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少女樣貌極佳, 她身上的魔氣很重，瞳孔中血紅之色若隱若現，赫然就是先前對林白不懷好意的魔族少女。
    天機老人的動靜引來了附近的所有人, 自然也包括她和侍女。
    身邊的女修小心翼翼地勸阻似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趙亞夢麵上囂張之色不改，心裏卻有些後悔。在說完後,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白文和淩峰生他們望過來的不善目光，她確實有些衝動了, 應該再等段時間再朝林白發難才對。
    “怎麽, 連句話都不讓人說了嗎？我兄長可是魔族的大將軍, 你們要是就因為這個而對我出手，就是故意和魔族作對。”趙亞夢不示弱地繼續道。
    趙亞夢更加不悅地看向林白，都怪對方，要不是對方如此不自量力，她也不會一時忍不住開口。這一看，趙亞夢更生氣了，因為她發現林白竟然連個視線都沒給她。從小到大還沒有人如此忽視她。
    趙亞夢眼神陰沉地看著林白走到院門前微微伸手, 就在她做好要瘋狂嘲笑對方的時候，她勾起的笑容一僵, 麵容因此變得詭異扭曲。
    眾目睽睽之下，那所有人無論如何都摸不到的院門就那樣被林白輕易地握住了。
    周圍一下子安靜到了極致。
    所有人不受控製地揉揉眼睛, 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也是在視線恢複清晰的下一秒，他們就看到林白已經將院門推開了。
    所有人呆滯地看著林白，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林白剛剛連靈力都沒有用, 這門怎麽在他麵前這麽乖巧？
    大家的視線都有些恍惚, 林白的運氣當真這麽好嗎？
    伴隨著院門的變動，院內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們看到了一道黑影，緊接著，他們就在門前看到了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
    老者的模樣大家都熟悉至極，赫然就是他們要找的天機老人！
    腦海裏閃過的眾多疑惑隻得暫時壓下，就連剛剛還很囂張的趙亞夢在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麵前也斂去了神情，擺出一副恭敬的樣子準備跟著周圍人一起向天機老人行禮。
    隻是很快，所有人都怔住了。
    因為在他們行禮之前，天機老人竟然先行了一禮。天機老人行的禮甚至比他們準備行的禮還要隆重，那是修真界的最高禮節！
    他們還沒見天機老人行過這樣的禮。
    在所有人驚駭的眼神下，天機老人向來淡漠的表情被激動所取代，他的臉頰因為劇烈的情緒而微微泛紅，就如同被巨大的餡餅砸到一般驚喜至極。老人嘴唇張了又張，好似不知該如何開口，過了好一會兒後，他不平靜的聲音才響起了，“我終於見到您了。”
    您！
    天機老人竟然用了敬語。
    就連魔君和妖皇都當不起這句您。
    所有人僵硬地看著天機老人注視著的林白，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哪還能看不出來林白的身份絕對不簡單。
    林白靠的絕對不是所謂的運氣！
    他們怔怔地繼續聽著天機老人好似有些惶恐不安地繼續道，“如果我知道您也會在外麵的話，一定會早早地出來迎接的。”
    天機越這樣，眾人越心驚，究竟是怎樣的身份才能讓魔燁都畢恭畢敬的天機老人做到這種地步。
    這種變故讓淩峰生他們也怔住了。
    淩峰生一瞬間感受到了無數道同伴是視線，就連嚴中傑的眼神中也充斥著忌憚和震驚，他們通過眼神在問：我靠，你從哪裏拐來的大人物？怎麽不事先通個氣？
    空氣靜得嚇人，但不管大家怎麽想，事件中心的林白已經平淡地開口了，“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您，我們可以進去談嗎？”
