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試圖和一頭獅子說道理的時候, 你就輸了。
    這個結論是在喬翊和阿行掰扯了一晚上的“生死論”之後得出的結論，結果沒把阿行說服，喬翊自己倒是氣得不輕, 他已經放棄了，躺在地上, 連爪子都不想再動彈一下。
    “喬翊，那你會要母獅群嗎？”阿行大半夜的忽然在喬翊耳邊問了這麽一句, 喬翊半夢半醒間被嚇得鬃毛炸開, 他扭過頭看著一臉擔憂的阿行。
    雖然喬翊說過不要母獅子，但阿行一想到塞恩的話，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擔憂。
    “阿行。”喬翊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被你氣死的。”
    希望他不要成為第一頭被同類氣死的獅子。
    這一夜, 喬翊都沒睡好, 總是不斷地在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噩夢，甚至到了早上的時候, 他夢到阿行這頭威風凜凜的大獅子, 叼著花, 款款走來，畫麵簡直驚悚到了極點。
    喬翊驟然驚醒的時候, 就對上了阿行金色的獅瞳，他頓時脊背發寒, 片刻後四肢無力地挪開了身體, 深深歎了口氣。
    大概是阿行那句“你是我伴侶”給喬翊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養的小獅子竟然抱有這種心思。
    一連幾天，喬翊對阿行的態度都有些冷淡, 莫爾和塞森兄弟看在眼裏, 塞森本來對這些事情就沒什麽興趣, 它的時間全部用在捕獵睡覺揍塞恩上麵了。
    “我想，也許可以使用一下阿修斯的方法。”阿行在絞盡腦汁試圖讓喬翊消氣，但是結果適得其反之後，它終於想起了阿修斯所說的方法。
    莫爾有些好奇地看著它，問道：“你是指……造謠那個？”
    “嗯。”阿行應了一聲。
    “這不太行吧，喬翊不是找回來了嗎？而且塞恩的話，可信度……”莫爾歎氣道：“其實我一直認為阿修斯的方法錯誤主要是兩個原因，第一阿艾德打敗了你這件事太扯了，第二件事情就是……傳話出去的是塞恩……”
    “那你之前怎麽不說？”阿行問道。
    “我這還沒說，你就把事兒給幹了。”莫爾也很無奈：“你那時候找喬翊都找瘋了，就算我說什麽，估計你也不會聽的。”
    其實這點莫爾還真沒說錯，阿行執著起來，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造謠這個方法是沒用了吧？”莫爾問道。
    “嗯，我換了個方法。”阿行看著莫爾，它道：“其實就算喬翊生氣，它也是對我很好的……你記得塞森和塞恩嗎，塞森每次都揍塞恩，但是塞恩受傷了，塞森也會對它很好，不管之前塞恩做了什麽，塞森都會原諒。”
    莫爾直覺這個話題似乎不太對，但這話似乎也沒錯。
    “所以隻要我受傷了，喬翊就會原諒我。”阿行說道：“喬翊會原諒我的。”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塞森和塞恩是兄弟。”莫爾說道：“那是兄弟情，你和喬翊不是親兄弟。”
    “你不懂，我和喬翊比親兄弟的關係更親，我和它是從小抱著長大的。”阿行回想起自己還是小獅子的時候，無論幹了什麽事情，喬翊都會原諒它，即便有一次惹得喬翊很生氣，但後來阿行跑的時候摔了，前爪被碎片劃出了一道口子，喬翊立刻不生氣了，過去將它抱在懷裏，查看它的傷口。
    莫爾一聽這話，仔細想想也沒什麽問題，但總還是覺得不對勁。
    “但是你弄傷自己，喬喬已經很生氣了，如果你再弄傷自己，我覺得喬喬會更加生氣的。”莫爾說道，它語氣沉重道：“也許你可以假裝受傷，如果喬喬生氣了，你就立刻起來，如果喬喬不生氣，你就可以貼貼。”
    灌木叢裏的一隻野鹿聽到這話都跑了。
    “我覺得……你說的很對。”阿行認真道：“我試試。”
