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肖程上完課是二十來分鍾後了。
    周堯聽見下課鈴響，從走廊走出來，跟著肖程往辦公室走。剛剛他叫完那句老班後，其實是想在教室外麵等的，隻是趙西欒站在他旁邊，雖然捂住了小半張臉，卻仍吸引來不少目光，周堯怕他們在那會影響肖程上課，就領著趙西欒走了。
    但是現在他跟在肖程後邊走，站在走廊上的人的視線大多還是落在了他倆身上。
    和八年前一樣，肖程的辦公室沒變多少，辦公桌上堆滿了教科書和學生作業，隻在桌子的左上方放了一個保溫杯。
    周堯像以前一樣在辦公桌對麵坐下，趙西欒站在他的身後，肖程也是這個才看清楚一直跟在周堯身後的人是誰的，他表情一凝，隨後笑了起來，看著趙西欒說，“沒想到康老師班上的得意門生也過來了，”肖程請趙西欒座，問他，“畢業後發展的怎麽樣？”
    趙西欒見肖程認出了他，就沒再遮著掩著，露出整張臉來，“肖老師好，”他打了聲招呼，才接著說，“這幾年還不錯。”
    除開感情上的事，趙西欒這幾年確實過的很好，隻可惜二字感情，給他帶來了很多難以處理的事。
    肖程聽完回答後點點頭，沒再繼續問什麽，注意力落在了他當年的得力門生身上，臉上的笑意擴的更大，親切的問，“周堯，這次怎麽想起回來看我這老頭了？我還以為你畢業後就不認人了。”
    周堯有些不好意思，當初畢業後，因為家裏的事，他平時忙的停不下來，就算逢年過節回了鄰南，因為怕觸景傷情，周堯也從沒回校看過肖程，隻是每到節假日在手機上給他祝賀。後麵情況好了一些，但是又和家裏關係不好，周堯也就沒再回來，更別提去見當年的老師了。
    “這倒是我的不是，”周堯先認錯，然後才解釋說，“這次節目錄製的地點是鄰南高中，我就過來看看。”
    肖程也不是真的責怪周堯，聽了他這一番解釋，爽朗的笑了，又問他這幾年的發展，“目前在海城工作，大學學的建築，”周堯笑了笑，“這份工作我很喜歡。”
    當年高考填報誌願時，周堯固執的要填建築類的專業，肖程在知道這事後，還特意找到他跟他聊了聊，因為他知道周堯最喜歡的專業並不是這個，可是周堯不聽勸，最後填的還是建築。肖程睨了眼在周堯旁邊的趙西欒，眼裏有一些感慨，這兩個人算是他看著走過來的，至於周堯為什麽選建築，他心裏清楚這跟趙西欒脫離不了關係。
    趙西欒是一個優秀的學生，當年在學校的成績頂頂的好，也代表學校拿了不少獎，很多老師提起他都是驕傲口氣的。肖程也教過他，因而也很清楚趙西欒的優秀，他很喜歡這種學生。
    隻不過趙西欒到底不是他班上的學生，肖程雖然喜歡他，但是對他的關注也沒法過多，而且那個時候他自己帶的班，也有一個很優秀的人，那人便是周堯，肖程是懷著把他培養成另一個趙西欒的心的。事實證明班上的周堯也確實有這個潛質。
    但是肖程怎麽都沒想到，鄰南高中的兩大優秀學生，會搞到一起去。關於周堯和趙西欒的戀愛，肖程是清楚的。他並不反對同性戀，也不覺得同性戀是病，更沒有在發現班上學生談戀愛後，就棒打鴛鴦，肖程選了最輕鬆的那個方式，讓周堯和趙西欒自由發展。
    肖程心想，讓周堯多和趙西欒接觸，指不定還能讓周堯更好的發展，因為趙西欒在學習上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老師。再說學生時代談個戀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肖程並不想他班上的同學除了讀書，就再也不會其他。
    高中前三年，周堯和趙西欒的關係都還不錯，隻是他沒料到，在周堯畢業前夕，兩人會鬧出矛盾。早戀的一點不好，就在於一點發生了些什麽事，就極容易影響到當事人的心情，哪怕周堯在別的事都表現的很成熟、理性，但是在感情一事上，他沒擺脫這個年紀該有的衝動幼稚。
    肖程不知道趙西欒為什麽會突然跟周堯說分手，隻曉得那段時間周堯狀態很不好。他私底下通過趙西欒曾經的老師去聯係趙西欒，卻一直沒聯係上，而周堯的狀態也越來越差。作為一個老師，肖程不能讓他的學生在高考前出這種事。
    所以周堯逃課去找趙西欒時，肖程隻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希望周堯這次能和趙西欒說明白，別再為感情勞累傷神，也希望趙西欒能懂事，就算兩人真的出問題了，好歹等過了高考再跟周堯說。
    隻是最後的結果讓肖程開心有擔心。
    周堯是沒有再在課上走神，每一次的作業也做的極好，成績也穩定在最好的水平，一切都似乎在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可是肖程看的出來周堯心情不好。
    高考前學生的心態很重要，肖程怕周堯這樣下去，會在高考崩了，就在某一天的仔細課找他聊天。起初周堯什麽都不肯說，一直都是肖程在一邊說，後麵周堯倒是願意開口了，可是大多是顧左右而言他。
