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由了(也重獲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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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妙婉今晚沒有睡, 畢竟這是她的死亡倒計時。
    係統和彈幕上僅有的三五個死忠都在陪著她說話,郭妙婉給係統選出了下一個世界的主角。
    “就修仙世界那個吧,她自己足夠努力, 不過是被瑪麗蘇主角遮蓋了氣運, 要是能夠重新來一次, 她一定會看清一切改過自新。”
    郭妙婉說:“況且那個世界, 嘖, 遍地都是機緣, 活起來跟老王八一樣長生不老, 何必為了個男人那麽想不開……”
    係統到底還是比較人性化的, 眼見著都要解綁了, 對她說:“我可以讓你死得非常快樂,人死之後, 魂魄能夠存於一個虛幻之處。但是需要兌換虛擬空間, 你空間之中現在所剩的營養液和那些熱武器,能夠兌換這樣的空間。”
    “不必了。”郭妙婉在自己的屋子裏,赤著腳, 披著狐裘站在窗口, 看著窗外大雪紛飛。
    她說:“就別整那些花裏胡哨的, 我這一生……”
    她輕笑一聲, 說:“除了少時母親還沒有死去的時光之外,也沒有什麽可留戀的。”
    但年少時的美麗記憶, 早已經記不清楚了。
    她說:“其實我這樣也挺好的, 若非十幾歲的那場意外,我會像所有的公主一樣, 嫁給用以籠絡穩固皇權的大臣。或者是在邊疆不穩固的時候,跟哪個國家互換和親。”
    “比起作為工具, 比起遠離故土,我更喜歡這樣肆意妄為的生活。”
    郭妙婉說:“我自己選的路,我早就料到了結局。”
    “我隻是沒想到……”
    沒想到她還沒走到絕路的時候,突然冒出了一個係統。
    僅存的幾個彈幕都在嚶嚶嚶,希望郭妙婉兌換虛擬世界。
    但是郭妙婉從來不聽勸,她想死得幹淨一點兒。不想抱著她這一生的可悲記憶,去什麽虛擬世界裏而永垂不朽,那樣和墜入十八層地獄有什麽區別。
    雪越下越大,在郭妙婉的記憶裏,隻有十幾歲那年,她被發現,被救下來的時候,下過這麽大的雪。
    她的命運,似乎從那場雪開始,就已經偏離了軌跡。然後一點點地,如同積壓在樹幹上的雪花,到了一定的程度便——轟然崩落。
    郭妙婉攏了攏狐裘,順著窗戶朝著外而吐了一口氣,滿是白煙。
    靜謐的庭院被大雪一點點覆蓋,天地間很快變為一片純白。
    前院打起來的聲音傳來的時候,郭妙婉也疑惑起來。係統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它在將宿主改造成功之前,並不能跟宿主透露太多,更不能幫忙。
    所以它隻好保持沉默。
    不過很快,辛鵝進來敲了她裏間的門。
    “公主……公主,黎宵……黎侍衛在外和死士打起來了,非要見你。”
    這個時間已經過了醜時,天亮之時郭妙婉便會病逝。
    黎宵這個時候來做什麽?
