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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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幾天,櫛名琥珀能夠相當明顯地感受到,西索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大概是認為給出了暗示之後,自己即使不曾做出正麵質問庫洛洛的激烈舉動,或多或少也會內心有所隔閡,然後和後者日漸疏遠吧。
    於是懷抱著好戲即將開場的惡劣興味,躲在暗處注視著事態進展,等待著從自己推波助瀾造就的局麵之中獲得樂趣。
    顯然,櫛名琥珀所做出的選擇與西索意料之中不同。
    在加入旅團之後便已經習慣了和庫洛洛一起行動,隻是因為這個人才停留在這裏。
    盡管某些時候依然免不了孤身一人,但是,如果身邊有某個人陪伴著,那麽青年必定是唯一的答案。
    ——即便在和西索在溫室中的短短照麵之後,這種狀況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不如說,二人一同出現的場合似乎變得更多了?
    目睹現實發展與預計之中相背而行,挑火失敗的西索陷入了沉思。
    明明意識到了那份謊言偽飾下的慘淡現實,卻依舊一意孤行地將其無視。
    究竟是對編織這份夢境的人持有過於盲目的信任,還是放任自己沉淪其中、明知虛假卻依舊不願醒來?
    不管正確答案究竟是哪一個,指望櫛名琥珀幡然醒悟、與庫洛洛一刀兩斷而後脫離旅團,顯然都成為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銀白色的飛鳥已經深陷於蛛網中央,被甜美的毒液與致密的絲線所牢牢束縛。
    正如這張網的主人所願,在如此漫長、耗費心血的布局之後,徹底成為了自己的所有物。
    既然庫洛洛已經宣告得手,西索在反複權衡需要花費的力氣和預計獲得的收益之後,幹脆利落地選擇了放棄。
    他並不知道庫洛洛選擇櫛名琥珀作為獵物的原因,隻是直覺少年的重要性,因而萌生了從中作梗的念頭。
    但目前看來,給庫洛洛添堵的方式有很多,顯然這是其中最不劃算的一個。
    雖然是小伊的弟弟……
    自己做了那麽明顯的提示,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關於西索給自己打上了無可救藥的標簽,對這顆小蘋果迅速失去興趣的心路曆程,櫛名琥珀一如既往地毫無所覺。
    即便是平日裏最無所事事的時候,他的注意力也放在煉金術的改良、寶石和其他材料的收集試驗上。
    在正事之餘,如果說被什麽人所占據,也絕對不會浪費哪怕些微一絲絲在西索身上。
    之前在溫室之中的談話,的確讓櫛名琥珀有些動搖。
    但歸根結底,在西索點破事實之前,他就已經隱約有所察覺,隻是不願去想罷了。
    依舊停留在庫洛洛身邊。
    既然做出了決定,再多做糾結也隻是毫無意義之舉。
    時至如今,不論西索權衡之後做出的選擇,還是庫洛洛一直未曾言明的真實態度,櫛名琥珀暫時都沒有什麽探究的動力。
    兩個世界相較,對於這一邊,他所懷抱的一直是浮萍一般、順從他人的喜惡隨波逐流的無謂心境。
    明明擁有龐大如揍敵客家那樣複數的血脈親人,但根植於這份血緣的聯係之上,並不曾培育滋長出多麽喜人的碩果。
    最為親近的兄長伊爾迷,這份羈絆宛若叢生的茂密荊棘,將他牢牢束縛在身旁、帶來陪伴的同時也帶來痛苦。
    與其說是親情,不如說是無孔不入的占有欲。
    原本並不覺得兩方世界有何區別。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始終留在他身邊的那些,不論內心究竟作何想法,終究隻是極少數。
    但是,自從回到了安娜身邊……
    妹妹每天仰起臉來認真道出的“早上好”和“歡迎回來”;
    傑諾斯每天定時造訪,在巡視之餘不忘叮囑友人記得照顧好自己;
    五條悟始終在背後靜靜投以注視,在需要之時自然而然地給予依靠、提供幫助;
    在每次離開吠舞羅的時候,倚在沙發上打盹的周防尊微微抬起眼睛無聲告別,不論何時返回,酒吧的一樓始終留有一線燈光。
    正因為在這一方世界有了更多的牽絆,所以也不自覺投注了更多的注意力。
    而最為關鍵的原因是,周防尊的狀態依然一天一天無可挽回地惡化下去。
    雖然遵守了和櫛名琥珀的約定,自從上次起就再也不曾動用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力量,但赤色的力量過於狂躁難以遏製,之前尊的王劍就在即將墜落的邊緣徘徊,不過是早晚的區別罷了。
