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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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見到那個時空局裏所有任務者都忌憚避諱的a號實驗體時, 喻寧棲其實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
    任務就是她的工作,隻不過在發現這個a號實驗體隻是一個叫陸霜降的少女時稍稍有些驚訝就是了。
    不過這點驚訝確確實實隻有那麽一點,就像一顆石子落入湖麵, 除卻一開始濺起的那些許約等於無的水花之後便再無其它。
    她活的時間太久了,像她們這些時空局裏的任務者,尤其是已經將任務做到她這種程度的任務者,早就不知道活了多久了。
    現在已經很難很難再有什麽事情能長時間牽動她的情緒。
    這是喻寧棲接的最後一個任務——
    教會a號實驗體“愛”再將其打碎。
    這個任務的獎勵非常豐厚, 主神甚至將一部分自己的權限作為獎勵放入承諾中,承諾完成這個任務的任務者可以擁有一部分主神的權限。
    消息剛發出來的時候,大批大批不論等級的任務者都前來接下任務。
    那可是主神的一部分權限,多麽令人想要擁有。
    哪怕大家已經不會輕易死去,但很多人還是渴望擁有更多。
    這許諾的權限,足以讓無數人來接下這個任務。
    任務者們一開始確實激動又興奮。
    隻是教會一個實驗體學會愛再打碎而已, 聽起來多麽簡單,攻略她再拋棄就可以了。
    然而很快, 這種美好的設想就被無情打破。
    因為有任務者,死在了a號實驗體所在的任務世界中。
    他們這些任務者是很難死去的,更別提是在任務世界當中了,對於這些人來說,任務世界中的人那都不叫人, 那是可以隨意占用發泄的“工具”,連nc都算不上。
    可是現在卻有任務者死在了任務世界中。
    死在了他們最瞧不起的“工具”的手裏。
    這條消息一出, 說沒有引起恐慌顯然不可能,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屬於任務者的安全區被打破, 任務世界對於任務者來說不再是絕對安全。
    在短暫的恐慌之後, 有不相信的任務者非要去接a號實驗體的任務, 甚至不少打的都是去虐那個a號實驗體而不是做任務。
    結果等到最後, 這些前往的任務者無一例外全死在了a號實驗體手裏。
    死去了這麽多任務者,這件事終於引起了更大範圍的注意。
    被安排過去調查的任務者好險不險撿回一條命,帶著調查結果:“a號實驗體,有了自我意識。”而且能察覺到他們這些任務者的存在。
    這聽起來更讓任務者覺得恐慌了。
    主神聽這個任務者說完調查結果語氣倒有些莫名:“你說她……有了自我意識?”
    那個去調查的任務者對此還感到一些恐慌,聲音都微微發抖:“對,她有了自我意識,而且發現了世界和任務者都是什麽存在。”
    主神聽完顯得卻十分高興的樣子,在之前那個【教會a號實驗體“愛”再將其打碎】的任務上又增加了一些獎勵。
    不過盡管完成任務的獎勵幾乎翻了一倍,但是因為之前那些事情的發生,也沒有什麽任務者敢貿然去接了。
    獎勵確實很豐厚很讓人眼饞,但是那也得有命回來兌換才行。
    一時間,【教會a號實驗體“愛”再將其打碎】這個任務倒是擱置下來,甚至就連a號所在的世界都成了不得提起的存在。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喻寧棲從另一個世界做完任務回來。
    主神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強製要求她立刻前往a號所在的世界完成那個任務。
    任務者和主神之間確實是存在一些聯係的,像這種強製任務根本無法拒絕。
    喻寧棲也沒有什麽別的想法,在她看來其實什麽任務都是一樣的,隻不過這個任務聽起來似乎有點……殘忍。
    教會一個不知道什麽叫愛的人愛之後再將其打碎。
