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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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和白文回到隊伍的時候,淩峰生他們正站在一處地方休息。
嚴中傑第一時間朝他們揮了揮手,他正開口說些什麽,眼神中便閃過一些疑惑。
他怎麽感覺白文和林白變得都有些不一樣了。
嚴中傑有些狐疑地看著他們,卻又找出來究竟哪裏變了。
而且——
“你們怎麽一起回來了?”
話是這麽問著,但嚴中傑在內的所有人卻都看著白文。剛剛林白前腳剛走沒多久,白文後腳就也說有事離開了,他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但礙於白文的身份也不好說什麽。現在他們二人一起回來剛好證實了他們的猜測,白文真的找林白去了。
“碰上了就一起回來了。”白文並沒有要跟他們解釋的意思。
嚴中傑皺皺眉頭,不過他們隊伍隻是因為一個目的湊起來的,並不是真的一起經曆過生死的夥伴,他們沒有立場去追問。嚴中傑嘴唇抿了下,既然他們兩個看起來都沒事,那就不惹人嫌了。
“你們怎麽在這?”也是這個時候,嚴中傑聽到了白文不知道是不是轉移話題的疑問。
“我們一直跟著張不為的氣息找他,但還沒等我們追上,張不為的氣息就消失了。找不到他就待在這裏等你們了。”嚴中傑回答著,但說著說著他的眼神中閃過一些困惑,“很奇怪,按理來說,張不為在發現我找他後,他應該會停下等我的。但這次他非但沒有,竟然還隱藏了自己的氣息。”
“或許是因為他現在不方便被人打擾。”白文聲音有些複雜。
嚴中傑詫異地看著他,想了想後點頭,“你說得對,張不為受得傷很嚴重,在頂替宗齊成為天驕榜第一後會受到天道的賞賜,難免有人會趁機對他下手。他現在也有可能正在突破,他經常能在生死絕境中找到突破的契機,我們現在確實不該打擾他。”
嚴中傑歎了口氣,“唉,這次錯過,再想找到張不為就難了。”
嚴中傑看看自比試結束後就沉默寡言的淩峰生,又看向先前比試場地的方向,他眉眼流露出一些低落。
雖然張不為贏了,但嚴中傑心裏依舊不好受,宗齊的隕落代表人族少了一個大戰力。
眾人一陣沉默,好半天後,淩峰生才開了口,“石頭還沒反應,悔心草成熟的時間不定,我們還是趁現在按照天機老人建議的那樣多做準備吧。”
秘境的範圍越來越大,增長的速度越來越快,秘境和修真界的邊界愈發模糊,除了專程來秘境裏找機緣的修士,不少本該在修真界正常修行的人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莫名地進入了秘境。
“秘境和修真界正在漸漸相融嗎?”
秘境和剛開始相比已經徹底大變樣了,空氣中的靈力濃度已和外界無異,甚至因為在和修真界漸漸融合的緣故,這裏也變成靈氣妖氣和魔氣一起混雜的狀態了。
“這秘境越來越有生活氣了。”嚴中傑望著眼前靈城的雛形嘖嘖稱奇。
“一直困在這裏居無定所也沒辦法,秘境中已經卷進不少修為較低沒有太大追求的修士了,他們找不到離開秘境的法子,隻能像在修真界那般地繼續生活下去。”
在說話之間,眾人已經進入了靈城。
也是瞬間,感受著各種強烈視線的他們在聽到一些細微的談論聲後微微皺了皺眉。
現在距離他們離開比試之地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這段時間雖然過得風平浪靜,但關於林白的流言卻是愈演愈烈了。
“那就是白林嗎,聽說他是特意改成這個名字的,白林林白,白林是想踩著林白道友上位。”
“這樣啊,天呐,我都沒想到!我就說我怎麽老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我聽人說他把林白道友當成了目標,想要把林白道友曾經擁有的都一點點搶回來,嚴中傑和妖皇就是第一步。”
“啊?白林現在連天驕榜都沒上呢吧,林白道友可是當時的天驕榜第一,白林和林白道友還差得一大截吧,他怎麽有這樣的想法。”
秘境中很多地方都沒有探索,也沒有明確的勢力劃分,這種流言根本止不住。
不過雖然這些流言越來越離譜,但支持白林的人卻也很多,幾乎剛有人這樣說就會遭到反駁。雙方僵持,造成的影響也不是很大。
嚴中傑的視線落在已經麵紅耳赤開始反駁的修士們身上,在鬆了口氣的時候又閃過一些疑惑。
這個人好像和白林沒有接觸過,怎麽這麽激動。
這一路上,嚴中傑他們碰到過好多不遺餘力幫白林說話的修士,嚴中傑總覺得他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如果嚴中傑能夠足夠聯想的話,就會發現這些幫白林說話的人都是那天在天機老人屋外等待徘徊的修士,不過一般人都不會將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
嚴中傑抿抿唇將這件事暗暗記下了,他心道,要不還是查查這些人吧,雖然他們幫白林很好,但還是穩妥一些,看看他們是不是藏著什麽別的心思。
“夏勝,你怎麽了?”
