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狼子野心的攝政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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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山不知道皇帝的小名,但是一看到裴明玨的表情,自然也會意了這是在叫誰。
現在的情形實在有些詭異,兩人都僵硬地停在原地,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簡子晏,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倒是簡子晏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隨意地想要坐起身來,卻因為身體太過虛弱,手臂撐到一半就軟了下去。
四隻手同時敏捷地伸出來,托住他差點要栽倒的身體。
簡子晏看上去有些迷茫,他扶了下額頭,然後自然地握住裴明玨的手,撐著靠坐起來。
顧問山黯然地收回手,而裴明玨感受到這份久違的,來自簡子晏的信任,忍不住微微紅了眼眶。
“怎麽回事……”簡子晏暗自嘀咕一聲,臉上帶著萬分的不解,“我怎麽會如此虛弱?”
裴明玨的呼吸都凝滯了,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老師……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按照之前簡子晏的狀態,是絕對不可能用這種坦然溫和的態度麵對他們的,然而現在的一切又仿佛做夢一般美好,讓他有些想要沉溺其中。
“不知道,我覺得好像……”簡子晏困惑地搖搖頭,將腹痛兩字吞下,轉而將注意力放在裴明玨身上,清潤的眸光望過來,“青玠,現在什麽時辰了,今日怎麽特意來找我?”
裴明玨整個人一愣,隨即一陣毒蛇般陰冷黏膩的恐懼感迅速順著脊椎攀爬而上,讓他血液似乎都凝結起來。
顧問山也是一怔,他仔仔細細地向簡子晏打量,發現了他非常明顯的不同。
雖然眼尾和唇色仍然是深紅的顏色,但他眉目間不見分毫陰鷙與冰冷,反而神色溫和,唇角噙著微微的笑意,望著裴明玨的眼神溫柔而關切,就如同那是他全部的心神所在。
這真的是……簡子晏嗎?
“攝政王,你還認識我嗎?”顧問山沉聲問。
簡子晏終於看向他,神色間明顯比望著裴明玨時要淡了些許,隻是仍然保持著溫文的笑意:“顧小少爺是在喚誰?方才忘記見禮,還請見諒。”
他的官位要比沒有實權的顧問山大得多,如此倒也不算怠慢。
顧問山臉色驟變。
“青玠,你還未回答我。”見裴明玨久不說話,簡子晏的唇角抿起些許,語氣十分擔憂,“是出了什麽事麽?你盡管告訴我,我自會想辦法。”
裴明玨再也承受不住,他胸口劇烈地起伏幾下,強烈的淚意充斥了他的眼眶,卻又怕被簡子晏看出來,立刻轉過身去,故意壓低嗓音。
“沒有……隻是聽說老師身體不適,學生特意前來探望,如果老師無礙,學生先行告退。”
說完,他不等簡子晏回答,動作用力地掀起帷帳走了出去。
顧問山眼神微沉,他對上了簡子晏再次看過來的眼睛。
“顧小公子,太子今日似乎情緒不佳,身份有別,他也許不願意與我訴說,你作為他的摯友,還望多多關懷於他,為他開解。”
簡子晏絲毫不擔心自己為什麽會身體不適,虛弱至此,滿心滿眼都是裴明玨,一番話雖然溫和,但也含有諄諄之意,一派坦誠。
顧問山從嗓子裏擠出聲音:“是,請攝……請太傅放心,我一定會開解太子。”
簡子晏欣慰地點點頭,目送他仿若落荒而逃的背影。
……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顧問山走出殿外,看到裴明玨孤寂沉默的背影,顧不得君臣有別,焦急地詢問。
裴明玨轉過臉來,臉上帶著一抹未幹的淚痕,神色卻已恢複沉穩,如果不是他眸底那過於明顯的痛意,險些讓人以為他沒有情緒波動。
“事情不是已經很明顯了麽?”他啞聲道,“老師他失憶了。”
“失憶了?怎麽會失憶了?”顧問山如同困獸,焦灼地在原地轉了兩圈,看向裴明玨,“所以,他現在不是攝政王,而是……六年前的太子太傅?”