    但,這個任務是否殘忍和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等完全抵達任務世界是在一天後,在此之前喻寧棲也稍微了解了一下。
    在喻寧棲之前,a號實驗體所在的世界已經循環了很多很多次,除卻一些之前的實驗次數,最近這段時間差不多有近百的任務者都來過這個世界並試圖攻略對方。
    每一次新的任務開始世界線都會重啟。
    而且據其他任務者所說,a號實驗體已經覺醒了自我意識,不會再和其他世界原存在隨著重啟失去記憶跟著重新來過,並且她還看破了任務者們的任務。
    所以,她大概是保持這種清醒狀態完整地經曆了每一次重啟,看著這許許多多的任務者都來攻略自己。
    情況會有一些棘手。
    ——這也是為什麽到現在這個具有豐厚獎勵的任務反倒沒有任務者接,隻能等主神強製安排的緣故。
    有其他任務者得知喻寧棲接下這個任務後,忍不住和她描述那個a號實驗體有多麽恐怖,殺了多少個任務者。
    不過真說起來大部分真正見過a號實驗體的任務者已經死了,少有的沒死的精神也出現了一些問題,一提起a號實驗體哪怕上一秒還很正常下一秒就滿臉恐慌。
    因此這些來描述的任務者可能沒幾個是真正見過a號實驗體的樣子的人,但這一點顯然並不妨礙他們去描述這個a號實驗體是怎樣怎樣的恐怖。
    總而言之,按他們的描述來說,a號實驗體是一個青麵獠牙,如惡鬼般猙獰的存在。
    因此等到喻寧棲真正看見a號實驗體的模樣時,難得愣了那麽一下。
    什麽青麵獠牙猙獰如惡鬼……眼前的a號實驗體明明是一個很漂亮的少女。
    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a號實驗體看起來剛剛下課,坐在操場的樹蔭下,有陽光細碎透過樹葉間隙落在她的身上,看起來靜謐又美好。
    喻寧棲並沒有如之前的那些攻略者一般一下子便突兀出現在這個a號實驗體麵前。
    她不打算再讓對方察覺到自己也是曾經那些來攻略她的任務者的一員,那樣風險太大也太危險。
    在此之前,她要做些其他的偽裝。
    ……
    這個世界再一次進入重啟狀態。
    陸霜降看著湛藍的天空,情緒十分平靜。
    按照她以往的經驗來看,大概很快又有哪些任務者會來到這個世界攻略她以完成什麽任務。
    不過這一次似乎有些奇怪,明明已經過去快三天了,依然沒看見之前的那種任務者。
    難不成……是那些人改變主意了?
    無所謂,反正她也不在意。
    日複一日的生活,第不知道多少次的重複,可能過不了多久,整個世界就會陷入下一個輪回。
    ——“你怎麽還不去死啊,活著對你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為什麽不去死呢?快去死吧。”
    瞧,就連這些謾罵她的人,每一次的話語都差不多少,或者也可以說是完全一模一樣。
    那些話語裏包含的惡意她早在這無數次的重複中習慣了,一開始還有些不解,因為這些實在沒有理由,但現在一句句聽過來反倒毫無感覺,什麽情緒都沒有了,甚至還有些困倦地想要打一個哈欠。
    那群人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似乎是想要用這些幾乎凝聚成實質的惡意將她完全包圍,陸霜降懶得再聽,在那些人猛然加大的聲音裏,徑自轉身離開。
    其實她以前是真的不理解為什麽有那樣多的惡意圍繞在身邊,說句莫名其妙都不為過,也曾因為這些感到痛苦,但後來大抵是重複的次數多了,就沒什麽感覺了,再加上往後碰上的那些任務者以及聽見他們對她的稱呼——
    a號實驗體。
    實驗體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大概明白了。
    而在接下來不斷的重複中,這個作為猜測出現的大概也變成了完全的肯定。
    那一瞬間,陸霜降心裏甚至產生一種毀了這個世界也不錯的想法。
    真說起來,關於這個世界本身她就沒有什麽留戀的地方。
    不知道毀了的話,那群人臉上會不會露出很有趣的神情?會感到震驚嗎?
