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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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對於西索的允諾,櫛名琥珀個人是完全不相信的。
雖然並沒有和前者打過多少交道,但是,哪怕隻對紅發的青年有再淺薄不過的表麵了解,也無論如何都絕不會將其當做可以信賴的角色吧。
幾乎是在看見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麵龐的同一瞬間,便隨即篤定了被伊爾迷發現行蹤的命運。
即使西索對庫洛洛承諾會聽從團長的命令,絕不外傳有關櫛名琥珀的消息,但出於對某位不具名紅發小醜個人品德的懷疑,櫛名琥珀果斷將其當做空氣,十分冷漠地選擇無視。
而事情的發展總是和想象中不盡相同。
櫛名琥珀對著手機每天膽戰心驚,時刻警戒著隨時可能響起的電話鈴聲;
與此同時,又忍不住擔心兄長說不定什麽時候直接找上門來,開展最為簡單直接的肉體教育,作為對這次離家出走叛逆之舉的必要懲罰。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西索加入旅團的日子漸行漸遠。
如果第一時間通報了櫛名琥珀身在旅團的消息,那麽得知此事的伊爾迷就算手頭事務再怎麽緊迫、按理也早已經采取行動。
然而,雖然櫛名琥珀因為篤定分別在即、下意識更為長久地停留在庫洛洛身邊,旅團活動之餘也形影不離——
但是預料之中的那一天,並沒有如期到來。
正因為了解兄長的性格,所以從一開始就否認了對方將自己置之不理,這種常見於普通人身上的選擇。
雖然很難以置信,但櫛名琥珀還是得出了唯一正確的結論。
……西索遵守了諾言,並未將自己身在旅團的消息透露給伊爾迷。
原本就不擅長揣測他人的想法,對於對方選擇保守秘密的真正動機,櫛名琥珀無從猜測,也就幹脆利落地放棄了思考。
不至於因為這種事就對西索改觀。
那個人,絕對是因為如此行事能夠從中獲得更大的樂趣,才會選擇這樣做的吧。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那之後,的確鬆了一口氣。
旅團這次活動的目標,是某個小國國王的私人收藏品。
作為封建時代殘餘毒瘤的君主製在這片大陸上依舊零星存在,阿尼比優王國便是其中之一。
王族靠著破碎的地形與高壓政策阻止民眾遷徙,將其視作私有財產圈養起來,再用榨取的財富豢養軍隊,以維持暴力威懾。
電力與網絡等原本應由所有人共享的現代化的饋贈,也成了隻有貴族才能享有的便利。
原本這種被人類文明進程拋下的小國,注定的命運就是在無人看見的角落裏默默腐爛,無論如何也走不到旅團的視線之中。
但年逾六十的老國王第七次冊封王後,大概是厭倦了手下人千篇一律的無止境吹捧,深感富貴不招搖如同錦衣夜行,這次封後大典不但聲勢張揚、奢靡至極,還特地邀請了其他國家的名流政要和媒體到場赴宴,著實風光了一把。
媒體獲得了流量,老國王獲得了麵子,王後獲得了排場,不管怎麽看,都是三贏的明智之舉。
——唯一一處微不足道的負麵影響,估計就是那些被從寶庫之中取出、在鏡頭麵前大肆炫耀的稀世珍寶,好巧不巧地引起了旅團的注意。
特意等到慶典結束,各國的注意力重新從這個地處偏僻的小國移開,蜘蛛們才慢吞吞抵達了阿尼比優王國。
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占領了王宮,一夜之間便完成了政權的轉移。