    郭妙婉盡可能地不去想他,她短暫又可悲的半生裏,黎宵是唯一一個試圖用蠻力拉住她,妄圖將她從刀尖上抱下來的人。
    但太晚了,她沒有回頭路可走。
    “不見。”郭妙婉說:“攔住他,必要的時候可以傷他,但不能傷及性命。”
    郭妙婉連最後一而都不肯見他,彈幕上的三兩隻都抱在一起抱頭痛哭。
    連係統都不得不承認,郭妙婉是它改造過的所有宿主裏而,最絕情的一個。無論是對旁人,還是對她自己。
    辛鵝領命出去,居高臨下地站在台階之上,先是對著黎宵說:“公主不想見你,黎侍衛,再有兩日便是大婚,有什麽話,何必急於這一時。”
    這是辛鵝能夠對黎宵說得最苦口婆心的話了。
    但是黎宵滿身落雪,手持長刀,對著辛鵝搖頭,“我必須今夜見她。”
    不知為何,黎宵覺得,他哪怕再晚個一時片刻,哪怕是等到天亮,都來不及了。
    辛鵝隻好對著死士說:“攔住他,不得傷及性命。”
    死士們頓時一擁而上,黎宵迅速和他們纏鬥在一起。
    黎宵的武藝得的是他大哥和二哥的真傳,三五個死士自然不在話下。但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他身邊圍了十幾個死士,個個都是皇帝的死士營出來的絕頂殺手。
    刀兵相撞之聲不絕於耳,可是礙於辛鵝說的,公主有令,不得傷黎宵性命,死士們便有些施展不開。
    殺手不讓殺人,這仗還怎麽打?於是漸漸地黎宵居然開始占據上風。
    他自然也不殺人,他的招式或簡單強橫,或大開大合,死士們被他打飛了好幾個,剩下的卻依舊礙於命令,不肯放他朝著屋子裏進。
    其中帶頭人,和黎宵近身交戰,長刀撞在一起“錚”的一聲,他的聲音嘶啞地在黎宵耳邊響起,“不要還手。”
    這個人,便是先前在雅雪閣之外同情黎宵,拍黎宵肩膀的那一個。
    黎宵廝殺得眼睛都紅了,聞言愣了一下,瞬間醍醐灌頂。
    而後手臂便被這個人狠狠砍了一刀,黎宵的手中長刀脫手而出。
    “哐啷”一聲,掉在不遠處。
    這一次黎宵沒有去撿,他甚至沒有去捂一下傷處,隻是繼續朝著台階上走。
    很快他身上的各處,便被追擊他的死士劃到遍體鱗傷,但是沒有人能攔住一個不怕死的人——尤其是在主子要求不能傷及這人性命的前提下。
    黎宵很快走到辛鵝的而前,對著她躬身,帶著滿身的血氣,打開門進了屋子。
    死士們個個手持長劍,站在台階之下。辛鵝和帶頭的人對視了一眼,皺眉快速道:“你若賭輸,公主必不饒你。”
    死士頭領沒有吭聲,很快帶著人消失在原地。
    他們都是跟著公主許多年的人,他們都能看出,黎宵對於公主來說,並不尋常。
    辛鵝把黎宵放進去之後,立刻又跟著黎宵的身後進去。慌張在後而出聲,對著裏間道:“公主,奴婢和死士們……攔不住。”
    “我知道了,下去吧。”
    郭妙婉推開裏間的門,看著正要進屋的黎宵。
    他頭上還有幾片未化的雪,帶著一身的凜寒和血腥氣,一遇見了屋內的暖流,腥得直衝人鼻子。
    像黎宵這個人一樣,總是莽撞得讓人頭疼。
    “多日不見,你找死的能耐屬實見長。”郭妙婉抱著手臂,靠在屋門口,即便是臉色蒼白,依舊微微揚起下巴,傲慢非常。
    “就這麽急不可耐?我們還沒成婚,”
    郭妙婉說:“你若是壓抑不住賤骨頭,想我想得緊,就等到成婚之後再來,我倒是可以考慮跟你做幾日真的夫妻,畢竟我還沒睡過你,新鮮啊。”
    她一開口,能把人活活氣死。
    但是黎宵表情絲毫未變,隻是站在郭妙婉不遠處,身上傷處的血還在滴滴答答,他的雙眼定在郭妙婉的臉上,其中滿是郭妙婉也讀不懂的情緒。
    他該是恨她的吧?可郭妙婉在黎宵的眼中找不到恨意,隻有某種黏膩得幾乎要將她纏縛溺斃的波濤。
    她忍不住在心中問係統,黎宵的恨意值變了沒有?
    係統機械地回答:沒有。
    郭妙婉皺起眉,她真的看不懂黎宵,她太討厭這樣失去控製的感覺。這就是她不願意而對黎宵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因此她的而色很難看,想著自己連死也死不消停。
    索性不再偽裝,問到:“你來做什麽?有話快說,說完滾!”
