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子晏張張口，又猶豫地閉上，眼中流露出沉思。
    老師還活著，並且安然無恙地抵達了東方基地，這很好，但是在這個時候聯絡這邊，未必會是什麽好事。
    老師為人剛正，之前他自己的滅世之名傳出去也就罷了，隻是現在連累了沈恪也……老人家會受不了的。
    沈恪和其了解簡子晏，即使他沒什麽表情，在看到他的猶豫之後，也立刻猜出了他的顧慮，他眼神轉柔，走上前想要握住簡子晏的手「老師想要和你說話，他聽起來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簡子晏不動聲色地錯過身取下加熱的燒杯，不讓沈恪碰到那隻沾了血的手，聞言回過頭「老師想見我？」
    他在做實驗的時候就是這麽一絲不苟，沈恪不疑有他，自然地收回手，眼中含著笑意「不錯，聽起來老師知道一些我們都不知道的內情，堅持要等我們都過去的時候才可以聽。」
    簡子晏有些驚訝，他考慮了片刻，還是決定以老師的意願優先。
    末世裏雖然通訊不便，但是各個大型基地之間門還是有著自己的聯絡方式，保持著基本的信息交互。
    東方基地因為是新建基地，各項設施都還在逐漸完善，這才耽誤了這麽長時間門才與這邊取得聯絡。
    簡子晏跟著沈恪來到聯絡室，餘輝正在與那邊的陳立興通話，他們現在分別是兩個重要基地的負責人，交流起來也是頗有話說。
    看到兩人進來，餘輝正打算避嫌退出去，誰知道是簡子晏主動出聲。
    「餘輝，你留在這裏。」
    餘輝一愣，對上了簡子晏黑白分明的眼睛。
    「有些事不止是我們需要真相，世人都需要。」簡子晏說，「無論這個真相是什麽，你們都有知情的權力。」
    餘輝沒想到簡子晏居然會如此通透，他下意識地看向沈恪，沈恪卻像早就知道簡子晏會這麽說一樣，對餘輝肯定地點了下頭。
    簡子晏的話不止是餘輝聽見了，那邊的陳立興和張文軒也聽到了。
    陳立興的語氣聽起來已經和上次大不一樣，十分客氣「簡博士，你好，現在我請張教授過來。」
    在倏然變得有些緊張的氣氛中，一道有些疲憊的蒼老聲音響起。
    「小晏，是我。」
    簡子晏慢慢地走到聯絡器旁邊，枯瘦的手撐住桌沿，他凝望著聯絡器，就像看到了那個老人慈祥的麵容。
    「老師。」他開口。
    他沒有感情，卻能夠分清誰對自己的好。
    這個老人不顧自己的異類，愛惜自己的天賦，力排眾議將自己帶在身邊培養，給了自己第一個類似家的地方，他一輩子都會記得。
    在他的身後，沈恪擔憂地望著他的背影，卻沒有打擾這久別的重逢。
    他太了解簡子晏和老師之間門的關係了，簡子晏沒有父母，老師對他來說，更像是他心中父親般的存在。
    「好孩子。」張文軒的聲音有些哽咽，「聽立興說，上次他見到你的時候，你的狀態不太好，我一直很擔心。」
    「讓老師擔心了，我沒事。」簡子晏撫了下胸口，「老師這一路還順利嗎？」
    「很順利，我安然無恙地到了基地，你們不用擔心。」張文軒說，「我之所以這麽急著見你，是因為想和你們確定些事。」
    簡子晏知道這才是這通珍貴聯絡的真正目的，他音色清冷「老師請講。」
    張文軒清了清聲音，明顯變得嚴肅起來「小晏，剛才小恪告訴我，你們兩個都不記得末世爆發當天發生什麽了，對麽？」
    兩邊的基地中，餘輝和陳立興的表情也變得緊張。
    這可是唯一能觸摸到末世真相的機會，最可能了解這個真相的三個大佬都在場，讓人不禁有些激動。
    簡子晏眼神沉了沉「是的，那天巨獸的屍體按照約定運來研究所，沈恪去接，我留在實驗室裏做最後的準備，我們的記憶都到此為止。」
    「也就是說，從巨獸屍體到達，到你們昏迷，你們失去了這幾個小時的記憶。」張文軒沉思著說，「也許……我可以試著幫你回憶一下，在這幾個小時裏發生了什麽。」
    「什麽？老師你居然知道？」沈恪抑製不住震驚。