    肖程心裏很著急，就在他在想要怎麽進一步聊天時，周堯卻自己主動挑起話題了。
    周堯隻說了一句話，卻讓肖程這個已經結婚二十多年的、孩子都上大學的老頭，明明切切的感受到了他心裏的悲傷。周堯說，“他不要我了。”
    感情最讓人糾結，尤其是處在這個很敏感的年紀。肖程更不知道該以怎麽樣的口吻去和他說，才不會影響到周堯那顆本就受了傷的心，才不會戳到他的自尊。
    到最後肖程也沒想出合適的話跟周堯說，他隻是在辦公室裏聽周堯說了一節課的心事。肖程教書多年，見過的早年的人不少，但那些早戀的人，就算沒被家裏人拆開，一段時間後大多也走向分手，要麽是沒有感情了，要麽是喜歡上別人了，脆弱的很。可是周堯和趙西欒卻完全不是這樣，肖程能感覺到，周堯在知道他不會從中作梗後，有時候在和他相處時，還會主動跟他提起趙西欒。
    在周堯眼裏的趙西欒，不同於別人眼裏的成熟獨立，相反是一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孩，而且在周堯眼裏，趙西欒就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生，值得人愛。
    說到最後，肖程看到平時在班上冷冷的周堯，坐在辦公室裏的凳子上，流了淚。作為一個父親，肖程看不得這些場景，他伸手輕輕抱住周堯，柔聲安慰，“孩子，都會過去的。”
    “雖然有些幼稚，但我是真的懷了和他在一起一輩子的心思的，”周堯啞著嗓子，“可他怎麽就不呢？”
    ……
    趙西欒坐在周堯旁邊，一直沒插話，安靜聽周堯和肖程聊天，他不傻，雖然肖程對他的態度有禮有節的，可是他感覺得到肖程心裏對他的不滿。而且趙西欒感覺…因為他在這，肖程有些話沒說出來，但是趙西欒沒想走，哪怕坐在這裏沒有人和他搭話，在趙西欒心裏也比他出去要好，因為他留在這，好歹也能從周堯和肖程的一問一答裏，聽到周堯這些年的生活。
    那些他不知道也沒參與的生活。
    周堯看肖程總是話不及意，心裏猜測到他或許是有話想跟他說，然後他看了坐在他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趙西欒，張嘴跟他說，“你出去等我一會吧，我等下就出來。”
    趙西欒定定的看著他，眼裏傳遞出的意思，是他不想出去。
    但是周堯卻沒有因為趙西欒眼裏的這份祈求，而改了他的話讓趙西欒留下來，“嗯？”
    肖程也看了過去。趙西欒盯著周堯看了一會，見他不會再改口，抿了抿嘴，轉身離開了。周堯看著趙西欒的背影，見他走出了辦公室，才放心的收回目光，可是一扭頭卻撞上了班主任打量他的視線。
    “你們又和好了？”趙西欒一走，肖程沒再憋著，問了一個從一開始就很好奇的問題。
    周堯搖頭，沒有瞞著班主任，“沒。”
    “那…他這是？”
    周堯沉默一會，才慢慢回答，說，“我也不知道。”
    肖程目光慈祥的看著周堯，似乎是要把他看透。他沒有再揪著這個問題問下去，隻是眯眼笑了笑，說了一句似乎含有深意的話，“這麽多年，周堯你真的是一點都沒變。”
    至於是哪點沒變，就留給他自己去體會了。
    “不過周堯啊。”肖程叫了叫他，突然問了他一個問題，“八年過去了，在你心裏趙西欒變了嗎？”
    雖然這句話肖程沒有明說，可周堯聽懂了。他知道班主任問的是他對趙西欒的認知看法，無論哪個方麵的。
    周堯一時沒有回答出。
    肖程看周堯這樣，有些無奈的笑了，似乎是想起了那天下午在他辦公室裏哭鼻子的小孩兒，而如今卻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隻是時間雖然過去了這麽久，停在他心裏的人，卻還是同一個。
    肖程露出一個了然的笑，他沒再等周堯回答，以一種過來人的語氣，跟周堯說，“老師其實覺得你們現在這樣挺好的，要是當年他沒離開，你倆還在一起，也不一定會走到最後。”
    “過滿則溢，愛情也是這個道理。”肖程眯眼笑笑，“你們小年輕總愛把十歲稱作最好的年紀，要在那個年紀遇到一個人，好好談一場戀愛，最好就是一談就談到白頭。”
    “這樣也沒錯。可是周堯啊，十幾歲就說要一輩子，愛情哪有這麽簡單？”肖程話不停，“一輩子還長，你遇到的人還多，變故隨時都會有的。而且愛情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大多都是有基礎的。”
    肖程看著周堯，說出了最後的話，“你們現在這個年紀就很好，經濟穩定，也不用怕家裏人反對了，更有足夠的能力擔起喜歡的責任。”他掃了一眼門口，補充了一句，“況且，曾經需要你護著的‘小孩兒’也長大了，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