    想想……就很有意思。
    果然還是找個時間毀了這個世界吧。
    她起初是這樣想的,但是後來卻碰到了一個女人。
    一個疑似和她一樣,陷在這重啟的世界線裏的女人。
    ……
    如何快速攻略一個人?
    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真情換真情。
    尤其是這種攻略任務。
    其實這一點每一個任務者都清楚,但是卻不是每一個任務者都能做到。
    這也是這些任務者的通病了,因為“任務者”這一身份的特殊性,在做任務時,他們很難將自己與任務對象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看待,神情間會不由自主地帶上一些輕蔑和高高在上的遊離感,這種感覺幾乎讓他們和整個世界看起來都有些割裂。
    或者說連帶著整個任務世界在任務者的眼裏不過是一場大型虛擬遊戲,更遑論生活在這個“大型虛擬遊戲”下的人了,任務者們稱呼這些人為土著,在他們看來這些人都是可以隨意支配的存在,之前還有任務者心情不爽找了個世界肆無忌憚地破壞。
    這也是為什麽出現a號實驗體反殺任務者後任務者們那樣恐慌的最根本原因。
    a號實驗體的這件事讓他們意識到這些他們看不起的存在其實十分危險,甚至這種危險程度遠不是他們所能夠抵擋的,便自然而然地感到恐懼了。
    ……
    層層想法斂在眼眸之下,喻寧棲看向麵前的少女,很輕地將倒好水的杯子放在桌麵上。
    接下來的任務就和她預料中一樣順利。
    她也知道了a號實驗體的名字——陸霜降。
    她看著少女從一開始的表麵鬆散實則戒備提防再到猶豫著相信。
    她們一起頂著世界的惡意生長,在太陽初初升起萬丈光芒時拍下照片,一起種過花,看著植物從種子的狀態開始生根發芽再到完全綻放,陸霜降後來會不斷地試圖推開她,但喻寧棲每一次都會緊緊牽著她的手,從來沒有因為那些針對對方的惡意而離開。
    她們還會在夜晚看著滿是星星的天幕戴著同一對耳機聽著同一首歌。
    曖昧的歌聲輕哼著流淌在耳機裏,喻寧棲聽著腦海裏係統不斷提醒好感度上漲的聲音,便知道這個任務有極大的概率成功了,失敗的概率在這一刻計算起約等於無。
    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容易。
    這樣想著,她順帶看向身旁的少女。
    陸霜降對上她的視線就像是被燙了一下,少女神情看不出來什麽很大的變化,耳根卻是紅了一片。
    喻寧棲見狀不由自主地彎起眼睛輕輕笑了聲。
    這一刻她不由想起來在來之前那些任務者恐懼的目光和對對方的描述。
    但是真的接觸下來,她覺得……陸霜降還挺可愛的。
    實驗體們對於這個世界的很多都算不上清楚,絕大多數被培養的實驗體都沒有人類的情感,他們可能呆如木偶不會自主行動,可能隻知道殺戮完全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
    主神讓任務者們定期記錄下這些實驗體的成長變化,並逐一作出序號排序。
    陸霜降,a號實驗體,也是主神最滿意的實驗體,沒有之一。
    她幾乎和完全的人類沒有什麽差別,尤其是現在還覺醒了自我意識。
    這個任務最開始發布下來是因為那些負責記錄數據的人發現a號實驗體其他數值穩定增長,黑化值卻不夠了。
    主神最重視a號實驗體也是因為這一點,它需要能量,而完全成長的a號實驗體能提供的能量是最多的。
    所以它在那個世界放下無盡惡意,畢竟比起美好的情緒,痛苦帶來的能量往往最大,但是如今,a號實驗體的黑化值卻不再增長。
    她發現這個世界的真相,情緒反倒開始趨於平靜和冷漠。
    於是主神不得不開始發布新的任務——
    教會對方愛再將其打碎。
    喻寧棲是接下這個任務的最後一名任務者。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主神其實不是很想將她派過來,實力最強的任務者,如果真的再如之前那些任務者一樣折損在a號實驗體的世界裏的話似乎便失去了一把最好用的刀。
    但是除了喻寧棲,也沒有人能再完成這個任務了。
    最終還是別無他法地強製發下命令。
    這個任務沒有要求具體的完成時間,喻寧棲也並不急,就這樣陪伴在陸霜降身邊。
    她像是一束突然出現的光,將對方從無盡重複的世界線裏拉了出來。
    有喻寧棲的存在之後,陸霜降覺得每一天的生活仿佛都有了色彩。
    而這種色彩最鮮明最動人的時候,則是在喻寧棲回眸衝她笑的時候。
    她忍不住去撫摸自己的心口,神情迷茫。
    為什麽喻寧棲對她笑,她的心就會跳得這麽快?