    所以當阿行再次走出灌木叢的時候，它抬著爪子，一瘸一拐地湊到了喬翊的身邊，然後趴在喬翊身旁道：“喬翊，我受傷了。”
    沒有任何裝受傷的經驗，阿行執著地將勾起來的爪子往喬翊麵前抬。
    喬翊目光從它完好無損的爪子上掠過，然後目光落在了阿行的臉上，阿行歪了歪毛茸茸的大腦袋，它道：“我受傷了。”
    “所以呢？”喬翊問道。
    “舔舔。”阿行湊過去，準備舔舔喬翊，卻被喬翊避開了，喬翊看著阿行，他道：“你爪子有點髒了。”
    “哎？”阿行的耳朵抖了抖，然後立刻收回爪子抬起來，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動作十分嫻熟，沒有半點之前僵硬的模樣。
    站在石頭旁邊的莫爾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
    它已經看不下去了，扭頭朝著塞森那邊走去，見塞森舉起爪子砸塞恩，腳步稍稍頓住了，最後還是將目光投向了河水裏，將自己放到了河水裏，舒服地仰著頭。
    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花了那麽長時間研究出來的“假裝受傷的方式”，結果在喬翊的一句話下就立刻露餡了，阿行在喬翊麵前，半點抵抗力都沒有。
    莫爾已經選擇了安詳躺水裏。
    阿行顯然也知道了自己的錯誤，它身形僵硬，試探著將爪子繼續勾著，輕輕伸向了喬翊，見喬翊沒有絲毫動靜，隻是看著它，一時心虛地將爪子縮了回來，稍稍偏過頭。
    “阿行。”喬翊說道：“你剛剛說你爪子受傷了？”
    阿行沒有絲毫動靜，像是沒有聽到這話。
    “看著我，來，告訴我哪裏受傷了。”喬翊語氣平靜地問道。
    阿行的爪子已經開始扒拉著地麵了，它偏過頭，甚至趴下了地上，一副什麽都沒有聽到的樣子。
    喬翊簡直要被氣笑了，還真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做錯事起就背對著他，假裝什麽都沒有聽到。
    “阿行，過來貼貼。”喬翊說道。
    阿行的耳朵立刻抖動了一下，扭過頭驚喜地看著喬翊，不等它動作，就聽到喬翊說：“順便解釋一下，你的爪子哪裏受傷了？怎麽受傷的？又是怎麽好的。”
    阿行脊背一僵，扭過頭，繼續裝睡。
    “確定不來嗎？過來貼貼。”喬翊說道。
    阿行的耳朵微微抖動，它的尾巴身子開始搖晃了，果然沒堅持一會兒就忍不住扭頭蹭了過去，粗糲的舌頭舔著喬翊，小心翼翼而欣喜道：“喬翊。”
    “好，解釋吧。”喬翊說道。
    阿行的眼神開始躲閃，它甚至投向了正在湖水裏閉眼休息的莫爾，可惜莫爾眼睛是閉著的，並未接收到阿行求救的眼神。
    “我……我……”阿行試圖像小時候那樣，趴在地上，躲過追問，小時候它把東西弄壞了，喬翊就拎著它的後脖頸，強迫它看著被它弄壞的玩具，每次阿行都刻意躲避，這一套對於喬翊來說簡直是太熟悉了。
    “你學會撒謊了，阿行。”喬翊冷笑道：“你之前自殘的事情還沒解決呢，現在來了新問題了，你學會撒謊了！”
    阿行的耳朵抖了抖，試圖不聽這話。
    “你看哪裏？你躲什麽？”喬翊冷聲道：“你看莫爾？怎麽，莫爾也有參與嗎？”
    正在水裏的莫爾耳朵微不可查地抖動了一下，然後往水裏沉了沉。
    阿行局促地抬起爪子舔了舔，它的尾巴蜷縮，貼著地麵，兩邊掃動著，有些不安地看著喬翊，又低頭看著自己的爪子。
    “我已經不指望能壽終正寢了。”喬翊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吐出，他道：“我覺得被你氣死的可能性更大。”
    阿行不明白前半句的意思，但是後半句它懂得，它湊過來道：“喬翊，不生氣。”
    喬翊現在甚至覺得，肯定是自己哪輩子炸地球了，這輩子才會從人變成了獅子，還被自己救助過的小獅子覬覦，而且現在還每天都處於要被對方氣死的邊緣。