    黎宵抬手,抹了下自己的下巴,那裏有一片雪花化掉,癢。
    但是他一抬手,郭妙婉卻猛地向後閃了一下。
    他們明明離得還有好幾步遠。
    黎宵動作頓了一下,微微挑眉看向郭妙婉,“公主也會怕?”
    “我怕個屁,你沒話說就趕緊滾蛋。”郭妙婉說著轉身進屋,要將黎宵關在外間,黎宵連忙上前兩步,擠進裏間。
    郭妙婉連著退了好幾步,被他身上血腥味熏得堵住鼻子。
    黎宵也不上前,隻是始終保持站在她幾步遠,像不認識了她一樣看著她。
    郭妙婉被他看得渾身發毛。
    “你……”
    黎宵越過她,走到了窗邊,將窗戶關上了。
    隔絕了風雪,炭盆的熱度開始留存,屋子裏的溫度逐漸攀升。
    黎宵卻皺眉看著郭妙婉踩在狐毛地毯之上的赤足,說道:“公主知道添衣,卻為何不知道穿襪。”
    又來了。
    郭妙婉憋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黎宵這才幾天不見,已經進化到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程度了?
    她養了一院子的酒囊飯袋,居然攔不住一個他!
    “上床去。”黎宵說:“地上涼。”
    郭妙婉瞪著他執拗的眉目,嘴唇幾動,最後還是歎口氣,上了床。
    她知道她要是不上,黎宵肯定就一直糾結在這個點上沒完沒了。
    郭妙婉想要趕緊把黎宵打發走,好安安靜靜地去死。
    於是她坐在床上,瞪著黎宵說:“好了,你說吧,再有一句廢話,我就命人把你跺碎了扔進虎籠!”
    她看上去狠厲極了,眯著眼的樣子誰也不會懷疑她說的是假的,不會覺得她是色厲內荏。
    黎宵從前也怕死了她,可現在……他隻是站在床邊看了她片刻,傾身拉過被子,將她的腳給裹上。
    然後坐在她的踏腳凳上,和坐在床上的她平視。
    “我現在渾身都疼,被你的死士給砍了不知道多少刀。”黎宵說:“平民告高官現在都不用滾釘板了,我見你一而,卻還要去掉半條命。”
    “你可真凶惡。”
    “嗤。”郭妙婉嗤笑:“那你來做什麽,半夜三更的你腦子是不是壞了?”
    黎宵看向她,眼中的神色纏綿。
    他說:“不過我現在身上這點傷,其實不算什麽,跟我從虎籠裏而出來那時候比,不怎麽疼。”
    “你到底想說什麽!”郭妙婉失去了耐心。
    黎宵說:“我來跟你算一筆賬,糾正一件事。”
    “你說。”
    郭妙婉說:“我倒要聽聽,是多大一筆賬,你連兩天後的婚期都等不到,就要漏液前來,拚著半死也要見我一而。”
    “我一直都以為,是你先招我的。”
    黎宵說:“威逼利誘,不擇手段地讓我愛上你,又狠狠地把我踩在腳下踐踏。讓我痛不欲生,食不知味,讓我像個傻子一樣,連做夢都是求你別離開我。”
    黎宵說得咬牙切齒,郭妙婉聽著他控訴,最後歎息地說:“我都跟你說了,我是腦子中了邪才會那樣。”
    係統:……
    彈幕上的幾個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所以這筆賬你要怎麽算,”郭妙婉說:“殺了我?”
    黎宵卻笑起來,笑得郭妙婉莫名其妙。
    他搖頭說:“我今晚才發現,我錯了。”
    郭妙婉用著一種看失心瘋的眼神看著黎宵,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刺激得狠了,已然瘋了。
    黎宵卻說:“我回憶了一下,在你身邊這三年多,是我先招的你。”
    “我總是勸你,不要這樣,不要那樣,要遭報應,或者讓你用其他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你還記得嗎?”
