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顆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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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茸茸沒想到隨疑居然知道自己在這裏, 一時有點心虛。
    握緊了手,想著現在是要過去,還是問清楚了再說。
    隨疑見她還站在沈靈雲的麵前, 緊著眉心,快步走過去。
    宛茸茸一時有點進退兩難, 她想知道鳳翎鳥是如何重造妖骨的。
    她捏著手, 還是問道:「要從同靈果中做什麽?」
    「他應該不太想我告訴你這些。」沈靈雲的目光瞥向已經逐步靠近的隨疑。
    「我想知道就行。」宛茸茸當然知道隨意不想她知道這些, 可是她也想盡自己的能力幫他。
    沈靈雲看她,目光帶著幾分探究, 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你快說。」隨疑已經要走過來了,她緊張不已。
    「鳳翎鳥的尾翎經過同靈果的滋養,化成骨型後將之剝離下來, 就能用。」
    她說完又補了句:「你是他的同靈果吧。」
    宛茸茸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已經是渾身冒著涼意, 眼中半信半疑, 但是心裏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隨疑已經到了她的麵前, 緊緊地拽著她的手腕,微疼的感覺襲來。
    她恍若如夢初醒,抬頭看他,就看到他冷峻的側臉,看得出他生氣了,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為好。
    隨疑先居高臨下地盯著沈靈雲,眼中平靜無波,卻讓整個氣氛十分的凝重。
    沈靈雲神情重新歸於平靜, 和他直視:「怎麽, 你想殺我?」
    隨疑唇角微微揚起, 身子微傾, 一雙赤紅的眼眸看她,明明是笑著的,卻看不出半點喜意,反而陰惻惻地說:「你想我殺你啊?但我怎麽會讓你這麽輕易地死呢。」
    他說完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冷笑,直起身,拉緊沒吭聲的宛茸茸徑直離開。
    宛茸茸轉頭看了眼,心裏都是剛才她對自己說的那幾句話。
    等走出地牢,直射過來的陽光刺疼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識地眯起眼,側過頭,看到他緊縮的眉心。
    心裏湧起不知所措,張了張唇,想說話,但是隨疑先說了話:「宛茸茸,難道你不知道沈靈雲是什麽樣的的人?」
    他語氣有些嚴肅,宛茸茸倒是第一次看他這個神情對自己,還有點不太習慣。
    急忙跟他解釋:「我知道的,她現在傷的這麽嚴重,我也不會讓她傷我的,而且我找她也是因為有正經事。」
    隨疑早已經將她和沈靈雲的話都聽了完全,知道她的正經事是什麽,神情更是冷峻:「她的話你也敢信?」
    宛茸茸一時啞然,沈靈雲確實不可信,可是她又該去問誰?
    她低下頭,沒有再說,冰涼的手指握成一團,唇抿成一條線。
    隨疑餘光看到她頭上的發釵,隨著她的動作垂下墜珠,在光下蕩著亮光。
    心裏覺得語氣有些重了,但是又怕她聽了沈靈雲的話,張口想再叮囑,就看她自己往前走。
    還板著一張臉,看起來也不高興了。
    隨疑知道她的脾氣,沒有再說。
    兩人回到席間,隨疑看她還冷著臉,生氣的模樣,心裏無奈失笑,心想,她倒是有脾氣。