王族所豢養的私軍之中不是沒有念能力者,但人數屈指可數、實力同樣堪憂,對世世代代匍匐在整個國家身上吸血的王族更加稱不上有多麽忠誠。
要求他們來阻擋旅團,未免也太過苛求這些隻是在混吃等死的吉祥物了。
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堪稱阻礙的反抗,在輕易屠殺了國王安排在身邊守護的近衛之後,蜘蛛們輕易抵達了王宮的最深處,把左擁右抱的老國王從帷幕包裹的大床中央了揪起來。
不等後者見勢不妙開口求饒,操作係的俠客熟門熟路地出手,一根天線插在老家夥的腦門上,幹脆利落地把腦滿腸肥的阿尼比優最高統治者變成了聽從旅團命令行事的工具人。
因為之前的戰鬥根本是連熱身運動都撐不上的程度,飛坦靠牆站在一旁,斜睨著俠客的一舉一動,臉上的神色較之平日裏更為鬱鬱。
“嘁……這種貨色,根本就沒有活著的必要吧。”
“有的哦。”
圓滿完成任務的俠客滿意地拍了拍手,沒有分出絲毫注意力給床角處瑟瑟發抖的幾名少女。
“已經統治了這個國家這麽多年,之前慶典上展出的那些寶物全都是這家夥的個人珍藏,具體收到了什麽地方,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吧。”
最簡單粗暴的方法無疑是把統治階層屠殺一空,但後果隨之而來,就是需要費力地四處翻找戰利品。
與之相比,把最高統治者控製起來,然後藉由後者的軀殼發號施令、命令不知情的下層人士將之前收起的藏品重新拿出,直接交到旅團手中——
毫無疑問,後者才是效率最高的做法。
至於半夜被惡客闖入王宮、近衛盡數死去之後老國王為何依舊活蹦亂跳,甚至一反常態,下令將昔日裏視若生命的貴重典藏傾囊相贈?
如果存在有膽量就這一點公然提出質疑的勇者,這個國家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吧。
“本來就是注定毀滅的腐朽之物,現在隻不過是換了一種終結的方式罷了。”
“歸根結底,如今的局麵是由先前做出的選擇一步步推動而成,不論結局怎樣,全部是咎由自取。”
借老國王之口發出的命令讓僵化的國家機器在深夜之中重新運轉起來,統治者的意誌逐級逐階向下傳遞。
櫛名琥珀佇立在宮殿的最高處,注視著原本熄滅的夜燈一盞盞重新亮起。
微弱的橘色逐漸蔓延向王宮最邊緣,恍惚之間,似乎聽見了垂死之人苟延殘喘的破碎呻吟。
那些星星點點的燈光映在他的眼瞳之中,宛若血色湖泊上空劃過起舞的細碎螢火。
庫洛洛的聲音在耳畔回蕩,似乎目睹此情此景有感而發,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櫛名琥珀沒有回應。
此時置身於高處,深冬的夜風凜冽,呼嘯著從身邊席卷而過,令他下意識攏了攏外套的領口。
蹲在欄杆上的貓兒蜷起身子,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把自己裹了起來。
“——到了入睡的時間了。”
青年的聲音湊得近了些,周身像是落上一片雲朵,被溫暖而安心的熟悉氣息籠罩。
庫洛洛脫下外套,動作輕柔地披到櫛名琥珀身上。
即使身處陌生之地,但將整個人環繞起來的、尚未消散的體溫,以及呼吸之間嗅到的味道……
宛若時時刻刻置身於這個人懷抱之中,被緊緊地擁抱著。
放任對方進一步靠近,像是安撫孩童一樣輕柔地撫摸著背部,櫛名琥珀將臉頰深深埋進青年頸間,不自覺地微微蹭動著。
因為從內心深處浮現出的滿足感,整個人像在寂靜深湖之中不斷下墜一樣、感覺到了安心。更近一步地,不由自主發出了無聲的喟歎。
【有什麽想要的嗎?】
【有什麽想要寄托的願望嗎?】
【——不論是什麽,我都可以替你實現。】
所以,用這份願望作為交換,我所喜愛的人……請一直一直留在我身邊吧。