忽地,有修士奇怪地看了眼夏勝,不知不覺間,夏勝竟然已經和隊伍拉了一大截的距離,“你在想什麽,看起來心不在焉的。”
夏勝難得地沒有頂撞他,他亦步亦趨地追了上來,眼神中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覺得心很慌,就好像有什麽大事即將發生一樣。”
林白眼眸微抬,看向了白文,雖然對方麵上一切如常,但林白能夠感受到白文的內裏已經虛弱到不行了。
白文此刻的情況和比試輸了的宗齊很像。
不知道為什麽,林白發現自己的指尖顫了下。
淩峰生若有所思地看著夏勝,又看了看明顯暗沉下來的天空,沉吟一會兒後道,“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大家都很勞累了。”
淩峰生在靈城中找了處最近的旅館,並給每個人都開了客房。
在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林白待了片刻便去了白文的房間。
白文一直戴著的麵具已經消失了,他現在的模樣和林白記憶中相比俊朗了不少。
看著白文待他進來後將門重新合上,林白道,“你早就認出我了。”
白文不過是頓了片刻後就點了頭,“嗯。”
“那為什麽不挑明呢?”白文是,宗齊也是。
白文好看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多餘的情緒,他回答地很快也很自然,完全跟從內心,“會擔心這樣會困擾到你。”
沒等林白反應,白文忽然眉眼微彎,“其實我在等你坦白。”
白文笑得特別開心,他生得好看,這樣一笑更是好像要將所有的陰霾衝散,“所幸,我等到了。”
“是這樣嗎?”林白的眼睫微顫,他的視線落在了懷裏的玉佩上。
林白並沒有發現白文的笑容因此僵了僵,險些有些維持不下去。
不過隻是一瞬,這抹情緒就被他徹底斂去了。
“不是的,我隻是覺得這樣說會顯得我很會說情話。”白文笑著搖搖頭,“不過我確實沒有這樣的天賦,這樣說果然還是有些突兀。”
白文的眼睛裏還是洋溢著讓人看了就會跟著心情變好的開心,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藏在袖口下的手已經攥緊了,白文在林白看不到的情況下眼底閃過一些酸澀。
他果然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天賦,所以他才會落得這樣一個處境吧。
白文的視線在凝魂玉上停留了一瞬。
其實他們之中最先死的人應該是他,如果不是張不為和宗齊定下了比試,如果不是他找到了續命的血凝珠,不,就算他找到了續命的血凝珠,按照正常的衰弱流程,最先消散的人應該是他。
因為最不得林白在意,所以在既定的程序中,他會死得最快。
明明他才是最先見到林白的人,但卻也是最失敗的那個。
他在林白心中跟陌生人無異,也因此,他甚至都沒有資格像張不為那樣揮刀向其他人。
四個人裏麵,隻有他沒有這個資格。
不過這樣也好,正是因為沒有資格,他才沒有參與進去,才能夠坦然地在宗齊消散後走到林白身邊代替宗齊安慰他。
而他的死也不會引起林白的難過。
白文的臉上已經在林白看過來的時候重新掛上了開心的笑容。
不過他死得還是太早了呀,要是林白也因為別的人消散而難過可怎麽辦。
心裏湧現出無措和擔憂,白文控製著自己的表情不露出任何破綻。
“林白。”白文久違地喊出了這個名字,“我可以為你畫一幅畫像嗎?”
“……好。”
“不是這裏,去個別的地方。”
如果有認識白文的人在這裏一定會嚇到的,他們怎麽都不會想到白文那張凶神惡煞的麵具下竟然一張會一直洋溢著笑容的麵容。
白文猶豫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拉住了林白的手腕。
也是在皮膚接觸的刹那,周圍的靈力忽然一怔翻湧,客房的情景消失不見,入眼的是一片絢麗的鮮紅。
那是一片紅色的花海,一瞬間就能靠著豔麗的美色牢牢地抓住所有人的眼球,用任何詞匯都無法將其形容出來。
淡淡的清香好似要消散所有不悅,是個人看到這幕都會為之驚豔癡迷。
林白也怔了刹那,但他有些分辨不出來是因為麵前的景色太過美麗,還是因為這數不盡的話竟然都是思情花。
需要用心口血養大,據說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思情。
原主曾為玄遠種過此花。
“這是思情?”
