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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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手撐在膝蓋上,盯著靠著馬車內壁昏睡的漣衣,數到第一萬九千七百六十五隻羊時,她終於緩緩睜開雙眼......
    “喲,將軍夫人,你醒啦?”欽原親切地打招呼~
    “啊,你......”漣衣一看清楚欽原的臉,立馬往後一閃,撞在馬車上,震得她趕忙扶住自己的肚子。
    我當即抽出屁股下的軟墊,墊到她背後,扶她坐好,“哎,小心小心~這懷孕的人呐,可得注意咯~”一副很有經驗的老婆子樣。
    顧著肚子裏的孩子,漣衣不敢大力推開欽原,隻得抽出自己的手,雙手護著肚子,盡量往角落裏靠,“你,你想幹什麽?”
    擠眉弄眼之,“哎喲~瞧你怕的~”我真切地捂著自己的良心,“我這個人嘛,心是最善啦~怎麽可能為難你呢?不可能嘛!你就放心在我這裏養胎,我保證不會對你孩子怎麽樣嗒~”
    “哼......”漣衣謹慎且惱怒地看著欽原。
    我低頭一看,哎呀~
    居然捂的是右邊胸口!
    “額......不好意思,頭一次和你這樣的美婦近距離接觸,有點小激動......來來來,把手放開,這樣會把胎兒捂壞的......哎,對嘛......”欽原活像個強迫良家婦女的臭流氓,硬生生把漣衣的雙手掰開,按在馬車上。
    伴著漣衣的哭喊,欽原勾起一絲邪笑,臉色也變得極度陰沉,“你說~如果剖腹取胎的話,會剖到男孩還是女孩?”
    “不!不要!求求你別傷害我的孩子!”漣衣撕心裂肺地求饒,怎奈欽原直接跪住她的雙腿,讓她動彈不得。
    最後,欽原附耳貼在漣衣的腹部上......
    片刻之後,欽原拍拍手,坐到一邊去,“好了,胎兒沒問題~”
    漣衣一邊縮在角落裏,一邊淚流滿麵並驚魂未定及全身顫抖地看著我,額......可能剛剛的玩笑真的開過了。
    我隻好理理衣服正經道,“好了,因為查不到季布的消息,所以放出些流言蜚語,沒想你這麽急著冒出來為他澄清,手下的人大概不知道你有孕在身,湯裏的迷藥下得重了些,軍人和殺手同樣有兩大禁忌,若非特殊情況,一般不會殺未出世的胎兒和大夫,剛剛隻是聽聽你胎兒的心音是否正常。”
    當然,這種鬼話我也是經常說著順口了而已~
    “......”漣衣的內心是崩潰的,如果欽原再繼續,隻怕她會被嚇得早產,但這番話她也是不信的。
    “前輩,藥來了”地級殺手掀開車簾遞進一碗藥來。
    欽原端過藥送到漣衣嘴邊,眉眼一挑,“要麽你自己喝,要麽我灌你。”
    漣衣正欲揚手倒翻湯藥,聽欽原這麽一說,隻得緩緩接住藥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下去......
    瘴氣沼澤,險象環生,進入困鳥丘的第五天,鬼翎不但內功被毒氣克製得發揮不出,就連輕功也使不出來,隨身攜帶的解藥暗器,更沒有絲毫用處。
    借助綁在手臂上的兩片木板,跟著浮萍生長的位置,一點點在沼澤裏拖行,在須臾的停歇和持續移動的不斷切換中,鬼翎始終保持著頸部以上不被淤泥陷沒......這般堅持了二十一個時辰,終在沼澤盡頭,看到一棵足以承受他身體重量的樹......
    “呼......呼......”躺在樹幹上大口喘氣,鬼翎也顧不得這裏的空氣有毒沒毒了。
    欽原前輩說的真是有理,逞能是要遭報應......