    「正是因為我知道一些事，所以當全世界都在說是小晏弄出的末世時，我才會不怎麽相信。」張文軒歎了口氣，「你們以為，如果我相信了這些，現在我還會站在這裏和你們說話嗎？」
    簡子晏和沈恪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當然不會，所以當初簡子晏重傷瀕死，兩人連試圖求張文軒救命的僥幸都沒有，寧願回橫雲山基地九死一生。
    因為他們沒有臉去見他。
    簡子晏問「老師，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知道得不是特別清楚，但是在那幾個小時間門，小晏你是給我發過信息的。」張文軒說。
    簡子晏搖搖頭「這我確實不記得了。」
    沈恪緊張地攬住簡子晏的肩「老師，小晏和您說了什麽？」
    「小晏先告訴我，屍體已經送到了，並且已經做好了防護準備，讓我不用擔心。」張文軒回憶著說，「然後順便和我匯報了一些近期的研究進度，到這裏為止都很尋常。」
    這聽起來的確很尋常，除了簡子晏之外，其餘三個人都屏息靜氣，等待著張文軒繼續往下說。
    「然後小晏隔了一會，告訴我屍體送進來了，他要先去檢查一下。」
    「等等，」沈恪麵露震驚，「也就是說，屍體已經送到了實驗室裏？」
    他看向簡子晏，簡子晏也眼神微凝「我醒來之後，實驗室裏並沒有巨獸屍體。」
    所以他對自己見過巨獸這件事毫無印象，從頭到尾都沒有往這個方向考慮過。
    「這就是問題了。」張文軒聲音凝重，帶著風雨欲來的緊張，「巨獸屍體，不見了。」
    兩個聯絡室中一片安靜。
    「不見了……」陳立興喃喃，「冰封了幾百萬年的東西，總不會突然自己複活跑了吧……？」
    「隻可能是被人偷走了。」沈恪聲音冷下來，「老師，所以您是懷疑，末世的爆發和這個屍體有關係？」
    「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猜測末世就和這個巨獸屍體有關係。」張文軒說，「不管是誰偷走的，一定要把它找回來，這樣才會有研究出疫苗的希望。」
    無窮無盡的黑暗中終於能窺見幾分曙光，除了簡子晏之外，幾人都有些震顫。
    簡子晏本就對研究出病毒疫苗有幾分底氣，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感到多麽振奮，就算找不到巨獸屍體，也不會影響他的進程。
    他在思考的是，誰能打開他的實驗室，帶走裏麵的屍體。
    「我和沈恪的實驗室是最高機密，平常人無法進去，可以篩選的範圍不大。」簡子晏說，「老師，我當時還和您透露什麽了麽？」
    「你當時……」張文軒沉默片刻，「你當時對我發了求救信號。」
    沈恪微微張大眼睛。
    如果事情已經嚴重到要發求救信號的程度，為什麽不是他來發，而是身體素質更弱的小晏？他人呢？
    「小晏最後給我發的求救信號裏，語序已經混亂了，唯一清晰的，隻有一個人名。」張文軒的口吻蒼老下去，似乎不願意承認，「是徐光磊。」
    「徐光磊……？」
    這個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名字，讓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撼。
    張文軒沉默片刻，開口「徐光磊就在你們那裏，你們可以自己去調查，還有一件事，我絕得應該讓小恪知道。」
    沈恪渾身一凜「老師請說。」
    「在你們失去意識前的最後那段時間門，小晏把唯一一針還在實驗中的萬能解毒劑給你注射進去了。」張文軒說，「他說他賭你能活下去。這就是我接收到最後的信息。」
    沈恪腦中轟地一聲，呆滯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