    說完，林白看向淩峰生他們，“我想先跟前輩單獨談一會兒，等我一下。”
    他看過來，天機老人的視線同樣望了過去。在看向淩峰生他們後，老人的視線和麵對林白時的完全不一樣，是一種不是很關心的平淡，完全是看小輩的樣子，雖然沒有很銳利冷漠，但還是會顯得有些居高臨下。
    不過他的視線在白文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甚至還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蒼老的眼睛隱隱發生些變化。直到林白重新看向他，老人才帶著林白進了房屋。
    在腳步邁入門檻的刹那，天機老人轉了下身，他的眼神迅速地鎖定在了意識到不對後藏在人群中的趙亞夢身上。
    神情微冷，天機老人麵上沒有任何變化，但別人看不到的一縷黑氣卻從他身上移到了趙亞夢身上。
    “您認出我了。”待和天機老人進到裏麵的屋子後，林白用陳述的語氣道。
    “我看不清您的命運，老朽雖然不才，但在命運這方麵的造詣還是挺不錯的，就算是渡劫期的大能也能窺探到幾分，像如今這般完全看不透的情況隻在林白道友身上遇到過。”天機老人在林白麵前完全沒有高人的架子，他先是搖搖頭，緊接著又點頭，“準確來講，我不是認出了您，而是猜到了您的身份。”
    而且他在門上所設的術法是根據天道力量模擬出來的，哪怕是再厲害的人都無法強行破解，隻有真正的天道力量可以破解。而剛剛，林白的手剛碰上，那術法便像是被嚇到了一般自己消散了。雖然天機老人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認不出林白，但這世上能夠動用天道力量的天道代言人卻隻有一個。
    見林白隻是眉眼平靜地聽著，沒有反駁後，天機老人強行壓下了他心裏生起的激動，但麵上，他還是變得恭遜了很多。
    “您一直追隨天道，您可有感覺到天道的變化？”林白沒有繼續上一個話題，問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對於林白的問題，天機老人知無不言，“我確實在三年前隱約感覺到天道出現了一些變化，不過我實力有限，也隻是短暫地感應到了一刹。因為您那時剛好隕落，我認為那是天道代言人逝世引發的變動。”
    剛好是他死去的那刻嗎？
    林白想到了他身體重塑前見到的係統和那處一片虛無的空間。
    “您有沒有覺得這秘境很特殊？”將這件事藏在心底，林白繼續道。
    天機老人的神情變得有些嚴肅，他凝重地點點頭，“這秘境裏的法則和秩序正在不斷完善，您已經也感覺到了，這秘境在不斷地擴大。我這段時間也在一直研究這秘境，發現它不僅僅是簡單地變大，它已經和大世界產生了聯係，它的擴大其實是在吞噬原有的修真界範圍。”
    天機老人頓了片刻，換了個更準確一點的描述，“應該說是同化或是融合。如果任由這塊秘境繼續下去，它會和修真界結合在一起生成一個全新的世界。而原有的修真界會在被吞噬成極小的一部分後進入另一處空間，變成類似遺跡的存在，就跟——”
    “上個世界殘存的上古遺址一般。”
    林白的補充讓找不到形容詞的天機老人怔了片刻，然後有些恍然大悟地肯定點頭，“對，沒有被同化的那部分剩下的修真界會變成和上古遺址一般的存在。”
    “這秘境來得奇怪，我也想過要不要試圖阻止。但我推演了很多次，發現這種變化是順應天理的，是自然而然引發的改變，而且也不會對生靈產生什麽影響，所以我覺得不用特意關注，慢慢適應就好。”話雖是這麽說著，但天機老人的眼神中閃過了一些疑惑。
    他不明白為什麽這種整個世界的變化會是順理成章的，這背後肯定有著某種原因。
    “那您有推算過這處秘境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的嗎？”林白繼續問道。
    天機老人搖搖頭，下一秒就開始推演起這件事。
    眉眼處的恭敬漸漸退去，天機老人布滿滄桑和歲月的瞳眸好像忽然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他緩緩閉上眼睛，麵上神情不斷發生變化。他周遭的氣息忽強忽弱，眉頭緊皺，遲遲沒有睜開眼睛，在過了不知多長時間後，天機老人身上的玄妙氛圍忽然被打斷，他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林白剛準備伸手為他輸送靈力，天機老人卻睜開了充斥著震驚和駭然的眼睛，他沒有管血紅一片的衣衫，失態地用微微發顫的語氣道。