    “呃”鬼翎正想回憶一下欽原告誡裏有用的東西,腰間猛的一疼,翻身躍起,扯出腰際的細條......這大樹的氣根竟像針頭一樣,活泛地往他身體裏鑽,幸好泡在沼澤裏這麽長時間,身上早已凝了層層泥漿,否則......
    否則還是沒什麽用,因為整棵大樹,連氣根帶枝丫已攏縮成球,如同誤入陷阱的獵物,無數活潑亂舞的樹針不斷回繞縮小空間,時刻準備抽吸他身上的每一厘血肉,不用多久,他連骨頭渣都不會剩下,而這種死法,尤勝千刀萬剮......
    高山深穀是截然相反的胸懷,是無可比擬的曠世知音,同宗同源卻又各自綻放。
    分頭行動的第六日,困鳥丘未傳來消息。
    分頭行動的第七日,章邯軍中糧草所剩無幾,項梁的工事防禦幾度攻破又修複,季布專心對敵,並無營救漣衣的舉動。
    分頭行動的第八日,連傳信部的龍修都來密見欽原,建議她更改計劃,放棄鬼翎,與田言合作............然而過了一會兒,龍修鼻青臉腫。
    “呐~”欽原臥在藤椅上乘涼,用竹簽戳起一塊雪梨裝嫩地遞給龍修。
    “哼!”龍修翻了個白眼歪過頭去,此刻下巴正腫的厲害。
    我美滋滋地放進自己嘴裏,“龍修啊~記得第一次找你拿羅網高級殺手身份信息的時候,你的交換條件是要我擊敗一個當時身手比我高很多倍的對手,那時我以為這是羅網的規矩,就老老實實照做了,後來才知道,嗬,他奶奶的,根本是你瞎掰的~”對上龍修的眼神,欽原眼裏的火燒得正旺。
    “......”在與欽原對視了四分之一柱香後,龍修終究敗下陣來,單膝拜下,“傳信部會充分配合這次行動,但......”
    不知是我帶壞了手底下的人,還是平時太沒有架子,或是局勢真緊張到了這種地步,竟連龍修也說出這麽不守本分的話。
    欽原從藤椅裏坐起,手輕輕搭在龍修肩頭,慢慢發力。
    “哢”肩骨錯位的聲音與滿臉密密的汗珠交匯在龍修悶聲不吭的忍耐中,耳畔的聲音戲謔卻不容質疑,“你的任務是配合,至於失敗與否,是老子的事。”
    緩緩鬆手,龍修身形一顫又吃力地拖著手臂離去,對於挑戰我的人,我一向奉行持強淩弱,遇強示弱的原則。
    “看清楚了?”門後的漣衣,從龍修方才一來就在了。
    展望餘前身後聞,縱馬踏去不留痕,漣衣不曾想,欽原與同伴的情義,還不如昔年醉夢樓上姐妹間的花招子。
    “你好像,很辛苦?”從門後扶著腰出來,坐到藤椅旁的軟凳上,也不知欽原從哪裏弄來這種樣式的凳子,既舒適又不會太軟......細細想來,除了警告她踏出這屋子方圓五裏外就砍死她,其他的一切,漣衣竟覺得比家中還要細致很多。
    “關心敵人可不是一個好習慣”漣衣聰明貌美,自然明白好好合作我便不會為難她,她也有機會等季布來救的道理。
    摸摸圓鼓鼓的肚子,漠然地看著強光下飛來竄去的雀鳥以及......欽原那雙方才還狠毒似火,此刻卻清亮透徹的眼睛,漣衣想除非是心思奇巧又曆經世事之人,否則,恐怕僅憑這雙眼睛,就會相信,欽原是個良善之人。
    大抵是因漣衣也是見過世麵的人,被我綁來的第二天她就不鬧了,也沒再用那種避之不及的態度害怕我弄死她和她腹中的骨肉,以至於這幾日來,她作為一個孕婦的所有需求,都得到了很好的滿足。
    隻不過,我們彼此都明白,一旦她離開這屋子的五裏之內,我真的會砍死她。
    回到藤椅上閉目養神,要當一個有素質、有道德的臭流氓確實很累,“別老摸肚子,會影響胎兒休息,凳子旁邊的水果隻能吃三分之一,灶上裏有新鮮的酸角糕,晚上想吃什麽......”