    本想和她緩聲說幾句話,但是她偏過頭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樣。
    隨疑伸手按著她的腦袋,強行讓她看自己:「你還同我鬧脾氣?」
    「沒有。」她趴在桌上悶悶不樂地撅著唇。
    「那為什麽跟我擺著臉?」隨疑捏了捏她的臉頰。
    「因為你討厭。」她打開他的手,不說話了。
    隨疑伸手撫上她後頸,歎了聲:「行,我討厭。」
    宛茸茸聽他這語氣,沒有再說話了,手指扣著桌麵,心裏想了亂七八糟的事情,餘光看到隨疑的衣袖垂落在自己的身旁,更是煩躁。
    她閉上眼,想冷靜一下,就聽到有人喊自己。
    睜開眼,發現是跟在宛源蕪身邊的侍女,急忙問:「怎麽了?」
    「夫人一個人在屋內呆的悶,要你去陪陪。」
    宛茸茸也沒多想,應了聲好,就起身離開。
    隨疑看她離開,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在一旁逗著意意和濃濃的宋輕雲看兩人這架勢,就知道可能是吵架了,湊到隨疑身邊,欠揍地問「又惹人生氣了?」
    隨疑覷了他一眼:「想死?」
    「你這人一點也不友好,難怪把小美人給氣跑了。」宋輕雲嘀嘀咕咕地說著。
    隨疑難得沒有說話,隻是給自己倒了杯酒,心裏想著剛才在地牢中宛茸茸堅定的神情。
    心裏清楚,她真的想幫他尋到重造妖骨的辦法。
    宋輕雲還是頭次看他這帶著愁緒的神情,有幾分幸災樂禍地說:「難得有人能治得了你。」
    「這樣挺好。」
    「好什麽?」宋輕雲不解地看他。
    「你孤家寡人,不懂。」
    宋輕雲怒:「你確實討厭,還秀恩愛!活該!」
    隨疑冷冷地瞥他一眼:「幫我照顧好意意和濃濃,我去看看隨千流。」
    「去吧去吧,我會看好我的幹兒子和幹女兒。」宋輕雲自從知道隨疑這人悶不吭聲地搞出兩個孩子,就開始自己給自己按上幹爹的名頭,每天幹兒子,幹女兒地喊著。
    隨疑走向正在強打起精神,應付客人的隨千流,淡漠地站在他的身邊,高大的身軀和消瘦許多的隨千流相比,更加挺拔。
    他沒有跟隨千流說什麽,隻是在一旁,像是在防備著他隨時隨地就會倒地。
    隨千流也沒有說,任他跟在一旁。
    一場喜宴倒也平穩而熱鬧地繼續下去。
    安靜的喜房內隻有宛茸茸和宛源蕪在,她心不在焉地陪著宛源蕪吃點東西。
    也沒顧著宛源蕪給她倒的是酒,就喝了幾口。
    喜酒本就醇厚,還帶著回甘,味道不錯。
    「有心事嗎?」宛源蕪看出了她悶悶不樂的。
    宛茸茸點了點頭:「是關於鳳翎鳥尾翎的事。」
    宛源蕪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這件事還跟隨疑有關是不是?」
    「嗯。」她乖順地點頭,看著自己娘親,伸手抓著她的手,「娘,你還記得你自己和沈靈雲做的交易嗎?」
    宛源蕪其實昨天聽到她問烏生那些話時,就已經想到她會問自己這個問題。
    「我記得,我得到了沈靈雲給我的同靈果,將你救活。沈靈雲有沒有用你的尾翎造成妖骨,我不清楚。」
    「她應該沒有成功。」宛茸茸還記得沈靈雲說的方法,如果真是她說的那樣做,那她肯定沒有成功。
    「也不一定,她那麽厲害。」宛源蕪知道沈靈雲的本事。
    「但是她告訴我,需要用同靈果才能養出妖骨。」
    宛源蕪思索了片刻又道:「至少在我死前我沒聽聞過這件事。」
    她說完想到當初看到宛茸茸的原形,隻有一根尾翎,擔心地問道:「茸茸,你身上為什麽隻剩下一根尾翎了?」
    「我在仙門長大,小時候顯露出原形了,師尊為了懲罰我,就拔了一根。」
    「那他將你的尾翎毀了嗎?」宛源蕪眉心緊鎖。
    宛茸茸搖頭:「我不知道。」
    當時宛無源怎麽處理她的尾翎,她沒敢問,那個時候的她膽子小。
    不過這倒是提醒她了,如果宛無源沒有將她的尾翎毀掉,那她可能會得到兩根尾翎的下落。