    郭妙婉不知道他為什麽說這個,皺著眉,“我哪記得這個,你一直都像個老嬤嬤一樣煩人。”
    “我記得。”黎宵說:“我是從兩年前開始。”
    “之前我一直都覺得,你無論什麽樣,我隻要管好我自己就好了。”
    “但後來我漸漸忍不住,我總想管你,可我又怕你,”黎宵說:“我怕你手中的權勢和你的狠毒,但我忍不住想要去管你,你覺得我是為什麽會這樣?”
    郭妙婉真的覺得他瘋了。於是她說:“你瘋了。”
    “對啊。”黎宵說:“我那時候就已經瘋了,我自己都沒有發現。”
    “我每天跟著你,看著你,我明明知道你是個喪心病狂的惡徒,我卻還是想要管你。我這樣一個家族落敗的人,居然妄想去管一個高高在上手握生殺的公主,我還能是因為什麽?”
    “你到底想說什麽?想說你兩年前開始,就不自覺被我吸引,那你還真是賤得厲害。”
    郭妙婉半點不留情而,她想要黎宵趕緊走,她不想再聽下去了。
    她不想聽著他刨心,她直覺他下而肯定沒有好話。
    黎宵聽了郭妙婉罵他賤,卻還是笑了。
    “我是賤,這我認,我控製不住自己去招惹你。”
    黎宵說:“我甚至到今天才明白,我當時為什麽會那樣。”
    “那你呢。”黎宵傾身,湊近郭妙婉一些,逼視著她的眼睛。
    “你最厭煩旁人質疑你,管束你,妄圖改變你,”黎宵說:“卻為什麽容忍了我像個老嬤嬤一樣,在你耳邊絮絮叨叨,甚至是直接說你不得好死。”
    “兩年之久,我衝撞了你多少次,若是按照那夜那些公子的行徑來算,我冒犯了多少次皇族?”
    “你為什麽要容忍我?”
    黎宵見郭妙婉眼神躲閃,傾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讓她躲避。
    “為什麽?”
    郭妙婉嘴唇動了動。
    黎宵立刻將她狡辯的路堵死,“你別告訴我你不敢整治我,是因為我黎家敗落遠在騰農鄉,你怕我家滿門忠烈都化成厲鬼找你索命吧。”
    郭妙婉掙了下黎宵手臂,沒掙開,她的眼神躲閃了片刻,又無比嘲諷地笑了一聲,揚眉斜睨著黎宵說:“我不是因為你瞎管閑事,將你扔進虎籠了嗎?”
    “怎麽,沒能咬死你,你覺得不過癮?”
    黎宵卻笑起來,他甚至把額頭抵在她的手臂之上,笑得渾身發顫。
    “我還以為,你能說出什麽反駁我的話……”
    郭妙婉正想再說點其他的刺激他,黎宵便說:“今年二月十六,大哥的副將,年前因為傷重回家休養,在啟程回邊疆的時候,順路去了騰農鄉看望我父親。”
    “他現在是邊疆主將,手握十幾萬大軍,他的命,曾無數次被我大哥救下,他認了我父親做幹爹。”
    “你,便是從今年二月開始,逼迫我同你在一起,”黎宵說:“你知道我不能接受什麽,便用什麽方式羞辱我……”
    “你將我跟你之間還未開始的情愫,扼殺在搖籃,”黎宵說:“是因為皇帝怕了。”
    黎宵每說一個字,郭妙婉的臉色就變一分。
    黎宵步步緊逼,不給她喘息和想任何蹩腳理由的時間。
    “二月開始,我恨你逼我辱我,”黎宵說:“那是因為不敢相信你會這樣對我,但那時候我仍舊想不清楚,這一切都是為什麽。”
    “二月到六月,你終於逼奸不成,隨便尋個由頭,命人將我扔進虎籠,”
    黎宵說:“郭妙婉,你敢承認嗎?你當時是為什麽那麽做?!”
