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陸，東南一隅，寧州。
    天風山脈綿延千裏，常年仙霧繚繞、鍾靈毓秀。
    在一眾仙山峻嶺之中，翠霞峰並不突出。
    清晨時分，薄霧剛剛散去，便顯露出了山體的形狀。
    稍顯平坦的地帶上，錯落分布著青石院落、木質樓宇和藥田，從山腳一直蔓延至半山腰的位置。
    嘎吱。
    一處高樓中，一道年輕的身影推門而出。
    ……
    回過身，望了眼經閣上那古樸陳舊的匾額，談夏將門輕輕帶上。
    此處隻是青城仙宗的外門經閣，所藏經書多為雜聞誌異，諸般傳承道法並不存放於此，所以顯得冷清。
    出了經閣，談夏沒有當即離開，而是在附近一小方藥田之側，席地坐下。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個橢圓狀、形如玉盤的器物，仔細觀察著。
    “甲辰處靈力節點斷層......”檢查一番之後，他輕撫著玉盤上的一處小缺口，低聲自語。
    從腰間的隨身布袋中取出一個小玉盒，他動作輕柔地將其打開，從中取出了些碎玉粉末與一小瓶膠狀的青色液體。
    小心翼翼將缺口處填補好，稍作等待，他又取出一把刻刀。
    刀尖輕輕落於玉盤之上。
    這次他的動作更小心了些，雙眼中悄然浮現起淡淡的光，持著刻刀的手穩而有力地勾勒著。
    雖然速度並不算快，但卻帶給人一種行雲流水般的順暢感。
    天穹上白雲飄過，遮住了清晨的日光。
    半晌之後，伴隨著最後一道刻痕與之前的紋路相連通，他鬆了口氣。
    不過這並非工作的結束。
    談夏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一邊觀察著眼前這一小畝長勢頗好的靈藥。
    沒有過多猶豫，他將手中的玉盤狀法器置入了靈田中某一處，同時默運靈力注入其中。
    等到玉盤狀法器微微亮起，他手掐法訣，“咄！”
    聲音落下，靈田中四麵八方同時又有四團微弱的光芒亮起，與新放入的法器間形成了某種陣勢。
    閉上眼，談夏感受著這一小方靈田中驟然上升了些許的靈氣密度，滿意地點點頭。
    將玉盤狀的法器從泥土中重新取出收好，他在附近尋了一處樹樁坐下，閉目養神。
    境界低微時，修行並不能代替休息。
    而因著今日將要遠行，他又在經閣中連夜將那卷《廣動植誌異·古雲州》讀完，這會兒著實有些困倦了。
    半刻鍾之後，一個留著絡腮胡子、腰間佩著一柄大劍的青年男人沿著山間石階小路來到了附近。
    看見樹樁上休息的談夏，他嘴角一咧，隔著大老遠就揚聲喊道，“談夏師弟！”
    談夏張開眼，微笑著道，“荀猛師兄，早。”
    荀猛來到他身前，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談夏師弟，不知我委托你幫忙修複的那個聚靈盤......”
    談夏頷首，將玉盤從懷中取出遞到了荀猛的手中，
    “幸不辱命，我已檢驗過一次，荀師兄回去之後可再次驗證。”
    荀猛把玩著手中剔透溫潤的玉盤，臉上笑意燦然，“師弟的手藝，整個翠微峰都是有口皆碑的！”
    一邊說著，他從腰間的錦袋中取出了一枚靈石，按到了談夏手中。
    談夏卻沒有收，而是盯著荀猛的衣襟，略帶戲謔道，
    “若是收了這一枚靈石，那可就不好白喝師兄帶來的這一瓶青竹釀了。”
    荀猛哈哈一笑，從懷中取出了一小瓶靈酒和兩個杯盞，笑問道，
    “這都能聞得到？譚大叔酒坊的一品青竹釀你小子到底喝了多少，定然是酒坊的譚小娘子偏心……原來俊美當真是能換靈石的。”
    荀猛心有戚戚。
    談夏無奈地瞥了他一眼，一邊接過杯盞，一邊道，“師兄莫要胡言。”
    雖然酒坊的譚小娘子給他打酒的時候，總會比給旁人多滿上兩分，但他卻從未少給半塊靈石。
    兩人胡亂掰扯了幾句，荀猛才將心疼地將酒瓶打開，為兩人斟滿。
    抿了一小口甘冽的青竹釀，他略微猶豫了一下，問道，“昨日聽聞，師弟要去洛國任職？”
    談夏倒是沒有避諱，坦然答道，
    “是，晌午後出發，我原本便申請了外任，庶務堂的通告上說，洛國尚缺一位鎮守協使，而我的修為剛好達到了執行外派庶務的要求，於是便遣派......”
    話未說完，荀猛便著急地打斷道，
    “這不是胡來嗎？！且不說外麵不如山中清淨，洛國鄰近寧州與雲州的緩衝地帶，向來危險，你現下的修為……是不是李賀雲他們？”
    沒有直接應答，談夏的目光落在了荀猛腰間的大劍之上。
    沉默半晌，他輕聲道，
    “與他們無關，我的情形，師兄你是清楚的。翠微峰雖好，但於我而言，卻是一條死路。”
    穿越十載，雖然因著已逝去父母的遺澤，他輕而易舉通過了宗門的考驗，成了青城仙宗的一名外門弟子，但修仙這條路，卻並非坦途。
    方今天下九州，仙宗魔門林立，正是修道盛世。
    青城仙宗所處的寧州，位於大陸的東南一隅，雖是其中麵積最小的一州，不足某些大州的三分之一，但總歸是九州之一。
    且據青城仙宗的白胡子外門長老們所言，本宗乃是一州霸主，實際實力可位列天下宗門第十一。
    不過某一次談夏與一位熟稔的外門長老閑聊時曾經好奇問起過，為何剛好是第十一。
    當時那位馮長老沉默良久，方才低聲對他解釋道，“現下有至少五個宗門在爭著天下第十的位置，本宗較為謙遜……”
    聞言，談夏亦沉默良久。
    當然，這些尚不是現下他需要去關心的問題。
    現在談夏需要關心的，隻有一件事——修為。
    雖與市井的小說家之言不同，治理一州千萬子民的青城仙宗內部的體係晉升並不單看修為武力，各方麵性情才情也在考量的範圍之內。
    但這終究是一方仙道世界，修為是重要根基。
    沒有修為境界，就隻有區區幾十載壽數，縱然再有天賦才情，對於一個存續千載的宗門而言，也不過過眼雲煙。
    而修仙的前三個大境界，依次為養氣、洞明與丹陽。
    養氣者，察感天地之靈，蓄養己身之氣，以達洞明。
    養氣境十二重樓，而青城弟子若不能在三十歲之前破入洞明境，那終生隻能止步於外門，等到四十歲之後便會被庶務堂派往寧州諸國，長年外駐，遠離山門。
    雖仍是青城弟子，但卻也等同於宣告道途的斷絕。
    <..
    思索著，他一邊將心神投向了體內丹田氣海處。
    一冊玉書安靜的懸在那裏。
    隨著他念頭一動，玉書上微光閃爍，第一頁被翻開，一行古樸且與現下通行雲文大相徑庭的文字浮現眼前。
    雖然他並不能讀懂這類陌生的文字，但意識稍稍一觸，也就感知到了這行文字的意思
    ——養氣境，七重，九十又五。
    二十三歲的養氣境七重……談夏心中略感沉重。
    就那件他必須親手完成的事情而言，養氣境的修為、外門弟子的身份，都不夠。
    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