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殊如願品嚐到了好吃的滿月果,原本因為得到魔尊消息而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瞬間門穩定下來。
    反正還有師兄在呢，看師兄這麽氣定神閑的樣子，一個簡子晏加一個左護法應該掀不起什麽風浪。
    跟著陸無風離開房間門之前,楚夜殊還特意看了眼始終窩在角落裏的紅狐狸,驚歎道：“看來師兄已經把這小狐徹底養熟了,開著門也不跑，一直這麽乖。”
    陸無風的眼中有一抹紅光閃過，他自然地搭上楚夜殊的肩，狀似隨意地將他的目光轉移過來,不讓他繼續盯著小狐狸看。
    “走罷。”他道。
    楚夜殊不疑有他,他轉了個身子，還是最後看了眼毛絨絨的小狐狸，對他揮了揮手，才離開這裏。
    在楚夜殊離開之後,陸無風解除幻術，看到簡子晏的目光愣愣地望著楚夜殊離開的背影，連他走過來都沒有發現，心中的陰影洶湧地翻滾起來。
    他掐住簡子晏的下巴,將他的視線強行扭回來，無論目光還是語氣,都冷到了極致。
    “你為什麽要看著他？難道你以為可以用你以前慣用的伎倆——勾引男人,然後讓他來救你麽？”
    簡子晏本以為自己已經對這種侮辱性的話習慣了，而現在他發現無論聽到幾次,隻要這種話是從陸無風的口中說出來的,他就會難過得要窒息了。
    但是他已經不想再露出這種難過。
    既然陸無風的目的就是輕賤於他，那他露出再多的痛苦和脆弱，也不會換來半點憐惜,隻會讓他一次又一次認清他的冷酷。
    他隻是用無言的眼睛望著陸無風，有無數的問題想要問他。
    難道你這樣做，真的不怕你的道侶傷心麽？
    你真的為了報複我，連禮義廉恥都能舍棄，連仁義道德都可踐踏？
    無風，無風，我當真逼你至此？
    他無法說話，但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的心痛與惻隱，讓本該感到報複快意的陸無風隻感到一陣羞恥與膽怯。
    他憑什麽感到羞恥？這不就是將簡子晏曾經做過的事回饋於他的麽？
    他在得知簡子晏與自己結為道侶的期間門仍然在招蜂引蝶的時候，又是何等心情？
    陸無風眼底的神色一點點地冷硬起來，他見簡子晏仍然不肯出聲，掐住他下巴的手指動了動，摩挲上他蒼白的唇。
    然後他垂下頭，凶狠地啃上了這毫無血色的唇瓣。
    ……
    【簡子晏：“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確實不太行，再這樣下去，你很快就要被折磨死了。”
    簡子晏：“你說得沒錯。”
    簡子晏：“仙君的x欲著實有點不同尋常，這一連幾天幾夜，讓我都有點受不了了。”
    ：“……？”
    簡子晏：“為了讓我不在疼死之前就被做死，我決定盡早請出我的最強工具人！”
    ：“你是說……要在明天來玄雲宮的浩初？”
    簡子晏微笑：“不，我是指銷骨宮底下被壓著的那個。”】
    這天簡子晏直接昏死過去，他分不清被…了多久，連封魂釘帶來的疼痛都無法拽回他的意識，更不知道陸無風是何時起身離開的。
    他陷入到久違的昏沉中，一直被折磨的靈魂都虛無起來，緩緩上移，仿佛要脫離這具軀體，得到徹底的解脫……
    忽然，一陣強烈的心悸感襲來，將他的意識瞬間門扯回到了身體裏。
    在熟悉的疼痛席卷他之前，他猛地張開眼睛，流露出深深的驚愕與驚慌。
    這種感覺……是封印動了！
    不可能，怎麽可能？他付出無數代價才將那人封印起來，他永生永世都不會衝破封印才對！
    簡子晏想要起身，撕心裂肺的疼痛與紫虛之鏈卻將他死死壓製在地上。
    他眉目焦急，呼吸粗重，想到曾經做出的交易與受到的警告，他驀然顫抖起來。
    不可以讓他衝破封印，否則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簡子晏慢慢地瞥向自己被鎖鏈纏繞的蒼瘦手腕，目光幽然起來。
    ……
    既然無風仙君願意為了大義甘願放棄閉關，作為主動邀約的一方，浩初仙君也決定親自前往玄雲宮。
    而且他此行，除了為了正事之外，倒是還有另外的一件事想要問問玄雲宮的人。
    根據約定的時間門，浩初按時來到玄雲宮外，被引入宮中，見到了闊別已久的陸無風。
    一個高坐在堂上，一個屹立在台下，兩個仙門中最具勘破大道希望的男人遙遙相望，仿佛有一根無形的弦被扯緊了，無人開口卻劍拔弩張。
    這是楚夜殊第一次見到能與師兄齊名的浩初仙君，好奇的目光還沒投過去，就敏銳地感受到了自家師兄身上傳出來的冷意，昨天以為是錯覺的那股顫栗再次上湧，他頓時噤若寒蟬。
