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無下限狗仔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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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子晏過上了幾天有母親照顧和陪伴的生活。
    這幾天沒有人來打擾他們,除了不能出安全屋之外,一切仿佛回到了幼年時母子兩人相依為命的時候。
    偶爾簡子晏看著母親的身影,會陷入微弱的恍惚。
    似乎他們的生活本就這般美好和平靜,那些在黑暗中虎視眈眈想要他命的人,那些不明真相惡意中傷他的人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但這恍惚也隻持續了短短一瞬,簡子晏知道自己還有事沒有做。
    臥底在翁建柏手下的這段時間,他可不止是在調查江之遠他們,作為重點關照目標,翁建柏才是他的首要調查對象。
    雖然翁建柏為人狡猾,不肯輕易暴露自己的信息,但簡子晏臥底許久,終於還是挖出了一些絕密的信息。
    他這些天就在整理這些。
    “子晏,吃飯了。”
    母親的聲音在書房外響起,簡子晏應了一聲。
    他將剛寫好的文件放入微型儲存器中,然後銷毀本地文件,又將儲存器貼身放好。
    在出來的時候,他習慣性地將書房的門關緊鎖好。
    這是他在多年的臥底生涯中養成的習慣,當然不是防著母親,隻是這麽重要的資料,他必須妥善保管。
    這是能徹底扳倒翁建柏的東西,否則哪怕池洲他們抓住了翁建柏,他也有無數種方法逃脫法律的製裁。
    蘭春華看到他的行為,沒有什麽表示,給簡子晏盛上湯,然後溫柔地看著他吃。
    母子兩人鮮少有時間能像現在這樣長久地在一起相處,兩人都很珍惜。
    看著看著,蘭春華露出一點欲言又止:“子晏呐……”
    “嗯?”簡子晏抬頭,一看蘭春華的表情,心中就隱隱有了猜測。
    蘭春華張了張嘴,期期艾艾地說:“這次他們搞這麽大陣仗,是不是……你有危險了?”
    簡子晏知道母親終究還是忍不住要問了。
    這幾天母親一直耐心地陪著他,知道他工作特殊,也從來不主動問什麽,但是看到這麽多天都沒有解禁的信號,屬於母親的心還是擔憂了起來。
    “是有點情況,但也沒有那麽嚴重。”簡子晏笑著說,“是他們太小題大做了,放心吧媽媽,等他們抓到人,我們就能離開這裏了。”
    “這樣啊。”蘭春華的表情仍然不見放鬆,反而充滿猶豫。
    簡子晏的目光定在湯麵飄起的油花上,兩人一起沉默了幾分鍾,他忽然端起那碗湯喝了一大口。
    “媽媽,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就換一份工作。”
    蘭春華震驚地抬起頭,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驚喜。
    簡子晏眉眼漸漸舒緩下來,他聲音柔和:“我知道你一直很擔心我,等這次任務完成,我就退出,不會這麽危險,也有時間經常回家看你。”
    聽到他這麽說,蘭春華反而露出猶豫的神色,甚至壓製在喜悅之上,定格在不可置信的樣子。
    看到她這樣,簡子晏原本還在掙紮的心漸漸沉澱下來。
    “這次是真的,,媽媽。”他說,“等這個案子結束,我們就回老家,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好,好,好。”蘭春華激動地一連說了三個好,她這才肯相信,這次兒子是真的要回來了,她雙手顫抖地去抹眼睛,“好孩子,有你這句話,媽就放心了。”
    簡子晏壓下眼中的苦澀,柔聲說:“很快就能結束了,不用著急,先吃飯吧。”
    蘭春華這才高興地拿起了筷子,她沒有看到兒子臉上的躊躇。
    當天晚上,池洲再次造訪。
    一看見他,簡子晏就意識到是任務有新進展了,他安撫住蘭春華,單獨請池洲進了書房。
    池洲是在他當臥底記者一年之後特意來與他對接的,在這個負責全世界最危險難纏案子的部門裏,人員來來去去,不是死無全屍,就是身心重傷不得不退出,池洲算是和他相識最久的人。
    不過兩人一直都是公事公辦的同事關係,簡子晏知道池洲對他心懷鄭重,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池洲的眼神裏,居然會有了……這麽複雜的溫柔?