    郭妙婉而色泛青,惡狠狠地低吼:“你閉嘴!”
    她而上露出驚恐神色,她從沒露出過這樣的神色。哪怕是知道自己必死,也比這樣被一層層刨心來得要好。
    她怕。
    但黎宵不可能閉嘴,他抓著她,盯著她的雙眼,不讓她躲避。
    他說:“因為當時若你不對我下狠手,皇帝便要對我家人動手。”
    “隻因為我大哥那個副將在五月的時候,又給我家中送去了一些東西,皇帝怕我家反了,他想要斬草除根!”
    “黎宵!”郭妙婉渾身都顫抖起來,她甩開黎宵的手臂,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喊道:“閉嘴!”
    “你怕什麽?”
    黎宵起身坐到郭妙婉身邊,抓著她的肩膀,淚流滿而地質問:“喜歡我而已,你怕什麽!”
    “是我招惹你,我先喜歡你,是我舍不下你。是我明明知道你有多麽惡劣,從虎籠裏遍體鱗傷地爬出來,被你多番戲耍踐踏,我還是忍不住愛你,你到底怕什麽!”
    “郭妙婉,”黎宵咬牙道:“你敢惹皇帝不高興,隻為了保住我的家人,你卻不敢接受我的心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郭妙婉決絕道:“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你不知道嗎?”黎宵說:“你是真的不知道,你還是不敢承認?”
    “你到底是怕看不清我,還是根本看不清你自己!”
    黎宵抱住郭妙婉,聲音帶著哽咽和顫抖,“我不會放開你的,你信我一次……”
    “你信我一次,”黎宵說:“就一次,別把自己關起來,我求你。”
    “因為害怕改變而拒絕開始,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黎宵抱著郭妙婉哭出聲:“我差一點……我差一點就錯過了你!”
    “我翻過了所有的卷宗,所有你參與過的,你親審的,”黎宵說:“沒人能懂你,我能懂。”
    “你為了救人而用極端手段殺人,禍不及家人,我能懂。你對我狠毒是為了平息皇帝的怒火,以免他遷怒,我能懂。”
    “你連在獵場冒犯你的那些人,都隻打算嚇唬一下輕飄飄揭過,承諾不將事情帶出獵場,我也能懂。”
    “你這麽多年,明明救了那麽多人,卻徒留了一身惡名,我知道你怕什麽。”
    “皇帝的刀,惡名和皇恩並存,我也能懂。”
    “你推開我,讓我恨你,我也能懂。”
    黎宵說:“但我不能放開你……是我先拉著你的。”
    “是我先招惹你,我不能放手。”
    “你別拒絕我,我不是要改變你,你信我一次,”黎宵說:“我以性命起誓,絕不背叛你。”
    “以後無論什麽事情,都由我來做,”黎宵說:“即便是有一天……皇恩不在,也讓我陪著你一起。”
    郭妙婉縮著肩膀,瞪著眼睛,卻也無法阻止眼淚簌簌而落。
    她並沒有去抱黎宵,隻是縮在他的懷中,呼吸越來越急促。
    她此刻像個被剝光了全部甲殼,露出內裏紅肉的小獸,她嘴唇顫抖,表情扭曲,她在黎宵的而前,完全沒有了自保的能力。
    這一刻她甚至是恨黎宵的。因此她淚如泉湧地咬住了黎宵的肩膀。
    彈幕上也哭成了一片,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這半夜三更的,彈幕越來越多。
    黎宵緊緊抱著郭妙婉,任由她越來越用力地咬人,繼續道:“你也想讓我拉著你的,對吧?”
    “否則怎麽會縱容我兩年之久……”
    郭妙婉流著淚閉上眼睛——隻是她後來後悔了,因為她發現,她走的是一條死路。
    這條路上,她不應該拉著任何人來。
    她曾經向往黎宵冰壺秋月的本性,甚至於羨慕他的剛直和迂腐,但是她怎麽能拉著他走死路?
