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旱季, 最難熬的就是雨季來臨前的一個月。
    那是野獸們麵臨生死最大的考驗。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莫爾趴在已經不怎麽出水的水源旁邊，輕輕舔著連爪子都無法沒過的水潭，這已經不能稱為水潭, 最多算個水坑了。
    它的身上沾著鮮血，那有自己的, 也有別的獅群的。
    來這裏的已經不僅僅是其他獅群，還有別的掠食者，它們饑腸轆轆, 已經渴到無法再支撐下去的地步了。
    這裏的水源就成了搶奪的目標, 即便是拚命，也要試一試。
    “餓死了……要餓扁了……”阿艾德趴在了地上, 這幾天它的鬃毛都雜亂了許多, 之前養胖了一圈, 現在也瘦了下來，它在土地上蹭了蹭，舔舔自己幹裂的爪子：“領地倒是大, 但是怎麽沒吃的呢？”
    “你是第一次經曆旱季嗎？”旁邊的塞森說道。
    “……我怎麽覺得你要挑事兒？”阿艾德立刻扭過頭看向了塞森，它喉嚨裏發出了低吼聲：“你要打架？！來啊！”
    塞森：……
    一旁的喬翊看著阿艾德和塞森，他歎了口氣道：“阿艾德, 你的傷口要不再舔舔吧，又流血了。”
    阿艾德本來還是好好的, 就是之前挑釁阿行, 又挑釁塞森, 最後和塞森去了小樹林那邊，哪裏倒是隻剩下枯樹了, 沒一會兒就從獅吼變成了慘嚎。
    塞森是一點都沒留爪子, 阿艾德大約是真的胖了點, 速度都慢了。
    阿艾德試圖朝著喬翊低吼，但是目光落在了旁邊的金鬃雄獅身上，它的尾巴不自在地搖晃了一下，掩飾住自己的尷尬之後，扭過頭舔了一下側腹的傷口。
    “來挑釁的獅群越來越多。”莫爾的後退和脊背都受了傷，好在並不嚴重，它看向了阿行，問道：“我們要繼續留在這裏嗎？”
    阿行兩隻毛茸茸的耳朵微微抖動了一下。
    實際上關於這個問題，莫爾自己也很清楚，它們隻能留在這裏，因為隻有這裏有水源，一旦這裏失守，不是它們的領地了，新來的獅群會和它們一樣占據這裏，不讓任何獅群靠近。
    而在這個時候，離開水源，就是死路，所以它們必須死守在這裏。
    “好吧。”阿行的沉默就是答案，莫爾輕輕甩了甩獅鬃，上麵的水珠飛濺，旁邊剛剛跟阿艾德較勁，路過這裏的塞森被水珠砸了一臉，它扭頭看向了莫爾。
    “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莫爾問道。
    塞森目光平靜，而後徑自回到石頭上趴著休息。
    喬翊叼著一隻獵物回來的時候，這隻已經不是什麽新鮮的獵物了，是一隻小野牛，但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小野牛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屍體已經腐爛。
    他將屍體放在了地上，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塞恩爬了起來，伸了伸毛茸茸的大獅子頭，湊近了這頭小野牛，嚐試下地啃咬了一下，然後便快速撕咬起了小野牛的皮肉。
    喬翊一邊啃咬著腐爛的小野牛，一邊想著剛剛來這個世界的自己，還慶幸不用吃腐肉，結果現在還得靠著腐肉續命了。
    “最近不要離得太遠。”阿行走過來，輕輕舔舐了一下喬翊的後背，它聲音低沉道：“我在附近發現了鬣狗成群的痕跡。”
    鬣狗是很畏懼獅子的，但是它們會殺死獅子幼崽和落單受傷的獅子，而獅子一般看到鬣狗也會選擇驅逐或者殺死。
    喬翊聞言，稍稍停頓了一下，他道：“多少隻？”
    “不知道，正朝著這邊靠近。”阿行嗅了嗅空氣裏的氣息，灼熱的空氣裏帶著腐臭味，還有各種血腥味混雜在一起，即便這樣，還是能清晰地嗅到屬於鬣狗的那股獨特的臭味。
    像是一塊肉在陽光下暴曬腐爛了半個月，散發著一股腥臭味。
    離這裏較遠處，一隻鬣狗從土坡上探出頭，它謹慎地看著周圍，而後目光落在了一頭獵豹身上，鬣狗的嘴裏發出了尖利的怪叫聲。
    獵豹渾身繃緊，它試圖往後退，一隻鬣狗的出現，往往代表了這附近有一個鬣狗群，獵豹可不想在這個時候被一群饑餓的鬣狗給盯上了，隻是即便它不願意，卻還是逃不出去。
    另外幾隻鬣狗陸續出現，在獵豹扭頭就跑的時候，鬣狗們也追了出去，獵豹的速度極快，將鬣狗甩開後，還沒來得及喘息，就聽到麵前的枯樹旁，一隻鬣狗走了出來。
    它細碎尖利的牙齒上沾著獵物的碎肉，身後的幾隻鬣狗也追了過來，沒一會兒幾十隻鬣狗便齊聚在這裏，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它們將獵豹團團圍住，瞳孔裏露出了一絲急不可耐和貪婪。
    領頭的鬣狗揚起頭，朝著更遠處發出了更為尖利短促的叫聲。
    ……
    “找不到阿修斯，也找不到諾加爾獅群的老三。”喬翊他們已經在這一片找了好幾天，別說是屍體，就連一點皮毛都沒看到，骨頭渣都不剩，主要是塞森總覺得這件事非常蹊蹺，喬翊也沒法跟它解釋，隻能說阿修斯遇到的就是當初和幫助阿艾德的是一批人。