    這樣就算一次不成功,隨疑還有第二次機會。
    隻是宛無源現在死了,留給她的隻有一把蕪生劍。
    越想越泄氣,宛茸茸低垂著眉眼,抿著杯中的酒。
    宛源蕪看她沮喪的模樣,輕歎了口氣:「沒事,茸茸,你受的這些傷倒是我的失職。」
    「娘,今天你和爹爹大婚,我們說點高興的事情嘛,不說這些。」宛茸茸給她夾了些菜,笑著說,「你和爹爹現在圓滿了,多好的事啊。」
    宛源蕪笑著點頭,盡管她知道這裏的一切不過是黃粱一夢,也覺得值了。
    「你和隨疑是不是也要離開這個幻境了?」
    宛茸茸搖頭:「不太清楚,現在幻境沒有任何變化,不出去也沒事嘛,可以陪著爹爹和娘親。」
    「胡說,你們有自己的生活,是我把你們拉到這裏來的。我以為我的執念完成了,你們就能離開了,看來這個幻境不單單是因為我所成的。」
    宛茸茸將酒杯裏的酒喝幹淨,就感覺酒有點上頭了,聽著她的話,腦袋完全暈暈乎乎的,手撐著下巴,莫名想到在地牢裏的沈靈雲,心想,或許還有沈靈雲的份。
    「什麽?」宛源蕪見她小聲地說了什麽,但是沒聽清楚,想湊近聽清,就看到她突然趴在桌上,手裏還捏著酒杯,臉泛著紅,一副醉酒的模樣,軟軟地說,「娘,我想睡覺了。」
    宛源蕪沒想到她酒量這麽差,失笑,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我要隨疑帶你回去睡?」
    「不要,不要。」她伸手一把摟住宛源蕪的腰,跟小孩一樣,把腦袋埋在她的身上,「不要他。」
    「吵架了嗎?」
    宛茸茸輕輕地搖頭,扁著唇,委屈巴巴地說:「他好像一點也不懂,我是想幫他。」
    宛源蕪看她委屈的模樣,心都要軟化了:「別難過,娘親等會說他好不好?」
    「不行。」她急忙拒絕,「別說他,我說就好了。」
    「醉了也護著呢?」宛源蕪覺得自己女兒真的可愛的。
    宛茸茸乖乖地點頭,手摸到心口:「他會難受的。」
    「好,不說他。」宛源蕪看她眼睛都要閉上了,這樣睡著不是一回事。
    朝侍女使了個眼神,侍女立刻就應下離開。
    隨疑正在應付著賓客看到之前來找宛茸茸的侍女,又回來,心裏猜到可能是找他的,便走過去,問道:「出什麽事了?」
    「小姐喝醉了。」侍女剛說完,抬頭就沒看到隨疑的身影。
    隨疑來到宛源蕪和烏生的婚房門前,才覺得不合適,剛才擔心宛茸茸喝醉了,也沒想太多。
    他轉回去,打算找烏生來,把宛茸茸給帶回去。
    就看到房間的窗戶被推開,宛茸茸上半身趴在窗戶邊,雙手撐著下巴,看著外麵的高樹,兩頰泛紅,眼眸像是蒙著一層迷醉的水霧般,看來是真的醉了。
    隨疑也不知為何,站在外麵沒敢走進去,靜靜地望著她。
    宛茸茸遲鈍的腦袋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轉過頭,就看到隨疑。
    她也沒有偏開頭,隻是安靜地望著他,眉心還緊著,似乎在為什麽事情犯愁。
    「來。」隨疑朝她招了招手,要她自己過來,然後就看到她直接變成了一隻小肥啾,扇動著小翅膀從窗戶邊搖搖晃晃地飛過來。
    他以為宛茸茸要飛到自己身上,但是隻見她慢騰騰地扇動著小翅膀,越過他,飛到別處去了。
    「去哪裏?」他大步邁著跟在她身後,伸手想將她撈到懷裏來,但是她醉是醉了,卻靈活的很,躲開了他的手,繼續搖擺地往前飛。
    隨疑覺得她是要帶自己去哪裏,也沒抓她,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走。
    直到她停在一棵大樹前,隨疑抬頭看著愈發高聳入雲的鳳緣樹,不清楚她帶自己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好奇地問道:「來這裏做什麽?」
    然後就看到她在四周飛來飛去,也不知道找什麽,隨疑坐在樹下,看她一旁瞎飛,倒也不覺得無聊。
