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亡國之君4 你的明君養成係統已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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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鵲兒走出冷宮一段距離, 左右張望,確定周圍沒有人,她腳步一拐, 走到了一處人煙稀少的涼亭。
    負責五皇子膳食的太監就站在涼亭裏,手持拂塵,背對著鵲兒。
    鵲兒走上前, 小聲道:“公公,我打聽過了, 桂生公公染了風寒, 現在正缺草藥。”
    膳食太監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角,歎息道:“可憐見的。我和桂生認識了那麽多年,他的難處我也知道,這副草藥是我之前感染風寒時太醫開的,後來病提前好了, 這藥就剩了下來。你給桂生送去吧。”
    鵲兒眼裏閃過一絲掙紮, 但想到膳食太監的許諾,她暗暗一咬牙,笑著接過草藥:“桂公公能認識您這麽個朋友可真有福氣, 要不是有您記掛著, 他怕是熬不過這一遭了。”
    膳食太監在宮裏待了那麽多年, 還能聽不出來鵲兒在故意裝傻, 就為了讓自己的良心稍微過得去些?不過也正是因為宮裏多的是鵲兒這種人,他行事才能如此順利。
    鵲兒拿到草藥後, 沒有馬上折返長信宮,她在外麵待了很久,才裝作一副急匆匆的樣子,快步向著長信宮走去。
    長信宮的大門沒有關上, 隻是虛虛掩著。
    這應該是三皇子特意給她留的門,鵲兒跨過台階,推門而入。
    雜草叢生的院子裏,三皇子盤腿坐在柿子樹下,聽到動靜,緩緩抬起頭,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向鵲兒望來。
    他的眼神很透亮,帶著一種不染塵埃的清澈剔透,仿佛能映照旁人心底最肮髒的念頭。
    鵲兒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下意識低下頭。
    但很快,鵲兒又抬起了頭,扯出一抹笑容:“殿下,您一定等著急了吧?”
    她扒拉了下散亂的發絲,喘著氣道:“我求了很多人,想了很多辦法,好不容易才求來了一副藥。”
    三皇子上前要接草藥,鵲兒下意識避開了:“殿下,還是我去廚房煎藥吧。”
    “你已經不是長信宮的人了,怎麽能勞煩你幹活。”
    鵲兒勉強笑道:“殿下這就折煞我了。我做奴婢的,在哪兒不是幹活呢。”
    “鵲兒,你還記得春玉姑姑嗎?”三皇子話鋒一轉,突然道。
    鵲兒心中一慌,怕被三皇子看出異常,越過他走進廚房忙活起來:“殿下怎麽突然說起了春玉姑姑。”
    三皇子堵在廚房門口,慢慢幫她回憶。
    “一年前,你在司針房幹活,不小心打濕了六皇子的新衣服,惹得貴妃很不高興。”
    “司針房女官挨了貴妃的批評,就將心底的不忿都發泄在你身上。”
    “春玉姑姑不知道貴妃在司針房裏麵,出手救下了你,卻惹怒了貴妃。最終,她代替你被活生生打死,你也被踢出司針房,奄奄一息,無處可去。”
    “桂生去幫春玉姑姑收斂屍體的時候,你求桂生帶你回長信宮。桂生看你可憐,就把你帶了回來。”
    三皇子回頭,望著身後那棵長滿果實的柿子樹:“你到長信宮的時候,樹上最後一個柿子剛好被我吃了。我說來年樹上柿子熟了,就要請你吃頭一批嚐嚐味道,你哭著說好。”
    “鵲兒,現在柿子熟了,你還想吃柿子嗎?”
    鵲兒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說起柿子,她正心亂如麻著,隨口搪塞過去:“殿下,您留著自己吃吧,我在麗妃那邊不缺吃食。”
    三皇子目光幽深:“好,我知道了。”
    他在心裏問姚容:“這副草藥有什麽問題?”
    姚容早就掃描好了相關數據,聽到他的話,她才回道:[裏麵大多數草藥都是對症的,但它們組合在一起,反而會加重病情,傷及肺腑。]
    [如果桂生在沒有服用落水丸的情況下喝了這碗藥,很可能熬不過今晚。]
    三皇子閉了閉眼,轉身走出長信宮。
    他左拐右拐,走了好一會兒,竟來到了一片荒無人煙的灌木叢前。
    那兒長著一株野生夾竹桃。
    花期將盡,夾竹桃依舊開得熱烈。
    三皇子伸手,折下一朵夾竹桃。
    “您能幫我一個忙嗎?”