    她不知道原因,但是這樣對上對方的笑容,自己也會變得開心。
    那些數不盡的惡意和針對依然存在,但她卻覺得這個世界都美麗許多。
    她不想毀掉這個世界了。
    哪怕和喻寧棲看無數次重複的日出和日落,她都覺得很有意思。
    隻要她在,這種本來無趣的重複都變成了蜜糖,讓她隻是嚐了一下就再難割舍。
    齒輪緩慢推動,時間一晃到了秋季。
    在一天夜裏,陸霜降看著喻寧棲擺出了蛋糕和生日蠟燭。
    這種東西她記得,她曾經看到過有人過生日時就這樣。
    但是等到麵前的女人彎著眼睛祝她生日快樂的時候,她還是沒能反應過來。
    生日蛋糕是喻寧棲親手做的。
    這個世界對陸霜降的針對不單單體現在這無盡的惡意裏,還有那無法忽視和避免的黴運上,仿佛她生來就是和不幸掛鉤一般。
    她也從來沒有過過生日,她也不覺得自己需要過生日。
    甚至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的生日是在哪一天。
    可是現在卻有一個人,在這天祝她生日快樂,言笑晏晏地為她做了生日蛋糕布置好房間。
    “在想什麽?”喻寧棲看著她,將生日蠟燭在蛋糕裏插好,“來許願吧。”
    陸霜降看著她,突然感覺指尖有點顫。
    這就是……被人在意的感覺嗎?
    她想起來自己在小時候,似乎也羨慕過那些身邊有人給慶祝生日的人,但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擁有。
    近乎同手同腳地走過來坐下,喻寧棲撐著下巴,笑盈盈地看著她。
    昏暗的房間內,生日蠟燭的燈光暈出暖黃而柔和的光,也柔和了女人的眉眼。
    陸霜降看了一眼隻覺得心髒狂跳,近乎飛一般地移開視線。
    像是將她這種停頓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喻寧棲將蛋糕又往她麵前輕輕推了推。
    蠟燭已經點燃,該許願了。
    陸霜降閉上眼睛。
    她的願望很簡單。
    隻有一個,那就是想要喻寧棲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許下這個願望的時候她尚且不知道這個願望的背後代表與象征的是什麽意思,更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許下這個願望,完全的第一反應。
    按理來說,像世界終止重複這種願望可能才是她曾經最想許下的願望才對。
    但這一刻她卻隻想要喻寧棲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許願過後,她還收到了來自喻寧棲為她準備的生日禮物。
    女人哼唱著生日歌,燭光下,眉眼過分動人。
    因為太過歡喜和不可置信陸霜降甚至有些暈眩起來。
    過於美好。
    她隱隱約約間都產生一種如墜夢中的錯覺。
    用刀具切下蛋糕再放進漂亮的盤子裏,等吃完收拾好後,她們躺在了同一張床上,自從發現陸霜降有做噩夢的習慣之後,喻寧棲便一直來陪她睡覺。
    身邊有了人,似乎噩夢卻是不再經常造訪。
    喻寧棲感覺到陸霜降朝她靠過來,聲音帶著不好意思的欣喜:“姐姐……我好開心,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
    “姐姐,你會一直留在我身邊的對嗎?”
