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亡國之君32 你的明君養成係統已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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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平等的事情。
季玉山的屍體倒在血泊之中, 被越來越高的積水淹沒,與周圍那些死去的宮人、叛軍、禁衛軍沒有任何區別。
季貴妃盯著季玉山的屍體,一言不發。
六皇子卻忍不住了:“你怎麽敢對伯外祖父動手……你怎麽敢殺了他……”
南流景將天子劍收入鞘中, 聞言微微偏頭去看六皇子, 順手抹掉臉上的血水。
六皇子仿佛遇到了什麽無法接受的事情般, 反複低語:“季家把持著兵部和戶部,連父皇都礙於季家的權勢不敢出手……你怎麽敢, 你憑什麽能……”
南流景也沒想到季貴妃這般心腸歹毒、手段殘忍的人, 竟然能養出這樣一個單純天真的孩子。
也許是這些年來永慶帝的退讓和軟弱,讓六皇子打從心底裏認定季家很強大,認定沒有人敢隨意對季家出手。
但六皇子認定的事情, 就是對的嗎?
永慶帝不敢動季家,是因為永慶帝害怕季玉山會進行反撲, 害怕季玉山會動搖他的皇位。
說白了就是永慶帝心存顧忌。
南流景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他和母妃的一場對話。
在很多年前, 他一直覺得, 五皇子和六皇子,都比他擁有更多成為皇帝的資本。
五皇子擁有永慶帝的疼愛, 六皇子擁有實力強大的母族。唯獨他什麽都沒有。
但五皇子死在季貴妃手裏,永慶帝從未想過為五皇子報仇;六皇子的母族, 今天在他手裏灰飛煙滅;隻有毫無倚仗的他, 一步步走到了如今這個局麵。
這突如其來的回憶,讓南流景升起了一絲談興。
“權勢?我要誅的就是季玉山這樣的權臣。把持著兵部和戶部?我上位之後, 必然要第一個清洗兵部和戶部。”
齊明煦在旁邊搭腔:“六皇子, 如果你成功繼位之後, 頂多又是一個永慶帝。不,也許你會比永慶帝還要不堪。”
“至少永慶帝沒有一個可以影響他、控製他、掣肘他的母妃和母族。而你呢,你根本沒有執掌天下的才能和膽魄, 隻不過是季貴妃和季玉山名正言順操縱朝政、掌控天下的傀儡罷了。”
真以為季家的扶持幫助是不需要回報的嗎?
真以為季貴妃這種人成為了太後,會甘心居於後宮安詳尊榮,不插手前朝政務?
齊思接著道:“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你這種被馴養出來的綿羊,就算看到了雄鷹的風姿,也注定無法理解。”
六皇子臉色青白,唇角開合幾下,都發不出聲音。
南流景的目光掠過六皇子,看向季貴妃。
比起六皇子,他無疑更關注季貴妃。
季貴妃身上的華服早已被雨水打濕,頭發披散,渾身狼狽。
似乎是察覺到了南流景的注視,季貴妃突然抬起頭,看著南流景,又像是在透過南流景看著什麽人。
“……我特別討厭你母妃。”
“我從小在江南長大,無論容貌還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入了京城以後,卻處處被你母妃壓了一頭。”
“好在,我還是有地方勝過她的。我活得比她久,我的孩子過得比她的孩子好。”
“……”沉默一瞬,季貴妃突然發出淒厲的慘笑,“誰知道,二十年過去了,那種被她壓了一頭的惡心滋味,竟會再次出現。”
笑了好一會兒,季貴妃臉上的表情慢慢凝固。
“按照輩分,我也算是你的庶母。”
“本朝重孝道,尤其是天子,當為天下表率。你要是親自開口處死我,一定會引來無數質疑。”
季貴妃的雙手沒有被束縛,她用手稍稍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恢複了往日那種高傲冷漠的姿態。
這二十幾年來,她為了家族,為了兒子,也為了自己能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無所不用其極,手中沾滿了很多人的鮮血。
季貴妃撇了眼六皇子,眸中帶著種種數不盡的情緒。
但很快,這種種情緒都化作了決絕。
季貴妃一把拔下發間的金簪,用盡全力刺入自己的咽喉。
“母妃!”
六皇子完全沒想到季貴妃會這麽做,驚得瞪大了雙眼,下意識想要撲過去,被禁衛軍死死摁在原地。
鮮血從傷口處濺出,季貴妃麵露痛苦之色。
她直勾勾望著南流景,掙紮著發出最後的聲音。
“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我季巧兒寧願死在宮變之日,寧願隨著季家一同覆滅,也絕不願在失去一切後,如同喪家之犬般苟延殘喘……”
“我隻求你留樂兒一條性命……貶為庶人,或者永遠圈禁,都可以……他從沒有害過人,將來……也絕不可能威脅到你的……你的……”
話未說完,季貴妃已徹底失去氣息。
“母妃!!!”