    眼看尊每天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櫛名琥珀徹底打消了和archer交戰的最後一絲顧忌,發動所有力量在已經犁過好幾遍的城市之中搜尋從者的蹤跡。
    必須加快聖杯戰爭的進度,盡快角逐出最後一組勝者,才能趕在事態徹底無法挽回之前獲得聖杯,從而實現拯救那個人的願望。
    然而rider拉美西斯二世盤踞在埃及,在知名度的加成下幾乎無法擊敗;caster主從更是自始至終從未現身。
    目前隻有兩名從者落敗,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提供了充足的靈魂,甚至不足以令小聖杯啟動。
    但是,按照這個效率下去……
    會來不及。
    盡管同時搜尋著神龍不見首尾的caster的蹤跡,寄望於大概率同樣來自神代的從者能夠用魔術師的方法帶來奇跡。
    但內心深處,櫛名琥珀明白,這份希望過於渺茫。
    而周防尊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和愈發行色匆匆、幾乎從睜開眼睛的一刻起就操縱使魔投身於城市各個角落的櫛名琥珀不同,青年的反應過於平淡了。
    似乎從許久之前就已經看到了這個結局,以至於在這一天真正到來時,除了“果然如此”的感慨,並沒有留下什麽多餘的東西。
    平靜得甚至超乎自己的預料。
    “下雪了。”
    某天醒來之後,紅發的青年在看到櫛名琥珀之時,主動出聲打了招呼。
    采取了與以往不同的開場白。相較平時略顯惺忪的模樣,不知為何顯得更為沉靜一些。
    櫛名琥珀下意識順著對方的視線,向著玻璃落地窗外側看去。
    天色相較平時稍顯暗淡,然而路邊積蓄的雪層正反射出稱不上刺眼的白色光芒,明亮而又柔和。
    在城市暗灰色的樸素背景之下,晶瑩的雪花正無聲地紛紛揚揚,不斷飄落而下。
    吠舞羅旁邊的街道、路旁常青的灌木叢上,像是一夜之間披覆上整齊的羽絨被,已經染上了帶著厚度的潔白素色,顯然這場雪已經下了不短的時間。
    或許是心理作用,連帶著周遭都顯得安靜了許多。
    已經是冬天了啊。
    櫛名琥珀盯著窗外令人神經放鬆的靜謐景象,不自覺出神了一會兒。
    等到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周防尊已經從沙發上站起,走到了自己的身邊。
    注意到身邊少年無言的注視之後,赤之王同樣從窗外的景象上收回視線,轉而發出了邀請。
    “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嗎?”
    出去走走。
    如果是要去赤組的勢力範圍稍做巡查,那應該是八田他們的事務吧?
    櫛名琥珀下意識想要拒絕,而周防尊似乎先一步看穿了他的想法,及時給這份邀請做出了補充。
    “和公事無關。”
    多少覺得少年那副對於瑣事毫不掩飾的逃避態度有些好笑,青年將未點燃的香煙叼在唇間,借著低頭的動作,將挑起的唇角隱沒在陰影之中。
    “隻有你和我,就當出去散散心吧。”
    櫛名琥珀再次轉過臉來。
    窗外街道上的雪景依舊靜謐而又美麗,仿佛在做無聲的邀請。
    “……好。”
    他不再追問緣由,隻是輕聲應和到。
    或許是因為落雪,或許是因為正值工作日的上午,街道上的人寥寥無幾,超乎尋常地安靜。
    而那些潔白宛若地毯的積雪,也依然相當完整。
    每向前踏出一步,都能感受到腳下積雪被踩實所發出的、細細的“咯吱咯吱”聲。
    頭頂上的雪花自無垠的天空之中不斷飄落而下,櫛名琥珀沒有試圖去驅散或融化它們,隻是任由這些小小的冰屑堆疊在衣衫上。
    雪雖然下得不大,但少許時間過後,也在肩頭累積了薄薄一層,給外套添上一抹醒目的白色。
    周防尊與他肩並肩走著,步伐的跨度相較櫛名琥珀要大上許多,頻率也就更為遲緩,顯得愈發沉穩。
    那些飛舞的雪花還沒來得及靠近他身周,就被無形的熱量蒸騰成小小的水珠,繼而化為霧氣消散而去。
    雖然同樣沒有打傘,但走到這條街道拐角處時,青年的衣衫依舊和剛從吠舞羅離開時一樣,沒有絲毫積雪。
    抬起手來拂落櫛名琥珀肩膀堆積的雪花,順帶將幾乎與少年散落在腰間的銀白長發融為一體的新雪摘去。
    他注視著那雙倒映著自己麵龐的鮮紅瞳孔,看見那懸掛著幾枚落雪的淺色睫毛微微顫動,發出若有所思的呢喃。
    “很漂亮……要是安娜也在就好了啊。”
    看見美好的事物時,第一反應是想要與某人共享,這或許就是所謂家人的意義吧。
    而周防尊給出的回應,是抬手草草揉了揉他的發頂。
    “會有機會的。”
    “你和安娜,以後會一起度過很多很多個冬天。”
    他們原本就是血脈相連的兄妹。
    即使在離開自己之後,也許會有一時半刻的不適應,但終將成為彼此的陪伴和依靠,在之後的道路上互相扶持著,一直走下去。
