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流寇為亂便宜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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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白晝長,當孫震等人回到皇陵的時候,天邊還掛著一抹晚霞。不過此間消息自有快馬傳遞,朱見濟早就知道了。
    得知隊伍即將來到皇陵的時候,朱見濟親自出外迎接,雖說也不過是在門口等候,但是姿態是給夠了,此外朱見濟要張可布置了三四十桌的酒席,桌桌有肉,一共花了快一百兩銀子,好讓這幫孩子們痛快吃上一頓。
    至於住處,皇陵一時間騰不出如此多的房間出來,便是皇陵守衛也都是一間屋子擠好幾個大漢,隻能夠委屈他們先行住在帳篷裏麵了。
    絕大多數孩子平日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生平第一次看見如此排場,也不謝恩行禮,鬧哄哄地去搶占位置。洗手這些自然也是沒有的事,一些人在山上圖省事都不曾用過筷子,如今恐落人後都是直接上手抓著吃,一雙雙黝黑遍布汙泥的手撕扯著肉塊,先吃肉,再吃菜,最後啃白飯,短短時間內便吃得杯盤狼藉。
    其他人見狀紛紛皺眉,特別是一路辛苦的侍衛們,本來還以為有一頓好吃的犒勞,這幫人用過之後誰敢碰桌子上的飯菜。若不是顧忌著朱見濟這個太子殿下當場,恐怕直接就罵出口來了。
    隻有這王義向朱見濟請罪道:“太子殿下恕罪,山民不知禮數,又少衣食,舉止衝撞,小人日後定嚴加約束。”
    朱見濟不以為怪,道:“無妨,爾等今日複為良民,是個大喜的日子,吃個夠,身子壯。內殿還準備了桌宴席,王義你在外也插不進腳,入內一同用菜吧。”
    王義明白朱見濟當是有他事要吩咐,簡單推辭一番後就隨朱見濟進入內殿。桌子是一樣的桌子,菜也與外麵差不多,並無特殊處,太子殿下和平民吃的是一樣的飯菜嗎?王義看見之後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一幕當然是朱見濟精心設計,否則張可才不敢如此怠慢朱見濟,“怎麽?覺得裏麵有山珍海味,龍肝鳳膽不成,別站著了,坐下吃飯。”
    朱見濟當先坐下,其他人行禮之後,依言而坐。事實上整張桌子上加上朱見濟不過四人,其他三人分別是張可、孫震以及王義。何林靜則是隨侍在朱見濟身後,幫忙斟酒扇風。
    朱見濟落座後道:“今日喜事頗多。王義你們流離失所,落草為寇,而今重歸良籍,是一喜;孫震你統兵招撫,能謀善斷,功成歸來,又是一喜;至於張公公,今日我為你解去身邊一患,日後皇陵永固,明祚萬年又是一喜。”
    “喜上加喜,不可勝言,隻是皇陵清淨之地,本宮又在服喪,不好請諸位飲酒,便以茶代酒。且同飲此杯,共享太平盛世。”說著,朱見濟起身端起杯子,朝其他三人示意。
    張可起身道:“老奴活了大半輩子,要說最好的年節,還是當今天子治下,海內升平,邊疆無擾。如今又見殿下寬仁有方,愛民如子,真是忍不住老淚縱橫。我大明江山萬代豈是虛妄。”說著,還當真流出幾滴眼淚來,這說哭就哭的本事,朱見濟到目前都沒有學會。
    孫震本想說幾句好話的,隻是被張可搶先,路上憋了好久的話就這樣生生堵在喉嚨裏麵,因為他無論如何表演也比不過張可,最後隻能夠說一聲,“張公公說的是,屬下敬殿下,願我大明江山千年萬代。”
    最後,朱見濟看向了王義,和其他二人不同,王義的神情有些奇怪,心思似乎不在此地,哪怕是朱見濟目光看來他也不曾察覺到。
    張可不輕不重地咳嗽了兩聲,王義這才回過神來,他眼神之中似乎有糾結之意,最後下定決心道:“容殿下恕死罪,當今雖可稱盛世,然四方民亂多有,遠談不上太平。遠的不說,隻著皇陵附近,還盤踞著一股流寇,平日打家劫舍,無所不為。”
    質疑當今盛世,戳破存在問題,這是急於表現呢,還是有其他訴求呢?朱見濟放下杯子,淺笑道:“本宮恕你無罪,且將其間之事盡數道來。”