    塞森半知半解地點了點頭，然後道：“死了也能弄活？”
    “不，大概率可能是還沒死。”喬翊不得不承認道：“我判斷失誤了。”
    “可我嗅了它的氣息，它的確是死了。”在固執這方麵，塞森和阿行不相上下，喬翊隻得解釋道：“因為我們去判斷獅子是否死亡，用的是嗅覺，但是有些時候，它可能還沒死，隻是假死狀態，或者休克了，又或者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微弱氣息，這個我們無法捕捉……但是機器可以。”
    人類發明了那麽多的東西，機器的準確度的確很高，但當初喬翊還在動物救助組織的時候，救助組織還沒那麽多錢，也沒這麽多的機器，大多時刻是靠著工作人員的自我判斷。
    “我離開野生動物救助組織的這幾年。”喬翊頓了頓，他低聲道：“大家都在成長，改變很大。”
    野生動物救助組織正在逐步完善，無論是製度還是設施，人員，都在進步，以後隻會越來越好，喬翊朝著之前阿修斯戰死的地方，那裏的車輪痕跡是他回家的路，跟著車輪痕跡，就能找到曾經的同類了。
    他尋求了這麽久，隻差一步，但是他回過頭，選擇了和阿行一起走，與車輪痕跡的方向背道而馳。
    “喬翊。”阿行湊過來，它壓低了聲音道：“我給你看個東西。”
    “什麽？”喬翊愣了一下，然後就看到阿艾德頂著一臉泥，從水裏撈出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它幽怨地看著喬翊，然後將魚放到了喬翊的麵前，悶聲道：“行了吧？就一條，沒有了。”
    “嗯。”阿行應了一聲。
    阿艾德的尾巴垂在了身後，扭頭朝著尤斯塔走過去。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好好的開始抓魚了？”喬翊有些納悶，不明白這又是在鬧哪一出，阿行甩了甩尾巴，它輕輕抖動了一下耳朵道：“它打架輸了，我就讓它去抓魚。”
    尤斯塔看了眼不遠處的阿行，又看了眼阿艾德，被一頭生活規律的金鬃雄獅支配的窒息感再次湧了上來，這可算不上是什麽美好回憶。
    它低頭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不難想象出爪子好了之後，它們會經曆什麽樣的生活。
    “喬喬。”塞恩自從叼著魚送給塞森，結果造成塞森被魚尾巴扇了一巴掌之後，它就學乖了，看著地上活蹦亂跳的魚，伸出爪子輕輕撥弄了兩下，這魚掙紮得更加厲害了。
    “怎麽了？”喬翊見它又開始玩魚，隻得問道：“你剛剛想要問什麽？”
    “尤斯塔說，等到雨季的時候，我們估計就看不到你和阿行了。”塞恩湊過來，它趁著阿行不注意，小幅度地蹭了一下喬翊，它是真的很喜歡喬翊，而獅子表達喜歡的最直接方式就是蹭蹭，它道：“那我想你了怎麽辦？你們能把我一起帶走嗎？”
    “那你哥哥呢？”喬翊忍不住笑道。
    “……”塞恩仔細考慮了一下，鄭重道：“那就把我哥和我一起帶走。”
    “那莫爾呢？尤斯塔和阿艾德不願意加入獅群，它們雨季要回北方，如果我們都走了，那就隻剩下莫爾了。”喬翊獅瞳裏帶著一絲戲謔，他道：“你忍心隻把莫爾一隻獅子拋棄在這嗎？”
    塞恩煩惱地甩了甩尾巴，它湊到喬翊身邊，趴了下來，小聲道：“那就把莫爾也一起帶走。”
    “你確定莫爾想一起走？”阿行忽然說道：“雨季，可能莫爾想一隻公獅子單獨離開一下。”
    “……”喬翊扭過頭深深地看了眼阿行，他道：“你變壞了，誰教你的？懂的不少，是莫爾教的嗎？”
    阿行歪了歪毛茸茸的大腦袋，它看著喬翊，忍不住上去舔了兩下後才應道：“莫爾教的，它說雨季的時候，它要離家出走一段時間……去年它也是這麽說的。”
    “然後呢？”喬翊好奇道：“它離家出走了嗎？”
    “出了。”阿行說道：“剛出去不久，就被塞森和塞恩圍住打了一頓。”
    喬翊：……
    難怪當初喬翊第一次跟著莫爾去巡視領地，遇到了塞恩，莫爾的呼吸聲十分滯重，隔著一段距離，喬翊都能清晰地感覺到莫爾的忌憚和怒氣。
    “莫爾要離家出走了嗎？”塞恩聽到了關鍵詞，它伸出了大腦袋，毛茸茸的耳朵豎起，獅瞳裏滿是好奇道：“那以後莫爾貼著喬喬的位置就是我的了，我可以上午貼哥哥，下午貼喬喬。”
    “晚上呢？”喬翊問道。
    “晚上我貼……阿行吧。”塞恩勉為其難道。
    獅子的聽力很好，所以莫爾將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它正趴在塞森旁邊休息的，抬頭看了眼正半闔眼睛趴在石頭上的塞森，開口問道：“它不會現在還在想著共享阿行吧？它一直這麽勇敢的嗎？”
    一旁豎著耳朵聽八卦的阿艾德：！！！這麽刺激？共享阿行？！玩這麽大的嗎！
    尤斯塔歎了口氣：“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