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熊覺得有理，已經被說服了。
    高中生特別容易鼓動，隻要有兩個人帶頭，他們都敢上天。
    不知怎麽的，他想起上周五那一聲“科比牛逼”和那個小個子的男生，突然勾起了某種情緒。
    高一學年都快結束了，同學們都很有經驗。而且快要期末了，知道這節課八成泡湯了。
    他推了推身邊的老熊：“哎，別看了，我們打球去吧？”
    老熊有點意動，但是擔心趙明誠的回馬槍：“老趙等下不會殺回來吧？”
    這一天正好是夏至，上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然而外麵正淅淅瀝瀝正漂著小雨。
    “下雨天，全校都在上自習，就伱們在這兒打籃球。幹什麽，顯得你們籃球打得好？籃球賽打得還不夠丟人？”
    高一年級籃球賽，十四班一輪遊，當時他還安慰盡力就好。
    “今天幾號了？六月二十一號！”
    “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我讓你們自習你們還不願意，都準備得特別好，都不用複習了是吧？”
    他越講越生氣，覺得不能就這麽算了，厲聲問道：“誰帶得頭？”
    這種情況當然沒人會吭聲，趙明誠也不是第一次帶班了，小男生的德性他清楚得很。
    “好！那就一起罰！”
    “全體都有，去操場上，每人跑十圈！現在去！”
    十幾個人聽話地往操場那邊小跑過去，不時避開地上的小水坑，跑得三三兩兩。
    趙明誠憤怒的聲音從後麵追殺過來：
    “排成一隊！排整齊！”
    所有人勉強湊到一起，歪歪扭扭湊成一列。
    操場跑十圈的標準長度是四千米，比校運動會最長的項目三千米還多三分之一。
    雖然不用計速，但這幫人體力參差不齊，幾圈下來不僅隊伍拉得老長，還有人差點要掉隊。
    所有人都知道，要是跑不完那就是給老趙認慫了，以後別想在老趙麵前抬起頭。
    於是幾個體力好的開始主動幫助那些弱的。
    跑在最前麵的就是林一的寢室長陸博文，他一個前足球運動員，四千米根本不在話下。
    他回頭看看，退回到隊尾的最後一名那邊，攙起他的胳膊一起跑。
    其實這個姿勢很別扭，但是不扶著另一個可能要倒下去。
    林一感覺自己還能堅持，前後看了看，跑到老熊身邊，一邊喘氣一邊問道：“要不要緊？”
    老熊咬著牙：“沒事。”
    不敢多說話，怕鬆了勁兒。
    雖然跑得鬆鬆垮垮，最後幾圈的時候比走路也快不到哪兒去，但是十幾號人好歹是相互攙扶著跑完了。
    體力差的站在那兒，叉著腰難受得幾乎要吐出來了。
    他們在跑的時候，趙明誠一直站在操場西側的主席台上，背著手看著。
    其實主席台是有頂棚可以遮雨的，但是他沒有站在頂棚下麵，和他的學生一起淋在雨裏。
    所以現在他也全身濕透。
    因為林一等人沒有上台階的力氣，他站在上麵居高臨下。
    老趙已經冷靜下來了，聲音聽起來沒有剛才生氣：
    “還行，比我想得要狠一點，沒垮掉。”
    他先是點評了一句，然後話風果然轉入熟悉的軌道：
    “期末考沒幾天了，這股勁頭給我用到學習上去！”
    “這次準備考多少名啊？每個人報個數給我。”
    “陸博文，你先跑完的你先說。”
    老陸沒想到有這一出，遲疑了一下：“前三百……”
    “我聽不見！”趙明誠突然加大音量。
    老陸隻好對吼：“年級前三百！”
    他一個一個點名，“前三百”“前二百”的吼聲此起彼伏，很快叫到：
    “林一！”
    “前一百！”林一大聲應道。
    年級總共十四個班，重點班兩個，前一百名在普通班就是頭幾名了。
    拿高考來比劃的話，這個排名大概能進之江大學。
    趙明誠居然卡了下殼，林一的成績在這裏麵可不咋地，不過他沒仔細理會繼續點到下一個人。
    一圈點完，老趙終於滿意地點點頭：“期末我會看你們表現的。”
    “先回宿舍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
    往回走的時候，老熊虛弱地問道：“剛才你目標定挺高啊，不怕老趙到時候秋後算賬？”
    林一笑著說：“你們吹得那些牛逼能考到嗎？吹牛又不交稅。”
    他知道剛才這幫人立下的那些“軍令狀”，八成都完成不了。
    索性吹了個大的。
    雖然身體上很疲憊，但是林一精神上很亢奮，其他人似乎也有這種症狀。
    之前兩周，他始終帶著二十八歲看十六歲的抽離感對待眼前的校園生活，看什麽都覺得幼稚，覺得不真實。
    今天這一場雨激起了他心中久違的那種波瀾，好像腦海中鬆開了一根無形的弦，終於讓他把握到真正高中生的脈搏了。
    “歡迎收聽臨中之聲……”
    路邊的喇叭裏傳出聲音，學校的廣播站每天中午會放點音樂，有時還會讀讀新聞、念念雞湯之類的。
    “今天有一位高三的同學點播了《六月的雨》這首歌，它是幾年前熱播電視劇《仙劍奇俠傳》的一首插曲，讓我們一起靜靜聆聽。
    一場雨把我困在這裏
    你冷漠的表情會讓我傷心
    六月的雨就是無情的你
    伴隨著點點滴滴痛擊我心裏……”
    正在從教室往食堂賽跑的同學根本沒有在意，林一卻跟著輕輕哼唱起來。
    有句話叫樂極生悲，特別是他們這麽高調的打球，終於把趙明誠招來了。
    他傘都沒撐，怒氣衝衝跑到場邊喊道：
    “都給我過來！”
    當然，還有很多男生留在教室。
    在臨中，總有人會在你吃飯的時候學習，在你睡覺的時候學習，在你學習的時候依然學習，你打球的時候也不例外。
    別說，下著點小雨還真別有情調，特別是其他班的學生全窩在教室裏上自習。
    這種獨一無二的感覺讓他們覺得興奮。
    本來還想偷偷摸摸收著點，跑開之後卻開始控製不住自己的小宇宙，最後就該吼吼，該叫叫，越打越嗨了。
    於是呼啦啦一下出來了十幾個男生，抱著籃球就往外跑。
    林一根本不慌，冷靜地分析道：“他要是有時間還能改自習？早上物理課了。”
    一幫人看他真火了，不敢再裝逼，隻好抱著籃球老老實實走過去排好，準備挨訓。
    “你們現在都長能耐了啊？”
    還好不是改物理課，趙明誠就是教物理的，本來他們班物理作業就比其他班多，再上都要吐了。
    趙明誠這節課有別的事情，所以他隻是出現一下，表示“老子在盯著你們呢，給我老實點”，轉了沒兩圈又出去了。
    果然，上課鈴響之後班主任趙明誠走進來，他把書往講台上一拍：
    “體育課改自習。”
    林一翻閱了幾頁課本，覺得有點百無聊賴。
    他往窗外看去，正好看到濕漉漉的籃球場上空無一人，不像平時體育課還要搶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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