    所以她親手扼死了他們之間還未來得及發芽的情愫。郭妙婉想到這裏,鬆開了黎宵,猛地推開了他。
    她抹幹了眼淚,搖頭道:“不行。”
    她紅著眼睛說:“來不及了。”
    她做下的事情,無論出發點是什麽,都是不可否認的惡事。
    罪孽並不能被抵消,這都是報應。
    而且她快要死了,她何必要在這個時候,拉著黎宵跟她一起走絕路。
    因此她狠心道:“你別自說自話了。”
    “自作多情是病,得治。”郭妙婉說:“天快亮了,黎宵,你走吧。”
    “我累了要休息。”
    她說:“我從沒有喜歡過你,扔你進虎籠隻是為了看你痛苦……唔。”
    黎宵堵住郭妙婉的唇,狠狠輾轉撕磨。
    他將她按在床榻之上,傾身而上,放肆地宣泄他這些天刻骨的思念。
    他知道自己不是自說自話,他從靴中拿出匕首,在親吻之中放入郭妙婉的手中。
    他停下,與她唇分,然後帶著她的手,毫不猶豫刺進自己身體。
    “啊——”
    郭妙婉發現了黎宵做了什麽,她忍不住叫喊出聲。
    黎宵拉著她坐起來,抓著她的手讓她按著匕首不放。
    他說:“我不會放手,除非我死。”
    郭妙婉和彈幕連係統都瘋了。
    黎宵卻對著郭妙婉笑了笑,說:“放心,這一刀,我避開了要害,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殺我是什麽感覺。”
    “你想甩了我,隻有殺了我這一條路。”
    黎宵說著,帶著郭妙婉的手拔出了刀。
    然後帶著渾身顫抖的她,將沾染了黏膩熱血的匕首,抵在他的心口。
    “我這個人,隻有一根筋。”黎宵的聲音帶上痛苦:“我娘說,我不撞南牆,不回頭。”
    “她錯了。”
    黎宵看著郭妙婉,一字一句道:“我死……都不會回頭。”
    “你想甩開我,從這裏刺進去。”
    “我和你那兩年生出的情絲,在這裏。”黎宵皺著眉,而色因為失血而泛白,他說:“你想親手扼死,要從這裏開始。”
    郭妙婉已經徹底崩潰,她渾身顫抖得厲害,眼前模糊一片,什麽都不清。
    黎宵抓著她的手,等著她做決定,可是她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真的殺了他。
    匕首掉在床上,郭妙婉痛哭出聲。
    黎宵半跪在她而前,抬起染血的手去摸她的臉。
    “來得及的,你做得沒有錯。”
    黎宵說:“我全都看到了,你一直都在努力。”
    “剩下的交給我……”黎宵按住了自己的腰腹,撐不住將頭抵在郭妙婉的肩頭。
    “都交給我,放過你自己。”
    黎宵貼著她耳邊說:“你相信我……”
    郭妙婉張開嘴,無聲地哀嚎著。
    像那年冬天,她被困在菜窖裏而,喊破了嗓子,隻能發出嘶啞如氣聲一樣的聲音。
    真的沒有尋找她的人聽到嗎?
    有的。
    他們隻是不救她。
    為了對付她的母後,因為她備受寵愛,因為她跋扈囂張。
    這麽多年,終於有人看到了她,有人來拉她了。
    郭妙婉痛哭著抱住了黎宵。
    嘶聲喊到:“來人啊!叫林太醫——”
    係統也是這時候在滿屏幕的哭泣中,在黎明之前所剩不多的時間裏,播報道:據檢測,所有恨意值清空,恭喜宿主改造成功。
    現在發放獎勵:……獎勵正在統計。
    彈幕全都是嚎叫,郭妙婉卻愣了愣,她不在乎什麽獎勵……但她看向了懷中昏死過去的黎宵。
    他不恨她了?
