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自上次過年在家裏呆了一段時間後，這幾個月來周堯在公司和節目組兩地跑，完全沒時間回鄰南，所以這次周母知道周堯要來鄰南錄節目時，特意給他打電話說要去組裏看他，後麵還是周堯舍不得他媽奔波，說他會回家看看的，才斷了他媽的想法。
    周堯本來是要直接回家的，但是趙西欒卻覺得這樣不行，硬跑到商場買了些東西，才跟著周堯上了助理車。
    “這…”趙西欒看著窗外的街景，疑惑的回頭，雖然他很多年沒回鄰南了，但這好歹也是他生活十幾年的城市，他不會認錯路的。助理走的這條路，並不是去周堯家的那條。“等下前麵左拐，上…”
    “沒走錯。”周堯打斷趙西欒，“我們搬家了。”
    趙西欒愣愣的收回手，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城郊的那棟房子裏。周堯無所謂的笑了下，解釋說，“上大學那年就搬出來了，房子是我畢業那年買的。”
    體會到時間流逝帶來的變化，趙西欒抿嘴沒有發言。周堯看趙西欒沉默下去，笑了笑也沒有再說話。
    到家不過是十分鍾後的事，助理在將兩人送到家後，就開著車走了。周堯領著趙西欒，慢慢往小區裏走，趙西欒提著買的禮物，一臉凝重的跟在周堯後麵往前走。
    “媽，我回來了。”待周母打開門，周堯立馬叫了一聲，進屋換鞋，同時露出身後的人讓她看。
    周母看到周堯回來，一臉喜色，迎著他往家裏走，卻見周堯一側身，然後她才看到周堯身後還站著個人。
    高高瘦瘦的，一眼認得出是個男人。想到周堯的性向，周母的臉色變了變，看周堯的眼神都不對勁了，以為他是帶了對象回家。
    “啊？你也快進來，抱歉阿姨才看到你。”周母掛上笑，找了雙鞋給趙西欒。
    因為怕被認出來，趙西欒做了偽裝，此刻到了周家，他也就沒再戴著口罩帽子，一一取了下來，先是說了句沒事，然後把買來的禮物遞了過去，“阿姨，這是我的一些小心意。”
    周母見趙西欒摘了口罩，有一瞬間的愣神，覺得他有些眼熟。不過她沒想起來是誰，接了東西笑著去倒水。
    在趙西欒再一次抬頭笑時，周母將麵前人和記憶裏某個人對上了號。她把水遞給趙西欒，然後看著周堯說，“他是…”
    雖然周母話沒說完，但是周堯卻聽出了後半句話的意思。周堯抿了一口水，也沒瞞著周母，應了一聲，“嗯。”
    隨後他怕周母沒聽清，還特意補充了一句，“他是趙西欒，高中校友。”
    周母表情怔愣，目光在周堯和趙西欒之間來回，正要開口詢問，周堯卻對周母搖搖頭，表示不是她想的那樣，周母又望了一眼趙西欒，到底沒再說其他，留了一句讓他們自個兒聊天，就轉身去廚房做菜了。
    趙西欒一直高度緊張的坐在周堯旁邊，聽了周堯和周母的那一番談話，他也猜不出他們在打什麽啞謎，隻是覺得周母的態度有些奇怪。現在看周母走了，趙西欒的神經放鬆了一些，剛想問問周堯剛才的事，家裏的門又被人從外麵打開了。
    這回來的是周父。
    因為聽說周堯要回來，周父起了個大早，特意坐車去鄉下，就為買隻土雞，然後燉湯給周堯喝，讓他好好補補。上次他看他在節目裏的樣子，精神狀態一點兒都不好。
    不比周母的後知後覺，周父在見到趙西欒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坐在周堯旁邊的那人，是周堯口中的初戀，也是周堯高中常帶回家的小孩兒。
    周堯見他爸提了隻雞回來，站起來要去幫忙，但是周父卻道不用，在把雞交給周母後，跟著他倆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周父沒有開口說話，一直在打量趙西欒。就坐在他旁邊的周堯，自然能夠感受到趙西欒的緊張，他突然覺得他今天帶趙西欒回來是一種錯誤。
    “爸。”周堯叫了一聲，打斷周父的打量。
    周父聽到周堯這麽叫他，再看坐他兒子旁的趙西欒一臉緊張，笑了下沒說什麽。周堯看他爸這樣，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麽，也就放下心來，轉頭跟高度緊張的趙西欒，輕輕說了一句沒事兒。
