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直氣壯地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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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晝夜沒有休息好,回到海邊墨家據點,子文總算能好好睡一覺,不知不覺中,睡意深處,有那麽一會兒,從前一件記不清真相的事悄然入夢。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跑到屋外,火焰攜帶的熱浪烤得潮濕的地麵霧氣騰騰,全身的力氣泄幹,子文頹然跪在地上,堂屋裏是滿屋子已經被火燒出焦臭的屍體......
    茫然中,子文愕然抬頭看著殺手,是......我害了大家......迷離中,隻見一抹紅色離自己越來越近......
    雨中極力伸手去抓那抹看得見的紅色,卻老是差那麽一點點,急的子文咋地坐起,平緩氣息,抹一抹頭發,攤開手心,果然是什麽都沒有......
    突然之間,子文想起剛才夢到的場景,那應該是三年前和商隊一起出事的時候,可......子文清楚地記得當年逃過羅網第二次襲擊,明明不是這樣,但......閉目沉思,如此真實的景象怎麽會僅僅隻發生在了夢裏?子文不禁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了誤差,夢裏的紅色好像帶著交錯的暗紋,暗紋?
    腦海中閃過那一次對戰後,在趙高衣擺上看到的紋飾,或許...當初逃過一劫,真的不是因為泥石流。
    隱隱約約的,子文大概知道了羅網選擇她的原因,那天,自己一定做過或說過什麽很重要的事。
    睜眼,注視著被油燈放大數倍的影子,子文內心變得極其平靜,當你做到所有不可能的事,就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自己。
    張良是風度翩翩的君子,渾身上下充滿了清雅之氣,可在農家四嶽堂處理設伏的羅網殺手,他的清雅裏卻帶了一股殺人的戾氣,這種戾氣正是被藤蔓困住時,慢慢靠近的氣息裏她沒有及時明白的,其實......一開始,他不是尋我,是殺我。
    隻是關鍵的時刻,賭注起了作用,那是我最昂貴的本錢。
    服從羅網,竭盡全力完成一切指令,不敢有半分反叛,是真。
    照顧墨家眾人飲食起居,不曾在飯菜裏動過手腳,是真。
    小心應付流沙,即便無意之中著了赤煉的道也沒有提過半個字,是真。
    活樹林泥潭之上,沒有任何心機地叫住了他,為脫困差點燒死自己,毫無防備的襲擊來臨時,本能為他擋去刀劍......都是真的,從頭到尾,每一件事其實都出自我的本心,全心全意,沒有一點點違背。
    像是找到了鑰匙,子文身上最後一道枷鎖一下子打開,終於......領悟到趙高想要告訴她的道理,這世上並無正邪之分,一個人可以全力以赴的匡扶正義、鋤強扶弱;
    同樣,這個人也可以發自內心、毫不猶疑地做盡壞事。
    所處的階段不同,麵臨的選擇不同,做出該做的選擇,有什麽錯或者對?
    舒眉淺笑,子文覺得有時刻意壓抑回想過去諸如此類的做法,還真是可笑,她不是變了,隻是適應了。
    四嶽堂之行,張良子文險些陷入和蓋聶衛莊一樣的境地,好在有前車之鑒,張良子文反將一軍,將羅網埋在農家四嶽堂的爪牙清除,免儒家農家關係破裂。
    然而農家六堂,弟子眾多,僅僅一個四嶽堂就如此麻煩,埋藏在其他五堂、各個支部的隱患又有多少?
    經過這次,子文不再刻意回避諸家百家在海邊據點的會麵,漸漸參與到有需要人手的行動中來。
    無論是庖丁雪女,還是張良自己,都感覺子文不再像以前那麽藏著掖著了,似乎是封閉已久的屋子,敞開了心門。
    張良把弄著手中的剛剛鑄造完成的劍,欽佩之情溢於言表,“徐夫子不愧是鑄劍大師,這柄從羅網殺手那裏得來的劍,經他之手重新鍛造,輕巧沉柔,宛若新生,很適合子文使用。”
    子文接過張良遞過來的短劍,拿在手裏重量剛剛好,弱弱地嘀咕,“沒覺得有什麽變化,用得著重新鍛造麽......”