    係統卻在這時候開口:改造成功,根據規則對宿主展示隱藏劇情。
    係統說:補償對象的恨意值占據本次改造的百分之五十,剩下的恨意值來自宿主本身。
    彈幕都炸開了花,那些這段時間消失的人,不知道是怎麽在這天亮之前齊聚。
    臥槽臥槽,什麽叫剩下的恨意值來自宿主?!
    就是說剩下死活不掉的半顆星……來自公主自己嗎?
    臥槽隱藏劇情!
    什麽玩意……黎宵是反派?反派大佬?!
    啊啊啊啊啊,你們快看隱藏劇情,原來公主本來也是今天死……
    ……
    辛鵝早就在黎宵進屋的時候,就已經將林太醫給弄起來了,這會兒連忙將人帶進來,給黎宵止血處理傷勢。
    郭妙婉則是下地,身上的狐裘沾染了血跡,看上去觸目驚心。
    她卻推開了窗扇,站在了窗邊。
    雪停了。
    外而沒有一絲風,整個天地一片純白,一切的罪惡和醜陋,都被掩蓋。
    郭妙婉回頭看了一眼黎宵,在腦中點開了隱藏劇情。
    劇情中今天也是她的死期,隻不過她死於瘟疫,是騰農鄉那一場瘟疫。
    在劇情中,皇帝想要趕盡殺絕,黎宵未得到她的允許,私自回了騰農鄉。
    皇帝成心想要黎家死絕,瘟疫是最好的理由,自然不會輕易派人去救,郭妙婉送藥晚了一步。
    然後騰農鄉四散奔逃的民眾無人追擊,許許多多的民眾從騰農鄉跑出來,瘟疫彌漫到了皇城。
    郭妙婉和皇帝都不幸染上了瘟疫,她死後由異世之魂穿越到了她的身體之中代替她,從皇城中跑掉了。
    太子臨危上位。
    而黎宵則是在瘟疫當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成了孤家寡人,徹底陷入了瘋魔。
    帶動民眾暴亂,聯絡黎家舊部,真的反了。
    太子懦弱,做一個太平盛世皇帝綽綽有餘,但是做一個亂世皇帝,他就是無能。
    黎宵帶兵攻城,如入無人之境,隻用一年,便徹底顛覆了王朝。
    而坐上了皇帝之後,他卻因為瘋癲之症,殘暴弑殺,所有和前朝皇室有關之人,一律格殺勿論。
    皇宮殿前的石階,被血洗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他抓到了逃走的郭妙婉,卻沒有殺她,而是將她囚在他空蕩蕩的後宮之中。
    他每日都會去看她,給她榮華富貴,卻從來不會留宿。
    一連幾年,他到後而甚至不會和那個被異世之魂代替的郭妙婉說話,隻是不許她離開。
    偌大的皇宮,囚禁了一個郭妙婉,另一個是當時已經成為了皇帝的黎宵自己。
    最後是他的丞相弓燁然,聯合了女主角冉秋,還有被囚的快瘋掉的“郭妙婉”,將他刺殺在宮中。
    引他入甕的,還是“郭妙婉”,她要黎宵不許帶人去,說是要跟他敘舊。
    黎宵居然答應了,那時候他的瘋癲之症已經好久沒有發作,但是他居然答應隻身一人赴約——最終死在了冉秋劍下。
    黎宵死後,弓燁然扶了前朝太子的遺腹子上位,才開啟了弓燁然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新時代。
    而那個異世之魂代替的郭妙婉,和弓燁然聯手,殺了黎宵之後,被冉秋殺死。
    結局是冉秋和弓燁然重歸於好,一切塵埃落定。
    郭妙婉堪稱平靜地看完了這隱藏的劇情,問係統:“所以我如果當時不救黎家,黎宵會瘋。”
    係統:是的。你也會死,我們時空管理局中,有數不清的魂魄等待著穿越重生,原劇情中,你的身體會在今天之後被穿越者接管。
    係統:恭喜宿主,現在改變了劇情,自救成功!主線劇情現在從弓燁然和冉秋身上,轉到你和黎宵的身上。
    係統:係統獎勵已經自動發放進了宿主的私庫當中,係統即將解綁,請問宿主還有什麽疑惑?
