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沐家世子貴妃送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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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
    今日教導朱見濟的是吏部尚書王文,也是眾多閣臣之一,年六十三,在一幹閣臣中算是年輕的。王文原名王強,宣德皇帝賜名為王文,其為人深刻有城府,麵目嚴冷,性格剛強。
    當初王文入閣,王誠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就是如今宦官集團之首的那位王誠。就派係而言,王文支持景泰帝易儲,反對上皇朱祁鎮回歸他認為也先送還上皇會附加其他政治性條件),在眾多高級文臣之中,算是朱祁鈺最為信任的人,怕是沒有之一。
    在原本曆史上,他和太監王誠一起謀立襄王世子,隻是慢了一步,奪門之變事發後,王文與於謙一同見誅,是景泰帝的死忠派。
    而就是這樣的一位人物,在這次皇後之爭中,卻並沒有站在朱祁鈺這邊。
    “近年以來,內外官員多有恃寵挾恩,奏求田地,因而以勢虐人,侵占倍數。如武清候石亨,食祿千鍾,乃稱養馬艱難而求田地芻牧。指揮鄭倫俸祿亦厚,乃謂日食不敷而求田地耕植。”
    “又有百戶唐興奏求田地多至一千二百六十餘頃,其田地既多,一家豈能盡種。詢訪其實,多是在京奸詐之徒,投充家人名色,倚勢占田,害人肥已,可不為之限乎。”
    前麵石亨鄭倫不過是引子,關鍵是這唐興,唐興為後宮唐皇貴妃的父親,似這等權貴外戚之家,女兒又得寵,身上的把柄簡直不要太多,隨便一抓一大把,眼下王文便大肆抨擊著。
    朱見濟裝作不知道王文心意,對此表示憤慨,說自己有時間一定會和父皇言明此事,不讓權貴欺淩百姓。當然,這個有時間與否,取決於朱見濟自己。明知道是火坑,朱見濟又不傻,幹嘛傻乎乎地跳進去。
    王文大概率是想不到朱見濟心機會如此深重,以為功成大半,言語平和許多,道:“正統以來,凡勢要所求田地立為限製,少不過五頃,多不過十頃。其餘侵占者,悉令還民耕種,違者治以重罪。如此,庶豪強不得逞其欲,而下民均得沾其惠。”
    一頃,也就是一百畝土地。國法在上,這唐興一口氣侵占了多達十二萬畝土地,難怪人家要彈劾他,這也太不幹淨了吧。眼下如此大的錯處被人挖出來,喪命不至於,但是丟臉是一定的。
    其後,王文又教導了一些曆史上賢君勤政愛民,勤儉節約的事跡,今日的課業便到此為止。
    朱見濟行禮送王文而去,等王文離開之後,轉頭看向身後昏昏欲睡的一位孩童,道:“沐琮,別睡了,吃飯去!”
    身後的孩童梳著幾根朝天辮,小臉蛋白裏透紅,肥嘟嘟地,他年紀比朱見濟還要小兩歲,生於景泰元年,即1450年,如今不過是六歲。
    別看人家小,但是至今為止,有資格和朱見濟一起讀書的就隻有這一人。身份地位說出來更是足以嚇到絕大多數人。
    沐琮,黔寧王沐英曾孫、定遠王沐晟之孫、黔國公沐斌之子,是大明頂級勳貴世家——沐家的嫡係子孫。隻不過,他爹死的時候,他才十個月,無法承擔起整個家族重任,是以雲南總督這個職務暫時由其從兄沐璘代理。等到他成年加冠,雲南總督兼黔國公這個職務與爵位還是他的。
    說起來也是真的讓人好奇,他爹沐斌去世的時候五十三歲,留下他十個月大,這個年齡差,當爺爺都足夠了。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貓膩,不過人家沐家自己沒有話說,咱們這些吃瓜群眾也不必替人家操心這個。
    不久前皇後病逝,沐琮正是那個時候來的。來了之後,朱祁鈺就把他留下了,理由是皇太子喪母,寡言少語,當個玩伴。
    不過,沐家作為明朝目前唯一擁有領土實權的世家,真正意義上的雲南王,朱祁鈺此舉似乎有著更多的遐想空間。究竟是當玩伴呢?還是當人質呢?
    一出生就注定要承襲爵位的沐琮對於學習這件事情並不是特別在乎,喜歡的是武經陰符、奇門諸書、陰陽卜筮、星命之術之類東西,他不學習也沒有多少人會督促他。不像朱見濟,肩負天下之重,無數的聚光燈落在他的身上,一舉一動都有無數人在看著,容不得一絲一毫的錯誤。
    沐琮被朱見濟叫醒之後,打了一個哈欠,道:“天亮了嗎?”
