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路的秘密

字數:7230   加入書籤

A+A-




    什麽叫盜亦有道,全是胡說八道,賊就是賊,沒有什麽好賊和壞賊之分,隨便搶點東西、偷點東西送人就叫俠義了嗎?摘自【武林外傳白展堂語錄】
    桑海富庶繁華,原屬齊國,秦始皇統一六國後,天下一律遵從秦律。
    隻要證據確鑿,定罪必用重刑。
    偷盜罪是要砍手的,尤其是對於多次偷有錢人,還嚷嚷著替天行道的季布,很多豪強地主特別想要他的命。
    季布劫了富有沒有濟貧我不知道,肯定的是,他是個破壞國家法度的人。
    奸商的確讓人痛恨,魚肉百姓也確實可惡,但有錢人不一定都要樂善好施,心地善良。
    為富不仁的人,有些也是白手起家,自己做生意掙來的錢,高興仁義一點對待別人,頂多也被人說成品德高尚;願意做個守財奴也是自我意願,有錢任性很正常,隻要有錢人沒有違法亂紀,就不能采取所謂‘劫富濟貧’的手段去對待他們。
    再者,季布名頭如此響亮,被官府通緝多年都沒有被抓住過,以他這樣的頭腦身手,就沒有想過他去偷了富人的東西,富人找不到他報仇,不會變本加厲地壓榨窮人嗎?
    想起自己第一天來到這個時代就偷過山中農戶的衣服,子文自嘲地笑了。
    所謂的俠義之人,才是國家最大的亂源!
    由此可見,秦法有漏洞,但不得不承認,也有奇效。
    離秦始皇駕臨桑海還有三個來月,凡進出城門的人都嚴格進行盤查,既怕放進出圖謀不軌的人,又擔心抓錯了人被上麵發現吃不了兜著走。
    畢竟桑海在各方麵來說都是塊大肥肉,備受官府重視,沒有真憑實據,也不好交差。
    “呼~”把顏路要的東西交到儒家弟子手中,子文特別想找個地方歇會兒。
    “多謝子文......”看子文累的臉色發白,又在到處看可以休息的地方,顏路很得體地說,“此處離在下居住的屋舍不遠,子文可隨我來。”
    好好好,暖男暖男~
    子文一手托著杯底,一手微握杯子邊緣,“多謝顏先生”飲一口顏路沏的茶,沒有任何滋味,心神平靜後再飲一口,才覺出一股淡淡清香。
    “顏先生心境平和,這茶就如您的為人,心緒自若才能品出味道”處世謙恭,溫厚有禮,不爭先表露。
    顏路禮貌地笑了笑,為子文再添上茶水,“子文說笑了,品茶本就需要良好的心態,倒是子房......最近有很多煩心事。”
    一提到他寶貝師弟,我內心無恥地想歪了......
    “張良先生人很聰明,可要是再有顏路先生三分之一的沉著冷靜,就更好了。”
    關於這一點,顏路有著不同看法,“子房不是個衝動任性的人,隻是他要背負的東西太多了,近日來才會顯得有些煩躁不安,子文與師弟相識也有段時日了,應該明白他的心情。”
    明白明白,有你在他身邊,什麽事都不是問題,“嗯,先生說的對”繼續品茶。
    顏路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想起來今天準備了一件東西,起身去內裏的房間,“子文,你稍等。”
    “嗯,先生,子文可以看一下您屋內的布置嗎?”
    有些人的房間是可以隨意參觀的,比如說庖丁盜蹠,有些人是不可以的,比如趙高雪女,還有些人是要禮貌性地詢問一下,比如顏路。
    顏路的聲音從裏麵傳來,“子文請便。”
    顏路屋內擺設素雅無塵,布置大而不空,像是一片森林,看上去普通之極,卻容納了很多生命......一件件看過去,每件飾物初看時不起眼,細看之後,才發現個個獨特。
    看到牆上一幅畫,子文不由得走近觀察,材質似乎是某種動物的皮經過處理後而得,又有些像布,至於畫上的人和文字她看不懂。
    這不是秦國的文字......
    哇,好大膽,不怕有朝一日秦國派人來查房麽......
    繼續看屋內其他的物件,沒有什麽值得好奇的東西,眼神再次掠過那幅畫,突然注意到落款處的圖印,“這是?”直覺告訴她,圖印上的兩個字她猜對了!
    “子文”子文再想確定一下畫上的圖印字樣時,顏路恰好從內裏的房間出來。
    子文自然而然地又看了一眼那幅畫,“顏先生,這幅畫給人一種很特別的感覺,上麵畫的是?”
    顏路順著子文的眼神看了看牆上的畫,麵色如常,“隻不過是我隨手之作...這些是幾個學生的束脩,在我這裏放了很久,這也不方便,你帶回去給大家做了吃吧。”
    將袋子提過來......肉幹,感情最早的學費就是臘肉啊,一群吃貨......