    等了會,就看到她抓著許多樹枝回來,丟在他的麵前,然後停在他的對麵,用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地瞧他。
    隨疑看向那些長短,粗細都不一樣的樹枝,有些不明白:「想我做什麽?」
    小肥啾可能醉的可能覺得自己還不會說話,於是假裝睡覺的樣子,躺在地上縮成一團,然後睜眼看他,似乎在問他有沒有懂。
    隨疑懂了,她要他給她做個小窩,有些忍俊不禁,這笨鳥,喝醉了就愛指使人給她做小鳥窩。
    「懂了,過來躺在我身邊,我看看要做多大的。」
    小肥啾這才乖乖地挪到他的身邊,躺下縮成一小團,還瞪著兩隻黑亮亮的眼睛,懵懂又可愛。
    隨疑看她這樣子,開始後悔之前那麽凶跟她說話,這麽小的一隻,被嚇到了也隻會乖乖的縮成一團。
    把她撈到自己的掌心,看著她的眼睛,低頭輕輕地親了她一下:「小笨鳥,就會裝可憐。」
    然後他的頭發就被她的小爪子抓掉了好幾根。
    隨疑看她這脾氣,伸手將那些樹枝拿到手裏,熟練地給她編小窩。
    小肥啾可能看他幹活了,就趾高氣昂地蹲在他的膝蓋上,應該是醉的暈暈乎乎的,小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不斷地往下栽。
    他怕她摔下去,將她往裏攏了攏,又被她一爪子抓開。
    看得出,醉了也記仇。
    隨疑隻能任勞任怨在她的注視下,將一個小鳥窩做好了,還將被她拔下的幾根頭發纏在其中,好留下些她的罪證。
    但是宛茸茸一看自己的小窩做好了,撲閃著小翅膀,兩隻小爪子抓著小鳥窩,努力地往樹上飛。
    活生生一副得到了他做的鳥窩,就對他始亂終棄的模樣。
    隨疑哭笑不得,站起身,看她把小鳥窩放到樹杈間,就窩進去了,還用小翅膀卷了一片葉子蓋在身上,一副要準備睡覺的模樣。
    他飛身上去,坐在她的小窩,看她乖乖地縮在小窩裏,閉著眼睛,渾身一團白隨著呼吸微微伏動,若不是近看,就像是一團白雲不小心掉進了鳥窩裏。
    隨疑指腹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怕她醒了腦袋疼,就用靈力幫她去去酒意。
    但是喝醉的小鳥,卻覺得更難受,冒出幾句囫圇的話:「不要,難受。」
    「喝醉了,肯定難受。」他回著她的話。
    「嗯。」宛茸茸還應和地點頭,「不喝。」
    「知道就好。」他每次看宛茸茸的原形,心裏就硬不起來,甚至比看著兩個小孩還讓他憐愛。
    宛茸茸嘟囔完這幾句,就徹底沒有聲音。
    隨疑垂眸看了她許久,想到地牢之中,沈靈雲說用同靈果養妖骨的方法,他心裏知道她的說法應該是對的,要不然鳳翎鳥的尾翎就算變成妖骨,沒辦法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清楚宛茸茸也知道是真的,她不顧一切的性子,可能已經在想怎麽去做成這件事。
    起初他心中惱怒她又靠近沈靈雲,便語氣重了幾分,希望她不要信沈靈雲的話。
    但是現在看來,她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還是要跟她好好商量商量,不要讓她一個人孤注一擲。
    正想著就看到烏生正過來,這個時候他應該在洞房花燭,或者是和賓客喝酒,現在到這裏來,隨疑急忙飛身下去,擔心地問:「是出什麽事了?」
    烏生搖頭:「沒什麽事,就是看茸茸是不是跟你走了。」
    「嗯,在睡覺了。」
    烏生這才放心下來:「跟你走了就好,阿蕪擔心,我就來看看。」
    「無事。」隨疑看向高樹之上唯一的小鳥窩,「之前怕她做傻事,語氣重了幾分,惹的她心裏不悅。」
    「茸茸年紀尚幼,思考問題不會跟你一樣全麵,你們兩多聊聊。」烏生語重心長地說,「我也知你和茸茸一樣,心裏都在意對方,才會關心則亂,她像她母親敏感柔軟,又比她母親多了幾分果敢,所以你可能有的頭疼。」
