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之中，寧州與雲州接壤。
    雲州靈材物產不算豐饒，但麵積卻比寧州廣闊許多，天下前十宗門之中，便有碧落城與天仙派兩家將山門落於雲州連雲山脈的兩側。
    因著這種天然的地勢，寧雲兩州接壤的騰河域，成為了三個宗門的相接之處。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幾個龐然大物之間想要和平共處，並不容易。
    在微妙的默契下，三家宗門放棄了對騰河域的直接控製，而是默許了一些小宗門在此處存在，三家宗門的修士隻在各自勢力範圍的前線鎮守。
    洛國，便是青城仙宗所轄前線諸國中的一個。
    ……
    洛國國都，陽城。
    千福仙舟從雲中緩緩降下。
    艙室中，狹窄的木板床榻上，盤膝而坐的談夏從修道狀態中回過神，默默催動玉書。
    養氣境，七重，九十又八。
    一月的修行下來，修為有了些許的進步，他隱隱感受到了養氣境八重的關竅，隻是積蓄的靈力尚難以支撐他突破。
    下了床，他取過行囊與玄鐵劍。
    腳邊趴著的淨壇似是知道了旅途的終點已到，興奮地拱著他的小腿，催促著他出門。
    雖然千福仙舟龐大，但終究無法與翠微峰的廣袤山野相比，淨壇的新奇勁兒早在登船幾日之後便消磨殆盡了，每日裏要麽在艙室裏酣睡，要麽趴在甲板上望著船外的茫茫雲天發呆。
    推開艙室的門，談夏走到甲板之上，馮紫煙已在船舷一側長身而立。
    談夏恭敬行了一禮。
    馮紫煙指向不遠處的某座高聳的角樓，道，“千福仙舟會在角樓一側停住，角樓上會有人接應你的。”
    談夏頷首道：“弟子明白，辛苦長老一路相送了。”
    馮紫煙擺擺手，嘴角含笑，“本就是我的職責之一，何況也不止你一人乘坐仙舟。”
    千福仙舟自然不可能隻為送談夏一個小小的養氣境外門弟子而專門跨越一州。
    事實上，除部分機動以外，其餘每艘千福仙舟在寧州都有固定的航線。
    他乘坐的這艘，便已經在沿途諸國停留過多次了。
    談夏望向仙舟之下，寬闊的街道上車水馬龍，人群熙攘。
    九州天下，正處修道盛世，於大多數凡人而言，即便一生難以踏足養氣境，也仍對修仙有著不少的憧憬與了解。
    天穹上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出現的巨型仙家飛舟，百姓凡人更是早已習以為常，並不感到多麽驚奇。
    但對談夏而言，小販沿街叫賣冰糖葫蘆、奇巧藝人表演雜技、黃發孩童追逐打鬧……
    這樣的場景，他已經有八九年未曾見到了。
    “很懷念？”馮紫煙長老輕笑著問他。
    “是有一些。”
    “難免的，隻是紅塵滾滾，莫要忘了你此行的目的才是。”
    “弟子省得，馮長老保重，莫要操勞過甚。”
    “臭小子，用不著替老夫操心，你若不早些破入洞明境，那究竟誰送走誰，可不好說。”
    聞言，談夏啞然失笑。
    洞明境修為，壽元可達一百五十，而以馮紫煙如今的年紀，再活個七八十載恐怕並非難事。
    如果談夏不努力修行，那馮長老的話確實有成真的可能。
    見他吃癟，馮紫煙哈哈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本紙書按到談夏手中，道，
    “在仙舟上閑暇無事時，將養氣境修行的心得做了些記錄，你近一段時間難以回返宗門，修行上若有困惑，可以參考一二。”
    “至於李家父子三人，你也不必憂心，有老夫在。”
    紙書並不輕薄。
    談夏將書仔細收好，鄭重行了一禮。
    “行了，莫做小兒女姿態，去罷，兩年後的晉元法會，老夫等著你……入內門。”
    ……
    角樓上。
    望著不遠處的仙家飛舟，一襲青衫、臉上還帶著些稚氣的徐天材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自從三年前被帶到陽城拜入青月觀，成為青城預備弟子以來，千福仙舟他已看過好幾次了。
    但與以往的遠遠觀望不同，這次他負責的，是接引青城仙宗的臨時外駐弟子。
    據觀中前輩交待，今日來的這位談師兄，任的是青月觀的鎮守協使一職。
    作為青城仙宗治理下轄諸國最直接的組織，青月觀這一類道觀所擔負的職責眾多
    ——防止外宗滲透、監察王室治理、處理國中涉道事件、選拔培養預備門人……
    近乎無所不包。
    作為鎮守使的觀主，自然難以單獨料理這般多的繁雜庶務，於是便有了鎮守協使。
    換言之，今日，青月觀來了一位新的……副觀主。
    就在他思索之際，一聲落地的輕響傳入耳中。
    徐天材回過神，抬起頭略帶興奮地望向了來人，期待著仙宗弟子燁然若神人的模樣。
    沒有令他失望，來人身形修長，劍眉星目，一身寬鬆的藏青道袍更顯其清秀俊逸。
    若陽城的那些俗世道觀能有這麽一位年輕道人，那香火肯定是極旺盛的。
    按捺住心中的激動與跑偏的思路，他雙手舉到身前，正要作揖，卻突然聽到了前方傳來的“哼唧哼唧”的聲音。
    幼年時生長於鄉野的他疑惑地眨了眨眼，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下意識地望向了聲音的來處。
    一隻形似小彘的小獸映入他的眼簾。
    徐天材微微一愣。
    心中對於仙宗的美好向往，突然發生了微不可察的動搖。
    “是青月觀的師弟嗎？”見眼前的少年拱著手的懵懂模樣，談夏隻好微笑著先開口。
    “啊、啊是，是的，在下青月觀授籙弟子徐天材，見過談協使，失禮了！”
    徐天材慌忙的表達歉意，平日裏閱讀經藏所練出的養氣功夫全然忘了個幹淨。
    “天才？倒是個有趣的名字，不必拘禮，皆是青城弟子，平日叫我一聲師兄便是了。”談夏並沒有為難這個十五六歲少年的意思。
    “是，談協、談師兄！”少年人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一笑，“我為師兄您帶路。”
    “有勞徐師弟了。”
    下了高聳的角樓，徐天材走在談夏身前半步，為他引著路。
    半晌後，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他轉頭低聲向談夏問道，
    “談師兄，這是仙宗特有的靈寵嗎？當真是頗為可愛。”
    “靈寵？”
    正被街邊場景吸引了一半心神的談夏眉頭皺起，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徐天材在問什麽。
    瞥了眼腳邊無比興奮的淨壇，他眼角微微抽動，“靈寵多為洞明境修士所有。”
    “啊？那……”
    “我撿來的一隻小彘，你可以叫他淨壇。”
    似是知道兩人在談論自己，淨壇努力地昂起頭，洋洋自得地哼唧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