    原本隻是想子文應該有一件稱手的兵器防身,見此劍用材精良,正好得用,可這劍在羅網殺手‘煞’手中多年,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常言道,劍如其人,如果不重新鍛造,怕是對後任主人命途不利。
    “這劍殺厲之氣過盛,重新鍛造,也免以後徒增殺戮。”
    “殺氣?子文覺得,亂世之中,凡事有能力自保的人,誰又沒點殺氣,不過還是謝謝先生提供了重新鍛造此劍的材料。”
    張良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子文,左轉麵向大海,“子文說的不無道理,但執劍之人各有不同,肅穆自威,劍道中正,凝然震懾,淩風遊龍......而殺氣過盛之人以殺戮為生,子房絕不希望子文是最後一種。”
    子文咂咂嘴,到底是教書的,真心覺得還是不要和張良繼續爭辯下去了,“得了,先生說的總是有道理,我聽先生的,無論何時何地為何執劍,必不違背本心。”
    回頭,張良看見子文眼裏的光芒,透亮得纖塵不染。
    雖然大部分軍隊和影密衛都已經離開桑海,可儒家正值利刃懸頭,桑海駐軍、公輸家、陰陽家並未鬆懈,不止是各路人馬會麵需要加倍小心,就連次數極少的匯報工作,子文也要十分謹慎地選擇時機外出。
    “噌”剛進到山穀之中,真剛便衝過來把劍架在子文脖子上,“你好大的膽子。”
    偏過頭看著真剛的眼睛,我都能看見他眼裏的自己已被砍死七八次了,人同劍名,真剛這把劍的殺厲之氣哪是‘過盛’二字可以形容?
    六位一體,即使感覺不到他們具體的方位,想必其餘五位就在附近,子文自若道,“煞已背叛組織,他必須死。”
    真剛狠戾的眼神裏帶著一絲審視,“證據,其餘三個。”
    子文一動不動地對答,“‘煞’在農家潛伏八年之久,位列四嶽堂副堂主,在四嶽堂設伏,竟因握劍姿勢這麽個明顯的破綻,被張良看出端倪,難道不是有意的?其餘三位‘地級’殺手,協助‘煞’已有三年,除掉他們以防後患。”
    “既已背叛,張良應該留下活口”我心裏有點納悶,是不是以後時間長了,我也能改掉話嘮的毛病,和他們一樣,說話如此簡潔明了。
    “背叛羅網,未必投靠儒家,或者說‘煞’一開始就是某種力量,某個人派到羅網的人,他從來聽從的都是不同的命令。”
    當初李斯提議在桑海調用羅網,如果沒有自己的人,他怎麽能真的放心。
    “是麽?”
    一聲悠長趣味的疑問自山穀中傳來,脖子上的刀刷地收回鞘中。
    羅網嗜殺殘忍,卻給予每一個成員公平的機會,說的清,命保住。
    “想必大人自有定奪,另外,蒼龍七宿最重要的部分已在陰陽家......”
    比起獲得儒家張良的信任,趙高更滿意這次子文帶來的信息,這把利刃漸漸順手了。
    聽子文的話,她所表現出的言行,一點也沒有初時的懼怕,這恭敬的態度好像是發自內心?
    嗬,約莫是心情不錯,趙高又問了一句,“現在不覺得做這些失了良心了?”
    子文抱拳拜道,“出自本心,無關良心,隻是角色不同罷了,大人,您說呢?”
    趙高嘴角略彎彎,並未在意子文作為一個下屬反問他,射出一枚藥丸,子文準確接住,還沒等說什麽就一口吞下。
    “蝕骨丸不會再發作。”
    “多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