一驚，從思考中掙脫出來，連忙用自己巨大的爪子接起小小的光卡通訊：“喂？”
    “你到家了嗎？”光卡那頭傳來陸奪麟最喜歡的男聲。
    “到家了！剛到！”
    “那就好。我看你臉色也不好，自己也別太累了。”
    被關心了，陸奪麟心理暖洋洋的，頓時將剛才的震驚後怕拋到腦後：“謝謝符先生關心。”
    光卡那頭，符卿用閑聊的語氣，繼續：“你弟弟還好嗎？”
    陸奪麟忽然慌張：“弟弟？哦！他還好！”
    符卿：“你不想給我介紹一下家人嗎？弟弟在旁邊、方便通訊嗎？”
    完了！我哪兒去憑空變出一個弟弟！
    陸奪麟手忙腳亂，眼神在周圍掃了一圈，最後落到自己屬下的毛絨團子惡種身上，二話不說捏住它，將它舉到光卡旁。
    惡種之王擠眉弄眼：偽裝打招呼！
    毛絨團子被狗爪子懸在半空，嚇得渾身哆嗦：“喂？您好。”
    符卿笑了下，語氣仿佛帶著親昵的逗弄：“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以後有機會，我們多多交流。”
    毛絨團子看著陸奪麟的臉色，小心回複：“下次一定！”
    陸奪麟忙不迭將毛絨團子放下，然後裝作搶回光卡的模樣：“符先生，我正在給弟弟做飯，就先不聊了。下次有機會再細談。”
    符卿像是完全沒有在意他的倉皇，聲音帶著笑意：“好，回見。”
    通訊驟然掛斷。
    陸奪麟心有餘悸，心跳聲重得仿佛能在整個空間回響。他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捧著光卡，後怕而疑惑。
    “他，到底發覺了沒有？”
    光卡那頭，符卿盯著屏幕淺笑了下，像是發覺了有趣的新遊戲。
    經過帝星的再三爭取，章泳被暫時收容在帝星，但其他團隊每日都會前來進行監督。
    “我打好招呼了。等檢查的人走了，你就能過去安撫惡種。它關押在帝星，你可以看做與被你收容幾乎一樣。”
    符卿點頭：“謝謝張先生。”
    張培秘密地朝他耳語：“等檢查的人走了，你也可以借用帝星的器材。”
    器材，符卿心下一動，轉頭與他對視。
    “聯覺？”
    之前他在帝星與小鹿進行聯覺，讓白藤擁有了作戰能力。這回又有一隻a級精神惡種，還一心向著自己，這簡直是天賜的好機會。
    “聯覺儀器隻有帝星有。”張培說，“它被運來帝星，對你而言也算是意外之喜。”
    章泳本來蔫噠噠的，聽說能和院長“聯係起來”，頓時無比積極。
    帝星高層想籠絡這匹橫空出世的黑馬，給張培調取了半夜使用聯覺室的權限。
    夜晚，符卿進行了自己的第二次聯覺。
    由於精神類惡種數量稀少，帝星自己的新人采用一對一的形式，通常一生隻會與一隻惡種進行聯覺，之前鮮有二次聯覺的記錄。
    張培和他信任的研究員站在門外，數著鍾表的指針。
    “已經五個小時了。看來，第二次聯覺比上一次會更加有效果。”
    但同樣也會更痛苦。
    上一次聯覺結束，符卿直接昏迷了過去。張培有聽說過，因此這次也做好了完全準備。
    忽然，聯覺室的門開了。
    張培趕緊上前，打算研究員一起接住即將昏迷的符卿，忽地，他動作一滯。
    符卿竟然還神誌晴明！
    他站在門內，額頭上布滿冷汗，表情卻一如往常。
    “符卿，你……”張培說不出話來。
    帝星優秀新人的聯覺一般隻持續兩小時，即便如此，大部分新人出聯覺室都是立刻倒地的狀態。
    五個小時，這本就是加倍的折磨。符卿竟然還清醒著！
    “畢竟是第二次了，”符卿牽動嘴角，“總得有點進步。”
    刹那間，絢爛白藤在聯覺室中綻放！
    張培和研究員瞪大眼睛，看著那幽幽亮光將符卿的身形輪廓照亮。
    忽然，張培覺得，自己用普通優秀新人和符卿對比的行為，本身就是一種笑話。
    一柄由白藤化成的弓落在符卿手上。
    第一次了聯覺，白藤擁有了劍形態；這一次，白藤有了遠程攻擊形態。
    不僅如此，符卿本人的身體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身體看上去更瘦了，但力量和耐力卻變得無比恐怖，甚至能徒手放倒一個兩百斤的大漢。
    章泳蹲坐在裝置上，欣慰地看著符卿的變化，為自己能幫上院長而自豪。
    忽然，符卿掏出光卡，對著它的方向，拍了張自拍。
    “院長，您在幹什麽？”
    “和你聯覺完成，拍個照片紀念一下。順便和朋友分享一下喜悅。”
    章泳：“？”
    院長是會有分享欲的人嗎？
    他感覺有些不對勁，立刻從裝置上下來，湊過腦袋：“您要把照片發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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