六皇子淚如泉湧,聲音裏帶著無盡的痛苦,還有幾分難以掩飾的惶恐。
這一天下來的變故實在太大了,他不僅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地位,還失去了所有能為他遮風擋雨的親人。等待著他的,也許就像母妃剛剛說的那樣,貶為庶人,一輩子都被圈禁在某個地方……
南流景對季貴妃的死亡沒有任何觸動,對季貴妃的選擇也沒有任何意外。
姚容倒是多說了一句:[季玉山說過一句話。他曾感慨,在季家一眾晚輩裏,季巧兒是和他最像的那個人,隻可惜季巧兒不是男兒身。]
這句話沒說錯。
至少在麵對同樣的境地,季貴妃做出了和季玉山同樣的選擇。
南流景道:“季玉山教出來的兒子全都是廢物。在這方麵,季貴妃也和季玉山像了個十成十。”
他厭惡季玉山和季貴妃,也同樣看不起軟弱無能的六皇子。
姚容啞然失笑,卻覺命運有趣。
原曆史線裏,季玉山和季貴妃同樣發動了宮變。永慶帝這個瘋子對六皇子幾乎沒有任何父子之情,他在感覺到自己末路將至時,為了報複季玉山和季貴妃,竟派暗閣首領去刺殺六皇子。
宮變之後,季玉山和季貴妃都活著,六皇子這個本該繼承皇位的人卻死在了暗閣首領的手裏。
所以最後南流景才能繼承皇位。
但這一次,一切都完全反過來了。
“把六皇子帶下去。”南流景吩咐齊思,“看著一點,別讓他自殺。”
“放心吧,我會讓人好好盯著的。”齊思應好,掃了眼失魂落魄的六皇子,不屑之意溢於言表,“要是他敢像季貴妃一樣自盡,興許我還能高看他一眼。”
強勢專||製的母親,很容易會養出軟弱無主見的孩子。
六皇子根本就沒有自盡的勇氣。
六皇子被帶下去之後,梁光譽過來了。
梁光譽小聲道:“永慶帝一直吵著說要見你,還說有事要和你商量。”
南流景笑了笑,道:“梁師父,我要沐浴更衣。”
梁光譽瞬間明白了南流景的心思:“我這就去準備。”
在梁光譽的安排下,南流景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原本濕掉的頭發也被宮人一點點擦幹了。
梁光譽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套華麗又合身的玄色禮服,讓南流景能夠換上。
南流景在宮人的伺候下換上禮服,戴好發冠和玉佩。
整理好儀容,南流景走出裏屋。
齊明煦四人和梁光譽都在外麵候著。
南流景在主位落座,吩咐道:“將罪帝南陵帶來明光宮。”
永慶帝在碧落宮裏等了很久。
這種等待十分難熬,就好像有一柄劍正懸在他的頭頂上,他已經能感受到長劍冰冷森然的氣息,卻不知道劍何時才會真正落下。
終於,這柄劍落下來了。
梁光譽重新折返碧落宮,對永慶帝道:“陛下,殿下願意見你了。你跟我走吧。”
永慶帝臉色十分難看。
永慶帝身邊的內侍總管和暗閣首領,看著梁光譽的目光也非常不善。要不是梁光譽臨陣倒戈,他們未必會落得這般下場。
梁光譽道:“陛下要是不願意跟我走,那我隻好用些手段將陛下請過去了。”
永慶帝咬牙道:“好,朕可以跟你走,但在此之前,朕要你回答一個問題:你為何要背叛朕?”
“這個問題,陛下不該問我。”
“那應該問誰。”
“陛下應該問一問天下百姓。”
永慶帝臉色變幻莫測,他明白了梁光譽的意思,但根本無法接受:“就因為這麽一個狗屁不通的理由!?”
梁光譽笑了笑,語氣卻變得比方才冰冷許多:“請吧。”
永慶帝最後還是認命般跟著梁光譽走了。
內侍總管抱著一個匣子跟在他們身後。
當永慶帝站在大殿之下時,齊明煦四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這位昏聵遲暮的老皇帝,早已被多年酒色掏空了身體。
即使穿著一身龍袍,戴著天子冕旒,也沒有半分天子氣概,反倒因為渾身濕透而盡顯狼狽。
於是齊明煦四人又去看南流景。
永慶帝也在看南流景。
這是他和南流景的第二麵。
剛才外麵暴雨傾盆,再加上隔得稍微有點遠,如今借著殿內明亮的燈火,永慶帝才能夠好好打量南流景。
他原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姚家人的長相,可當他看清南流景的相貌時,他心底生出的第一個念頭竟是:南流景長得好像姚家人。
但南流景又不像姚家人。
比起尋常大臣,姚家人更害怕被帝王猜忌,所以姚家人在他麵前永遠表現得恭敬、謙卑、順從,從來都不敢抬頭正眼看他,更別提像南流景這樣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這種居高臨下地審視,永慶帝太熟悉了。
這是獨屬於上位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