    屋外天色漸暗,鵲兒終於煎好了藥。
    她將煎好的藥倒進碗裏,剛想給桂生送去,三皇子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伸手拉住她:“你才剛到麗妃宮中,出來這麽久,不會被責罰嗎?”
    鵲兒看了看天色,也有些焦急:“等給桂公公喂完藥我就回去。”
    三皇子說:“桂生現在還沒睡醒,醒來也得用些東西才能喝藥。你把藥放下來,趕緊回去吧,入了夜就不好在宮中走動了。”
    鵲兒也不願親手喂桂生服下這碗藥,順著三皇子的話放下藥碗。
    但她又有些不放心,叮囑三皇子:“殿下,您可千萬要記得喂桂公公服下這碗藥啊。”
    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急切了,鵲兒扶了扶鬢發,找補道:“我也是擔心桂公公的身體,早一點喝了藥,也能早一點康複。”
    三皇子捏著花瓣的手終於鬆開。
    借著袖子的遮掩,那瓣夾竹桃落入鵲兒腰間門,輕輕一閃,竟是隱身了。
    目送著鵲兒遠去,三皇子關上長信宮大門,端著藥碗和煎藥的瓦罐來到柿子樹下。
    他蹲下身,撿起一旁的木棍,費力挖出一個木坑,將藥碗和瓦罐都放了進去,又小心埋上。
    做好這一切,三皇子也不在意地上髒,直接席地而坐,雙手環抱著膝蓋,神情落寞:“廚房裏就這麽一隻瓦罐,以後該用什麽來做飯和煎藥啊……”
    [係統贈送一隻瓦罐。]
    三皇子一怔。
    [係統贈送一顆糖。]
    三皇子:“……”
    三皇子看著躺在自己手心裏的那顆孤零零的奶糖,眼睛瞪大:“就一顆?”
    [天都要黑了,小心吃多了糖壞了牙齒。]
    三皇子動作有些不熟練地扯開包裝袋,將軟乎乎的奶糖塞進嘴裏。
    甜滋滋的奶香味從舌尖蔓延開,是他從來沒有嚐過的味道。
    “我能再要一顆嗎?”三皇子突然問。
    [用柿子和我換吧。]
    三皇子疑心自己聽錯了:“什麽。”
    [我想嚐嚐頭批柿子的味道。]
    三皇子鼻尖一酸,埋頭衝進了屋裏。
    一張缺了半條腿的八仙桌擺在角落,桌上放著兩個紅彤彤的柿子。
    這是三皇子昨天摘的。
    左邊那個是摘給桂生的,右邊那個是摘給他自己的。
    三皇子捧起右邊的柿子,小心翼翼問:“這個可以嗎?”
    [這個就很好。]
    白光閃過,他手裏的柿子變成了一袋奶糖。
    任務者從時空管理局進入任務世界之前,他們的意識會停留在一個名叫“無盡空間門”的地方。
    這個地方相當於是任務世界和時空管理的中轉間門。
    這段時間門,姚容一直待在這裏。
    她正坐在沙發上,手心突然浮現出一個柿子。
    係統化成巴掌大的鴿子,翅膀扇得極厲害,在她耳邊喊:【任務世界的東西不允許帶回無盡空間門,你把它偷渡回來,知道要花多少積分嗎。】
    柿子已經很軟了,姚容撕開一層果皮,咬了口果肉:“沒事,那點積分我還是付得起的。”
    係統:哼,平等地討厭每一個積分富豪。
    時空管理局裏,任務者每完成一項任務,任務者及其係統都能獲得一定積分。完成度越高,獲得的積分就越多。
    抱了個好大腿,001係統是它們部門裏最富裕的統。
    但什麽都怕對比。
    比如它的好大腿,常年穩居時空管理局積分榜前十,進入它們部門後,更是一躍成了積分榜第一,係統每次悄悄看富婆的積分,都會因為數數字而頭暈目眩——它沒有頭,也沒有眼睛,它隻是被羨慕嫉妒衝昏了cpu。
    【知道你不缺積分,但這不單單是積分的事情,這是在違反規定,要是讓主神發現了,一定會扣你的任務完成度。】
    說到任務完成度,係統立馬提心吊膽起來。
    不行。
    不能讓它家宿主因為這點兒小事就扣任務完成度!
