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軍權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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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對於朱見濟現在這個年紀而言,還是過於艱難了些。上半夜精神亢奮,下半夜就幾次昏昏欲睡,朱見濟強自咬破嘴唇,使自己蘇醒過來,最後還是昏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天明,大太監王誠傳出消息,天子蘇醒,惹來一陣騷動,不少人歡呼出聲,朱見濟被驚醒,睡眼朦朧。
群臣正欲上書請見,王誠卻不疾不徐道:“陛下初醒,隻令於少保一人入見,餘者皆在外朝等候。”
說罷,王誠來到於謙身旁,躬身道:“於少保,請了,陛下在內等候多時矣。”
於謙頂著所有人的視線,有羨慕,有不解,有暗恨,當然更多的視線其實是複雜的,各種各樣的心意匯聚在一起。
昨晚的事情於謙當然知道,石亨竟然會做出這等決定來,出乎他的意料。天子的病情再嚴重,於謙也不曾考慮過依附新君,始終與朱見濟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或許這就是朱祁鈺在這個時候單單召見他一人的原因。
滿朝文武,朱祁鈺所能夠信賴之人,唯於謙一人耳!
一生工於心計,最後卻是這個地步,不說眾叛親離,也算是大權旁落,很難想象朱祁鈺內心在想著一些什麽。而自己在麵見天子之時,又應該說一些什麽?帶著滿心的疑慮,於謙跟隨在王誠身後,亦步亦趨。
穿過漫長的宮道,這條道路於謙已經熟悉無比,但是這一次,於謙卻覺得格外地漫長與艱險。
在門外等候片刻,王誠入內通報,不多時便出來道:“陛下已醒,在殿內等候於少保,少保且快些請見吧!”
“有勞公公。”於謙有心詢問朱祁鈺對昨夜之事的態度,卻又住口不問,這種事情朱祁鈺怎麽可能會對下人說。
王誠笑笑,撤開身子,請於謙入內。
寒風凜冽,隨著於謙推門的一刹那,不知多少道寒風吹拂進去,燭火搖曳,動蕩不休。當大門關閉的一刻,又仿佛來到了兩個不同的世界,暖和得有些離譜,不知多少個火爐在熊熊燃燒,釋放熱量,幾如盛夏。
而即便是如此輕微的寒風卷入,殿內還是傳來了咳嗽之聲。這聲音,於謙再熟悉不過,躬身下拜道:“臣於謙拜見陛下,祝陛下龍體早日康愈。”
朱祁鈺躺在靠椅上,身上披著貂皮外衣,而且還不止一層。在這地方於謙稍稍活動便滿頭大汗,朱祁鈺卻好似一個沒事人一樣,背對著於謙道:“外間的人是不是全以為朕快死了,都著急準備迎立太子為新君?”
“群臣莫不衷心祝願陛下龍體安康,絕無這等悖逆心思。太子昨晚聽聞陛下抱恙,憂戚過度,幾度昏厥,陛下絕不可聽信小人讒言。”
“哼!”朱祁鈺冷哼一聲,也隻是冷哼一聲而已,沒有再多說什麽。
猶豫片刻,於謙道:“今晨,群臣聽聞陛下蘇醒,激動地涕泗橫流。陛下若無大礙,可否召見太子與群臣,以寬眾人之心。”
“不必了!”
於謙眉頭微皺,正欲開口繼續勸說就聽到朱祁鈺道:“朕身子骨稍有小症,一群人就以為天要塌下來了。朕一會兒出宮麵見群臣,免得一群人一驚一乍,攪得內外不安,人心動蕩。”
“這——,太醫說陛下最好是在殿內好生休息,寒氣一旦攻入肌體,則藥石難治。陛下荷臣民之托,承社稷之責,待龍體康愈再行召見不遲。”
於謙的諫言自然不為朱祁鈺所用,人人皆以為於謙是朱祁鈺的頭號近臣,事無大小悉聽納之。但是也就是那麽一回事,於謙的諫言被否決的次數數不勝數。
朱祁鈺與於謙這對君臣,有些類似唐朝的唐太宗和魏征,都是千古流傳的君臣典範,但是內中之事也就是他們自己才知道了,絕沒有外界傳得那麽相知與和諧。
夫妻之間尚且有三年之痛七年之癢,朱祁鈺與於謙搭班配合,如今已經是第八個年頭了。其中的矛盾齟齬數不勝數。不過對於天子而言,事實是一回事,表現在外又是一回事。你看,在這個關鍵時期,朱祁鈺還不是要用於謙。
稍作準備,朱祁鈺與於謙同乘一車,來至外朝奉天殿,朝臣皆在此等候。本來今天是年假,官員可在家歇息,不過這麽關鍵的時期,誰又能夠在家高枕無憂,但凡聽到消息後都來了。除非是個子很“矮”的小吏。
不必多說,當於謙下車後攙扶朱祁鈺下車這一幕,羨煞了在場所有人。在皇宮裏,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離皇帝越近的人權力越大,名義上的權力不等於實際上的權力。
這其中,石亨的目光絕對是最為陰鬱的。他夜訪太子,就是希望借擁立之功將於謙壓下去,如今看來於謙成為托孤重臣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自己的命運又會是如何?恐怕逃不了遠放的結局,甚至下獄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石亨對此並不是特別擔心,自己對太子殿下有功,即便是被貶遠放乃至於下獄,太子登基之初,身邊無人可用,一定會將自己召回。
朝臣拜見天子畢,朱祁鈺宣布了一係列人員變動。第一個就是石亨的職務調動。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自然也包括石亨自己。
“前聞寇虜南犯大同,鎮守太監言大同兵備未齊,糧草未濟,訓練不整。大同為九邊重鎮,不可輕忽待也。總兵官石亨老成持重,胸懷韜略,亟出守大同,為國守邊。”
石亨俯首謝恩而已,答謝畢就起身出殿,全無怨懟色,也不可能有任何表情。
石亨都不曾離開大殿,朱祁鈺就開口道:“石亨出守大同,總兵官出缺,諸位臣工以為何人可擔此重任?”
眾人環顧而不言,還是於謙被推出來道:“臣以為範廣才能出眾,勇毅敢戰,可堪一用。”
朱祁鈺從善如流,道:“朕亦以為範廣可用。日後範廣,張軏與楊能三人並為總兵官,以範廣領皇宮守衛事。”
朱見濟心下暗歎,剛到手的兵權又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