    她想起來之前有人說過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但這一刻還是忍不住確認。
    在這樣昏沉又帶著微風的寂靜夜裏,良久,喻寧棲應她:“我當然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室內太過黑暗,一切神色都被掩蓋在這之下。
    那天晚上,她們說了很多很多話。
    確認陸霜降已經睡去後,喻寧棲輕手輕腳地起來。
    “對不起。”她站在床邊,很輕地說出這句話,然而這樣說完卻並沒有立刻離開。
    或許用真情換真情的方法也有一些弊端。
    就好比這一刻,她也難以割舍。
    但最終,喻寧棲還是轉身離開了。
    等到陸霜降第二天醒來摸到身旁冰冷的床鋪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起初她以為喻寧棲是出去做了什麽事情,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發現喻寧棲是真的不見了。
    最一開始她懷疑是那些“任務者”又出現,直到她為了找人將整個世界都翻了一遍幾乎打破世界壁才隱隱約約發現。
    ……喻寧棲,好像就是這次重啟後的任務者。
    她的任務和之前那些任務者一樣。
    唯一的區別就是那些之前的任務者沒有一個任務者成功完成了任務,而喻寧棲成功了。
    成功地,將她攻略。
    她甚至還生出了想要對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的可笑想法。
    完成攻略任務之後沒過多久,喻寧棲就再次收到了來自之前那個任務世界的消息:
    a號實驗體所在的任務世界即將崩塌。
    並不是有人特意來告訴她的,而是大家都十分恐慌。
    世界要崩塌了,a號實驗體的黑化指數前所未有的高,如果真的崩塌,任務者們所在的時空局可能都會受到一些影響。
    在時空局裏,任務者們自然不會稱呼實驗體的名字,而是更多地稱呼對方的代號,abcde,如果已經失敗的沒有代號的實驗體就隻剩下“實驗體”這一代號,哪怕他們都清楚地知道實驗體有自己的名字,但並不會有人去特意記實驗體們的名字。
    乍一聽到a號實驗體這幾個字,喻寧棲還有些恍惚。
    她在陸霜降所在的世界滯留的時間太長,做任務時沒有什麽感覺,畢竟當時那個任務也沒有規定強製的完成時間,這是等她出來後,她才發覺自己在那個世界裏待了多久。
    久到難以忘卻,記憶深埋於心。
    她們在那個世界裏生活了那樣久,如果當時她再猶豫一下,可能會真的舍不得離開。
    其實以前喻寧棲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麽有些任務者會在完成任務之後舍不得離開那個世界,對於他們這些任務者來說,小世界的一切都是虛擬的,時空局才是真實的。
    那些不過是任務。
    但這一刻她卻有些感同身受起來。
    在陸霜降當時問她會不會一直留在自己身邊,而她應答的那一瞬間,她的內心是真的想過留下。
    但……
    喻寧棲閉了閉眼,各種紛雜思緒被壓回腦海。
    任務完成了,主神也兌現了它的承諾和任務獎勵。
    小世界崩塌的速度太快,一時間世界壁都有些搖搖欲墜。
    最多不過幾天,這個世界大概就會毀於一旦。
    考慮到一些原因,為了阻止世界崩塌,喻寧棲表示自己會再次前往小世界修複,這件事不需要其他任務者來插手。
    雖然當初是她不辭而別……但那些美好的過往都是真實存在的。
    她不得不承認,她很想念陸霜降。
    她甚至不再願意稱呼對方為a號實驗體,比起那樣冷冰冰的代號她更喜歡她的名字,哪怕隻是在心底這樣稱呼。
    一想起對方,喻寧棲不自覺彎了下唇角。
    很容易臉紅還很單純可愛的少女,如果再見麵,她好好解釋一番緣由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隻不過這種想法在她抵達世界後的下一秒就被打破。
    幾乎還沒來得及站穩,她就感覺到自己一下子被人擁入懷中,擁住她的力道很大,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喻寧棲眼前有些暈眩,耳邊女人的聲音隱隱帶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喻寧棲,你竟然還敢回來……”
    她似乎還說了一些其他的什麽,但再下一秒,喻寧棲就失去了意識。
    ……
    再次醒來,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和陌生的床上。
    喻寧棲蜷了下指尖,下意識想起身抬手,剛剛不動還好,這一動她就發現自己的手腕已經被鎖住。