    它家宿主至今可是百分百完成度的神。
    係統化出一把大小合適的鍵盤,用它的鴿子翅膀劈裏啪啦狂敲鍵盤,憂愁道:【幫你遮掩一下,應該能不被主係統發現。】
    姚容默默偏頭看了一眼係統。
    偷渡柿子是違反規定,但其實算不上什麽大事。
    相比之下,她家係統意圖蒙騙主係統,問題明顯要大得多吧?
    要是被主係統知道,就不單單隻是任務完成度的問題了。
    算了,看見係統已經忙活得差不多了,姚容默默將心底的吐槽收了回去。
    她找來一把刀,垂眸削皮,開始品嚐柿子。
    三皇子拿出係統獎勵的草藥,用新的瓦罐煎好之後端進屋裏。
    桂生已經醒了。
    睡了一天,他的精神狀態比早上那會兒好了很多。
    “殿下,都是老奴不好,讓您替老奴做這些事情。”
    三皇子搖搖頭。
    桂生總是喊他“殿下”,自稱“老奴”,不讓他動手做太多粗活,但這些年來,他和桂生相依為命,兩人之間門的情分早已超越了主仆,更似親情。
    他為桂生做的這點事情,怎麽比得上桂生為他做的。
    如果沒有桂生和春玉姑姑護著他,他根本沒辦法在冷宮裏平安長大。
    桂生接過藥碗,突然想起一事:“剛剛老奴在屋裏,好像聽到了鵲兒的聲音?”
    “對,鵲兒來過。”
    “殿下,鵲兒她……”桂生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麽組織語言,跟三皇子說鵲兒的事情。
    “我都知道了。”三皇子不想讓桂生擔憂傷心,隱去了所有事情,隻說,“她送了些東西過來。”
    桂生還以為這兩天吃的東西、喝的草藥都是鵲兒送來的,稍微感到安慰了一些,埋頭喝藥。
    等桂生喝完藥,三皇子將奶糖遞了過去:“給你甜嘴。”
    桂生臉上露出笑:“殿下留著自己吃吧。”
    三皇子道:“我那兒還有很多,剛剛已經吃過一塊了,你也來試試味道。”
    桂生這才接過。
    奶糖一入口,就衝淡了嘴裏的苦味,甜到了人心底。
    桂生笑道:“這是從哪兒來的糖?老奴這輩子還沒吃過比這更甜的東西。”
    三皇子跟著道:“是啊,我也沒吃過比這更甜的東西了。”
    聊了幾句,確定三皇子這兩天過得不錯,桂生才安心躺下休息。
    姚容這才開口:[我吃完柿子了。]
    三皇子期待道:“好吃嗎?”
    姚容學著他們的句式:[我沒吃過比這更甜的柿子了。]
    三皇子被逗笑了。
    夕陽垂落,晚霞將抿,介於紅黃之色的柿子被落日暈上一層柔和的光。
    三皇子指著樹上的柿子:“您還要吃嗎?我請您吃。”
    他強調:“這回不用給我糖,也不用給我任何東西。”
    姚容無視了氣鼓鼓的係統,笑著答應下來:[好啊,那就再來一個吧。謝謝你的柿子。]
    三皇子悄悄鬆了口氣,臉上笑容更盛。
    柿子對神通廣大的係統來說,肯定算不上什麽稀罕物。但這已經是他能拿出來分享交換的唯一一樣東西了。
    還好係統沒有嫌棄。
    鵲兒腳步匆匆,趕在太陽落山之前,成功回到了麗妃所在的玉妝宮。
    剛踏進宮門,她就瞧見膳食太監在不遠處朝她招手。
    鵲兒小心翼翼走了過去。
    “事情都辦好了?”
    “辦好了。”
    “親眼看著他喝下去了?”