    朱見濟瞥了一眼外間滿天如火的晚霞,道:“嗯,朝霞都出來了,咱們去喝粥吧。”
    “好耶!天亮了。”沐琮舉起雙臂,高聲喊道。
    一旁灑掃的侍女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出聲來,沐琮人小但是並不是傻,很快意識到自己被朱見濟欺騙,“太子哥,你又騙我!”..
    再之後,就是小孩子之間的追逐打鬧,分外有趣,至少朱見濟是更願意和這樣一個孩子玩耍的,宮裏連綿不絕、或明或暗的爭鬥已經讓人心力憔悴了,為什麽不好好放鬆一番。
    沐琮比朱見濟小了兩歲,自然是追不上朱見濟的,追了三個房間後不小心踩到曳地的衣服,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朱見濟不去扶他,反問道:“這早晨的泥土是不是有所不同?”
    沐琮趴在地上,本來摔跤就已經夠疼了,還要被朱見濟嘲諷,一時間委屈之意湧上心頭,索性使小性子不起來了。
    朱見濟坐在不遠處的樹蔭下,樂得看沐琮賭氣,這何嚐不是一種樂趣呢?
    見狀,沐琮使出他的殺手鐧,朗聲道:“太子哥欺負我,我要和陛下說。嗚嗚嗚。”
    看著他嘟起的小嘴,朱見濟隻覺好笑,這小屁孩,一肚子的壞水,就知道告狀。不過話說回來,人家畢竟是客人,挨罵自然是朱見濟挨罵,就好像親戚家孩子來你家閑住,孩子之間起糾紛,家長自然是幫親戚家孩子說話。
    之前沐琮用這種辦法讓朱見濟挨了好幾次教訓,自以為能夠拿捏住朱見濟,遇事就用這招。
    但是朱見濟也有辦法,“你整天上課打瞌睡,四書不學,五經不知,等哪天你從兄派人詢問你學得如何,我便如實告訴他們。”
    “別,我起來,我起來,還不行嘛,可千萬別和我從兄說,要是被他知道了非得把我屁股打開花不可。”沐琮一溜煙地爬起來,還將身上的汙泥給拍幹淨,過來牽著朱見濟的袖子搖呀搖,一雙眼睛水汪汪地,好似隨時都有可能落淚,乞求道。
    小屁孩,真以為治不了你了是不是!朱見濟指著一棵兩米左右的桃樹,道:“去,摘兩個下來我就不和你家裏人說你上課睡覺的事情。”
    “這好辦!”沐琮和小猴子一樣,小巧玲瓏的身軀靈活性十足,手腳並用,很快就上了樹,瘦小的身軀爬上樹枝後樹枝都不帶搖晃的,隻是力氣略小,一些果子半熟不熟,不容易摘下來。
    “嘶嘩——”就在朱見濟安心地等著吃桃子的時候,沐琮腳似乎是沒有站穩,突然從樹枝滑了下來。衣服被樹枝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不說,關鍵是人也差點掉下來,隻是一隻手抓著枝幹而已。
    朱見濟是真的害怕他摔出個萬一,玩鬧歸玩鬧,若是這粉胳膊小短腿有點淤青,朱見濟可是討不到好。嚇得他連忙起身,來到沐琮身下,準備接住可能落下的沐琮。
    朱見濟三魂七魄嚇得快沒了一半,沐琮卻好像一個沒事人一樣,還有心情在樹枝上麵晃秋千,“太子哥,你答應我不和家裏人說。不然我現在就從樹上摔下去,到時候就都怪你。”
    好家夥,我竟然玩不過一個六歲小孩。朱見濟舉起的手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一張臉也是青一片紫一片。
    僵持之際,朱見濟指著沐琮身邊大喊道:“有蛇,樹枝上有蛇,還是青色的。”
    沐琮汗毛豎起,直接鬆開了抓住樹枝的手,“啊,哪裏,哪裏!”
    朱見濟順勢將這個小屁孩接過,他天天習武,這點高度接個人還是不成問題,接過之後就直接倒著抓住沐琮的小短腿,一邊打他的屁股,一邊問道:“下次還敢不敢威脅我了!”