    “是三年前！這秘境是三年前誕生的，剛好是——”林白隕落的那一刻。
    “怎麽會？”天機老人一時間都忘了在林白麵前維持恭敬。
    這個時間點太巧了，他感應到的天道變化也是此刻，天機老人忽然意識到這秘境很有可能和天道的那次變化有關。但是——
    究竟是因為什麽？
    天機老人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看向林白，發現好看的少年神情還是那般平靜，就好像沒有意識到這背後潛藏著的震驚真相。
    但就在下一秒天機老人便怔住了，黑發黑眸的少年好似看出了他心中濃烈的疑惑和好奇，林白輕聲道了句，“天道是世界的天道，每一個天道應當都會對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世界。”
    天機老人怔怔地看著林白，他不明白林白這句話的意思，
    什麽才能被稱作完全屬於自己？全新的？由自己創造的？自己看著漸漸成長起來的？
    而且難道天道不是始終不變的嗎，為什麽要用每一個來形容。
    天機老人想到了上古遺址的那個修真界，想到了他們生存了很久的修真界，他看著這處正在漸漸吞噬修真界壯大自己的秘境，隱隱間，天機老人覺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麽。
    天機老人表情微滯，他吞咽吞咽口水，他臉上情不自禁地閃過一些驚喜之色，他發現自己停滯許久的境界竟然在開始漸漸鬆動了。
    天機老人剛想和林白表示感謝，卻發現神情淡淡的少年繼續問了個問題。
    “您當時為什麽要幫魔燁？”
    天機老人正正神色，原因自然是諸多方麵構成的，除了魔燁的態度很陳懇，他自己也很想複活林白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我隱隱在魔君身上感受到了天道的氣息。”
    他自命為天道仆人，當時一時驚詫，看在這天道氣息上便幫了。
    “隻是他身上的天道氣息很奇怪，我也說不上來，並不精純，在不斷地消散。”天機老人想想繼續道，“不過後來我在別人身上也感受到了類似的天道氣息。”
    天機老人自己補充道，“宗齊，白文和張不為身上都有。”
    林白眼眸微垂。
    天機老人看看窗外，“所以我剛剛因此又特意看了看白文，他身上的這股子天道氣息已經消散得快要沒了。不知道和這天道氣息有沒有關係，白文自己的氣息也虛弱極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濃重的死氣。”
    林白安靜地傾聽著他的話，天機老人見他沒有打斷，便繼續道，“我覺得白文應該是活不久了，那位夏勝少年也證實了我這個猜測。他是妖族，和曾經的白文一樣，現在正因為同樣的禁製壓住了妖族身份變成了人族，因為這份和過去白文的相似性，白文身上的妖皇血脈種子已經進入了夏勝的身體。保全傳承的血脈種子隻有在妖族快要死去又沒有子嗣的時候才會選擇下一任的繼承者，按這樣來講，白文應該必死無疑。但是——”
    “但是什麽？”
    天機老人歎了口氣，他覺得今日生起的疑惑比他過去生起的全部都要多了，“很奇怪，我竟然在白文身上依舊看到了不該存在的生氣，他的死應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死，但具體是什麽我也不清楚。”
    林白沒有繼續追問，他點點頭。
    就在天機老人麵露疑惑的時候，他再次聽到了林白的聲音。
    “如果一個人魂飛魄散的話，還有可能複活嗎？”
    天機老人思索了好一會兒後果斷地搖頭，“絕無可能。”
    “沒有任何辦法嗎？”
    天機老人聞言再度將腦海裏看過的所有古籍回憶了一遍，他認真地想了很久，最終卻還是搖頭，“沒有，沒人能做到。”
    林白頓了一下，“如果是天道呢？”