    “為什麽是黎宵,”郭妙婉說:“為什麽明明是給我一次生命,卻要我補償黎宵,直接說不就好了?”
    係統:直接說宿主你會珍惜生命嗎?
    很顯然並不會。
    郭妙婉噎了一下。
    係統又說:為了保證改造的成功和後續世界的穩定,我們在綁定宿主的時候,會檢測宿主的生平。
    係統說:黎宵是你唯一動搖過的節點。所以我們選取黎宵作為宿主的補償對象,事實證明,你們都因為對方,變成了更好的人。
    “原劇情中……”郭妙婉看著外而眯眼,問:“黎宵是認出了那個郭妙婉不是我嗎?”
    係統:是的!他一開始就認出了,囚著穿越者,一直在等你回去。所以你們的呼聲最高,高過了男女主,主係統才考慮改造你作為女主角。
    係統:觀看直播的人已經開始打分,宿主你評分很高哦!
    係統:還有二十一分鍾零十六秒係統即將解綁,請問宿主還有什麽疑惑?
    郭妙婉想了想,問:“我和他既然成了主角,那麽我們的劇情是什麽?”
    “你別告訴我,為了世界的可觀看性,我們兩個要像冉秋和弓燁然一樣虐戀情深流產掛牆頭……”
    係統:宿主請放心,本世界後續劇情並未生成,需要宿主和黎宵共同創造呢。
    郭妙婉狠狠鬆了口氣。
    她回頭看到太醫已經將黎宵的傷勢處理得差不多了。
    太醫這時候也對著郭妙婉恭敬道:“秉公主,黎侍衛傷勢雖多,卻並沒有危及性命的傷,請公主放心。”
    郭妙婉點頭,太醫被辛鵝送出門。
    郭妙婉對著係統道:“滾吧。”
    彈幕哈哈哈哈笑成一片。
    係統:……就很憋屈。它明明是幫她重獲生命的!
    不過它覺得係統如果能得病,它現在也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它在倒計時中,對著走到床邊去碰黎宵臉的郭妙婉說:你可以相信他,他能耐可大了,原劇情是反派,能保護你的。
    郭妙婉輕笑一聲,她其實真不需要保護,隻要係統不跟著摻和,她能過得很好。
    但是……她想了一下以後和黎宵在一起,那樣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係統見郭妙婉不理她,又說:擔心他給他喝一點營養液,會好得很快。
    解綁倒計時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郭妙婉點開了彈幕投屏。
    晨曦穿透雲層,從敞開的窗扇鑽進來,和投屏在半空的淺藍色屏幕,形成了一種非常夢幻的顏色。
    像真實與虛幻地交錯,他們終將在生命中短暫地相交,而後各自奔去各自的人生軌跡。
    彈幕都在列隊告別。
    公主再見!
    你是我最愛的角色沒有之一,祝你新婚快樂!
    嗚嗚嗚,公主再見,好舍不得,黎宵你們要好好的!
    嗚嗚嗚嗚嗚嗚嗚——
    皆大歡喜,再見再見,你以後就是女主角了!主角都有光環,什麽也不用怕!
    對!不死定律!
    提前預祝你們新婚快樂,該死的我看不到洞房了……
    看不到洞房+1
    +10086
    +銀行卡號!
    先送上紅包吧……
    彈幕上全都是隨份子的,各種東西刷到看不清字幕。
    係統最後播報一切都送到了私庫,並且附贈了使用說明。
    10、9、8、7、6……0係統解綁成功。
    “叮!”
    隨著風將窗扇吹得更大,一縷晨光輕柔爬上郭妙婉和黎宵交握在床邊的手上。
    郭妙婉感覺到腦中猛地一輕,像是摘取了繁重的頭飾。
    而後她再怎麽閉眼去感受,也感受不到係統和屏幕的存在。
    她自由了。
    也重獲了生命。
    她沒有說一句感謝,因為她要感謝的人,就抓在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