    可是周堯怎麽都沒料到，他以為沒事了的周父，會在吃飯時給他那麽大一個驚喜。
    周父給趙西欒倒了一杯飲料，認出人後，周父就把酒換成了飲料，他記得周堯以前給他們說過趙西欒喝不了酒，“你們是又在一起了？”
    拿著飲料正想道謝的趙西欒，聽了周父這話，直接愣住，茫然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我知道你。”周父說，“周堯跟我們提過你，他說你是他初戀，不過上次我知道的人並不是你，所以你們現在是和好了？”
    周堯從聽到他爸說第一句話就知道事情不妙，然而他卻沒來得及阻止，因為趙西欒已經回過神來，還和周父對上了話。
    “上次的人？”趙西欒顫著聲音問。
    這次回答他話的是周母。隻見周母笑了一下，毫不留情的抖了周堯的底，“前兩年周堯因為那個男孩兒回家跟我們出櫃了。”
    周父周母本來以為周堯既然都帶人回來了，而且帶回家的人還是青春期裏的初戀，就想著這感情肯定就坐實了。可是在說完後，他們看趙西欒一臉震驚，才慢慢反應過來事情可能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周堯苦笑，沒去看趙西欒，隻是對著周父周母解釋了一句，“他不知道我出櫃了。”說完頓了頓，才跟著說，“我倆…也不是您們想的那樣。”
    見理解錯了關係，周母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年過半百，早就看透愛情的她，趙西欒眼裏的感情她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而且周堯眼裏的情緒，她也是清楚的。所以對於周堯的解釋，周母隻是聽聽，沒放在心上。
    這頓飯的後半部分吃的很沉默。吃完飯後周堯幫周母收拾衛生，趙西欒則跟周父一起坐在沙發上。
    周母收拾完衛生後，已經是六七點了，外邊的天都黑了下來。而坐在沙發上的周父，見周母出來，立馬上前走到周母身邊，兩人一塊兒出去散步了。
    瞬間房間裏隻剩下周堯和趙西欒。
    周堯站在沙發旁邊看了一會趙西欒，不知道周父說了什麽，此刻的趙西欒顯得更加沉默。他沒在客廳呆很久，轉身往他的臥室走，準備拿些東西就回酒店。
    沙發上的趙西欒也跟著起身走。
    周堯感覺到趙西欒跟在他身後走，不過他沒放在心上，因為他房間裏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更沒有什麽沒法讓趙西欒看到的玩意兒。之所以不說話，是還沒從趙西欒知道他已經出櫃的事裏走出來。
    有些幼稚，但他就是介意這點。
    周堯打開臥室門，看趙西欒進來了，便把門關上，剛想讓他隨意，一直沉默的趙西欒，就像上次醉酒那般，不管不顧的抱了上來。
    周堯一怔，隨後看著他懷裏的人，驀地笑了下，心道這都是什麽屁事？他抬手要扯開趙西欒，可是趙西欒雙手用力，周堯沒辦法讓他鬆手。
    “你把手鬆開。”話一出口，周堯都愣了，他沒想到他的聲音會這麽沙啞。
    趙西欒抵著周堯胸膛，搖搖頭不肯。
    “我要去找東西。”周堯又說了一句，聲音依舊沙啞。他怕再這樣下去，趙西欒會問他以前的事，關於過往，關於出櫃，周堯一點兒都不想跟趙西欒說。
    但是這一次是周堯想錯了，趙西欒並沒有問他出櫃的事，可是趙西欒說出口的這句話，卻是直接讓周堯紅了眼眶。
    那年海城漆黑空蕩的房裏，獨自蜷縮在沙發上，身上疼的要死，卻沒有人關心照顧的周堯，在多年後，讓另一個人為他感到心疼。
    剛才趙西欒問他，“堯哥，疼嗎？”
    感覺到眼睛酸脹的周堯，立馬閉上了眼，怕等會兒眼淚流下來。然而雖然閉上了眼睛，可是眼裏盈滿的淚，卻還是打濕了睫毛。
    趙西欒沒得到回答，緊了緊雙臂，又問了一句，“堯哥，疼嗎？”
    聲音帶顫，殘留著哭腔。
    一直強忍著難過的周堯，在聽到趙西欒這句話後，到底是忍不下去了。他抬手，第一次在清醒的情況下，認真的抱了住了趙西欒，將頭抵在趙西欒肩膀處，悶悶的、嗓音沙啞的說，“疼。”