裴明玨默然頷首。
簡子晏十五歲狀元及第,十八歲拜太子太傅,那年他身為太子,隻有十三歲。
他雖然身為太子,卻母後早死,父皇對他說要忙於國事所以難免疏於陪伴他,他幾乎一個人孤獨地長大,下人雖然說不上怠慢,但對於這麽一個沉默寡言的太子也不甚盡心,他一個人在深宮中飽嚐孤寂之苦。
直到簡子晏的到來,那個清雋若皎皎朗月的少年走進了他的生活,給他帶來了愛意,關懷,與希望。
簡子晏知道以他的性子在宮中過得不好,於是花了大量的時間來陪伴他,並且十分關注他的周圍,一旦有宮人敢怠慢於他,必定會替他出頭譴責。
而因為這點,簡子晏在宮中少不得落了個囂張跋扈,狐假虎威的惡名,隻是他深受聖寵,無人敢當麵難為於他。
那些人對待簡子晏,倒是比對待他這個太子更敬重畏懼幾分,就因為簡子晏能夠靠近聖上,而他不能。
想來那些狐媚惑主的流言,最開始應該也就是從這些人口中傳出來的。
那時他第一次感受到溫柔與關懷,就如同溺水之人死死抓住唯一的浮木,他無比喜愛和依賴著簡子晏,這種愛意爆發得過於熱烈,他唯恐唐突和輕慢了對方,費盡心思地隱藏起自己的心思,隻以老師之禮對他。
然而這一切美好,都在簡子晏一夜之間突變的態度下改變了。
裴明玨瞳孔顫動,他至今都不能忘記那改變了他一生的那一天,猶如黃粱夢醒,他一夜之間又回到了從前的宮廷。
偌大的皇宮中,滿廷寂寂,再也沒有一個能溫暖他的人。
而如今,他的老師,那個曾經最愛他的人……回來了嗎?
除了對簡子晏的擔憂之外,裴明玨內心深處還升起幾分難以抑製的,隱晦而卑劣的喜悅。
在證實從前那些事都是真的之後,他清楚無論簡子晏隱藏了什麽秘密,他和簡子晏都無法再回到從前了,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隻是想要盡力拖延簡子晏的死亡,好讓自己不虧欠那麽多。
但是,如果簡子晏是六年之前那個全心全意隻對他好的簡子晏呢?
顧問山雖然沒有裴明玨心思深沉,但他也不算愚蠢,他看著裴明玨眼底神色幾經變換,對他曾經那段往事知之甚多的顧問山立刻敏銳地意識到他在想什麽。
“皇上,你沒有在動什麽危險的念頭,對麽?”顧問山直直地看著裴明玨的眼睛,“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解了攝政王的毒,讓他恢複正常。”
顧問山的聲音打碎了裴明玨的美夢,他一下子意識到,哪怕簡子晏失去了這些年的記憶,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皎月般光芒溫潤,卻透著幹淨孤高的狀元郎了。
因為已經連續許多天無法入睡,裴明玨的臉色蒼白中含著點青色,他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神色,隻有十九歲的少年終於還是流露出幾分疲憊脆弱。
“自然。”他啞聲回答,“現在朕唯願老師健康常在,別的……別無所求。”
……
在連哄帶騙中,簡子晏好不容易讓太醫給他診了診“平安脈”。
根據太醫所說,他是急怒攻心之下氣血逆流,也許再加上九葉蓮某些不為人知的藥效,在衝擊之下才導致簡子晏記憶混亂。
無論裴明玨還是顧問山,都以為他隻不過是簡單的失去了這幾年的記憶而已,然而現實很快又給了他們一記重擊。
因為簡子晏的失憶,他對裴明玨完全恢複成六年前的相處方式,滿懷關切,態度溫和,好幾次對上他的眼睛,裴明玨都差點忍不住直接落下淚來,好在他已經不是當年柔弱單純的小太子,硬是生生忍了下來。