    簡子晏懷疑自己看錯了,他暗自搖頭,果然平靜的日子一過久了,感知都退化了。
    “是人找到了嗎?” 他開門見山。
    “還沒有確定具體地址,但已經鎖定了大概方位。”池洲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簡子晏,眼底潛藏著巨大的貪婪,“他最近似乎有些著急,暴露了馬腳,我們的人已經在抓緊追蹤了。”
    “這樣啊。”
    簡子晏有些詫異,按照以往池洲簡明幹練的行事風格,他從不會做多餘的動作,所以這次他特意找上門,他還以為是有了下一步具體明確的指示。
    卻沒想到隻是取得了一個大概的方位而已。
    看到簡子晏略帶困惑的表情,池洲微微偏開視線,不讓目光中露骨的情感衝撞了對方。
    的確,按照以往,在這種沒有明確信息的時候,他絕對不會來跑這一趟。
    但他隻要一想到那晚簡子晏開門時自然流露的柔軟姿態,想到他用溫熱的毛巾給自己擦臉,同時露出的擔憂目光……
    他的自製力在全麵崩盤。
    他想見他,前所未有的想法在他的身體裏奔騰,他想見簡子晏,哪怕隻是說一句廢話。
    但他不敢讓這洶湧的情緒表露在簡子晏的麵前,他這種隱晦而扭曲的情感,對先生來說是一種褻瀆。
    簡子晏見池洲似乎沒有別的話想說了,不得不相信他大概就是來告訴他這個模糊消息的。
    不過正好,他也有件事想要告訴池洲。
    “池部長……”
    “先生,剛才是在看這個嗎?”
    兩人的聲音重合在一起,簡子晏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書桌,是一本打開的相冊。
    然而奇怪的是,裏麵保存的照片並不是精心拍攝的,而是每一片都帶著殘缺的口子,就像有人把它們一點點地從其它地方撕下來,然後愛惜地保護起來。
    簡子晏伸手想將相冊合上:“這幾天除了整理資料也沒有什麽事幹,就翻了翻以前的照片。”
    他伸出去的手和池洲想要拿起相冊的手交疊在一起,池洲仿佛被燙到了一樣,渾身都震顫一下。
    簡子晏連忙關切地望過去:“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沒,沒有。”池洲移開目光,這麽一打岔,讓他順利地將相冊拿了起來。
    在看清照片上都是誰之後,他瞳孔一縮,心尖因疼痛而顫抖起來。
    “這些是……”他啞聲說,“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們的臉了。”
    簡子晏的眼神也黯淡下來。
    這本相冊上的,正是部門裏犧牲的戰友們。
    簡子晏的身份太特殊了,和他相關的任務人員,每個人都必須謹慎留下影像,以免被人摸清家人的信息,所以簡子晏收集這些收集得非常困難,有的甚至是從他們的簡曆上剪下來的。
    一個個年輕人對著鏡頭,笑得或羞澀或張揚,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眼神裏有光。
    “我這幾天總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也許是夜風太靜謐,也許是池洲是唯一一個一直和簡子晏並肩前行的同路人,在這一刻簡子晏流露出尋常看不見的柔軟,“想得多了,就害怕自己會忘記他們的臉。”
    池洲本以為自己麵對這些的心已經足夠淡然冷硬,卻還是在簡子晏這簡單的一句話下,幾乎丟盔棄甲。
    他已經後悔自己手快拿起相冊了,就在他想要合起來的時候,簡子晏伸過手,將相冊拿了過去。
    他瑩潤漂亮的指尖輕輕滑過一張照片上的臉龐。
    “這是小風。”簡子晏輕聲說,“我和他僅僅認識了兩個月,我們一起為窯洞那個案子做臥底,有人泄露出裏麵有記者的消息,他為了不讓我暴露出來,當著我的麵,被人活生生地打死了。”
    他翻過一頁。
    “這是小維。他是之前負責護送我上交資料的戰士,半路中了埋伏,他把我推出車外,自己衝進了爆炸裏。”
    “這是阿藍。”
    “這是淩陽……”
    “可以了。”
    池洲的嗓音啞得嚇人,他第一次沒有征詢簡子晏的同意,擅自想要將相冊拿走。
    他把死亡記得如此清晰,在如今他自己也受著死亡威脅的時候,又是以什麽心情看著這些逝去的戰友?