    「她其實很少惹禍,穩穩當當,也知輕重,反倒是我,總是讓她覺得頭疼。」隨疑知道自己的性子,大概也隻有宛茸茸能忍受。
    烏生聽他維護宛茸茸的話,失笑:「你倒是容不得別人說她不好。」
    隨疑沒有否認:「她哪裏都好。」
    「你喜歡就行。」烏生覺得年輕人的感情總是熱烈直白的,心裏欣慰,「你照顧好她,我便走了。」
    烏生說完走了幾步,又停下步子,朝他說:「隨疑你若是想帶茸茸出這個幻境,可能還要從千流和沈靈雲那裏入手。」
    今天婚宴的順利的完成,隨疑就已經想到,這個幻境可能還有沈靈雲的影響。
    尤其是他想到沈靈雲之前把他封印在無妄山時,身上還有傷,當時他親手殺死沈靈雲還覺得天助他。
    現在他細究這些往事,覺得她應該是事先到了百鬼穀,更改了這個幻境,導致身體被反噬,從而留下重傷。
    「我知道的。」隨疑簡單地應下,烏生便沒有再說,徑直離開。
    他重新回到樹上,靠坐在一旁,看日光緩緩地從樹枝挪過來,落在睡的正香的宛茸茸身上,斑駁著溫暖的痕跡。
    她在小鳥窩裏縮了縮,隱約可見的眉心緊蹙著,也不知是熱了還是冷了。
    隨疑怕她生病,將她連窩帶鳥都帶走,帶回屋內,兩個小孩都被宋輕雲帶走了,屋內十分靜謐。
    他把縮在鳥窩裏的小鳥撈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自己躺在一側,輕輕地摸著她的腦袋。
    「唔。」應該是被壓著,她艱難地動了動身體,眼睛迷迷糊糊地睜開,就看到隨疑的麵容。
    還暈暈乎乎的,直接變回了人形就鑽他懷裏,帶著酒香的氣息撒在他滾動的喉結上,似夢語般睡意沉沉地喊道:「隨疑。」
    「嗯?」他抱著她,給她蓋好被子,等她說話。
    「你凶的我耳朵疼。」她腦袋頂著他的脖子,一副耍賴的架勢。
    隨疑聽她這話,沒忍住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現在還疼嗎?」
    「疼,好疼。」她大概真的是酒意散了些,醉的沒那麽死,開始折騰起人來了。
    隨疑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對不起,沒有跟你好好商量,就說了重話。」
    這個答案她似乎很滿意,才唔了聲,沒囔耳朵疼了。
    隨疑捏著她的小耳朵:「現在還疼嗎?」
    他沒聽到她的回答,卻等到她的手抓著他的手,按在她的心口,抿著紅唇說:「現在這裏疼。」
    「很疼嗎?」隨疑擔心她身子怎麽了,急忙去摸他的脈搏,但是一切都正常。
    她點點頭,隨疑更是擔憂:「我叫人給你看看。」
    心口的病不是小毛病。
    他想起身,但是被她緊緊地抱著 ,低頭困惑地看她,就見她眼眶都憋著發紅,她一句話也沒說,但是一雙水靈靈的眼眸卻明亮的似乎會說話般。
    隨疑遲鈍地從她眼中讀懂了千言萬語。
    她是在說,她心疼了,是心疼他的那些往事。
    昨天嘴硬,一個心疼都沒說出來的人,現在卻在生他氣的時候,紅著眼眶,說心疼他。
    「你倒是會拿捏我。」他緊緊地抱著她,像是抱著一塊至寶。
    她伸手碰上他的唇角,往上扯出弧度:「不凶了。」
    「沒想凶你,怕你做傻事而已。」
    「不做。」她重重地點頭,恨不得將頭點掉,看起來清醒,但是眼中還有些醉意的嬌憨。
    他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望著她的眼睛,把自己的想法跟她說:「茸茸,我們先想辦法離開這裏,尋到沈靈雲手中的鳳翎鳥尾翎,最後才是重造妖骨。」
    宛茸茸沒應,隨疑以為她又睡著了,就見她豎起兩根手指。
    「二?」
    「兩根。」她完又跟沒骨頭一樣纏在他身上,拱來拱去像是拱白菜的小豬。
    這倒是提醒隨疑了,宛無源那也有她的尾翎,隻是他會藏在哪裏?