    子文也不矯情,叫我拿我就拿唄,“想必這位學生雖然家境清貧,但卻勤奮好學。”
    顏路眼睛一亮,“嗬,子文是怎麽知道的。”
    “這幾塊肉脯醃製包裹得很好,說明這個學生很珍惜這些東西,有錢人家的孩子,又怎麽會在意這些,且肉脯上比較凸起骨頭都削平了,這學生不但是個認真心細的好孩子,也沒什麽仇富之心,他並不覺自己送這些東西有什麽。”
    話說以前的束脩有幾樣,送臘肉的確是其中一種,這幾塊肉幹其實不怎麽樣,反正有錢人家的孩子,不會送這麽次的束脩。
    顏路讚同地點點頭,“嗯,子文真是觀察入微。”
    “顏先生謬讚,多謝先生的東西,子文先告辭了。”
    次日,子文一大早來到桑海街頭。
    差不多看遍了半個桑海城,足足走了幾十家店,就在我快放棄的時候,才在一個不起眼的店裏,知道昨日顏路那副畫裏圖印上的其中一個字是什麽字。
    建,老板告訴我那是‘建’字,而圖印上另一個字,根據字形是‘田’字,這兩個字是齊國的文字田建。
    以顏路的謹慎,圖印雖能查出點什麽,但圖章肯定不在了。
    秦滅六國,齊國依附秦國而不助五國,幾十年不修兵甲戰事,君王後死後,齊王田建讓自己的舅舅後勝做了國相,國相早被秦國收買,一直勸說齊王不要對抗秦國......後來齊王投降,齊國滅亡,嬴政下令誅殺後勝,將齊王與他的妻子安置在太行山下的共城。
    在太行山下,四麵都是鬆柏,少有人居住,惟有茅屋數間。
    即便田建是亡國之君,跟隨的宮人也還有幾十個,飯本來就不夠吃,加上無權無勢,管飯的人又時常苛扣糧食,不久之後,田建餓死,那幾十號宮人逃散,他唯存的兒子也不知所蹤。
    以顏路的修養氣度和年紀來看,是當年幾十號宮人中的某一個的可能性不大,莫非......顏路就是齊王田建的兒子?!
    子文看著自己的手心,一點點攥緊,哼,真是意外之喜,想不到一個小聖賢莊居然藏了這麽多秘密。
    上郡蠻族進犯,東郡災星禍事蔓延,桑海叛逆不絕,影密衛章邯護送天宗掌門離開,秦始皇嬴政下了旨意,召趙高回鹹陽,匯報桑海的一切情況。
    六劍奴跟隨趙高暫時離開,羅網天極一等的驚鯢不在桑海,撒開的巨網沒了眼睛,各方敵對勢力暫成靜靜對峙狀態。
    負責下達命令的羅網成員裏,龍修見過子文的次數最多,按照羅網的規矩,這次傳令本不該他來。
    而他的到來,隻能說明上次負責傳令的人又被反秦聯盟的人殺了。
    聯係組織一次比一次困難,為減少暴露的危險以及組織損失,這次龍修傳來的信息之一,是沒有指示的話,無論任何情況下,都不得直接麵見羅網任何成員。
    李斯、扶蘇、章邯、趙高相繼離開桑海,而隱藏於四方的暗箭仍舊對準了儒家。
    子文用了三天時間,穿著不同的衣服,走遍桑海大街小巷,接觸過往商旅,了解齊國大概的民風民俗,記下了齊國各個地方出名的菜肴。
    庖丁做了多道美食,由子文帶往儒家,聊表謝意。
    五菜一湯,一道桑海當地名菜,一道庖丁創作的新菜,一道魏國珍饈,一道秦國熏魚,剩餘一菜一湯是昔年齊國上至顯貴下至貧民,家家戶戶都會烹飪的菜肴。
    儒家三位當家與荀況坐在一起用餐,這種情況實屬難得,不過更難得的是,子文進一步驗證的了自己想要證明的事情。
    庖丁說過,除了察言觀色,還可,以菜識人。
    通過人對某種食物難以控製的喜好,吃菜時的講究程度,對一道菜的評價,來判斷他的出身學識、口味、家鄉地域,是廚子探聽消息的最好方式。
    當年齊國家家戶戶都會烹飪的這二道菜色,是身為一個齊人必然品嚐過也經常吃到的菜,出現頻率就像現代韓國的泡菜一樣頻繁,隻是顯貴之人和平常人家的做菜選料有所不同。
    一場大雨將石路衝刷得幹幹淨淨,子文提著食盒下山,覺得格外神清氣爽。
    不枉我出錢又出力找齊那一菜一湯的佐料,用貧民的方法做湯,用齊王宮的方法做菜......子文數過,剛才吃飯的時候,顏路一共夾了齊國菜九次,喝了兩次湯,新菜和桑海名菜各嚐了一口,秦國菜、魏國菜動都沒動。
    我並不喜歡吃西紅柿,但如果現在我麵前有盤西紅柿炒雞蛋,我一定吃得喜極而泣。
    雖然你什麽都沒說,但你流露出的感情是掩飾不了的,果然,顏路,你的身份基本有數了。
    春祭大典過去已有些時日,扶蘇剛到上郡不久就傳來他中毒的消息,幸好,那孩子有驚無險......希望有蒙恬在他身邊,他能多明白一些道理。
    空蕩的大殿莊嚴古樸,盤在石柱的巨龍欲飛於天,王階上的嬴政扶劍而立,冕旒下一雙眼睛銳利懾人,隔著一方瀲灩,帝王之威形成強大的氣魄。
    冕冠微抬,厚重有力的聲音從台階上壓進趙高耳朵裏,“扶蘇在桑海遇刺,為何當現在還沒有捉到凶犯?”