    鵲兒猶豫了下,點頭應是。
    膳食太監沒注意到她的遲疑,滿意地點點頭,給她遞了一個荷包。
    鵲兒接過,動作隱蔽地捏了捏。
    很輕,沒有厚度,裏麵放的是銀票。
    “這裏是五十兩,還有五十兩,我已經托人送出宮,保證會送到你娘手裏。”
    “多謝公公。”
    “五皇子那裏離不開人,你回去吧。”
    鵲兒是玉妝宮品級最低的宮女,和另外三人住在一起,她回到屋裏的時候,另外三人也都在。
    鵲兒與她們打了聲招呼,端著盆出去洗漱。等熄燈躺在床上,她才悄悄打開荷包。
    裏麵裝著一張五十兩麵額的銀票。
    鵲兒用指尖輕輕觸碰銀票,眼裏蘊滿淚水:為了一百兩……就為了這一百兩……
    身側的宮女突然翻了個身,鵲兒嚇得不敢再做任何動作,直到周圍再次安靜下去,她的身體才慢慢放鬆。
    翌日,天還沒亮,她們一屋子人都起來打掃宮殿了。
    五皇子今年六歲,暫時還住在玉妝宮偏殿,沒有遷到皇子宮。
    鵲兒打掃到五皇子寢宮附近時,突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她腰際滑落。她摸了摸空無一物的腰際,又低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地麵,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她快速打掃完這片區域,匆匆跑向另一處地方。
    就在她轉身離開不久,一點微弱的光在草叢亮起,一片粉色花瓣靜靜躺在地上。
    半個時辰後,五皇子起床了。
    梳洗完畢,五皇子要去麗妃那裏和麗妃一起用早膳。
    他剛走出偏殿,踏上前往主殿的必經之路,一陣風迎麵吹來。
    粉色花瓣被風卷起,吹到他的眼前,輕輕打在他的眼瞼上,讓他忍不住閉上眼睛伸手去撈。
    花瓣被他撈入掌中,五皇子低下頭,還沒看清花瓣的具體紋路——
    “殿下,快丟掉它!”
    大宮女緊緊盯著那粉色花瓣,神情凝重。
    “咱們宮裏,怎麽會有夾竹桃花瓣?”
    夾竹桃這種花毒性很強,人誤食之後能致死,所以很少有人把夾竹桃作為觀賞性植物來種植。
    但貴妃娘娘非常喜歡夾竹桃,她住的宮殿及附近都種有不少夾竹桃。
    麗妃和貴妃不對付,貴妃喜歡的東西,麗妃當然不可能喜歡,玉妝宮是沒有夾竹桃的。
    這片夾竹桃花瓣,肯定是宮人從外麵帶進來的。
    看這花瓣的新鮮程度,應該剛從枝頭摘下沒兩天,也就是說,他們宮裏有宮人剛去過貴妃宮殿附近,不小心沾上了花瓣,然後掉在了此地。
    一片花瓣原本不值得大動幹戈,但事涉五皇子和貴妃,就由不得大宮女不上心了。
    她將這件事情悄悄按下,牽著五皇子去見麗妃。
    趁著其他宮人伺候五皇子淨手時,大宮女走到麗妃身邊,悄悄匯報了整件事情。
    麗妃非常重視這件事情,五皇子可是她的命根子,帝王的寵愛能持續多久,等她年老色衰的時候,她能夠依靠的還是自己的兒子。
    “去查,看看昨天有誰長時間門離開了玉妝宮。尤其是皇子身邊伺候的人,必須徹查清楚,決不能讓貴妃那邊鑽了空子。”
    兩個時辰後,一份名單呈到麗妃麵前。
    麗妃看著上麵的四個人名,眯起眼睛:“都打聽清楚了嗎,這四人昨天去了哪兒?”
    大宮女先說了另外兩人,才說到鵲兒:“這個叫鵲兒的宮女,是前天才來的,她原是在冷宮那位皇子身邊伺候,昨天說是去給那位皇子送東西了。”
    要不是大宮女提起,麗妃都要忘了這宮裏還有這麽一位皇子。
    麗妃皺了皺眉,仿佛想起什麽晦氣東西般:“是那位生來不詳、克死自己生母的三皇子?”
    大宮女點頭應是。
    麗妃不悅:“怎麽把伺候過那種玩意的宮女召進咱們玉妝宮?”
    用帕子壓了壓唇角,麗妃暫時放下心中不滿,示意大宮女繼續。
    大宮女道:“她昨天出門的時候,確實提著一個籃子,籃子裏裝了不少東西。唯一比較可疑的地方就是,她在外麵待的時間門比較久,午時出門,直到申時末才回來。中間門隔了兩三個時辰。”
    “不過她前日剛到玉妝宮,品級又太低,不像是貴妃安插進來的人。”
    麗妃點頭,指著最後一個負責五皇子膳食的太監問:“他呢,昨天又去了哪裏?”