    欽原就在這樣絮絮叨叨地囑咐中昏昏沉沉睡去,直到下午起風,漣衣拿了件披風蓋在她身上,被她誤以為是敵人差點掐死時,才清醒過來。
    “咳咳......”漣衣退到一旁撐著凳子大口大口地順氣,腹部也跟著她的喘息劇烈地起伏。
    我愣在原處,恍惚間看見了那一年那一天,我弄了趙高一身泥漿,他罰我給他洗衣服,自己卻榻上睡大覺的情景。
    “適度的運動對胎兒的發育有好處,沒事的話,去喂喂荷塘裏的魚吧”將披風給漣衣係上,能這麽優待俘虜的也隻有我了~
    如果當初趙高一念之間掐死我,或是我烘幹衣服之後,沒有多事地去給他蓋上,或許,我今天真的隻是一把利器。
    可如今,無論我心裏再怎麽清楚明白,手中再如何放得下,眼中如何淡然無物,身為趙高的妻子,羅網默認的主母,也會閃過那樣的念頭,羅網的將來怎麽辦?
    我會死,我的夫君也會死,可那些殺手......總會有人想要好好活下去,去過太平盛世,成親生子,安穩一生,我和趙高都無權在死後還牽絆他們的人生。
    衛莊從頭頂到腳尖,從骨子裏到皮相,都滲透著對蓋聶滿滿的不認同,霸道冷酷、殺伐決斷,可他對蓋聶仍有同門之誼,蓋聶身處危難亦或是被人所殺,他必定會傾盡全力也要宰了對方。
    所以,內心深處我是希望鬼翎活著的,三天也好,三十天也好,隻要鬼翎能活著回來,就不算失敗。
    可同時,我更不願意告訴鬼翎進出困鳥丘的方法,那是鬼翎的弱勢,弱到足以扯起他內心最深的恐懼。
    自加入羅網以來,鬼翎的一切都太過順利,順利到浮躁自負而不自知,更看不明白自己尚未真正獨立。
    的確,鬼翎相貌俊美、才智過人,處事果斷又隨機應變,天賦異稟還比別人努力,吃苦耐勞的精神也不亞於我,他才二十一歲,就已經是統領羅網半壁江山的首席刺客,關鍵還忠心耿耿。
    這對許多人來說,是幾輩子都達不到的成就。
    對趙高來說,將他的位置設於我之上,實至名歸。
    然,這般出色的鬼翎,實力在我之上的鬼翎,與趙高對戰百招之後才會落敗的鬼翎,卻帶著我的影子,或者說......將我當成精神支柱更為貼切。
    和我被公子高打,被傻雞打,被趙高打,甚至被盜蹠張良打等等血淚史不同,鬼翎領悟運用任何招式,都要比別人快得多。
    他不用被人掐住脖子按在水下,就能學會閉氣;不用被人追著砍,才能記住百多個穴位;不需要別人疏導真氣,也能突破一重重瓶頸。
    可無論喜怒哀樂,他總願意讓我知道,如同拿到考卷的孩子,等著老師的表揚和指正......這幾年間,從鬼翎通過羅網考核,正式成為殺手到今天,‘還好聽了欽原前輩的話’、‘前輩說的真有道理’、‘欽原前輩說過的’之類的話,我聽了不下一百遍。
    於世自立,心力兼獨。
    欽原先獨立的是心智,而後才千辛萬苦獨立了能力。
    鬼翎一早獨立了實力,卻一直沒能獨立心智。
    比從不會摔倒,更恐怖的是摔倒過後再也站不起來。
    所以,我偷換了他的解藥、暗器......