    “王二愣子,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腦袋的。”張可簡直要被這家夥給氣瘋了,皇陵外麵有流寇,追查下來,他這個皇陵鎮守太監可是討不了好。張可懷疑自己是不是和王義八字不合,為什麽遇上就相衝。
    “年初,有一幫流寇聚在皇陵左近,來路駁雜,自山東河南直隸等地聚集在一起,屢屢劫奪過往客商。小人遊走四方,雖是不曾與這幫人打過交道,但是偶爾也撿拾些此輩不要的東西回去,還去過他們廢棄的巢穴,淘得不少珍稀玩意。不瞞殿下,小人手底下的不少孩子,便是這幫流寇劫掠後遺棄的。”
    “知道的這麽詳細,該不是你曾經出手幫這夥流寇引路吧。”張可幽幽道,猜忌之意溢於言表。
    朱見濟道:“未有證據,公公不必如此猜忌忠良,且聽聽他如何說。”
    王義感激地看了朱見濟一眼,繼續道:“此等流寇打家劫舍,身上糧食無多,倒是奪得不少黃白惡臭物,無處出手。小人知道他們一處藏寶地,少說也有白銀上萬兩之多,本是民脂民膏,願為殿下奪取此寶。”
    上萬兩,朱見濟雙目眯起,做思索色。王義之言,很明顯是希望借此功勞當做投名狀,以換取朱見濟收容他們,需要考慮到誇大其詞的可能性。但是即便是隻有一千兩,對於現在的朱見濟而言,都是一筆不小的錢了。就是不知道敵人人手多少,若是人多,這個風險就沒有必要冒,回朝之後請禁軍出麵剿滅之。
    張可見朱見濟似乎有動心的意思,恨道:“這股流寇人數上百,皆是窮凶極惡之徒,殺人不眨眼。橫生此事端,若是此輩攻劫太子,何以處之?”
    朱見濟轉過身來看向張可,帶著幾分驚訝的語氣道:“公公原來你也知道有這麽一群人呀。”
    張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知道無法隱瞞下去,低聲道:“此事老奴是知道,年前還上書天子,請求禁軍出麵剿滅流寇。天子也派了一支人馬剿匪,隻是此賊奸滑狡詐,聚則為賊,散則為民。隻是滅殺十數人而已,不曾盡滅。”
    “公公你手下不是有數百人嗎?鎮守皇陵的人馬可不比禁軍弱。”
    張可叫苦道:“那都是老黃曆了,如今皇陵守衛皆是老弱,精兵皆抽調去衛戍京師邊疆了。論武器陵衛要比流寇強,隻是流寇困獸猶鬥,行事凶狠,若是傷損了,朝廷無有撫恤——”
    朱見濟聞之色變,重重地拍向桌子,震得不少菜湯流在桌子上,朱見濟指著張可的鼻子罵道:“張可,你好大的膽子,天子詔令爾輩守陵,如今流寇作亂,攪擾祖宗魂靈清淨。汝不思為國剿匪除寇,在此推脫再三,不為人子,枉做人臣。來人呐,給我把張可拿下,待流寇剿滅,押回京師,聽候天子發落!”
    在門口的東宮侍衛頓時大步進來,將張可扭送下去,張可呼饒喊冤,並無一人理睬他。
    朱見濟瞬間沒有吃飯的心情了,天子腳下,京城重地,竟然還能夠發生這種醜事,離天下之大譜,“傳令皇陵守衛,不拘誰人,燒火的打雜的也盡數來本宮麵前侯命,方今流寇肆虐,至於皇陵重地。若盡如張可這般不聞不問,任由流寇驚擾祖宗安定,簡直是罪無可恕。”
    不多時,所有的皇陵守衛都被集合在此,果然如張可所言,不少人一臉的老態,須發斑白,走路都顫顫巍巍,看得朱見濟頭大。朱見濟親自點選後,隻有五六十人麵容看著還算是年輕,隻總人數的十分之一。
    “皇陵左近竟有流寇作亂,鎮守太監張可為此視而不見,上違國典,下悖人倫,罪無可恕。本宮今命爾等出擊殺敵,獲賊首者賞白金即銀子)一兩,晉升之事本宮回京之後一並為爾等奏求。不願出征者即後退一步,本宮立刻將之逐出皇陵衛。”
    皇陵守衛們突然被召集,不少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眼下聽朱見濟這般說就如同無頭蒼蠅一樣,紛紛議論開來。
    朱見濟並不給他們多少時間,“十,九,八……”
    在太子殿下強大的威壓之下,無人膽敢後退,朱見濟心下稍安,看向身旁的王義道:“此番既是你言及此事,便由你領這批人出征。”
    王義自始至終考慮的都是自己單槍匹馬去把流寇藏著的寶貝偷來,從來沒有想過率兵出征,哪怕是隻有五六十人,頓時請辭道:“小人資曆淺薄,豈敢擔當此大任?”