隻不過他終究無法拒絕簡子晏的溫柔,哪怕知道現在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飽含欺騙的,他還是控製不住地沉溺其中,就像飛蛾撲火,哪怕知道那豔烈的火苗會將他燒灼殆盡,他也義無反顧地向裏麵撲去。
雖然騙簡子晏他的身體沒有什麽大礙,隻是勞累過度,但他實際的身體狀況畢竟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需要經常進食補藥以及壓製滌塵散毒性的藥物。
到了吃藥的時辰,裴明玨親自去接過藥碗,端向帷帳中。
“老師,雖然沒什麽大礙,但我還是找了些補藥來,你快喝了。”
按照那個時候簡子晏的思維,他一定會板起臉來,裝模作樣地斥責他亂花錢,因為那時候裴明玨過得不算太好,手頭並不寬裕,幾次想要給簡子晏買些禮物時都被拒絕了,他不想讓裴明玨的錢財浪費在他身上。
裴明玨甚至已經打好了腹稿,想著等老師嗔怒的時候他該怎麽解釋補藥的由來。
一想到簡子晏會為了這個問題而指責他,他心口就蔓延起甜蜜中夾雜著苦澀的疼痛,臉上也勾起有些複雜的笑容。
然而簡子晏並沒有指責他亂花錢,他直勾勾地盯著這碗藥由遠及近,臉色迅速地難看下去。
裴明玨立刻敏感地察覺到到有些不對,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簡子晏忽然掙紮著向床下而去,因為身體虛弱,甚至連帶著被子直接滾到了地上。
突如其來的意味讓裴明玨端著藥傻在當場,一旁的顧問山也沒有來得及拖住他,隻聽一聲悶響,簡子晏就已經跪在了地上。
“微臣,參見皇上!”
裴明玨感到一陣冰冷由下而上,狠狠凍住了他的身體,讓他的笑僵在臉上。
顧問山也麵露愕然,和裴明玨產生了同一種猜測:“你……恢複記憶了麽?”
簡子晏就像沒聽見他的話,維持著深深的叩首姿勢,語氣低啞而沉痛。
“皇上乃是萬民之主,天子為尊,萬不可因為區區色相而犯下大錯,平白被天下人恥笑!”
裴明玨就像被什麽東西給迎麵擊中了,向後踉蹌一步,神色如幽魂般慘然。
他迎上顧問山震驚的目光,萬般艱難地點了下頭。
簡子晏……又把裴明玨當成先帝了。
聽這言辭,應當是在當初先帝剛剛對他表露出私欲的時候,他在嚐試拒絕先帝,並喚醒先帝。
他以為先帝隻是一時被色相迷惑,想要讓他盡快清醒過來。
看到他伏在地上孤傲堅決的身影,裴明玨的嗓口如被刀子刮過一般嘶啞:“朕……”
隻吐出一個字,他就語塞了。
該說什麽,朕對你從未有過非分之想?朕會變回你期待的那個明君?朕不會用那些下作的手段折磨你三年之久,逼得你不得不背上殺帝控權,不忠不義的罪名?
他知道這些一定是簡子晏六年之前無比渴望聽到的話,如果當年他聽到的是這些,那無論是簡子晏,還是他裴明玨,也許都會迎來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是他們都被毀了。
他當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呢?
是滿滿的痛心悔恨,還是玉石俱焚的決絕?
裴明玨感覺自己的心仿佛正被人一點點地生生撕開,情感和理智在頭腦中劇烈交鋒。
說出來,裴明玨,你說出來啊。
哪怕隻是騙騙他,但這是他渴望了六年的回答,你告訴他啊!
……但是即使他說了這些,那六年的時光就不曾存在了嗎?那些實實在在的傷害和屈辱就會被抹去了嗎?
他怎麽說得出口!
看到裴明玨臉色慘白,神色掙紮而痛苦,而簡子晏已經有些支撐不住,身體都開始細細發抖,顧問山焦急地想要上前將他先行扶起。
“皇上一定不會做那些糊塗事的,你先起來,你的身體遭不住……”他抬起通紅的眼睛,滿含祈求地望向裴明玨,“你說是不是,皇上?”