    但凡眼前這頭獅子不是這樣的毛茸茸，歪著大腦袋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困惑，喬翊早就一爪子抽上去了。
    “你死不悔改，還撒謊。”喬翊的爪子踩在枯黃的草莖上，枯草發出了輕微折斷的聲音，他的語氣裏充滿了失望，道：“阿行，你要我怎麽做？”
    阿行對情緒比較敏感，它察覺到了喬翊的失望，它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小聲道：“喬翊，我做錯事情了。”
    而另外一邊，兩頭雄獅穿過了一片無主的領地，到達了這邊，領頭雄獅嗅了嗅這裏的味道，它道：“是的，它沒有說錯，這裏的確是阿行的氣息，是它的領地……我還以為這次旱季不會遇到它。”
    “二哥。”一頭稍顯年輕一點的雄獅走了出來，它道：“就是這頭叫做阿行的公獅子殺了我們的大哥嗎？”
    “嗯。”被稱為“二哥”的雄獅發出了一聲低吼，它道：“是它，所以我們要殺掉它，為大哥報仇。”
    兩頭雄獅低吼著，而後朝阿行休息的地方緩緩走來。
    晚上阿行正趴在喬翊旁邊休息的時候，金鬃雄獅半趴在地上，不遠處的灌木叢裏發出了一絲絲的響動，響動逐漸擴大，隻是並未朝著這邊，仿佛那邊發生了戰鬥。
    這聲音自然也引起了其他雄獅的注意。
    “什麽情況？”莫爾問道。
    “有其他獅子的味道。”趴在石頭上睡覺的塞森睜開眼睛，它伸出舌頭舔舐了一下自己的獠牙，道：“有入侵領地的獅子。”
    不過這獅子離它們還有一段距離，以至於它們不知道對方有幾隻，是獅群還是流浪公獅。
    “過去嗎？”莫爾問道。
    “看阿行的打算吧。”塞森說道。
    阿行自然早就醒了，在那邊發出第一聲異響的時候，它其實就睜開了獅瞳，目光冰冷地看向那邊，除去平時對喬翊會主動貼貼之外，對待其他非獅群裏的雄獅，阿行都是極其凶殘，異常排斥的。
    它嗅了嗅空氣裏陌生的氣息，聲音低沉道：“它們打起來了。”
    較遠處發出了獅吼聲，還有其他怪異的聲音，顯然並不是兩撥獅群在打架，這聲音有些耳熟，喬翊聽了一會兒後道：“是狒狒？”
    的確是狒狒的聲音，這複仇雄獅兄弟運氣很不好，本想埋伏著慢慢靠近阿行，然後攻其不備，誰知拐錯了地方，直接進入了狒狒休息的地方，因為之前小獅子和其他事情，這群狒狒對獅群簡直就是恨之入骨，但是又不敢直麵五頭雄獅的可怖陣容。
    這兩頭雄獅的闖入激怒了本就記仇的狒狒。
    狒狒將它們視為了挑釁，趁著自己這邊數量眾多，占據優勢，立刻圍攻了起來。
    “吼嗚——”領頭的獅子低吼了一聲，它們雖然是雄獅，撕咬和攻擊能力都絕不是狒狒能比擬的，但是這群狒狒不要命似的攻擊它們，而且還輪流來，有一下沒一下地，動作嫻熟地躲避著雄獅的攻擊，讓兩頭雄獅極其煩躁。
    “老三！走！別跟它們耽誤時間！”領頭的獅子並不想跟這群狒狒纏鬥，將麵前的狒狒咬住甩開之後，立刻衝往了一個方向，那頭年輕雄獅緊跟其後，立刻也衝了出來。
    狒狒們像是獲得了勝利一般，發出了叫聲，甚至還有追趕出去的。
    阿行看著不斷逼近的動靜，它的爪尖勾緊，刺入了土地中，死死盯著那塊，而塞森它們也一起圍了過來，等著對方撞到它們的爪中。
    複仇雄獅兄弟衝出了草叢之後，急急刹住，甚至差點撞到了塞恩，塞恩猛地低吼了一聲，尖利的獠牙上充滿了血腥味。
    “找死？”塞恩的前爪勾地，它上半身低壓，顯得麵目猙獰：“入侵者？”
    那兩頭雄獅還未出聲，追趕在後麵的狒狒便已經衝了上來，它也沒想到這裏還有五頭雄獅，狒狒發現不對想要逃走的時候已經慢了，塞恩和喬翊猛地撲了上去，莫爾也咬住了其中一隻。
    追過來的三四隻狒狒被幾頭雄獅咬住，撕碎，其中一頭還試圖從阿行這邊逃掉，但卻被阿行一口咬住了腦袋，它猛然咬合下去，尖利的獠牙刺穿了狒狒的頭骨，狒狒發出了刺耳的慘叫聲，然後連著頭骨一起被阿行扯了下來，頭身分離。
    要不是這群狒狒，小疤就不會丟了，小疤不丟，喬翊就不會難過，喬翊不難過，阿行就不會說出傷疤的來曆，阿行不說出傷疤來曆，喬翊就不會生氣不理它……
