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風如拔山怒

字數:4395   加入書籤

A+A-




    “風兒,我曾在無數夜晚捫心自問,我能從那屍山血海中活下來嗎?”
    “我一直祈望你父親能活下來……”
    “但是當我腦海裏閃回風雪關那一幕屍山血海望不到頭的場景,我便不能在如此祈望了。”
    “直到,我看到你活著回來了,我心裏想,或許你父親也能活著回來。”
    “可我又想…你父親可有你這般…”
    “萬夫莫敵之勇嗎!”
    江風瞳孔微縮,不由得吃驚。
    江百順微微苦笑,道:“風兒,你瞞得過許多人,但是我是看著你長大的。”
    江風苦笑道:“大伯早就發現了?”
    “倒不是,隻是你曾拒絕去喪將軍祭奠時,我才意識到。”江百順歎息道:“是大伯太執著了,過去十六年的事,總是放不下。”
    江風默然道:“大伯可以一直這樣以為,我父親洪福齊天,必然不會有事。”
    江百順長歎一口氣:“我已經失去一個弟弟了,我不想再失去弟弟的孩子了,風兒,答應大伯,你去考取一個功名吧,不要再重拾那個身份了!”
    江百順伸出粗糙的大手撫摸著江風的頭,手上全是老繭,但是卻十分溫暖。
    “大伯也是上過戰場的人,知道屍山血海是如何殘酷!”
    “你不過是一個少年,一朝開了殺戒,便是秦川府道幾百裏,便是北涼荒原幾百裏,又是亡命幾百裏!”
    “你為薑朝做得夠多了,或許薑朝很需要喪將軍,但是喪將軍已經死了,正如你父親也已經死了。”
    江風微微一愣,眼簾低垂,輕聲道:“大伯放心,喪將軍已經死了,活著的隻有一個江風而已,我從始至終都隻叫江風。”
    ……
    夜晚,江風麵色沉靜。
    西廂小院裏,江風讓婉兒陪著自己喝了兩杯下洱海後,婉兒臉蛋微微泛起醺紅,小嘴嘀咕著,“少爺我不能喝了。”
    啪嗒~
    婉兒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江風把婉兒抱起來,放到了床上,輕輕改好被子,看著婉兒夢裏呢喃的模樣,露出了難得的一絲溫情。
    江風沒有換衣服,還是那一身泥土的白衣。
    江風去了廚房,又拿了一根筷子,朝著夜幕而去。
    “好不容易活下來!”
    “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溫存的家人。”
    “好不容易有了在意的人。”
    “好不容易遇到了些可愛的人。”
    “但是偏偏好像有人就是不想讓我如願!”
    “喪將軍是不會活過來了,但是取而代之的有一個叫做江風的文弱書生!”
    ……
    兵部尚書葉府之外的夜色之下,似乎有窸窣腳步,但抬眼看去,又不見半個人。
    烏雲悠悠,四野寂寂。
    冷風颼颼,寒意深深。
    在那陰暗的小巷子裏。
    數十人手中藏著短刃,踏著雨點前行。
    腳步落下水窪,濺起四處雨水。
    秋雨越下越急!
    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
    仿佛是在宣泄這深秋之中的肅殺。
    突然,在這大雨滂沱之中,一個用白布蒙麵的少年撐著紙傘,走進了這一方小巷。
    秋雨打濕了他的衣擺,長靴浸在水裏。
    數十人沒有停下,這恰恰證明了這些人來者不善,是百裏挑一的好手。
    他們可不管這個少年是誰。
    隻要擋在他們的路上,就必須死。
    前鋒一人一個箭步便衝到了江風的麵前。
    刀光劃破了雨夜,在驟雨之中劃過,斬斷了下落的雨滴,在空中畫出一道白線。
    雨水本是透明的,折射了刀麵上的寒光,在所有能看到這一抹刀光的人眼中,便成了砍斷雨水的白線。
    江風站在那個地方,撐著紙傘,一動不動。
    嘩嘩雨聲掩蓋了天地間的所有聲音。
    似乎也掩蓋了少年人害怕的尖叫。
    因為他們沒有聽到任何除了雨聲之外的聲音。
    揮刀的刺客臉上浮現出了獰笑,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會出現一個少年,但是看到這個少年一動不動的時候,他就料定,下一秒,這個少年的屍體就會撲打在雨水裏。
    等到明天一早,雨水會把他身體裏的所有血液都衝走。
    也會衝走他們來此處的痕跡。
    當然,這高牆之內,府邸之中的那些人,不管男女老少,是否姓葉,都無一例外,活不過今夜!
    總之在這嘩嘩雨聲中,沒有人聽到慘叫,但是在這傾盆大雨中,有人聽到一聲沉重物體撲到在了雨水裏的悶響。
    身後的人以為是擋在他們麵前的少年,但是當大雨之中,他們恢複視線的時候,卻發現少年還撐著紙傘站在原處。
    隻是這個少年的手上,多了一把短刀。
    這短刀,與他們手上的那一把,相差無幾。
    數十人相繼一驚,但都前仆後繼的朝著江風而去,腳下幾乎沒有任何停歇。
    江風撐著紙傘,也朝著他們緩緩走去。
    那些刺客無法透過湍急的暴雨看到江風的臉,也沒法看到紙傘下他的雙眼。.
    若是沒有這場大雨的話,他們或許能夠看到…
    江風平靜的眸子裏,幹淨得一絲殺意都沒有。
    即使如此,江風看似緩緩的遞出了持刀的手時,手上握著的短刀精準無誤的刺進了一個刺客的喉嚨裏。
    沒有人知道這個刺客為什麽不躲,為什麽不擋。
    這個少年的動作這麽緩慢,緩慢到小巷子裏交錯的刺客們都能看清楚他舉手遞出的動作。
    但是就是如此詭異,如此緩慢的動作,竟然在一瞬就刺進了前頭那人的喉嚨裏。
    江風抽出了短刀,麵無表情,眼神平靜的繼續往前走。
    嗤嗤!
    是利器刺入皮肉,又抽出的聲音。
    但是這聲音太細微了,根本沒有人能在嘈雜的雨聲中聽得見。
    還是那樣,沒有一點防備,那人的喉嚨就這樣被刺穿了。
    江風還是那般平靜,撐著紙傘的手甚至沒有一點傾斜。
    那些刺客訓練有素,前後距離並不是很近,江風殺了前頭一人,要走好幾步,才能將短刃刺進下一個人的喉嚨裏。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完全沒有一點狹路相逢的拚殺緊張感。
    仿佛這些刺客本來就是死人,根本就一動都不會動,而江風所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