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淡淡的笑了笑：“龔相仔細想想，如今還有什麽比登基大典要更重要？”
    “什麽？請玉公子明示。”
    “夏青霄。”江風隻是說了一個名字，就閉口不談，端起茶盞，喝了口剛送上來的冰鎮冷飲。
    “夏青霄……”
    隻是一個名字，就讓龔九裏在內心翻起了驚濤駭浪！
    龔九裏此時心裏一團亂，隻因為江風的口中，吐出了太師夏青霄。
    “此事果真？”
    江風抿了抿唇，搖搖頭道：“不果真。”
    龔九裏眉頭皺了皺，又追問道：“此事是陛下親口所言？”
    “不是。”
    江風不急不緩，龔九裏的這兩個問題，江風都實話實說，一點都不摻假，因為龔九裏這樣的老狐狸肯定能看出來，所以，謊言自然當要真假參半。
    “既然不是，為何江公子要對龔某如此說？”
    “我想不到除了夏青霄之外，還有什麽能夠讓陛下延期登基大典。”江風風輕雲淡的搖搖頭道。
    “……”龔九裏沉思起來，是啊，確實，就連龔九裏自己也想不到趙輕颺為什麽會延期登基大典，而江風所拋出來的這個答案，卻成了目前唯一可信的答案。
    “不知江公子此言，以何為據？”
    “根據？哈，我猜的，哪裏有什麽根據，不過，猜的也並非是空穴來風，隻是想著，周國陛下，乃是天下聖明之君王，君王登基，想要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便需要一筆足以讓天下震驚的功績！天授皇帝德行配位，舊趙先帝駕崩，天授皇帝順位，成了天下第一位女皇帝，這份榮耀，需要配以一份功績！誰能給陛下帶來絕世功績？龔相，你以為誰能給陛下帶來驚世功績？”
    龔九裏沉默不語，江風的這一番話，毫無漏洞，幾乎天衣無縫，是目前為止，所聽到的最好的答案，也是最可靠的答案，因為沒有人膽敢質問趙輕颺為何延期登基大典，趙輕颺也絕對不會明說。
    江風也不著急，默默的吃著冰鎮糖水，他吃就算了，還吃得吱吱作響，讓龔九裏一時間沒法靜下心來思考。
    “為何江公子會對龔某說起此事？”
    半晌之後，龔九裏終於還是開口了。
    江風忍不住笑了，嘴角那驕傲的弧度讓龔九裏感覺很不好，他竟然被一個少年人玩弄於鼓掌？
    “龔相別誤會，我一開始來此拜訪，隻是想問問龔相，知不知道周國邊境對我實施刺殺的那一群‘姓雲’的流寇匪徒。”
    江風微笑著對龔九裏這般說著，‘姓雲’二字，江風咬的特別重。
    “龔相作為幽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相！應該沒有什麽是龔相不知道的吧？”
    江風見龔九裏猶豫了，心裏暗笑，當即替龔九裏把話說了，龔九裏此時若是識相的話，應該順勢而下，但是若是他不體麵，那……
    此時站在江風身後的丁七月滿臉佩服的看著江風。
    他總算明白了自己師妹七七說的那句話了。
    ‘他願意體麵的話，少爺就讓他體麵，如果他不願意體麵的話，少爺就幫他體麵！’
    牛逼啊！
    丁七月此前以為隻有刀劍能殺人，沒想到，言語也能殺人。
    這就是言官的可怖嗎？
    龔九裏眉頭緊鎖，直視著江風，那雙鷹目中，已經帶了幾分肅殺之意。
    “龔某，略知一二。”
    江風笑容一下子變得燦爛起來了，“原來如此，那江風明白了。”
    “江公子，隻怕不是為了雲氏而來吧？”
    江風笑道：“確實！”
    “江公子若還有其他欲圖，不如一並說出來吧！”
    “龔相或許聽過些許流言，我是商賈世家出身，我雖然在薑為官，但是作為使臣來到周國，作為商賈的本性還是洗不掉了，我想，若是可以的話，可以找龔相，哦不，主要是找周國做一筆生意。”
    “做生意？”
    “對！這就要龔相點頭了！”