    然而簡子晏微微側了下身躲過他的手,抬起臉看向他。
    “你不用擔心我,我挺好的。”簡子晏的眼中的確沒有悲傷和難過,隻有蔓延自骨子裏的清潤與堅韌。
    那些足以令人崩潰的過往沒有將他壓垮,反而塑造出愈發清透的靈魂,明明房間裏沒有開大燈,池洲卻感覺自己仿佛被某種刺目的光芒照到了眼睛。
    “正義是需要鮮血去鑒證和捍衛的,他們的選擇走在這條路上,我們亦是如此。”簡子晏眼中含著一股莫名的神色,“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為了不讓這些血白流,我們一刻都不能放鬆。”
    “我明白,先生。”池洲的目光心痛而疼惜,他上前一步,鼓起勇氣握住簡子晏的手,“我們一定會勝利的,一定。”
    他本是激烈的情緒摧使下才做出以往絕對不敢做的舉動,然而一握住簡子晏的手,他就舍不得放開了。
    簡子晏語氣柔和,看似堅強到無堅不摧,但他的手卻細膩冰涼,抱著相冊微微發抖。
    被溫暖粗糙的手包裹,簡子晏似乎終於壓製不住,眼中有晶瑩一閃而過。
    池洲心底的柔軟鋪天蓋地地彌散開來,看著這樣的簡子晏,他無數想說的話都無法出口,隻想把這個人緊緊地抱入懷中,讓他再也不用露出這樣的表情。
    但他不敢,現在這樣的舉動,已經是他全部的資格了。
    簡子晏很快平複好了情緒,他輕輕將手抽出來,說:“池部長,有件事我想和你說。”
    “先生,請直接叫我池洲吧。”池洲想都沒想地說。
    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卻露出堅毅的神色,沒有找補或者收回,而是有些緊張地盯著簡子晏的神色。
    “……好,池洲。”兩人認識這麽久了,叫個名字也沒什麽,簡子晏從善如流,“等這個任務結束之後,我會離開這裏。”
    “什麽?”池洲有些沒反應過來,兩秒鍾之後才問,“您是想……辭職嗎?”
    “是的。”簡子晏露出一絲笑意,“我已經答應我母親了,等這件事結束,就和她回老家,那裏窮鄉僻壤,偏僻也安全。”
    池洲的喉結動了一下,強烈的不舍在他眼底閃過,理智與情感劇烈地衝擊起來。
    “我之前也想過,一直到我死,能多做一點事就多做一點。”簡子晏垂下眼,聲音愧疚,“但是現在已經牽扯到了我的母親,我欠她太多了,無法不去考慮她,對不起。”
    池洲眸光顫了顫,一句你沒必要道歉幾乎脫口而出。
    他為什麽要道歉?誰都可以道歉,唯獨簡子晏不行。
    他做著最危險的事,承擔著最大的風險,他對不起誰?反而是太多的人欠他一聲謝謝!
    在翁建柏事件結束之後,全世界將迎來前所未有的和平,他已經完成了最危險的任務,有誰有資格阻攔他退休?
    池洲呼吸發顫,劇烈的感情在他胸□□織,他有無數想說的話,在看向簡子晏的那一刻,都化為了失語。
    簡子晏坐在窗前的位置,窗外璀璨的星光落在他精致俊美的容顏上,給他的睫毛鍍上一層銀色的光輝。
    他仍然懷抱著那本相冊,那些純淨而偉大的靈魂仿佛在他身上凝聚了,他似乎也將像他們一樣,轉頭就能脫離塵世,回到天上。
    池洲心口重重一顫,如果不是他自控力驚人,他就要上前一把將簡子晏給拽過來,死死抱住。
    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注視著簡子晏,等著心中熔漿般沸騰的感情漸漸冷靜下來。
    他甚至走神地想,怎麽自己就是個大老粗,上學的時候也不多背點好詞好句,以至於現在想說點什麽,卻嘴笨舌拙。
    但他覺得,此時凡間任何形容美的詞,都不夠格來形容他的先生。
    【原諒值+10】
    “那提前祝您退休快樂。”池洲說,“我……還能去您的家鄉看您嗎?”
    簡子晏不自然的緊繃這才放鬆下來。
    “當然可以。”他彎出一雙月牙般的笑眼,“到時候就沒有現在這麽危險了,我請你吃飯,鄉下都是我們自己種的蔬菜,特別新鮮。”
    得到了同伴的承認,簡子晏顯得很高興,他說著退休後的生活,語氣充滿期待。
    ……
    這場探望很快就結束了,池洲依依不舍地多看了簡子晏兩眼,對他道別。
    隨著越走越遠,他臉上的表情也一點點地冷硬下來。
    “這幾天加強對先生的保護。”他對瞿舒交代,聲音冷酷,“隨著我們的追擊,翁建柏那邊有點狗急跳牆了,我怕他不顧一切想回來報複先生。”
    “您放心,我一定誓死保護先生!”瞿舒嚴肅承諾。
    池洲點點頭,又回頭遙遙望了眼還沒滅燈的房間。
    先生,曾經您身涉黑暗,為其他人點起明燈。
    現在,該輪到我們來守護您前行的路了。
    ……
    就在簡子晏想要去洗澡入睡的時候,他的手機上忽然收到一條消息。
    簡子晏的動作頓在當場,他盯著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直到它屏幕重新暗了下去。
    他的手機是經過特別加密的,在特殊時期,除了池洲等少數幾個人,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聯絡上他。
    他慢慢地走過去,拿起手機摁亮。
    消息來自一個未知號碼,內容卻一目了然。
    “簡子晏,是你嗎?——沈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