裴明玨喉結緩慢地動了一下,猶如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是。”他近乎無聲地回答。
在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簡子晏心中的衡量,也許在他的心中,無論是他,還是他的父皇,都是同樣的麵目可憎,令他失望而惡心。
這種認知讓他無地自容,但他隻能硬生生地站在這裏,承擔他和他父皇的罪孽。
簡子晏這才顫顫地想要起身,他似乎意識並不太清醒,眼神是迷茫的,似乎他的靈魂正被囚禁在六年前的這一天,無法回到如今的現世。
碗中漸漸涼下去的溫度提醒著裴明玨,他咽下口中的血腥味,端著碗向簡子晏走去。
這一碗是九葉蓮熬製的解藥,無論如何都得讓簡子晏喝下去。
然而看見他走近,簡子晏本來已經平和下來的表情又立刻變了。
他目露恐懼,如同看見了什麽洪水猛獸,卻又用盡了全身的自製力,控製著自己不要後退。
“皇上……”
他唇瓣輕顫,驀地又跪回地上,控製住自己想要後退的本能向前膝行幾步,用力拽住了裴明玨的下擺。
他仰起頭露出脆弱的脖頸,臉上雖然有著害怕,卻滿目哀求。
“微臣……會聽話,竹刑也好,雕青也罷,微臣都會乖乖聽話,一定不會再反抗,求皇上,求皇上不要對青玠下手好不好?”
顧問山想要扶住他的手臂僵在了當場。
他緩慢地抬起頭,看向裴明玨的表情。
裴明玨在簡子晏撲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地抬高點手臂,不讓藥碗被打翻,然後就被這句話籠罩住全身,他瞪大眼睛,因為過度的震驚,臉上反而沒有什麽表情,隻是死死地盯著簡子晏,失去了所有的情緒和動作。
“你說……什麽?”
簡子晏沒注意到他的反應,還在兀自哀求著,那聲音淒苦卑微,無論是曾經如明月般的太傅,還是後來陰鷙孤傲的攝政王,他身上一點都看不出他們的影子。
他是如此低賤地把自己摁進土裏,為他心疼的孩子求饒。
“微臣沒有騙皇上,微臣從此以後再也不會試圖反抗皇上,一定不會再讓皇上不滿意,皇上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隻求皇上不要對青玠下手……他是您的親生孩子啊!他才隻有十五歲,對您沒有任何威脅,求您憐惜青玠,給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求您!”
裴明玨整個人都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如果不是記著不能讓手裏的藥灑出來,他恐怕已經跌坐到了地上。
他都……聽到了什麽?
父皇,想要,殺他?
想要殺他的太子?
而他的老師,他的太傅,他此生最愛也是虧欠最多的人,居然如此卑微地伏在地上,對他的父皇哀婉祈求,甚至不惜放下尊嚴,就是為了讓父皇不要殺他……
他的老師明明是那般高潔孤傲之人,即使在最狼狽的時候也要挺起脊梁,即使被千夫所指也不露分毫怯意,隻有在……被侮辱的時候……才會掩住麵容,不想讓他人窺見。
這樣一個人,就這麽心甘情願地將自己低賤到了塵埃裏,隻為求得一個,讓他的學生活下去的機會。
這比剛剛聽到他的父皇想要殺他,給他帶來的衝擊還要巨大,要震撼百倍,也要痛苦百倍。
裴明玨的瞳光劇烈地顫抖著,他擔心自己即將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用盡全身力氣才壓製住自己。
而簡子晏見“皇上”沒有同意的意思,臉上露出無與倫比的焦急,他驚恐地沉思片刻,眼底驀地淌過一絲悲哀和決絕。
“微臣……都答應皇上,什麽都答應皇上。皇上不是想要微臣的身體嗎?微臣全都給皇上,從此以後也不會再靠近太子,不會再和太子說一句話,求皇上……”
說著,他細瘦蒼白的手指摸到了自己的領口,雖然在發著抖,第一下甚至都沒有找對地方,但他動作堅決,快速解著自己的領子。
在其他兩人的怔愣中,很快就露出了凸顯而優美的鎖骨,以及大片前襟下的皮膚,白得幾乎晃了人的眼。
顧問山清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拽過一旁的被子,一把蓋在了簡子晏的身上,目光震驚而沉痛。
簡子晏卻十分惶恐,他不斷掙紮著要把被子給拿下來,隻是他如何能違抗得了顧問山的力氣,在失敗之後,滿目恐懼哀求地望向裴明玨,剔透的淚水如同明月下的露珠,一滴滴地垂落下來。
“微臣,微臣不是故意的……”
裴明玨的手臂已經顫抖得幾乎拿不住藥碗,裏麵的汁液波動起來。
他慢慢地蹲下身來,他將藥碗放到安全的地方,目光空洞地凝視著簡子晏急出淚水的眼睛,用仿佛已經不屬於他自己的聲音問:“朕對太子……都做了什麽?你為何認為朕在害太子?”