    這……這是怎麽回事，師兄和浩初仙君有仇？
    陸無風冷冷地看著浩初，如果不是他尚且還有理智，此時他已經抽出本命劍來，將這個人當堂斬殺。
    在聽到的那些名字中，浩初的名姓可算是獨占鼇頭，早已成為簡子晏的入幕之賓，兩人情誼絕非泛泛。
    如今按捺不動，並非是為了所謂的臉麵，而是大義在前，實在不堪用這些發兒女私情自斷仙門手腳，平白給了那些魔修機會。
    隻是從聽說到真正相見，如今卻是頭一回。
    一時之間門，陸無風不說話，浩初也不說話。
    他望著這位大名鼎鼎的無風仙君，曾經簡子晏的道侶，目光複雜莫名。
    一段僵持之後，還是浩初主動行禮示意：“無風仙君。”
    陸無風冷淡地頷首：“浩初仙君。”
    莫名詭異的氣氛這才消散一空。
    眾人坐下來，聽著浩初說起發現繆儲的經過。
    “其實並非是我歸元山莊之人所發現的蹤跡，而是凡人的一處城鎮。”浩初道，“我莊中弟子恰好路過，聽到那裏的居民在討論近兩日時常有人失蹤，他們就起了疑心，懷疑是逃離的魔修在作祟，於是偽裝成凡人埋伏了幾天，沒想到竟是發現了銷骨宮的左護法……”
    其他人都凝神聽著，不放過一絲一毫的消息。
    繆儲是左護法，也是曆經兩代魔尊的大能者，深得兩屆魔尊的信任，有時甚至能直接代替魔尊出麵行事。
    這個人的出現，極有可能代表著魔尊簡子晏也正與他一起，兩人在找機會重振魔修，報複仙門。
    “……我告訴弟子不要打草驚蛇，更不要與繆儲正麵相抗，及時回來上報，因此簡子晏本人是否在那裏，我尚且不知。”浩初慢條斯理地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挑起眉眼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不知無風仙君打算如何？是否要召集仙門，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一網打盡？”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陸無風的身上。
    陸無風的眸底劃過一絲不明的意味，問：“你可確定，繆儲本人就在那裏？”
    “繆儲的身份足夠確定，不確定的，是至今未出麵的簡子晏。”浩初眼底閃過一抹極為不明顯的擔憂，“如果他也在那裏……”
    “不必召集諸位仙門，我會親自前往此處，無論簡子晏是否與繆儲一起，都無謂結果。”
    陸無風平淡的話語中蘊含著深深的寒意，這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自信令人側目。
    浩初的目光閃了閃：“之前就聽聞無風仙君正在閉關，不知可是在這期間門有了什麽感悟或突破？”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充滿期盼的目光都望向了陸無風，陸無風是他們的掌門與領袖，他越強大，帶給他們的安心就越強。
    陸無風平靜地回視他：“隻是有些感悟，對付這些宵小之輩，足夠了。”
    聽到他的承認，玄雲宮人大喜過望，響起一片恭祝掌門之聲。
    浩初道：“既然是我主動找來，那我自當與無風仙君一起。”
    抓捕之事刻不容緩，浩初當即給歸元山莊發出傳音符，開始集結門下弟子，玄雲宮也開始做準備。
    在等待的這片刻之中，陸無風單獨回到靈昭峰，為了防止簡子晏逃跑，他想要再加一道禁製。
    然而當他回到房裏，待看到房中景象時，他的臉色倏然變得駭人起來。
    隻見在原本鎖著簡子晏的地方，此時隻留下了紫虛之鏈與一攤血跡，無論是簡子晏還是狐狸，都不知所蹤。
    陸無風在門口站了片刻，緩緩走入房中，從血泊裏撿起紫虛之鏈。
    沒有破損的痕跡，說明簡子晏應當是變回了狐狸形態，然後才逃脫的。
    他凝視著鎖鏈半晌，突然發出一聲冷笑。
    “好啊，我還相信了你法力虛弱，無法變形。”他低低地喃喃，“無論何時，你對我都有保留。”
    陸無風帶著驚人的氣勢回來，令所有人噤若寒蟬。
    隻有浩初不以為意，隻是以探究的目光望著陸無風，在準備就緒之後，眾人祭出飛劍，他飛在了陸無風身邊。
    “無風仙君，有個問題，還望仙君能為我解惑。”浩初將聲音逼成一線，傳入陸無風的耳中。
    陸無風衣帶飄然，拂開的墨發下露出他全然不複往日溫和的麵容，他沒有回眸，隻是簡潔地回複：“可。”
    浩初的眼珠轉了一圈，狀似不經意地問：“仙君近日都在閉關，也可能並不知情，隻是我方才問過你門中之人，諸位都說不知，我迫不得已，才來叨擾仙君。”