    他思索著,任由懷裏的人亂動,等她不動了,稍稍低頭,就看到她眼睛合上,呼吸輕緩,手還碰著他的腰側。
    這模樣是又睡過去了,難為她睡到一半還能醒來,要跟他解決矛盾。
    他也沒有打擾她,安靜都陪著她睡覺,一直到深夜,宋輕雲將睡著的意意和濃濃送回來,他才起身,把兩個孩子放到小床上。
    自己走出去,朝宋輕雲說:「輕雲,你今晚多帶些人盯著妖界的動靜。」
    「是要出什麽事了嗎?」
    「以防萬一。」隨疑簡單地說完,其實他覺得沈靈雲被關兩天,沈宵還沒動靜十分反常。
    「好。」宋輕雲得了命令就應下,說完還伸長脖子往屋內看,「哄好了沒?」
    隨疑看他這八卦的模樣:「快去幹活。」
    「隨疑我跟你說,你這樣的人都有媳婦真的是天理難容 !」宋輕雲罵罵咧咧。
    隨疑懶得理他酸裏酸氣的話:「滾。」
    他說完把門關上,設了個結界,便隻身離開。
    宋輕雲看他比還先行一步,急忙問:「你去哪裏?」
    隨疑沒搭理他,直接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神神秘秘,肯定是去幹見不得人的事。」宋輕雲不滿地哼哼道,就任勞任怨地去幹正事。
    隨千流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明月,清冷又寒冷。
    他拉緊了身上的披風,捂著唇咳了好幾聲,鮮紅的血從指縫間流出,滴落在地。
    眼前晃過一片漆黑,他身子微晃一時撐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
    全身襲來錐心刺骨的痛意,他手緊緊地握著,伸手捂著心口,喘息沉重,大顆的冷汗浸透了他的全身。
    隨疑一踏進隨千流的住處,神情一凝,快步走到門口,直接推開門,就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急忙過去,伸手按在他的心口,單手從身上掏出藥給他喂下。
    「隨千流。」他喊了他一聲。
    隨千流昏沉的意識被他的聲音拉了回來,眼眸艱難地睜開,一片模糊的虛影晃過,他的眼眸才聚焦,看到了隨疑的臉,虛弱地喊了聲:「隨疑。」
    隨疑看他有意識了,伸手將他扶坐起,麵對麵而坐,手壓在他的心口,冷聲說道:「你凝神,我幫你壓下你身體內的絕情蠱。」
    隨千流渙散的眼眸努力地聚焦在他臉上,咳了幾聲,猩紅的血就從唇邊流下,他搖了搖頭:「不用了,我知道我要死了。」
    「我知道你想死。」隨疑咬著牙,努力用自己的力量壓住他身體紊亂妖力,「但是你死之前,我還有事問你。」
    「你想問我什麽?我好想也沒有什麽值得你問的。」隨千流說一句話便會咳幾聲,「我剛才眼前都晃過了自己這一生的虛影,好像真的有點荒唐,沒能成為一個好丈夫……咳咳……也沒能成為……咳……一個好父親。」
    他說道這裏心口一顫,絞痛襲來,他臉色都蒼白如紙:「你恨我……是應該的。」
    隨疑咬著後牙,能感受到他身體內的真氣真的要消失殆盡了。
    隨千流要撐不住了。
    他眼睛看著他灰白的臉色,還有要失了光彩的眼睛,直接手滑過自己和隨千流的手臂。
    隨疑神情冷峻,手指引著自己的血到隨千流劃破的地方。
    隻看到半空兩道血流像是兩條小溪流,相互交換著血流。
    隨疑的臉色瞬間就煞白,能感受到身體被什麽啃食般。
    隨千流看他的行為,拚盡最後的力氣,將他指引的兩道血流截斷,他一字一句艱澀地說:「隨疑,我活不了,你也想死嗎?」
