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嗚——”
    喬翊猛地抬起頭看向遠處, 大概是太過謹慎，他在這段時間隻要稍稍聽到獅吼聲，都會下意識警惕起來。
    “怎麽了？”跟在喬翊身後的多羅兄妹倆也順著聲音傳出的地方看去。
    “沒事。”喬翊辨認出這不是阿行的吼聲，心頭稍稍鬆了口氣, 他扭頭繼續往前走, 小獅子跟在他的身後, 最後是多羅兄妹倆。
    “我們聽說阿行到處找你，你可算是把它氣的夠狠。”雷德在喬翊身後說著, 卻被艾莉娜撞了一下，它疑惑地看向艾莉娜道：“這麽大的地方，你怎麽總是撞我？”
    “閉嘴。”艾莉娜沒好氣道。
    喬翊並不在乎這兩隻獅子怎麽想的, 他停下腳步, 一連走了七八天, 他幾乎都沒怎麽休息過, 好不容易才到了阿行領地的邊界。
    “再往前麵就走出領地了。”艾莉娜對這裏還算是比較熟悉，它道：“但是阿行它們隨著象群遷徙，也有可能路過這邊。”
    喬翊嗅了嗅味道, 剛剛那聲獅吼很陌生, 估計也是路過這邊的獅群，但看地上的草，這附近應該有水流, 極有可能獅群就在那邊。
    靠近水流的地方，獵物也相應的會躲起來, 唯一麻煩的就是旁邊的大型獵食者也會多了很多。
    “喬翊。”艾莉娜見喬翊準備往那個方向走去, 它連忙道：“那邊會和其他獅群遇到。”
    “如果它們願意在阿行的領地發生群戰, 我也可以奉陪到底。”喬翊的聲音聽上去微冷, 絲毫不像和阿行它們在一起的模樣, 兩隻小獅子蹭了蹭喬翊的爪子後，一前一後地小跑著跟在他身後。
    他需要水和獵物，兩隻小獅子也是這樣，它們需要提供足夠的能量和力氣才能走出這片遼闊的，危機重重的領地。
    獅群在經過其他獅群的領地時，一般並不想招惹出什麽麻煩，特別是在旱季這樣的時間，大家都會盡量避免衝突，除了阿行它們。
    果然喬翊順著這條路往前，爪子踩在枯草，留下了爪印，最終走到他一心想要看到的水流旁邊。
    這應該稱不上水流，隻是泥潭裏有一些尚未幹涸的水，但即便如此對於動物而言也非常珍貴，兩隻小獅子試探著趴在旁邊喝水，野牛在對麵也低頭喝水，難得的獵食者和獵物和諧相處的場景，喬翊舔了幾口水後，緩解了一些幹渴。
    “吼嗚——”
    那聲獅吼再次響起，喬翊抬頭便看到兩頭公獅子趴在地上，一群母獅正在最追逐著一隻野牛，吼聲正是那頭公獅子發出來的，它慵懶得一動也不想動。
    “哞——”野牛發出了慘叫聲，然後重重將母獅甩了出去，另外兩頭母獅見狀立刻低吼一聲繼續撲上去，正在休息的公獅見狀這才站起身，而後疾衝過去，雙爪搭在了野牛的後背上，用體重壓製著野牛，拉下了野牛的速度，而後母獅一擁而上咬在了野牛的身上。
    野牛被重重拖倒在地，枯黃稻草遮擋住了幾頭獅子在野牛身上的撕咬場景。
    喬翊舔了舔爪子，不知為何，看到獅群捕獵野牛的場景，他不由得想起了阿行獨自獵殺野牛，金鬃雄獅在夕陽下掠過，凶狠地咬斷野牛脖子的猙獰模樣。
    “爸爸，我們也吃野牛嗎？”小尾喝完水後，臉上沾著不少的淤泥，一點不落地全部蹭到了喬翊的皮毛傷，小獅子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仰起小腦袋問道：“爸爸？”
    “吃野鹿。”喬翊早已看到了一隻正在喝水的野鹿，準備等對方放鬆警惕之後再獵殺對方，但顯然另一個獵食者比他更快一步，埋伏在泥潭裏的鱷魚露出了兩隻眼睛。
    它盯著這頭野鹿，忽然猛地竄出，一口咬住了野鹿，意圖將它拖進泥潭，野鹿發狂似的掙紮，鱷魚根本不會鬆口，身體猛然翻轉，帶動著野鹿身體失去了控製，脖頸被鱷魚硬生生扭斷。