    阿行這一口下去絕對是有些記仇在裏麵的。
    複仇雄獅兄弟看著麵前的五頭雄獅，說沒有愣住是不可能的。
    “輪到你們了。”阿行伸出舌頭，舔舐了一下獠牙，狒狒的屍體被它撕碎扔了出去。
    “阿行。”稍顯年輕的雄獅發出了低吼聲，它露出了尖利的獠牙：“你殺了我們的哥哥。”
    阿行、喬翊、莫爾、塞森：……
    這四頭雄獅看著這頭年輕雄獅對著塞恩喊著阿行的名字，並且發出低吼聲，威脅道：“我要為哥哥報仇。”
    塞恩想了想，歪了歪毛茸茸的大腦袋，它有些迷茫地看向喬翊它們這邊，似乎很不解目前是什麽情況。
    “蠢貨！認錯獅子了！”後麵那頭看上去年長一些的雄獅死死盯著阿行這邊，它厲聲道：“這個才是阿行！”
    被教訓的雄獅也愣了，它和麵前的塞恩一樣，歪了歪毛茸茸的大腦袋，然後扭頭看向旁邊的四頭雄獅，往後退了一步，道：“二哥，你不是說隻有一頭嗎？這裏怎麽……四頭？”
    “五頭……”被稱為二哥的雄獅絕望道：“你會數數嗎？！”
    看它們這個樣子，阿行對它們也沒什麽印象，嗅了嗅味道也沒什麽記憶，但入侵者就一個下場，至少在阿行這邊是這樣的。
    “阿行。”莫爾忽然叫住了阿行，它道：“這個是之前被你追殺的那頭雄獅吧？”
    “會有雄獅逃掉的追殺？什麽時候的事情？”阿行的語氣有些詫異。
    “去年旱季，你說它太蠢，殺了它沒意思，但是殺了它的哥哥。”莫爾對眼前這頭獅子不太記得了，但是這兩頭獅子的蠢樣子，它還有點印象，它道：“它被你逼得往這邊跑，但那個時候，這邊應該是安吉拉獅群占領的。”
    莫爾不覺得眼前這兩頭獅子能在安吉拉獅群的攻擊之下活到現在，而阿行那時候霸占著挪亞獅群那邊的領地，整整一個旱季都沒挪過位置，這兩頭獅子不可能在阿行眼皮子底下離開。
    “所以去年你們，去了大濕地。”阿行看著這兩頭獅子，它湊過去嗅了嗅兩頭獅子身上的氣息，金鬃雄獅的壓迫感太強，動物對此是十分敏感的，阿行聲音低沉道：“你們是從大濕地出來的，你們的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說吧，來的時候，是不是遇到了一頭獨眼的獅子。”
    它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句，而那兩頭獅子對視了一眼，正準備說話的時候，喬翊壓低聲音道：“留著它們，阿行，你把它帶到河邊，莫爾，你把它弟弟帶到灌木叢那邊。”
    喬翊有問題要問它們，但這兩頭公獅子看起來不像是會說實話的樣子，喬翊說道：“我會問它們相同的問題，如果回答不一致……那就都殺了吧。”
    喬翊的聲響顯得有些冷，他站在阿行的身邊，目光落在了麵前的兩頭雄獅身上，一字一句道：“把它們分開，不怕它們不說實話。”
    莫爾從未見過這樣的手段，它們平時都是直接詢問，問完就殺，管它答案對不對，反正不留活口。
    “好。”阿行應了一聲。
    一旁的塞森也很感興趣，它道：“那不如我和莫爾一起看著這頭公獅子。”
    難得塞森對這個也有興趣，畢竟這樣的詢問方式，即便當初在北部獅群，塞森也未曾見過，但一細想就知道這種詢問方式的精妙之處，因為聽不到對方的回答，所以除非是真話，否則兩頭獅子是無法在同一件事情說出同樣的謊言。
    誰都害怕對方和自己的答案不一致，因此隻能選擇說真話。
    起先那頭年輕的獅子還不肯走，被阿行猛地一口咬在了脊背上，獠牙刺穿了它的脊骨，它疼的吼了一聲，而後趴下了地上，被阿行直接拖走的。
    阿行的動作十分流暢，沒有一絲一毫拖泥帶水，它壓根兒就不在乎自己獠牙下拖著的公獅子會怎麽樣，隻要留著一條命去回答喬翊的話就行了。
    “你來的很湊巧。”阿行將這頭公獅子扔在了一旁，它伸出舌頭舔舐了一下自己的獠牙道：“你能讓喬翊高興，我就放過你，不然，我就撕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