    “轟隆......”天空響過幾道驚雷,不一會兒狂風大作,陰雲密布。
    雨中的困鳥丘會更難走出。
    欽原於心中暗暗祈禱,這一次最好讓鬼翎跌進萬丈深淵......
    山下農舍裏,正當宋義等到生出些許慌張,打退堂鼓的時候,田言終於坐著馬車在滂沱大雨中趕來,不等馬車停穩,欽原也穿戴著鬥笠蓑衣到了。
    田言下了馬車,執傘靜靜地站在雨中,果然她不來,欽原也不會來。
    宋義左右顧看,一拍大腿,趕緊從屋裏出來,一邊一個請進門,“哎喲喂,兩位還在看什麽啊!趕緊進屋吧!”漢軍羅網,無論被人發現他跟哪一個會麵,都是死罪。
    “不許任何人靠近!”宋義吩咐人將農舍周圍嚴密把守,剛要與田言欽原詳談,卻見欽原還未入座,看起來一點誠意也沒有。
    “閣下這是何意?”宋義不解地問,明明是欽原約他們來的,這會兒反倒這鳥態度。
    “何意?嗬~”把鬥笠蓑衣脫下來使勁一甩,不止我自己變得水淋淋,田言也出水芙蓉般的濕透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身,田姑娘想讓漢軍成為最後的贏家,不留點把柄在別人手裏,怎麽能行?”隨後偏頭問宋義,“是吧,宋將軍~”
    “茲”一屁股坐出無數水珠飛向四麵八方。
    宋義抬袖一檔,看向田言的臉上略過一絲歡樂,憋的臉紅又尷尬,我自然是泰然的麵色不改,“從今次開始,要會麵必須我們三人都在,每次說了什麽都必須以書麵形式記錄下來,按上我們三人的手印,再由,”欽原眉峰一挑,意味生長地看著田言,笑著說,“宋將軍保管。”
    驚異,不滿,猶豫,歡喜,宋義的表情變化太快,以至於在樂嗬嗬地笑出聲後,才意識到田言還未說話,“田堂主?”
    隻見田言微微點了點頭,“好”並未表現出任何勉強敷衍。
    性格的形成與生長環境有莫大的關係,父母、恩師、朋友、敵人,極大的影響著性格的內在形成和外在表現,鬼翎是無數孤兒中的一個,從小性格討喜,長相靈氣,因而在別的小孩被易子而食或者餓死的時候,他的生長環境要好那麽一點點。
    當然,沒有人天生無父無母。
    五歲的時候,母親因為兩張大餅將鬼翎換給了賭坊的胖老板,說是等胖老板鬆懈後,讓他自己偷跑回家,不過......他沒有。
    在空蕩蕩的院子裏睡了三天,也餓了三天後,胖老板跨進院子,看到他的第一眼是詫異,緊接著扔給他一個雞腿,又接著讓他看了看那些逃跑的孩子的屍體。
    鬼翎對家人的記憶,停留在七歲。
    替別人提鞋也好,幫娼優倒洗腳水、搓背也好,那時他已很討賭坊上下人等的喜歡。
    某一天,恰好是胖老板的生辰,又因他出的點子讓胖老板贏了很多銀兩,胖老板特開心地賞了他五個錢,放了他半天假,還給他起了個叫‘阿玉’的名字。
    阿玉?他扁了扁嘴,雖然不符合他們這群下九流的氣質,他也挺開心的。
    那是他第一次掙到錢,原本一路風風火火地跑回家,歡歡喜喜地幻想著父親拿著他掙的錢,對他咧嘴大笑的高興模樣。
    不想一回那個破爛不堪的村子,還未將鼻涕擦幹淨,便一腳被父親踹倒在地,接著一腳一腳地往他身上招呼,不知是父親,還是那些失去孩子的人,或是純粹打便宜的人......