    大宮女道:“他身子不適,去了趟太醫院,托學徒幫他開了些治療風寒的藥。不過奴婢查到,除了昨日,他大前日也曾消失過一段時間門。”
    麗妃眯起眼睛,冷冷一笑:“看來還真有問題。”
    大宮女問:“娘娘,我們該怎麽做。”
    麗妃寒聲道:“直接抓起來嚴刑拷打,一定要想辦法撬開他的嘴。。至於另外三人……雖說沒什麽嫌疑,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將他們趕出玉妝宮吧。”
    犯了錯,被主子趕走的宮人還能去哪兒?
    當然隻能去環境最惡劣的浣衣局,不分晝夜冬夏地給太監洗衣服,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
    也許在麗妃看來,她沒有直接要了鵲兒的命,就算是仁慈了。但當鵲兒聽到這個決定的時候,卻覺得天都塌了。
    她抓著那個來通知她的大宮女,連聲問:“姐姐,會不會是你弄錯了?我才剛來宮中,怎麽會惹惱了娘娘呢。”
    大宮女道:“你自己心裏清楚,你昨日去了哪裏。娘娘不喜歡念著舊主的下人。”
    鵲兒手一鬆,跌在地上。
    她不是念著舊主……
    但她怎麽敢說自己昨日是去做了什麽……
    對,都是膳食太監害的,要不是他招惹她,讓她去做這些事情,她怎麽會擅離職守,怎麽會回去長信宮!
    她要去找膳食太監,要讓他出手幫幫她,就算不能繼續留在玉妝宮,也要讓他把她調去其它宮殿。
    想到這兒,鵲兒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往外疾走幾步,就在她快要走出下人居住的區域時,她看到昨天還高高在上的膳食太監,今日麵如死灰,被幾個人如死狗一般拖走。
    鵲兒嚇得捂住了嘴,哆嗦著一句話也不敢說,更不敢再動任何歪心思,老老實實回屋收拾東西,當天就搬離了玉妝宮,住進了浣衣局。
    單從環境來說,浣衣局的環境還是比長信宮略好一些的。
    除此之外,浣衣局沒有哪一點比得上長信宮。
    鵲兒在長信宮裏,雖然也吃不飽穿不暖,但她不會有繁重到怎麽做都做不完的工作,不會有人打罰她、排擠她。
    她在浣衣局待了一天,手就因為長時間門浸著冰水揉搓衣服起了繭子。
    在浣衣局待了兩天,鵲兒就受不了了。
    她拿著五十兩銀子,想找關係把自己調走。
    但她是被麗妃罰來浣衣局的,哪個宮人敢冒著得罪麗妃的風險把她從浣衣局調走。
    有個膽大的太監,直接收了她的銀子,卻不幫她做事。
    鵲兒想把錢要回來,反而被浣衣局的管事狠狠責罰了一通。
    躺在冷硬的床上,鵲兒發現自己最後的出路,竟然是回到長信宮伺候三皇子。
    桂公公病得那麽厲害,就算沒有她那一碗藥,估計也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雖然她做過對不起桂公公的事情……但是經曆過這一切,她一定會好好照顧三皇子長大,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去彌補錯誤。
    鵲兒不斷在心裏說服自己,找了個機會,悄悄溜出浣衣局,再次前往長信宮。
    她到長信宮的時候,三皇子正倚在窗邊昏昏欲睡。
    “殿下。”
    鵲兒沒進屋,隔著窗戶在走廊跪下。
    “求您救救鵲兒吧!”
    三皇子睜開眼睛,眸光漸漸凝定,冷若春水:“你發生了何事?”