    “嗯，吃羚羊。”喬翊歎了口氣，改了獵物，在那頭羚羊尚未到達水邊時，就猛地衝了出去，羚羊的反應速度極快地就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喬翊在它身後追逐，速度幾乎拉到了最快，然後猛地一口咬住了羚羊的脖頸，爪下塵土飛揚，幾隻獵物受驚般地逃竄起來。
    這正好給了多羅兄妹可乘之機，也立刻上前獵殺自己看中的獵物。
    喬翊叼著死去羚羊的屍體，朝著兩隻小獅子的方向走去，將獵物屍體扔在地上，獠牙割開了皮肉，利齒撕咬著獵物的血肉，兩頭小獅子也餓的狼吞虎咽，將小腦袋往碎肉裏拱，撕咬著碎肉。
    吃完羚羊之後，喬翊慵懶地靠在了地上，半趴著的他隨意甩著尾巴，看向對麵也躺平的雄獅，彼此都沒有任何想要和對方發生衝突的意思。
    喬翊深深感慨著，這才是正常的雄獅。
    一般雄獅都不樂意動彈，除了需要守護領地，它們幾乎能不動就不動，獅群狩獵是靠著母獅為主力，雄獅也會參與狩獵大型動物。
    這樣酷熱的天氣之下，雄獅們為了保留體力，更顯慵懶了許多。
    哪裏像阿行，天不亮就起來巡視領地，到時間就要捕獵，吃獵物，定時定量地完成任務，時時刻刻都處於暴躁狀態，喜怒無常，打贏了獅生贏家，打輸了家破獅亡。
    簡直就是內卷第一獅，喬翊就說哪裏不對勁，原來是它勤快地簡直不像是一頭慵懶的雄獅。
    喬翊簡直淚流滿臉，他總算是找到了一些符合紀錄片和研究中的雄獅習性的雄獅了。
    “喬翊。”艾莉娜從遠處走來，身上沾著一些陌生獅群的味道，它道：“那邊的獅群是從其他地方過來的，我聽說今年的旱季和以往不太一樣……大旱季。”
    喬翊聞言，扭頭看向了艾莉娜。
    旱季對於草原動物本就難熬，如果是難得一遇的大旱季，那麽普通的遷徙可能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更可怕的是，如果在大旱季期間遭遇了其他的事情，比如大火，比如天災，就會更加可怕了。
    他記得之前看過有關草原大旱季的報道，無數的野獸餓死，無論是獵食者還是獵物，在旱季都極難生存下去，不是餓死就是渴死，甚至溫度的異常會造成動物的行為和精神也發生異常。
    “還有一件事。”艾莉娜證明了自己的確是有用的，它道：“我從對麵的獅群過來，它們告訴我阿行受了重傷，它被北部獅群的阿艾德打敗了，受了重創，以至於要死了。”
    艾莉娜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怪異，似乎這話說出口，就連它自己都不相信。
    “阿艾德？”喬翊的尾巴稍稍一動，他問了一句：“你確定嗎？”
    “不，我不能確定。”艾莉娜猶豫地看向對麵獅群，而後才道：“我們都是聽說的，它們也沒有看到阿行，但是傳聞的確是這樣，說是阿艾德打敗了阿行，占領了它的領地，成為了新一代的領地占有者。”
    如果艾莉娜說阿行被阿修斯打敗了，估計喬翊都會相信三分，但是說是被阿艾德打敗了……
    他總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塞森和塞恩呢？”喬翊確定他離開的時候，塞森絕對是出來了，所以他才會掉頭離開的，難道塞森兄弟也被阿艾德打敗了？這個著實是有些離譜。
    “不清楚，沒聽說它們兄弟的事情。”艾莉娜稍作猶豫之後便道：“但是這話傳的好幾個獅群都知道了……”
    喬翊的心髒陡然一跳，他的爪子不自覺地勾起了草莖，起身尾巴用力甩動了兩下，略有些躁動。
    “阿行受了重傷要死了？”雷德也抬起頭，連獵物都顧不上吃，它滿臉疑惑，扭過頭看向喬翊道：“這不可能啊，我們來的時候，阿行還在四處找你，我和艾莉娜遠遠看到它就立刻跑了，但是我可看不出它受重傷要死了，估計和它遇到，要死的是我們吧？”