    精致漂亮的玫瑰手鏈,如果沒有限製她的話,乍一看不過是一條裝飾品,很漂亮,而且並不怎麽沉重,不會磨傷腕部。
    她很輕地眨了下眼,纖長眼睫抬起,這一抬眼便對上另一雙看不出情緒的瞳孔。
    當初離開時還會臉紅著叫姐姐的少女如今身量已經比她還要高上一點,就這樣看著她,神色晦暗不明。
    “霜降……”她叫她的名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舔了下唇瓣,對她彎起眼睛,“想喝水。”
    陸霜降看著她,拿起桌旁早就倒好的溫水。
    她喂得並不細致,甚至有點沒太顧及喻寧棲的感受,喻寧棲好險不險差點嗆住,不過即使沒嗆住,依然有水液蹭到下巴上,一雙眼因為這水喝得略急而眼尾微微泛紅。
    伴隨著一聲輕響,杯子被重新放回桌麵之上。
    陸霜降沒再看她一眼,也沒說任何話,徑自轉身出了房間。
    喻寧棲看著她離開,緊接著視線掃過桌上的玻璃杯,又垂眸看向自己手腕上沒有解開的玫瑰手鏈,莫名勾了下唇角。
    ……
    喻寧棲不辭而別的那段時間,陸霜降經過一開始的痛苦,和無數深夜許願她回來,到最後隻剩下一個想法。
    如果等喻寧棲再回來,她一定會親手殺了這個騙子。
    她最厭惡那些任務者,也厭惡被欺騙。
    喻寧棲最好走了就別再回來,如果敢再回來她絕對要殺了她。
    她冷漠地想著。
    然而等到喻寧棲真的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看著她因為世界動蕩而暈眩她第一反應卻是將人擁進懷裏。
    她還和記憶裏一樣,身上帶著清淺的香氣,像是一朵輕飄飄的雲,墜入她的懷中。
    等反應過來,陸霜降已經將她帶了回來,因為世界損毀程度太高,她還臨時修複了可以休息的住處出來。
    擔心喻寧棲醒來嗓子不舒服,還提前倒好了水。
    等到這一切做完,陸霜降愣住了。
    她看著床上女人的睡顏,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在她離開後的那段時間裏,她在腦海裏設想過無數次要怎樣殺了她以緩解那些痛苦。
    可是現在隻是看著她,心底的那些恨啊痛啊,似乎又都煙消雲散了。
    於是到最後她也沒能殺了她,而是在她手腕上扣上了玫瑰鎖鏈。
    總歸……她不會讓她再跑一次了。
    她當然不會是舍不得殺她。
    她隻是想要將她留在身邊好好折磨,將那些痛苦全都讓對方領略一番。
    沒錯,就是這樣。
    想到這裏,陸霜降仿若鬆了一口氣。
    她怎麽會是不舍得殺她?她隻是想要將她留在身邊漫長地折磨而已。
    然而她是這樣想的,卻在喻寧棲重新回到身邊的這晚,她就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那些曖昧畫麵。
    她狼狽地從夢裏驚醒,無法再說服自己不殺她隻是想將她留在身邊折磨。
    玫瑰手鏈自從戴上之後便沒有再摘下。
    喻寧棲看向陸霜降。
    她也是在最近發現,陸霜降經常半夜來到她床邊,然後一看就是一整夜。
    其實乍一看床邊坐了個人是有點嚇人的。
    但她的神色太複雜,複雜到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想其他。
    她看起來想要殺了她,但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有動手。
    這種詭異的平靜終於在某天夜裏打破,陸霜降抬手掐住了她的脖頸。
    不過她明明做出了這種帶有危險意味的動作,神情看起來卻十分疑惑,還夾雜著一些茫然。
    “喻寧棲。”她突然開口叫她的名字。
    音調有些莫名,比起普通地念法,似乎又混進去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像是情人間的低語。
    但是她們兩個人又都清楚,她們不是那種關係。
    甚至在彼此折磨。
    這麽被掐住了脖頸,喻寧棲反倒笑了。
    淺色的瞳孔漾起笑意,因為細微的窒息感還帶起點蒙蒙的霧氣,楚楚而動人。
    “霜降,你要殺我嗎?”她帶著笑音開口。
    陸霜降對上她的視線隻感覺指尖都一抖,她想要再加大一些力氣,然而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仿佛已經不受控製了。
    比起威脅,現在這種力度更像是在進行一些親密接觸時的情趣。
    良久,陸霜降垂眸看她:“你為什麽不躲。”隻要喻寧棲想躲,不可能被她限製在這裏。
    話音落下,陸霜降一頓,說起來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為什麽會在這裏問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可能是想要什麽答案嗎?