    龔九裏皺著眉，臉上皆是不信的神色：“江公子作為薑國第一玉公子，竟也投身商賈之道？江公子在薑，不說權傾朝野，至少也是名極一時，為何會投身商賈？”
    江風笑道：“說起來，我在薑，也乃是變法之人，隻是我變之法與夏青霄變之法大有不同，夏青霄所變法，有礙我之變法，我變法必令薑國鼓勵從商，若是從商，必然要與周邊列國通商，互利互惠，共贏局麵，共謀發展！”
    “這倒是一個新穎的說法。”
    “我與龔相一樣，我很不希望夏青霄變法成功。”
    江風實話實說，但是龔九裏看著江風坦然的樣子，似乎仍舊是半信半疑的樣子。
    “當然了，這都是其次的！”
    “什麽是主要的？”龔九裏問道。
    話已經聊到這裏了，龔九裏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否定和拒絕的態度，甚至連一點不耐煩的情緒都沒有，也就是說事情已經在朝著江風所預期的路線走了。
    所以，江風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
    相比龔九裏陰雲密布，陰晴不定的臉，江風顯得要從容許多！
    “主要的，是那群刺殺我的流寇。”江風笑道：“我這個人呢，是一個有仇必報，有怨必償的小人，我不是君子，所以我不會以德報怨，龔相作為周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相，對付一群姓雲的小賊，應該不是難事，龔相，對吧？”
    江風不等龔九裏回答，就接著說道：“龔相替我報了這個仇，我替龔相鏟除夏青霄！”
    江風說完之後，便再次閉嘴不言，滿臉燦爛微笑，看著龔九裏。
    龔九裏雙眼微微斂，沒有去看江風，而是目光漂浮看向別處，看著是在考量。
    “江公子，說完了？”
    這話問得太遲了，江風都說完了好一陣了，龔九裏才這樣問。
    江風聞言，臉上燦爛的笑容消失了。
    “說完了。”江風試探性的回答道。
    龔九裏歎了口氣道：“來人，送客。”
    江風有些意外的錯愕，站起來問道：“龔相，不願與商賈共事乎？”
    “江公子，非商賈之緣由，而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龔九裏冷颼颼的說道：
    “江公子飽讀詩書，殊不知人倫綱常荒稗！禮崩樂壞，天地變色，殺戮不止，天下無可教化，山河破碎，人不成人，鬼不成鬼！又將是如何一副屍山血海的煉獄！”
    “君不見，南北朝時，四海淵黑，中原血紅！有生不如無生，為人不如為鬼！世事病態，令人思之發指！”
    “我大周，還不想變成那嗜血殘暴的北涼野獸！”
    江風啞然，他方才隻是暗示了一下龔九裏，夏青霄可以死，但龔九裏立馬就懂得了江風的意思，如今這番話，正是龔九裏內心之言。
    夏青霄不能殺！
    夏青霄代表著的是周國上下的文明精神支柱，一旦這精神支柱崩塌了，到時候，人將沒有了人倫綱常，那將會是如何一副獸性？
    到時候周國天下，戰亂四起，民不聊生，流寇作亂，天下破碎，到時周天下不過就碎成一盤渣滓。
    江風不由得對這位宰相多了幾分敬佩，沒想到這家夥雖然專於政治鬥爭，卻還始終謹記著天下大義。
    看來，這位宰相並不傻，也不太好忽悠啊。
    不過，這也是在江風的考量之內。
    “龔相誤會了，江風雖然是薑國玉公子，但是尋常時候說話做事多有鄉野村夫般粗俗，我此前失言，不想卻讓龔相誤會了，我對太師夏青霄也是充滿敬重，隻是與他的政見多有出入！我所說之鏟除，可不敢做的這麽絕，不過就是想以龔相取代太師，功績有許多種，並非太師一家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