    鵲兒隱去了膳食公公的事情,隻說自己為了給三皇子送東西、給桂生找藥,惹惱了麗妃,被丟到了最辛苦的浣衣局。
    她舉起自己的雙手,語帶哭腔:“殿下,您看,我的手在冷水裏泡了兩三日,如今又紅又腫。而且浣衣局的管事動則打罵,我手臂上有好幾處淤青。要是再在那裏待下去,也許我根本熬不過這個冬天……”
    三皇子慢慢坐直身子,打斷她的訴苦:“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
    鵲兒咬了咬唇:“奴婢想從浣衣局調回長信宮,繼續照顧殿下。”
    三皇子淡淡道:“前幾日,你想方設法離開長信宮,沒有提前知會過我與桂生一聲。如今倒是為了回來跪下求我。”
    “奴婢知道,殿下定然還惱著奴婢。”
    鵲兒開始大打感情牌,說著她曾為三皇子做過的事情。
    估摸著氣氛醞釀得差不多了,鵲兒開始認錯。
    “前些日子,奴婢的弟弟托人給奴婢帶了口信,說今年家裏收成不好,奴婢娘又病了。還說他們給奴婢定了門親事,等過幾年奴婢從宮裏出去,也不至於沒有依靠。”
    “奴婢去玉妝宮,確實有自己的私心,若能多得些獎賞,一來補貼家裏,二來給日後的自己傍身。”
    說完自己的私心與苦衷,她話鋒一轉,泣聲道:“但殿下您想想,咱們長信宮是什麽情況?缺衣少糧,冬天最是難熬。奴婢留在長信宮,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殿下挨餓受凍。去了玉妝宮,奴婢還能給殿下送些吃食布匹,私下接濟您和桂公公。”
    像是聽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般,三皇子輕輕扯開了唇角:“我在宮中沒有權勢,就算我開了口,浣衣局的管事也不會聽我的話。”
    他的聲音輕而溫和,但隻要鵲兒抬頭看上一眼,就會發現他的眼裏一片冰冷。
    可這會兒,鵲兒正低著頭,將自己早已打好的腹稿娓娓道來:“不會的。再怎麽說,您體內都流著陛下的血,你要是真開了口,再鬧上一鬧,浣衣局的管事不會不同意這個請求。”
    “這樣一來,我就要徹底得罪麗妃了吧。”
    “殿下。”
    鵲兒膝行兩步,來到窗下,伸直身子去抓三皇子的手:“說句難聽的,要是這也算得罪,那殿下早就已經將麗妃得罪光了。您別忘了,要不是為了給殿下送吃食,給桂公公尋藥煎藥,奴婢也不會被逐出玉妝宮……”
    “鵲兒。”
    三皇子反手拽住鵲兒的手腕,力度極重。鵲兒疼得抬頭,恰好撞進三皇子那雙淩厲含怒的眼眸,嚇了個激靈。
    “從進來到現在,你可曾問過一句桂生的情況。”
    鵲兒臉色慘白:“……奴婢忘了。”
    “是忘了,還是心虛,所以不敢問?”
    鵲兒渾身哆嗦,一股寒意從她的尾椎一路躥升,令她頭皮發麻。
    尖叫聲壓在她的喉間門,鵲兒不死心地扯開唇角,懷著僥幸:“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奴婢怎麽沒聽懂?”
    “沒聽懂嗎?”三皇子抬頭,看向院中西北角那棵柿子樹。
    鵲兒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樹根旁,有一塊不大不小、明顯剛翻新過的土壤。
    “你送來的東西,都埋在裏麵。”三皇子甩開鵲兒的手,“我給過你機會了。”
    鵲兒跌跪在地,震驚地看著三皇子。
    三皇子沉沉吐了一口氣,又說:“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
    可最後,鵲兒還是將那碗熱氣升騰的藥遞了過來。
    所以他將那瓣夾竹桃放到了鵲兒身上,利用夾竹桃來引導麗妃的視線,讓麗妃徹查玉妝宮的人事,揪出那個膳食太監。
    那個膳食太監要是熬不住嚴刑拷打,就會交代他的同謀。
    也許他會交代出鵲兒,也許不會。
    但無論他交代不交代,鵲兒都沒有性命之憂——麗妃不是在主持公道,她不會因鵲兒意圖謀害一個無關緊要的太監,而對鵲兒痛下殺手。但麗妃也不會讓鵲兒繼續待在玉妝宮裏伺候。
    “桂生沒死,所以我也沒有取你的性命。”
    “但這已經是我對你最後的仁慈。以後不要再在我麵前談什麽情分,那會讓我覺得很可笑。”
    鵲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長信宮的。
    她心裏五味雜陳,有後悔,有害怕,有遺憾……
    等她回過神時,她已經站在宮門外。
    破舊卻高大的宮牆將她攔在外麵,隻有那棵高大的柿子樹,從牆內橫伸出幾支枝杈,上麵掛了幾個半生半熟的柿子。
    不知怎麽的,鵲兒突然就想起了三皇子的問話。
    去年沒有吃上的柿子,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