    陸無風眼底劃過一絲不耐：“有話直說便可。”
    浩初笑了一下，問：“不知無風仙君可曾在玄雲宮的地界中，見到一隻通體純色的火狐狸？”
    一瞬間門，他似乎覺得周身天色都暗了下去，充滿風雨欲來的危機。
    他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心中升起提防的同時看向陸無風，卻見陸無風神色如常，沒有一絲變化。
    “未曾見過。”陸無風道。
    浩初凝視他片刻，又露出輕鬆的笑意，不曾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
    然後他回過頭，眼中閃過一道深思。
    畢竟是搶走他三枚點星果的小狐狸，他不可能什麽都不做就那麽放他離開。
    跟隨著自己下的追蹤法術，他跟到玄雲宮的地界之外就失去了蹤跡，唯一的可能，就是狐狸進入了玄雲宮中。
    他驚訝於這狐狸居然有可能是玄雲宮裏的人飼養的，但是無論狐狸是出於個人意願還是他主人的意願前來奪果，在這種時期都不適宜擺到明麵上來說，否則隻會令仙門人心不穩。
    於是他壓下了心中的疑慮，隻等到今天才裝作隨意地打聽了一下。
    玄雲宮其他人的回答都沒有什麽異常，一看就是當真不知情，隻是這陸無風的反應，就未免有些微妙了。
    ……
    發現繆儲的城鎮位於最靠近魔修地域的凡人地界，也是距離銷骨宮最近的人類城鎮。
    修士們數量不少，即使偽裝也很容易被認出，於是幹脆正大光明地從天而降，飛劍降落在城鎮當中，讓城中的老百姓紛紛下跪，高呼仙人下凡。
    製定的計劃是一到達這裏，就先將城中百姓聚集到一處保護起來，然後由修士們在周圍進行地毯式的搜尋，之前歸元山莊的弟子雖然沒摸清繆儲究竟躲藏在何處，但已經確定了大概的方位，這是最穩妥的方法。
    然而陸無風一落到地麵，就猛然抬起頭來，望向……銷骨宮的方向。
    除了紫虛之鏈之外，他之前在簡子晏身上同樣下了某種追蹤法訣，此時他的法訣告訴他，簡子晏正在法訣生效範圍中，並且能夠鎖定地點。
    在安排好百姓之後，楚夜殊看到正定定望向遠方的師兄，有些不明所以地走過去：“師兄，你在看什麽？”
    然後他心驚地看到，陸無風唇邊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笑意。
    “看到了罪孽。”他輕聲道，“夜殊，你暫時負責帶領弟子，按照計劃行事，必要時可聽從浩初的命令。”
    雖然他厭惡浩初，但是楚夜殊再怎麽天縱絕豔也經驗尚淺，在重大事物上，還是要以浩初為主。
    楚夜殊聽得更加驚悚：“師兄你要幹什麽去？”
    陸無風低低地笑了一聲，這笑聲如同從地獄中傳出，讓楚夜殊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我去抓魔尊本人。”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形瞬間門消失在原地，隻留下錯愕的楚夜殊，以及匆匆趕來的浩初。
    ……
    簡子晏的確已經法力盡失，在正常情況下，他已經無法再在人形與狐形之間門進行切換。
    隻是他這一族有一種緊急時的避險方法，在他人形瀕死之際，有一次機會可以變回狐狸，方便逃脫。
    要做到這點，其實並不容易。
    這段時間門即使他被折騰得淒慘無比，也仍然沒有觸發這則限製，可見他還有餘力支撐。
    但是為了逃出來，他不得不采取了最極端的方法。
    他在清醒的意識中一點點地接近死亡，然後在他以為自己真的要死去的那一刹那，他成功了。
    變回狐狸的簡子晏踉蹌著從套空的紫虛之鏈底下爬出來，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靈昭峰。
    他隻想盡快趕到銷骨宮，將鬆動的法陣封印重新加固。
    這隻有他一個人能夠做到，無論如何，他都不能任由真正的魔尊破出封印！
    然而他實在是虛弱至極，如果不是他與封印之間門有著特殊的連接，他恐怕都無法活著趕到銷骨宮。
    在走入銷骨宮大殿的瞬間門，特殊的禁製包裹住他，他頓時被迫變回了人形。
    狐狸形態的時候時候他尚且可以用四肢撐住自己，驀然變回人形之後他立刻無力站立，直接撲倒在了大殿中。
    他渾身浴血，四肢顫抖，抬起的目光卻無比堅定。
    魔尊的封印，正是在那至高無上的寶座下。
    他必須要到達那裏……必須。