    趙高拱手一拜,屈膝跪下,一副謙恭姿態,“皇帝陛下,凶犯人數眾多,牽連甚廣,公子殿下親臨小聖賢莊,齊魯三傑表現得體,現下微臣確無真憑實據,不敢妄動,然公子殿下海月小築遇刺,是微臣護衛不力之罪,請陛下責罰。”
    旒珠震動,嬴政扶在天問劍上的手用了用力,革絲精致綬帶微微繃直,趙高話裏的意思他已然清楚,鷹目一轉,“你......下去吧。”
    趙高低頭一拜,“唯,微臣告退。”
    秦國各級職能分工細致,花草樹木有專人管理,枯死的樹木又換上了鮮活的品種,從天然的山體一邊過來,無數劍形竹葉利刃般紛紛飛來,趙高抬手運氣,對著飛來的竹葉張開手掌,竹葉瞬間脫力恢複原狀,輕飄飄落下。
    隨後是少年從山後跳出,一手刀劈下,卻隻是劃破了空氣,劈在硬邦邦的地上,“哎喲,趙高你大膽!”
    胡亥吃痛地甩甩手,趙高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前麵去了,見他靜靜看著自己,胡亥有些惱怒,“趙高,你見了本世子居然不行禮?”
    趙高抬袖欠身一拜,“拜見殿下”隨後雙手放下,眼光直視著胡亥,“現在該殿下行禮了。”
    胡亥冷哼一聲,滿身任性囂張的氣焰卻還是隨著趙高無聲的對視一點一點弱了下來,九十度作揖,“學生拜見老師。”
    負手而立,趙高的語氣不卑不亢,“嗯,看來殿下這段時間書讀得不錯,可惜性子還是一點改變也沒有。”
    遠處正要過來掃地的小廝看見是胡亥這個活閻王在前麵,趕緊走另外一條路,這下,整條兩米寬的路就隻剩趙高胡亥。
    胡亥一腳跺在剛才劈得他手疼那塊地上,“真不明白,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那小子讀的書就多,他”趙高突然到了自己跟前,胡亥立馬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
    伸手拈下胡亥頭發上的竹葉,“殿下需時刻謹記,長公子殿下是您的大哥”繼而轉身像胡亥寢殿而去,“不知殿下的字練得如何了,今日趙高無事,還請殿下展示一二。”
    胡亥摸摸自己的頭發,氣消了大半,又想到趙高要檢查他的字,心裏頓時多了幾分鬱悶,趕緊往自己的住所去......
    嬴政是位很睿智的帝王,孩提時代見識過的陰謀詭計比每天要學習的詩書禮儀還要多,從被人踩在腳下,到無人迄及的高度,經曆過這世上太多肮髒到極致的事。
    環境成就性情,嬴政有時候會想,扶蘇現在所承受的不過是他所經曆過的十分之一,而他要求扶蘇能拿出之於他十倍的勇氣手腕,是不是太過分了?
    怕給兒子的太多,他不能明白守護,更招人妒忌,禍事無窮;怕給兒子的還不夠多,他與自己漸行漸遠,沒有足夠的權利製裁異心之人。
    影迷衛暗中調查多日,並沒有實際的證據證明現有的局麵和趙高胡亥有關係。
    然而權利的容器已經泄漏,離它近的人,無論表麵看起來多麽幹淨,都有嫌疑。
    胡亥覺得趙高回來還不如不回來,這十幾天,不是看著他讀書寫字,就是給他講曆代典故,悶得他真想把挖來的蚯蚓放到趙高飯食裏。
    可不管怎麽樣諷刺打擊,這位老師總是很有耐心的給他說出各種答案,從不見他有過半點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