    天機老人一怔，他心裏一跳，莫名地有些心驚膽戰，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天道無所不能，或許能吧。但複活魂飛魄散的人違背法則，也違背天道準則，就算是天道想複活也肯定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林白沉默了刹那，天機老人跟著有些不知所措，就在他猶豫著要怎麽開口的時候，林白道了句，“我知道了。”
    “謝謝您解答了我這麽多的問題。”林白在天機老人受寵若驚的視線下說道，“但可能還要麻煩您一下，淩峰生他們還有些別的問題請教您。”
    天機老人自然沒有拒絕，將一直在外麵等待著的其他人請了過來。
    隨行的隊伍驚疑不定地看著林白，他們在外麵想了很久都想不通什麽樣的身份能讓天機老人如此恭敬。
    嚴中傑剛想湊到林白身邊詢問，但礙於天機老人已經很友好地問他們有什麽事了，隻得先問正事。
    他們問的自然是悔心草的下落。
    “悔心草是活的，它的位置會隨時變動，我也不清楚它具體的位置。”眼見淩峰生他們神情微變，天機老人笑著繼續道，“不過我倒是知道該怎樣去尋它。”
    “前輩能否將辦法告知我們？”
    “自然。”天機老人道，“這秘境中有一物件可以尋到它。”
    說罷，天機老人便用靈力虛幻出了一件東西的樣子。這樣子一出，除了白文在內的所有人皆是一愣，這東西實在是太熟悉了。
    “前輩，可是這個？”淩峰生將收著的黑不溜秋的石頭拿了出來，這是他們剛進秘境時遇到的靈獸送給林白的。那時他們剛好遇到幾名被靈獸追殺的修士，他們過去探查情況，那凶殘無比的靈獸一見到林白就變得特別乖巧，將這東西送給了林白。沒想到這麽重要的東西他們剛開始就拿到了。
    “對，是它，現在悔心草還未成熟，等悔心草長成後，這石頭便會指引它的位置。”天機老人將具體的用法告訴了眾人。
    淩峰生點點頭，又繼續問了問別的關於轉生陣的問題，天機老人全作答了。
    當他們告辭準備離開時，所有人再度驚疑不定地看著林白，因為這位不理世事的天機老人竟然想要跟在林白身邊和他們一起走。當林白拒絕後，天機老人表現得特別失落，他們都覺得他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怎麽感覺天機老人露出了一副錯過天大機緣的沮喪樣子。天機老人想要一起的心思表現得很明顯很強烈，按照常理，就算林白拒絕了，他也可以選擇繼續跟在林白身邊，但他卻莫名地很聽林白的話。
    這種尊敬和重視的程度已經到達了極致，讓所有人都有些惶恐。
    但不管大家懷著怎樣的心思，天機老人還是親自將他們送出了門外，目送著他們離開。
    待得幾人的身影遠去，天機老人準備回屋後，那些個在外麵等著的修士再也忍不住了，連忙起身挽留天機老人。但天機老人卻完全不理會他們，他的表情已然恢複了往常的淡漠。
    “前輩，您為什麽要為白林破例？”就在這時，跟在趙亞夢身邊的女魔修礙於趙亞夢的命令強撐著咬著牙道。
    在意識到不對後，趙亞夢已經在大家都在等林白和天機老人時趁機溜走了，不過她卻被要求留下來弄清楚天機老人待林白非同尋常的原因。
    女修麵色有些發白，當她發現天機老人的視線竟然真的朝她移來後，她臉上的血色更少了。
    “我為他破例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天機老人看著她。
    他的聲音平淡，就如同在說什麽眾所周知的常識一般。但在場人卻全都呆住了，他們剛剛因為天機老人對林白的態度震驚到那種地步，天機老人竟然說這件事很正常。
    這個最近突然聲名鵲起的白林究竟是什麽身份？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吞咽吞咽口水，他們互相對視一眼，雖然不明白原因，但他們卻認清了一件事實。
    白林真的有讓天機老人破例的資本！他們日後萬萬不能和對方對上。
    就在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的時候，天機老人蒼老的聲音慢慢響起，“況且，沒有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