    簡子晏咬緊牙關，無法站立起來，他就努力地向王座的位置爬去，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就在他即將抵達的前一刻，一股巨大的恐懼籠罩了他，這種既熟悉又害怕的感覺，讓他不用回頭就確定了來的人是誰。
    曾經他無比眷戀，如今卻隻能帶給他無盡恐怖的聲音在後麵響起。
    “你對這個王座就這樣執著麽？即使變成這個樣子，也要奮不顧身地坐到上麵。”
    下一刻，簡子晏渾身就被固定在原地，無論他如何用力，都無法再前進分毫。
    封印就在前方，距離他一臂都不到的距離，他眼睜睜地望著，露出絕望的目光。
    就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
    隨即他的身體被大力翻轉過去，對上了陸無風幽明的眼睛。
    “看來你並不甘心還債，還在做著你的魔尊美夢。”陸無風柔聲道，“繆儲是否也因為你的命令才在此處出沒？很可惜，他行事不夠小心，暴露了你們的秘密。”
    他的眼前已經被猩紅與黑暗所蒙蔽，沒有看到簡子晏在聽到繆儲的名字後，下意識地流露出的愕然。
    他隻是在周圍巡視著，似乎在思索一個艱難的問題。
    半晌，他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我聽說在這銷骨宮的後山，有一種最能困住人的瘴氣，名為煉獄妖瘴，凡是進入其中的人，就會無數次地重溫自己最痛苦與恐懼的經曆，是你們折磨人的好法子。”他用無比溫和的語氣道，“如今我還要趕去抓你的左護法，你就先去裏麵待一會兒，好不好？”
    簡子晏虛弱地張了下口，仍然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他疲憊地闔上眼，感到全身的力氣都在迅速流逝。
    事到如此，他真的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
    從一開始他犯下這個錯誤開始，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無法彌補。
    每次他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彌補，更大的絕望就會撲麵而來，告訴他一切都是徒勞。
    他不再掙紮了，這就是他的命。
    當簡子晏真的被扔進煉獄妖瘴之前，他用盡力氣回頭看了一眼陸無風。
    那一眼沒有悲傷，沒有怨憤，甚至沒有痛苦，隻有一種沉而溫柔的光。
    就像是告別。
    陸無風看到這抹眼神，下意識地心口一痛，上前一步，想要拉住簡子晏的胳膊。
    然而他慢了一步，簡子晏已經被紫紅色的霧氣徹底吞噬，看不到了。
    陸無風心跳加快些許，他眼神明滅，站在瘴氣之前沉默片刻，還是先行轉身，先去抓捕繆儲。
    來的時候他是追隨著自己下的法訣，回去之時隻能禦劍飛行，速度因此慢了些，還在空中時，他收到了楚夜殊的緊急傳訊。
    “師兄你在何處？能否盡快歸來？我們抓住了簡子晏！”
    陸無風手中一顫，不慎直接將傳音符給捏了個粉碎。
    抓到了誰？
    簡子晏？
    簡子晏明明剛剛才被他扔進煉獄妖瘴，怎麽可能會出現在城鎮中？
    一個猜測隱隱浮現在他心中，陸無風臉色倏然蒼白，他立刻全力催動飛劍，根據之前傳音符的定位，以快了三倍的速度趕到了現場。
    如一道疾風驟然降落，在地麵掀起了巨大的風浪，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看到陸無風前來，所有修士都默契地讓開一條道路，各種各樣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卻安靜得驚人。
    “師兄！”楚夜殊叫了一聲，欲言又止。
    浩初看都沒看向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被綁在地上的人。
    陸無風緩緩地走進包圍中，目光也落在那人身上。
    簡子晏的臉，簡子晏的衣服，這個與簡子晏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一看見他，立刻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他淒苦地哀求：“無風，我是阿晏啊，求你念在昔日情分的份上，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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