    喬翊頓了頓之後，問道：“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是和你遇到前兩天的事情。”雷德倒是十分老實。
    喬翊的爪子忽然鬆懈了一點，如果是前兩天，證明那個時候的阿行並沒有在之前的戰鬥中受到重創，而對於阿行的實力，喬翊大致上有些了解，阿修斯想要殺阿行，這簡直是做夢，更別提和塞恩幾乎快成平手的阿艾德。
    “這個消息，獅群是從哪裏知道的？”喬翊忽然問道。
    “聽說是塞恩說的。”艾莉娜說道。
    喬翊：……
    他驀的想起塞恩那副不太靠譜的樣子，還有那兩個草原上廣為流傳的流言，頓覺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又落下去許多。
    “既然它受傷了。”喬翊的聲音略顯低沉，他輕輕舔了舔兩頭小獅子，而後道：“那就趁著這個機會，趕緊離開這裏，跑的越遠越好，而且如果真的是大旱季，那更要快點遷徙了。”
    “我也覺得，趁著這個機會趕緊跑吧。”雷德在一旁應道。
    打定主意之後，喬翊便準備加快離開的步伐，從塞恩嘴裏傳出來的消息，他現在是一個字都不相信，更別提這個消息簡直就是漏洞百出，極其符合以訛傳訛的樣子。
    但既然消息已經通過獅群傳到了這裏，喬翊心中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不安，總覺得仿佛下一刻就會看到阿行，就像是第一次逃跑時那樣。
    他一想起來，就覺得這簡直就是噩夢降臨。
    “阿行被阿艾德打殘了，重傷要死了”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過了草原，謠言的傳出者塞恩也腫了一張臉，它和阿艾德一左一右，麵無表情地看著對方。
    阿行趴在石頭上，輕輕舔舐著自己的傷口，受傷的部位還沒好，但對它而言，這傷勢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對它而言產生不了什麽影響。
    莫爾走過來，它道：“必須要離開這裏了，水潭的水見底了。”
    “喬翊還沒回來。”阿行的聲音有些嘶啞，它的尾巴憤怒地拍打著石頭，巨大的獅爪踩在地上，一字一句道：“它竟然還沒有回來。”
    阿行的聲音難得的有點沮喪，莫爾無奈道：“也許是沒聽到消息呢。”
    阿行的耳朵動了動，毛茸茸的耳朵藏在獅鬃裏，尾巴掃動了一下，驅趕著蒼蠅，而後道：“你說得對，它肯定是還沒有聽到消息。”
    說著，它又扭頭看向塞恩，塞恩的尾巴頓時一僵，立刻聲音揚起道：“別看我，我不想騙獅子。”
    “告訴其他獅群，就說我……”阿行想了想，實在想不到什麽比“重傷瀕死”更加緊急的情況了，一時間停頓了起來。
    “要不試試你不舉。”阿修斯忽然提議。
    阿行扭頭看向它，就連一直在休息的塞森也睜開了獅瞳，兩頭雄獅麵色不善地盯著阿修斯，一言不發。
    阿修斯笑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道：“我隻是提一個意見，但明顯這個比你重傷這件事情，似乎更讓其他獅子感興趣吧？”
    塞森和它們之間隔著一條線，就是領地分界的地方，而北部獅群這三頭公獅子不是不想回自己的領地，隻是阿行根本不放它們走，強迫它們每天都在嗅著喬翊殘留的氣息。
    尤斯塔和阿艾德已經逐漸脫離了身上慵懶的本質，這段時間，是它們活了這麽多年來，最勤勞的時候。
    阿行的獠牙隱隱露出，它極其不滿地扭頭走開，尾巴砸在樹幹上，發出一聲脆響，莫爾見狀張了張口，試圖說些什麽，但最後也沒說出來。
    塞恩倒是嘖了一聲，腫著獅臉，喃喃道：“這砸的……聽起來就挺疼。”
    “塞恩。”塞森忽然開口。