白文點頭,他眼神中閃過一些懷念,“對,我們當初就是靠著思情結緣的。”
隻不過當初林白主要想救的人玄遠,他恰巧在旁邊順帶被救了罷了。
白文看著這片思情花海,他的眼神中再度飛快地流露出了一些酸澀。
他忽然想到,除了在林白心裏,就連在世人眼中,他也是最沒存在感的那個。所有人都知道宗齊傷心欲絕不願再理世事,張不為持長生劍複仇,魔燁一襲白衣永不再笑,但他除了也喜歡林白外沒有任何出名的事跡。
他自然也是做了的。
他怎麽可能不做。
這片思情就是他為了複活林白種的,一棵不行,那便種無數棵,隻是他沒有表現出來沒人知道罷了。
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輸得一敗塗地。
白文的嘴唇微抿,他忽然有些沒辦法繼續偽裝開心,所幸他已經礙於時間緊迫拿出了畫卷,懸在空中正麵著他的畫卷擋住了他的表情。
在最初的想法裏,白文其實是想在這裏告訴林白,雖然他可能沒什麽存在感,但他的情感並不比其他人少,他還是想在林白心裏留下一份位置。
可自從白文漸漸想起一些事後,白文這個念頭就打消了。
白文認真地看著花海,認真地勾勒著林白的麵容,他的水平很高,但是,畫著畫著,白文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
白文的嘴角露出一些苦澀。
果然還是會難受和不甘的啊。
但白文隻是調整了一刹,他便恢複了正常。
不知過了多久,嘴微啟,就在白文要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他忽然又閉了嘴,他猶豫了一會兒,手中的筆再度重新揮動。
又過了一陣後,他笑著道,“好了。”
他的聲音很愉悅,可再愉悅的語調也已經壓不住他的虛弱了。
林白走到了他的麵前,“這些思情都是你種的嗎?”
林白很清楚思情究竟有多麽難種,原主在劇情中都沒能種成一朵。
白文臉上的笑容一滯,他發現林白的眼神中好像來了些複雜的情緒,白文很清楚,如果他現在答是的話,林白很有可能會被他打動。
他的心願也終於要完成了。
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揚起,白文幾乎要控製不住地答是了,但就在開口的刹那,白文的臉上就露出了一些掙紮。
“是我種的,不過——”白文用輕快的語氣做了轉折,“我是受了他的影響。”
“他?”
不需要表情,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指代的是上個修真界的宗齊。
“嗯,他當時也種了這麽一大片的思情花花海。”白文溫和地道,“思情是他為複活前世的你所做的一次嚐試,思情是因你而出現的。”
那個他為了能夠複活林白嚐試並創造了各種各樣的方法,思情就是其中一種,思情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但終究還是對已經魂飛魄散的人沒有用。
看著望著這片花海好像回憶著什麽的林白,白文的眼神流露出了一些低落。
事情不是他所說的那樣,那個他確實種了類似的一片花海,但白文很清楚,他沒有受那個人的影響,這完全是他自己的想法。
他是那個人的一部分,但自打分開後,就不一樣了,他們已經變成獨立的個體了。
白文終究還是覺得自己不是那個人。
促成他們做出同樣舉動的不過是因為他們有著同樣的愛罷了。
“在我漸漸恢複記憶後,我很清楚地感覺到我和他是一個人,現在終於要變成完整的自己了,還蠻開心的。”白文笑著說出了一句宗齊類似說過的話。
隻是——
要是真的讓林白被觸動到的話,林白會不會難過啊。
他終究還是不願林白難過,連賭一下都不敢。
毫無存在感也挺好的,就這樣吧。
況且,也不是毫無存在感,他在臨死前終究還是自私了一下。
白文看著自己麵前已經畫好的圖像,臉上露出來了發自內心的滿足和開心,他先前所有的酸澀和苦澀都不見了。
那畫中擁有著漫天的思情花,他的少年就站在最中央,不過白文並沒有完全如實畫,他稍稍改動了一下,他畫的是林白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
而在極小的一處角落裏,那裏還畫著一個人。
是白文。
畫裏的他溫柔地看著畫中的林白,單膝跪地,做著極其標準的騎士禮,遠遠地守護著林白。
隻不過白文隻占了很小很小的一個部分,而且處在一處偏僻的陰影中,再加上思情花海和林白能夠牢牢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但即使是這樣,白文卻滿足極了,就連在他的身體外圍開始漸漸變成光點時,他的眉眼都是彎的。
白文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了。
想到宗齊之前說的是不要難過,他難得感歎了一聲。
宗齊還是會呀,要是他像這樣就好了。
白文張張嘴,想最後跟林白說一句話,但他心裏一歎。
他告訴自己身為一個沒有存在感的人就應該有相應的自覺。
算了,送佛送到西吧。
白文依舊帶著笑容道,“林白,他其實一直沒勇氣告訴你,他複活你的最重要原因是他愛你。”
光點一點點消散,在白文的身影徹底消失前,他還留下了一句話。
“但這完全是他自己要做的事,是他自作多情,所以不要因此有任何負擔。”在一點上,他們倒真的很像一個人,有著完全一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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