    聽出了這話的言下之意,櫛名琥珀微微睜大眼睛,不由拽緊了身邊青年的衣角。
    “……尊也一起。”
    如同赤色的火焰一般、耀眼而灼熱。
    憑借這份靈魂深處的人格魅力將盟臣們聚集在身周,最終成立了吠舞羅這個組織——櫛名琥珀和櫛名安娜現在稱之為家的地方。
    如果作為核心的赤之王隕落,那麽吠舞羅隨之分離崩析,似乎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不知為何,隻要稍微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心髒就像被人攥緊一樣無法控製地蜷縮起來,連帶著呼吸都變得滯澀了。
    如果變成了那樣,自己就要再次墜入慘淡的現實當中……重新回到原本站在人來人往的街角,卻不知去往何處的迷茫境地了吧。
    就連妹妹安娜,同樣會失去眼下全身心依賴的家人們。
    能令女孩綻放微笑的,是將自己從地獄之中拯救出來,一直在身邊無言地默默陪伴、提供保護的美麗赤色。
    櫛名琥珀能夠理解。
    因為他同樣如此,從內心深處眷戀著將自己視為真正的家人對待的尊。
    也正是因為確實理解,所以才會明白,青年的存在是不可取代的。
    “我答應過安娜,”拽著青年衣袖的五指逐漸收緊,他定定地注視著周防尊紅發掩映下的雙眸,逐字逐句吐露心語,“——會拯救你。”
    青年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櫛名琥珀的手背,從懷中取出煙盒,抽出一根放到了唇尖,但並未點燃。
    “可以了,你已經盡力了。嗯,這個時候應該道謝吧?”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側過頭去眺望遠處的街景,沒有讓櫛名琥珀看到自己臉上的神情。
    “不用給自己加上那麽重的負擔。說實話,這種事情……從一開始,我就不抱任何寄望啊。”
    完全不需要拯救,也不渴盼奇跡的發生。
    自從被選中成為赤之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命運,平靜地予以全盤接受。
    而現在,不過是這個故事終於走到了意料之中的尾聲。
    不願重演迦具都隕坑的慘劇,也同樣不願讓吠舞羅的家人們承擔起弑王的職責,在阻止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這方麵,在察覺狀態逐漸惡化的時候,他便已經同青之王宗像禮司達成了無言的約定。
    但是、但是——
    在故事徹底落幕之前,還多多少少有一些事情要做。
    這次外出隻是心血來潮,因為覺得今年冬日裏的第一場雪確實很美。
    四下裏如此的安靜,幾乎能聽見簌簌的落雪聲,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了彼此二人。
    出門的時候猶自記著,要向身邊的少年交代些什麽事情,比如記得照顧好自己、以個人安全為最優先,不要總跟著亂七八糟的人去一些危險的地方……
    但是,在似乎沒有盡頭的街道上漫步著,總覺得,一切言語都過於多餘了。
    在雪停之前,他和櫛名琥珀結束了這場二人並肩的漫長散步,重新回到了吠舞羅。
    十束多多良已經準備好了特製料理,正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到桌上;圍坐在一旁的眾人轉過身來,七嘴八舌地打著招呼;小蘿莉櫛名安娜注視著兄長外套邊緣逐漸融化的落雪,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是去散步了嗎?”
    “嗯,在附近稍微走了走。”
    笑著做出了下次會帶女孩一起的允諾,在午飯結束、櫛名琥珀和櫛名安娜手牽手去往樓上之後,周防尊獨自站在窗邊,凝望著外麵的街景。
    雪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停了。
    此刻觸目所及,已經和早晨的靜謐景象截然不同——隻是短短半天,因為行人的踐踏,原本潔白的積雪已經變得泥濘不堪,隱隱有了融化的跡象。
    想必不久之後,就會全然消逝,再也留不下絲毫痕跡吧。
    半晌之後,他從衣兜之中慢吞吞摸出手機,撥打了某個人在許久之前留下的電話。
    “上次在吠舞羅見過一麵,我是周防尊。琥珀嗎……不必擔心,他一直過得很好。”
    “今天打電話來是我個人的委托,不過,的確和那孩子有關。”
    “要聽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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