    孫震也不讚同,“是啊殿下,此事關係不小,屬下願奉命討賊。”
    “本宮安危,尤為緊要,孫震你且護佑本宮之側,以防萬一。流寇遷徙流轉不定,倘或天明讓此輩知曉我等剿滅之意,又生波折。事在緊急,王義雖年幼,而心智沉穩,來日未嚐不是方麵之任。本宮用之,且無疑也。”
    孫震見朱見濟心意已決,不複再言,稱諾而已。隻是對朱見濟對王義的重視有些驚訝,方麵之任,那至少是九邊總兵官的水平吧。這王義何德何能能夠擔當如此讚譽。
    孫震的心思朱見濟不去管,朗聲道:“王義俯首聽命!”
    “小人王義在。”
    “流寇攪擾皇陵不安,本宮恨不能親自策馳,盡誅醜類。今予爾劍得便宜行事,凡臨陣脫逃及不服管教者,誅之!”
    何林靜自一側持佩劍遞予王義,王義雙手奉迎,頭顱深深地埋在泥土裏,感激涕零。
    “劍者凶器,為將者不可無禮器。今予爾筆得載記功勞,凡斬首則以筆蘸紅砂記於鎧甲之上,以備來日賞功。無得偽冒功勳,暗害士眾。”
    何林靜又將筆墨遞予王義。
    “小人王義,敢不效命!”王義接過後,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盡管隻是統率五六十人而已,卻感覺萬鈞重擔在身。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昔日劉邦用韓信,不過是如此。王義白日還是刺客,晚上就一躍成為朱見濟身邊的左膀右臂,可謂是天壤之別。
    朱見濟下達了最後的一條命令,“開府庫,取兵杖,勿要讓賊人走脫了!”
    好比後世的槍支管理很嚴格,事實上曆朝曆代對於兵器甲胄這些,管理都很嚴格,平日士兵都沒有機會接觸甲胄,隻有在即將用到的時候取出來而已。
    眼看王義等人就要去取武器,其他的孩子也跟著道:“大哥,我隨你一起去!”
    “大哥,我也要去!”
    ……
    王義看向了朱見濟,朱見濟笑了笑,道:“挑些人也無妨,隻是府庫裏麵恐怕沒有合身的甲胄。”
    如今的兵器製造都是在模具內進行,差不多類似於後世的那些大中小碼,兒童版的甲胄根本沒有,除非像朱見濟這般私人訂製。
    王義一時間有些遲疑,這可是真的廝殺,不是鬧著玩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兄弟們無辜赴死,不過他的兄弟們執意道:“甲胄數十斤披在身上,不好走動,還不如輕身來的好,還可以前去打聽消息。”
    王義知道自己即便是拒絕,這幫兄弟也會跟著他去,無奈隻得答應下來,一群人為之歡呼起來。朱見濟看在眼裏,淡淡地笑著。
    半夜趕路,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隻是加上入隊的孩子們,總人數尚不滿百人,人數不多,便方便許多。
    一批孩子在前方引路,一批孩子在後方監臨,防止有人半路脫逃。就這樣一支奇奇怪怪的隊伍,有誰能夠想象這是去剿匪的呢?朱見濟在皇陵之上,俯視著隊伍遠去,久久無言。
    <..
    朱見濟知道孫震對先前事依然耿耿於懷,道:“勝了,那是本宮識人之明。敗了,於本宮又有何傷?”
    此番剿匪,一個東宮侍衛也沒有出馬,於太子而言,即便是全軍覆沒又如何,不傷分毫,鬥得兩敗俱傷,東宮侍衛還能夠出麵收拾殘局。孫震心中這般想著,突然覺得好受了許多。
    東宮侍衛,才是朱見濟的嫡係,其他人不過是旁係,不,就是一枚棋子而已。
    但是朱見濟不會告訴孫震的是,即便是東宮侍衛,在他眼中也不過是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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