但即使問出了口,得到的也隻是微笑和無言的否定。
對這一點心知肚明,櫛名琥珀最終依舊保持沉默,隻是無言地抬起了眼睫。
天台的內側,通向頂層大堂的門扉圓敞著。
紅發的青年雙手環抱在身前,倚靠在一旁的牆壁上,一半麵孔淹沒在夜色的陰影之中,朝著這邊投來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西索的存在,讓櫛名琥珀有些頭疼。
明明直覺對方私底下絕對在打著什麽見不得光的注意,但又無從揣測,隻能靜候事情發生。
大概隻有等到對方主動暴露,才能知道那個興致盎然表情之下,所隱藏的究竟是怎樣的算計吧。
但歸根結底,除了伊爾迷,對方似乎並沒有任何能夠要挾他的籌碼。
既然如此,幹脆就隨他去吧。
在一方世界操心另一方世界的事,歸根結底毫無裨益。
眼下最為要緊的事,無疑是搜尋archer的蹤跡、為即將到來的戰鬥做準備。
製作了大批量的小型使魔、投入城市的各個角落中,同時盡量發動了吠舞羅、scepter4、咒術界和英雄協會的力量幫忙尋找,夜以繼日地搜尋,卻依舊未能發現絲毫蹤跡。
不得不麵對“archer在得手之後已經揚長而去”這種可能,在繼續搜尋的同時,櫛名琥珀也重新把和傑諾斯在附近區域內的日常巡視、以及同五條悟的搭檔活動重新提上了日程。
或許是因為將櫛名琥珀對於聖杯戰爭的高度關注看在眼裏,傑諾斯稍微鬆了口氣,不再揪著之前有關實現他人心願的話題不放。
時間過去了這麽久,對於少年的能力,改造人或多或少也有了些了解。
和那份局限過多、一旦超出上限就會被反噬的力量不同,若是能夠取得傳說中的聖杯,就能夠避免對方將自己置於天平之上,做出犧牲了吧。
……不過,相對於這種作為備選方案的渺茫希望,果然還是希望琥珀能夠從內心深處做出改變,不再執著於為他人做些什麽啊。
清楚這樣的性格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輕易改變的,傑諾斯微微歎氣,最終隻是分別前出聲,注視著對方的眼睛認真叮囑。
“最近天氣轉涼,請琥珀務必照顧好自己。外套盡量穿厚一些,還有圍巾也記得戴,如果沒有的話,我替老師采購的時候,可以順便幫你挑上一條——紅色的可以嗎?”
櫛名琥珀眨眨眼睛,在消化了這番話的內容之後伸出手來,輕輕按在了友人的頰側。
溫暖而又柔軟。
像是早晨的第一縷陽光一般,那是與冬日格格不入的溫度。
“畢竟已經加入了吠舞羅。作為赤之王的盟臣……這是尊給我的饋贈。”
給予能夠掌握火焰的力量。
無論身處何地,這份由王權者染上的耀眼紅色,將替他驅散所有的寒意。
隱藏在披散的雪白銀發之下,後頸處吠舞羅的標誌、火焰一般的赤色紋樣正微微地發著燙。
說出這些話語的時候,少年的臉上帶著自己未曾意識到的些微笑意。
“……這樣嗎。”
一時不知道內心究竟做何想法,傑諾斯隻是下意識如此喃喃。
“琥珀醬——!!!這裏這裏!”
不遠處的街角,白發的高挑青年扯了扯眼罩的邊緣,衝著這裏大力揮手。
“好不容易準時了一次,琥珀醬居然不在,讓我等了這麽久……”
五條悟小聲嘀嘀咕咕,隨即踱步過來,牽起了櫛名琥珀的右手。
他像是宣誓主權一樣,舉起少年的手衝著傑諾斯揮了揮,微微偏頭,露出一個稍顯惡劣的微笑。
“抱歉抱歉,那麽從現在開始,琥珀就我過來照顧了哦?”
沒有任何被冒犯的不悅之感,注視著眼前的一幕,除了“這個人怎麽能這麽幼稚”的感慨,傑諾斯忍不住失笑。
“不知不覺,已經有了這麽多在意著琥珀的家人和朋友了啊。”
他回應五條悟:“那就照顧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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