    塞恩扭頭去看自己的哥哥，就被一爪子再次拍到了後腦勺上，它聽到塞森語氣低沉道：“學會閉嘴，明白了嗎？”
    “好……好的，哥哥。”塞恩趴在了塞森的身邊，兩隻爪子搭在了塞森休息的石頭上，小心翼翼地蹭蹭塞森的爪子。
    “那就準備離開這裏吧。”阿行忽然開口：“沒有水源，沒有獵物，遲早都得離開。”
    “好，什麽時候？”阿修斯問道。
    不是它不想帶領北部獅群先走一步，而是阿行盯著它們，恐怕還沒離開，就被已經到了忍耐邊界點的阿行追擊獵殺了。
    任何一頭在阿行身邊的獅子，都能感到到它已經越來越煩躁，耐心枯竭了。
    “明天。”阿行說道，說完後，便扭頭離開，尾巴僵硬地垂在了身後。
    “說實話。”阿艾德竭力睜開眼睛，它伸出舌頭舔了舔臉，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後，含糊不清道：“我要是那頭公獅子，我也跑。”
    “的確。”尤斯塔張開嘴，它打了個哈欠：“誰能接受天不亮就開始巡視領地，晚上連鬣狗都睡了，我們還得繼續幹活……我這幾天鼻子基本聞不到味道了。”
    幾隻獅子齊齊歎了口氣。
    “對了，你們說那頭殺了德克斯的獅子還在這裏嗎，會不會遇到喬翊？”阿艾德忽然問道：“會不會現在喬翊已經……”
    “阿艾德。”這次打斷阿艾德說話的不是任何獅子，這熟悉的聲音讓幾頭雄獅的鬃毛幾乎都炸開了，阿艾德尤其明顯，它幾乎嚇得跳起，尾部的鬃毛因為受驚而炸成了毛絨球。
    它近乎驚懼地看向灌木叢裏聲音傳出的地方，一頭雄獅緩緩走了走了，阿行的獅瞳裏不帶半點感情，它獠牙上甚至還有獵物新鮮的血跡。
    阿艾德聽到這頭金鬃雄獅語調冰冷地警告道：“你想去見德克斯嗎？”
    夜晚的風有些冷，草原溫差很大，阿艾德隻覺得這股冷風幾乎是竄到了自己的骨頭裏，它渾身僵硬，甚至不敢和阿行對視，上半身趴在了地上，略微歪過頭，呼吸有些發顫。
    ……
    “嗬嗬——”晚上鬣狗怪異的叫聲顯得尤為清晰，草原上因為幹旱，死去的動物會越來越多，鬣狗們路過的地方，恨不得連獵物的骨頭都嚼碎了。
    喬翊趴在地上，耳朵略微動了動，兩隻小獅子湊在他的身邊，小尾還是那副喜歡攤著肚皮睡的模樣，喬翊隻得將它再次翻個身。
    “吼嗚——”
    雷德趴在地上，吼了一聲，喝退那些躲在暗處的鬣狗，它煩躁道：“吵死了。”
    “別叫。”艾莉娜立刻阻止它，壓低聲音道：“你是要引起其他獅群的注意，還是要把阿行引過來？瘋了？”
    “……你說得對。”雷德的聲音立刻低了下去。
    它們的對話被喬翊聽得一清二楚，他獅瞳半闔，輕輕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空氣裏隱隱漫著一點炎熱和腐臭的味道，大概是那頭獵物的腐屍被鬣狗在啃食，大晚上都能聽到牙酸的“咯咯”聲。
    “爸爸。”小疤也醒了，它回蹭了兩下喬翊後，小聲問道：“大獅子是真的要死了嗎？”
    “……”喬翊頓了頓，他歎了口氣：“不要輕易相信塞恩那張嘴。”
    他忽然想起之前做人的時候，曾經聽說過某動物園的鸚鵡互相攛掇，去罵遊客，然後被分開。
    他覺得如果人類可以聽得懂塞恩的話，指不定也得把塞恩單獨隔開，讓草原的流言得以平息。
    忽然，鬣狗的聲音戛然而止，喬翊隨意抬頭看去，一片漆黑的草原，即便獅子的夜視能力很好，但他也隻能看到茫茫枯草，其他什麽也都看不到。
    “嗬嗬——”鬣狗的聲音再次響起。
    喬翊心中驀得地鬆了口氣，他半趴在地上，雖然在休息，可耳朵卻是極為警惕地聽著四周的動向，一點都不敢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