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之中。
    “味道如何？”何震看著談夏，笑眯眯問道。
    談夏將唇邊茶杯放下，微笑道，“烹煎黃金芽，三咽不忍漱，唇齒留香。”
    聞言，何震放聲大笑，“不錯不錯！有談協使這句點評，也就不枉老夫在落雲閣花費的那些靈石了！”
    “落雲閣？”談夏語調微微一揚。
    “談協使初到洛國，不知道也屬正常，”麵對他的疑問，何震沒有遮掩，解釋道，“陽城中修士數量不少，難免有修行資源上的交易需求，於是便發展出了一處修行者的交易坊市，而落雲閣就坐落於此處坊市之中，據傳貨源來自中州。”
    “原來如此。”
    “談協使若有興趣，來日老夫可陪你一道，保證不會被人.......”
    話說到一半，何震一拍腦門想起了方才種劍蓮的事情，不由尷尬一笑道，“老夫想岔了，談協使年紀雖輕，眼光卻不是老夫可以相比的。”
    “何坊主謙遜了，談夏隻是晚輩。”
    談夏又與何震閑聊了幾句後，又抿了一口茶水，才狀若無意道，
    “聽聞，何前輩與原鎮守協使李雲青師兄是好友？”
    何震麵上的笑容一滯，聲音轉為低沉，緩緩道，“是，老夫與李道兄交往已有二十餘載。”
    “與老夫不同，李道兄是道心堅毅之人，修行不借外物捷徑……知道他抵達養氣境十二重的時候，老夫是真心替李道兄欣喜，若他能突破洞明境……”
    “修行、修行，多少往日舊友，今朝隻餘老夫一人獨行……”
    說到最後，何震眼眶中已是微微泛紅。
    談夏默然半晌，溫聲道，“李師兄一生修行，無愧宗門、無愧好友，前輩節哀。”
    何震深吸口氣，勉強壓住了情緒，道，“讓談協使見笑了。”
    “是晚輩挑起了前輩對故人的思憶，過錯在我。”
    何震擺擺手，一邊替談夏斟茶，一邊聊起了自己與李雲青的往日交情。..
    談夏並未開口打斷，隻是默默聽著。
    “……前些時日，得知李道兄將要突破，老夫還將族中晚輩孝敬的一株雲心草贈給了道兄，助其平穩心境。”
    “雲心草？”談夏突然出聲發問。
    “嗯？”何震疑惑地看向談夏，解釋道，“是，我族中那個晚輩是這麽說的，雲心草置於室內，有助於靜心凝神。”
    “這雲心草是洛國特產的靈植？”
    “應當是？近幾年族中小輩似乎常用此靈植輔助修行。”何震的語氣有些猶疑。
    “原來如此，晚輩對各類新奇金石靈植頗感興趣，不知可否一觀？”
    “這自然是沒問題的。”何震並未生疑，揮手便叫人去取。
    半刻鍾後，談夏看著空蕩蕩的青瓷花盆，眼神微妙，“這便是雲心草？”
    擔心談夏以為自己在戲耍他，何震連忙解釋道，
    “是，這雲心草十分奇異，晝縮入地，夜深抽芽，形如蒲草，所以此刻什麽都看不見。”
    “晝縮入地，夜深抽芽……”談夏思忖良久。
    瞥了眼徐天材懷中突然有些焦躁的淨壇，他突然問道，“何坊主，不知這雲心草可否賣與晚輩？”
    “這……當然可以，贈與談協使便是，何須言買賣。”
    何震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應下了。
    這雲心草隻是一品靈植，價值也不過二十枚靈石，對他這等洞明境修士而言，不值一提。
    更何況，談夏今日還幫鑄器坊解決了種劍蓮的難題，如此大的人情，可不好還。
    “那便多謝何坊主了！”
    見到這所謂的“雲心草”後，談夏未再逗留寒暄，起身告辭。
    何震又挽留了幾句，見談夏去意已決，才將他禮送出了鑄器坊。
    ……
    城郊馳道之上。
    徐天材有些費勁地抱住淨壇，努力不讓自己摔下馬來。
    一路疾馳，兩人回到了青月觀中。
    “談師兄。”
    “嗯？”
    “你剛才是有了收獲嗎？”徐天材壓低了聲音問道。
    談夏微微頷首，沒有否認。
    “那豈不是說李協使……”徐天材攥緊了拳頭。
    談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而道，“明日，你找五個觀中弟子，去坊市中替我查一件事。”
    “諾，請師兄吩咐。”
    “查清雲心草的來源，但務必不能打草驚蛇。”
    “是！”
    徐天材告辭離開，談夏帶著淨壇向著梧桐小軒而去。
    推開院門，淨壇蹭的一下率先鑽了進去。
    不到兩息，它又以同樣的速度，向外奔來。
    可惜已經遲了。
    一道淡藍色的靈力化作絲帶狀，落於淨壇身上，隻稍稍一牽引，淨壇就又飛回了院中。
    靈力出於體外而受控，這是洞明境的標誌。
    看向庭院石桌旁氣質清冷出塵的女子，談夏不顧淨壇的“求救”，行禮道，“寧師姐。”
    寧嬋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是在確定他有沒有受傷。
    “去了鑄器坊？”
    “是。”
    “何震有問題？”寧嬋語氣稍顯詫異。
    她麵容上的幻術道法如雲似霧，清亮的眼眸中閃過不解之意。
    “不是，”談夏搖搖頭，將種著雲心草的瓷盆置於石桌上，“問題出在這裏。”
    談夏將何震對這雲心草的介紹向寧嬋重複了一遍，又補充道，
    “我在探查李協使居所時，也見到過相似的一個瓷盆，隻是當時盆中空蕩，我也就沒有多留心。”
    寧嬋纖細修長的手指捏住淨壇的耳朵，道，
    “晝縮入地，夜深抽芽……雲心草，我也是首次聽說這種奇異的靈植。”
    抬頭看了眼光亮漸黯的天穹，談夏笑著問道，“師姐可有興趣一觀這雲心草抽芽的美景？”
    寧嬋看了他幾息時間，“好。”
    時間悄然流逝，穹頂中最後一點白日的微光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淡如雲紗的月色。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了瓷盆之中。
    青綠色的草芽，從濕潤的土壤中一點點破出，長成蒲草的模樣，隨著輕柔的夜風微微搖晃。
    與之相伴的，還有種微甜的香氣。
    談夏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輕聲道，
    “夢草，一品靈植。似蒲，產自古雲州連雲山脈西側腹地，晝縮入地，夜若抽萌，可食人噩夢。然，若遇靈力激蕩，則惑人心神，造紅塵迷亂之夢。”
    寧嬋手掌下意識一鬆，“連雲山脈西側……碧落城？”
    而就在此時，淨壇一躍上了石桌，將這一株夢草一口咬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