    他掙紮著想解釋什麽,卻被母親一口唾沫吐在身上,惡心、肮髒、嫌棄......他,什麽都不想再給了。
    後來,胖老板的手下帶他回了賭坊。
    沒幾天,因為村子裏賣了幾個姑娘卻又偷跑的事惹怒某個開紅館的達官貴人,胖老板聯合地方上的幾個惡霸將全村人都抓了起來。
    無論男女老少,皆被扒了個精光地拴在街頭,像牲畜一樣,任人戲耍觀看......鬼翎從人群中鑽進去的時候,他的父母在裏麵惡狠狠地盯著他,嘴裏的罵聲,讓鬼翎覺得比他自己被人扒光了吊在那裏還要難受,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不知道那些有錢人為何會笑的那麽開心,不知道父母為何恨他而不恨自己、恨那些欺負他們的人。
    鬼使神差的,他朝父母走近了些,卻聽到了更不堪入耳的侮辱,再近一些,便是漫天飛來的口水,更近一些,有人掙紮著咬到了他......“啪”,最後是胖老板的一頓鞭子將他抽了回來,而後他被捆起來扔在柴房一天一夜。
    “弱肉強食便是如此”這是胖老板將鬼翎從柴房裏抱出來時,說的最有文化的一句話,有些人沒有救的價值,亦沒去救的能力。
    接下來的幾年,胖老板混得風生水起,就連官場上的大人物也會給幾分薄麵。
    漸漸的,鬼翎除了跟著胖老板的護衛學習各種技藝,也變得圓滑世故、趨炎附勢,小小年紀出入花街柳巷,看著那些女人男人在賭桌上就能翻雲覆雨也視若無睹......這樣的生活,在鬼翎十歲的某一晚戛然而止。
    就像白色和黑色,最髒的人做最髒的事,胖老板做了太多事,背了太多黑鍋,更掌握了太多太多人的秘密......像胖老板對付別人一樣,那一晚,他所有的護院全被買通,在力戰而竭之後被赤條條地拴在城門外的柱子上,供人欣賞玩樂。
    “弱肉強食本就如此......”鬼翎從人群中擠進去,隻聽見這麽一句很有文化的話......隨後,鬼翎拿起胖老板送的匕首,一片片割下他的肉,按照那些貴人們的吩咐,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少,一刀不多。
    十一歲,鬼翎有了新的主人,不過三年,又以同樣的方式,幫著另一批貴族活剮了當年圍觀胖老板死刑的人。
    然後,在從越地流亡到秦國的路上,遇到了趙高。
    他一共偷襲了趙高三十三次,次次被六劍奴打成重傷,後來他跟著趙高回了秦國,趙高卻一直不收他入羅網。
    十六歲,外表陽光俊美,實則內心陰暗的阿玉,已成為許多人眼中最明亮的少年,飛揚跳脫又機智聰穎,微微一笑,燦爛如沐春風,往客店裏那麽一坐,頓時人滿為患,高興得店老板倒給錢,也要求他多留一會兒。
    然而,他每一次現身的地方,必有命案發生,受害者無一不是被一刀刀割下血肉,挖出眼珠,摧殘致死。
    極端殘忍,極端反差。
    頂著一張天賜皮相的鬼翎,猛然有一天,因為不經意的一瞥,恍然推翻了自己所有的執著......那個叫阿玉的少年,其實並不是在為胖老板報仇,而是......在失去某樣東西後,心理扭曲變.態。
    阿玉,別怕––––胖老板死前的尾音裏,明明還有這樣溫柔的囑咐,隻是,他忘了。
    小新人,別怕––––再看到那個不經意間瞥到的人,是阿玉......不,趙高大人說了,從今以後他再也不能用阿玉這個名字,再見到那個不經意間瞥到的人,是他加入羅網時的第一次受訓。
    “阿玉,別怕”
    “鬼翎,別怕”
    拖著厚厚的泥漿,前行在水汽更甚的困鳥丘中,鬼翎一遍遍地叫著自己的名字,他是不能倒下的,不能倒下的......身後是被他咬到遍體鱗傷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