顧問山沉默不語地望了他一眼,還是沒有阻止。
簡子晏似乎愣了一下,他在思考裴明玨是否在騙他,但他很快意識到,“皇上”根本沒有必要騙他。
在對青玠出手的那一刻,“皇上”就已經贏了,徹底贏了,他本就沒有任何資本,隻憑一腔孤傲在和皇權對抗,而如今,更是被死死捏住了唯一的軟肋,這樣滿盤皆輸的他,還有什麽資格被騙?
簡子晏努力扯起唇角,露出一抹比哭還悲哀的慘笑:“皇上何必還要試探微臣……微臣粗通醫理,你給青玠吃下的糕點裏,分明下了百鬼丹,如果不是微臣的貓偶然吃下死去,恐怕微臣也無法發現。皇上的確高明……”
裴明玨如遭重擊,整個人無力地跌坐到了地上。
貓……
那隻曾經是他的貓,後來給簡子晏代為照顧,卻被生生毒死的那隻貓?
他曾以為,那是簡子晏無法容下他的證據!
裴明玨慌亂地在記憶中搜尋著關於糕點的記憶,他還記得。
那天他在禦花園中見到了難得一見的父皇,他興奮地上前問好,父皇賞給了他一碟剛做好的糕點,還鼓勵他要跟著老師繼續學習。
原來那糕點中,竟藏著能要他命的毒藥?
就在一片沉寂中,簡子晏的表情忽然又是一變,他的恐懼和哀求消失了,麵無表情地盯著裴明玨看了一會,突地一把抓住裴明玨的手。
“青玠!”他麵露焦急,還緊張地左右看了看,語速極快地道,“我時間不多,我說的話你都要牢牢記住!”
裴明玨仿佛已經無法理解他話裏的內容,他麻木地移動眼珠,看向簡子晏熟悉又陌生的麵龐。
“從現在開始,無論皇上給你什麽東西,你都千萬不可入口!不需要入口的也須先找太醫看過!”簡子晏的眼中露出壓抑的痛楚,他滿是愛憐地將裴明玨頰邊的一縷發捋到耳後,聲音輕而顫抖,“從今往後,老師不能再陪著你了,你要記住,這皇宮裏沒有一個人可信,包括皇上,你要平安長大,長大後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答應老師,老師不會害你。”
裴明玨呆呆地望著他。
“你快答應我啊,我要沒有時間了!”簡子晏焦急地抓緊他的手,用力到手臂上青筋突起,“你記住,永遠不要相信皇上,不要再吃他給你的任何東……”
他的話沒有說完,突然神色一怔,整個人栽倒在了裴明玨的懷中。
在他身後,顧問山緩緩收起手刀,對上裴明玨的視線,他沉啞地道:“臣以為……這樣對你們都好一些。”
是啊,簡子晏的身體早就千瘡百孔,如何還能承受得住如此激烈的情緒爆發。
讓他暈過去,對他反而好些。
裴明玨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看著顧問山輕輕抱起簡子晏,將他放回床上,突然突兀地開口:“剛才那番話,老師當年並沒有對我說過。”
顧問山動作一頓,回過身看向他。
裴明玨臉上沒有表情,洶湧的淚水卻從他的眼眶中湧了出來,他淚流滿麵,嗓音像被刀子切割成一片片零落的碎片。
“老師他……是在幻想,如果當年他勇敢地對我說出了那番話,我們會不會都能得救。”
“他是在向我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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