    周父早年當過兵，力氣本就比一般人大了很多，加之那時候被周堯氣的狠了，下起手來沒個輕重，周堯身上的那些傷，花了半個月才慢慢好了起來。最開始時連多動一下，都疼的不行。
    當時沒有人心疼的周堯，在趙西欒的這句話後，好似要將這些年的委屈，一一宣泄出來，“疼死我了。”
    趙西欒從周堯懷裏抬頭，然後看見了周堯通紅的眼眶，一直繃著的弦驀地斷了。他再次抱住周堯，喃喃道，“堯哥，對不起，我錯了。”
    又一次的趙西欒哭了，可趙西欒卻顧不上這些，他抱著周堯，像是要把這些年欠他的溫暖都還回去。
    “錯哪兒了？”周堯嘶啞著聲音問他。
    趙西欒眼淚不斷，沒一會兒就弄濕了周堯穿的毛衣，他說，“錯在當時一走了之，錯在沒有握住你的愛，錯在讓你一個人和家裏出櫃。”
    哭成淚人兒的趙西欒，完全沒在意他自己的形象，從周堯懷裏抬頭，手胡亂的在周堯後背摸了兩下，又鬆手去牽周堯手，把袖子薅上去，然後低頭湊過去，帶著哭腔說，“呼呼就不疼了。”
    周堯看著趙西欒這一係列動作，情緒也有點炸。他抿了抿唇，側過頭去，不讓趙西欒看到他眼角滑落的眼淚。
    他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這樣對待了。
    那年躺在沙發上的周堯，不受控製的想到趙西欒，心想要是趙西欒在這兒，肯定不會讓他那麽難過。可是當時的周堯，哪怕心裏再想，也隻能自己熬過那個又長又冷的夜，身邊沒有趙西欒。
    而今過去幾年，他當時想的人，出現在了他麵前，一如當初周堯想的那般，心疼他的遭遇，還很溫柔卻又很幼稚的在安慰他。
    這些年壓在周堯心底最深處的東西，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他抬手要拍趙西欒臉，卻到底沒狠的下那個心，隻是輕柔的替趙西欒擦了擦眼角的淚，然後幾欲失聲的說，“你不要我了。”
    比起聲嘶力竭的質問，周堯這般低喃，更加讓趙西欒受不了。他抱住這個幾乎是他整個青春的男人，明明哭到頭疼的要死，可眼淚還是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
    他不知道該怎麽對當年的事做出解釋，隻能一個勁叫堯哥，好像這樣就能讓他好受一點。
    周堯感覺到胸前的濕意，但是他並不想去管那些。情感的宣泄，讓周堯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懶懶的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也是直到此刻，周堯才知道他心裏堆了多少的事，也才明白他這些年過的好壓抑。
    但是還好，這些都過去了。
    ……
    等兩個人都冷靜下來時，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的事了，外邊的天徹底黑了，周父周母也回了家。
    周堯掃了下眼睛紅腫的趙西欒，沒說話走出了房間，去跟周母說他今天就在家裏休息。
    周母看到周堯眼睛紅了，有些擔心的問了他一聲，周堯聞言隻是笑了笑，道，“沒事。”
    “那…那個小孩兒呢？”周母問的趙西欒。
    “他也留下。”
    周母沉默了一下，然後才問周堯，“你們是…又要在一起了吧？”
    當初周父周母不知道周堯和趙西欒在一起，也不知道周堯和趙西欒為什麽分手，隻是現在看他們倆在一塊兒，就以為又要和好了。
    聽了周母這話的周堯，跟著沉默了下來，抿了抿嘴沒有很快回答。周母也沒動作，靜靜的等著周堯回答。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堯嘶啞的聲音傳了過來，他說，“現在還不知道。”
    周堯笑了笑，隨後說，“指不定過段時間就在一起了。”
    但是周堯不知道，世界上總是意外先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