    她不清楚,也不想再去想這其中的緣由。
    喻寧棲唇角笑意更顯:“你不會殺我。”
    語氣很是篤定。
    篤定到像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一樣。
    陸霜降看著她的眼睛。
    她鬆開了掐著女人脖頸的手。
    她確實舍不得殺她。
    盡管她騙了她。
    戴著玫瑰手鏈的腕部被她製住壓在上方,帶著濃烈交織的恨與愛,她傾身,吻上了喻寧棲的唇。
    喻寧棲清楚地知道自己再次來這個世界的理由是修複這個世界。
    但等她來到這個世界一個月後,這個世界依然沒有進入修複程序。
    想要修複世界是假,想要留在她身邊是真。
    她被吻得難以呼吸,甚至眼尾都染上薄薄的淚意。
    她們之間是對立的,衝突的,但又是融合的,帶著各種熾烈愛意的。
    在某些瞬間,喻寧棲感覺到來自主神的憤怒,它大抵是察覺到了她的想法,畢竟她身上得到了一些主神的權限。
    它認為她背叛了時空局。
    不過似乎這樣想……也沒有什麽問題。
    她想要一個擁有她的世界。
    想要陸霜降不再過這樣的生活,她想讓她的世界充滿鮮花與陽光,被愛意包圍,而不是這種無窮無盡的惡意。
    主神也確實察覺出了喻寧棲的這些想法。
    不過顯然並沒有帶起它很大的反應,畢竟對於這些任務者來說,少有真正因為喜歡留在小世界的任務者。
    “你是一個聰明人……”主神半是警告地開口。
    喻寧棲對於主神時沒什麽麵部表情,不等主神的話語落下,便毫不猶豫地徑自切斷了與主神間的聯係。
    這種聯係不用她同意,憑借主神和任務者之間的等級關係,基本都可以單方麵發起——
    主神對任務者單方麵發起。
    喻寧棲略微蹙起眉,心裏一些想法在主神不斷地聯係之下變得更加堅定。
    這種生活持續了一段時間。
    陸霜降像是覺得這個世界總這樣破破爛爛地放著看起來也不太好看,便開始修複。
    從她幾乎要打破世界壁的那一刻起,這個小世界的控製權就到了她的手裏。
    被按下暫停鍵的人們恢複生活重新動了起來。
    她擅自將整個世界調整到春天那個季節。
    萬物複蘇的季節,她很喜歡,喻寧棲也很喜歡。
    手鏈的另一端被取下,不再帶有限製的作用,變成了一條真正的手鏈。
    她們的關係破出到另一種界限裏。
    情緒太過複雜,最後提純出來的愛意反倒更加熾烈,也因此變得更加明顯。
    這點變化從來自世界的惡意針對越來越多也可以感受出來。
    主神甚至還分出了自己的部分意識寄托在這個世界的一些人身上。
    處處都是“眼睛”。
    喻寧棲用那部分權限為自己和陸霜降開了另一條世界線。
    ——隻屬於她們的世界線。
    這樣,哪怕分別過後她們也會在新重啟的世界線裏重逢。
    不過這個舉動顯然直接惹怒了主神,開始篡改本來的世界線。
    時間越發急迫。
    在一次又一次的世界崩塌之後,天邊降下暴雨。
    視線所過一片昏暗,幾乎處處都是斷壁殘垣。
    冷得刺骨,但她們反倒擁得更緊。
    耳邊是暴雨和風聲。
    喻寧棲眯了下眼,這條世界線再次崩塌,很快就會進入下一個重啟。
    在這間隙間,她開口:“一開始是任務,但是現在,我是真的愛你。”
    漆黑天色之下,一切神情都被隱藏。