    “不敢不敢!”沐琮自知打不過朱見濟,當然是第一時間認慫。
    而朱見濟自然不可能第一時間住手,反正要打一個開心才行,讓他日後不敢和朱見濟玩弄這種小技巧。
    正當朱見濟打得歡樂的時候,一道爽朗而清脆的笑聲傳來,“太子殿下今日的課業完成了嗎?就和世子殿下玩鬧。”
    不去看來人麵孔,光是聽聲音,朱見濟都知道來人是唐皇貴妃,她總是喜歡做些甜點零食來給朱見濟吃,有些時候一天都來好幾趟。
    畢竟是長輩,不好繼續和沐琮打鬧下去,朱見濟將沐琮放在地上,躬身行禮道:“兒臣拜見皇貴妃。”
    沐琮有樣學樣,也不敢放肆,恭恭敬敬道:“黔國公世子沐琮拜見唐皇貴妃。”
    唐氏一身月白服,點綴著幾點淡紅色的梅花花瓣,連頭飾用的也是木料,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去,還會以為她這是孝服呢。一身雪白,加之她本就肌膚白皙,不需妝點,天然無雕飾,最是可人。
    “都是一家人,還行這些禮節幹什麽?我請教了不少師傅,親手做了些牛肉丸子,還熱乎著,趁熱吃吧。”說著,她讓身後的宮人把裝著食物的盒子打開,裏麵果然是九個圓滾滾的丸子,色澤鮮豔不說,香氣更是撲鼻而來,朱見濟條件反射地咽了一口口水。光是色香二字就足以當十分,最後的味估計也差不到哪裏去。
    身旁的沐琮直接要衝過去,被朱見濟一把拉住,道:“和世子玩鬧,身上都是臭汗,還有不少汙泥,容貴妃娘娘體諒,先去沐浴一番,而後用餐。”
    唐氏神情不改,依舊保持著淺笑道:“說得也是,你們先去沐浴,我在此等候你們。”
    沐琮還是對這些個牛肉丸子念念不忘,“吃一個,就吃一個再洗。”但是他的意見無用,被朱見濟拖著離開了,“餓死鬼,等一下又不是不讓你吃。”
    一番簡單的沐浴後,朱見濟從湯室裏出來,守候在外的孫震朝朱見濟微微點了點頭。
    朱見濟遂帶著沐琮一起去用餐,東宮本有晚膳,唐氏帶了一道新菜,多一道不多,少一道不少。
    唐氏自然是不曾離去的,等候在餐桌上,見朱見濟到來,道:“殿下可沐浴完畢,若是不曾,我可以讓宮人將丸子拿下去熱熱,省得殿下吃冷物著涼。”
    畢竟是父皇朱祁鈺寵愛的妃子,朱見濟不可能一點麵子也不給,該行禮的行禮,坐在了餐桌上。
    所有菜肴中,唐氏親手,姑且當她是親手做的丸子被擺放在最前麵,隻是上麵的丸子已經少了一個,隻剩下八個。
    沐琮滿臉的不悅,“太子哥,該不是你趁我沐浴更衣的時候先吃了一個吧!”
    朱見濟白了一眼,道:“難道不是你先比我沐浴完嗎?要說偷吃,也該是你偷吃才對吧!”
    “這可不好說,你比我後沐浴,誰知道什麽時候吃的。”
    “你——”這小屁孩,朱見濟總不可能告訴他是下人先吃了一個試毒吧。
    還是唐氏出麵解圍,道:“不幹太子殿下的事,我之前嚐了一個,看看溫熱否,若是冷了就準備讓下人去蒸煮過。”
    朱見濟攤手道:“看,我都說了不是我。”
    “哼,要不是你說要先洗澡,我就能夠多吃一個了。”
    雖然邏輯好像是這樣沒有錯,但是朱見濟覺得自己之前下手輕了,沒有起到應有的震懾效果。
    “行,我就吃一個嚐鮮,剩下的都給你,行了吧,小饞蟲。”
    沐琮嘴裏的丸子還沒有吞下去,就又夾了一個放在嘴裏,嘟囔著道:“不行,所有的都歸我。”
    “行,都歸你。”
    唐氏看著兩人爭口,笑道:“世子殿下若是喜歡吃,明日我再做些來。”
    這幅場景在外人眼中,恐怕是無比地溫馨。但是,又有誰知道,在整個對話過程中,朱見濟餘光始終關注著唐氏神色變化,不過她的臉色一直沒有改動,要麽是她偽裝地很好,要麽就是丸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朱見濟傾向於後者,她要真是想害朱見濟,也不至於手段如此淺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