    「不過是換個血,承擔你身上一半的痛而已,又不是蠱蟲到我身上。」隨疑眉目都是不在意的冷漠。
    但是他手臂滴下的血卻是溫熱的。
    隨千流輕歎:「沒必要。」
    「你以為我是想救你的?別自作多情了,我不想你現在死是因為這裏是一個幻境,你若是死了,我和宛茸茸就會永遠困在這裏。」
    隨千流緩慢地抬頭看他,唇邊揚起一點笑:「幻境?」
    他眼睛垂下,感歎不已:「難怪這麽好。」
    沈靈雲會那麽卑微地伏在他的腳下,隨疑會主動救他。
    隨疑看他沒有驚訝的神情:「你知道?」
    隨千流搖頭:「我隻是覺得一切都好的不正常,她從不會用那種悔恨的眼神看人。」
    他知道,隨千流口中的她是沈靈雲。
    隨千流似乎緩過了一口氣:「我會幫你們離開的。」
    隨疑:「你知道怎麽離開?」
    「我隻能說,我有辦法。」隨千流像是尋到苟活的理由,他本來已經灰敗的神情,顯露出幾分生意。
    他滿是血的手攤開,一把銀白的靈劍出現。
    隨疑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就看到他將手中的劍直刺入他的心口,一道光閃過,劍不見了蹤影,隻看到他心口汩汩的鮮血留下,染紅了地麵。
    「你用自己的心獻祭靈劍?」隨疑覺得他瘋了。
    靈劍本來和主人是一體的,劍主若是在生命垂危之時,可以靠靈劍為身體的一部分,支撐下去。
    隻是隨千流現在的身體真氣幾乎耗盡,沒辦法控製靈劍了。
    所以他用了最極端的辦法,他把自己的心獻祭給自己的靈劍,這樣劍得到他的心,靈劍會更強大,但是劍主就會失去那一部分。
    「唯一的辦法了,隨疑。」隨千流像是回光返照,他蒼白的臉色紅潤了幾分,連唇色都染了紅,晃著身子站起來,消瘦的身體連衣服都要罩不住,看起來空蕩的厲害。
    隨疑仰頭看著他:「你這樣我也不會感謝你。」
    「算是彌補。」隨千流伸出手。
    隨疑看著他枯槁的手,知道他要拉自己起來,卻忽視而過,自己站起來,冷冰冰地盯著他,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隨千流跟在他的身後,走出了房門,走到了院外。
    「你跟我做什麽?」隨疑聽到了跟在後麵的腳步聲。
    「隨疑,我好像沒陪你走過一段路,今夜陪你走一段。」隨千流說完,便快步前了一步。
    隨疑落在後麵,看他的背影,說道:「太遲了,也不需要。」
    他說完就直接飛身離開,消失在夜色之中,留下隨千流一個人緩慢地往前走。
    隨疑其實也沒有離遠,孤身一人站在屋頂上,看隨千流踏著夜色往前走。
    隨千流的愧疚和彌補都來的太晚了。
    曾經他心裏滿是怨恨的時候,隨疑的彌補可能會讓他興奮不已。
    但是現在,他所有的憾事和怨恨都被宛茸茸填補完,這些似乎已經成了他最不在意的東西。
    他一個人站了許久,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往回飛去。
    今晚他就是想跟隨千流說離開幻境的事,他知道對付沈靈雲隻能是隨千流。
    他回到自己的屋內,坐在床邊,伸手拍了宛茸茸踢被子的腳,又把她裹進被子裏。
    正想躺下休息,等明天看隨千流對付沈靈雲的結果,先收到了宋輕雲的消息:「隨疑,快來,地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