    她聽見在距離重啟隻有兩三秒的時候,陸霜降的聲音跟著響起,愛語連帶著吻一並落下,她的唇瓣幾乎和雨水一樣涼:“我也是,我最愛你。”
    ……
    她們已經做出了最大程度的努力,然而最後還是以失敗而告終。
    實驗體這一存在對於時空局來說就類似於容器,可以銷去,隻要付出一定代價。
    陸霜降是喻寧棲的陸霜降。
    卻也是時空局的a號實驗體。
    強製實施銷毀這個決定後,主神的身影有些虛,它已經隱隱有了大腦的雛形,不再是完全的投影,先是腦部再是皮膚血肉,它終有一天會全部進化完。
    “說起來還是要多謝你們的助力,”主神憐憫地笑著,“如果沒有你們提供的能量我可能還無法下達這個指令。”
    a號實驗體裏被強製更換成了新的實驗品。
    她喜歡的那個霜降幾乎要無跡可尋。
    喻寧棲咬著牙九死一生地去其他世界線裏尋找,幾乎是用自己的命把對方的靈魂碎片一點一點拚回來,再慢一點,陸霜降就徹底消失了。
    可是拚回來了,也那樣脆弱,那點白光看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飛散,她要找一個足以溫養對方靈魂的存在。
    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許久之前的一次聊天中,陸霜降看向她,若有所思的聲音:“如果可以的話,不當人也沒有關係,當棵幸運草,還可以給別人帶來幸運。”
    當時她是這樣問的:“別人?”
    其實隻是隨口一問,麵前的人卻紅了臉,明明害羞到極點,卻還一臉淡定地說道:“是希望……能給你帶來一點幸運。”
    說到“你”字時她的聲音很輕,帶了幾分不好意思的感覺。
    這麽說完,陸霜降立刻轉移話題,然而那些不可說的心思卻全都明明白白地擺在臉上,一看便看個全。
    ……
    那些過往似乎在這一刻全都浮現在喻寧棲眼前,帶著一種徹底爆發不可抑製的悲傷席卷全身。
    她吸了口氣,壓下那點幾乎要不受控製出來的淚意。
    喻寧棲將陸霜降的靈魂碎片融到一株已經有了靈氣的幸運草裏,然而做完這一切還是被那些主神派來的任務者發現。
    半是逃脫地抵抗過後,她用最後一點力量打破世界壁,將陸霜降帶到了另一個小世界——
    一個有靈氣可以溫養靈魂的仙界天地。
    等做完這一切,喻寧棲幾乎連睜眼的力氣都要消失殆盡。
    “你會喜歡幸運草嗎?”她自言自語著。
    其實喻寧棲支撐到現在差不多已經到了極限,眼下該做的都做完了,這一刻倒是緩緩倒了下來。
    “快點醒來吧,”她傷得太重了,白色的狐狸近乎被染成血色,奄奄一息地趴在那株小小的幸運草旁邊,就連聲音都微弱,不過卻依然帶著笑意,繾綣而溫柔,“我答應你,等你再次睜開眼看這世界,一定是繁花似錦的春天。”
    她閉上眼睛。
    自然而然地沒看見幸運草上一閃而過的光,緊接著狐狸被那股光托起,治愈過後一並帶到了新的世界線。
    做完這件事之後,陸霜降將記憶存放在因為喻寧棲傷勢太重而無法承受單獨分出來的那部分管理世界的權限上。
    她們要去新的世界線了,主神肯定還會阻攔,那便安排一個可以接應她們的係統吧——
    “我也答應你,等春天再來臨之時,我們一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