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做到了(老東西……你一個頂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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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營帳之外的付岩, 今年過年滿打滿算才十六歲。因為長得格外高壯,十二三就隱瞞歲數跟著軍隊混到大,哪怕看上去像是已經弱冠, 但其實還是個不通男女事的傻小子。
    他還以為衛司雪是跟折春打起來了, 他根本就沒有看出什麽奸情, 隻是混著今天晚上的夜風, 聽著裏麵的兩個人最開始是在吵架。
    他們將軍的情緒非常的激動, 喊的聲音很大, 也不知道那個醫師怎麽樣, 將軍很少跟誰生這麽大的氣。
    上一次跟人生這麽大的氣, 那個人直接被將軍打得半死。
    付岩聽到裏麵似乎有床板和桌椅晃動的聲音, 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心說這下可完了, 這個軍醫搞不好是要被將軍給打死的……
    不過付岩是衛司雪的副將, 唯她馬首是瞻。無論她幹出什麽事,都不可能出賣她,他的命就是衛司雪在戰場上撿回來的。
    所以付岩兢兢業業地在營帳外頭看著, 怕其他人聽到裏麵“草菅人命”的聲音, 無論誰靠近營帳都會被付岩攆走。
    但是付岩越聽, 越覺得裏麵不對勁。
    真打架聲響不會這樣一直持續的, 而且他似乎聽見將軍受傷的痛苦哼聲……
    付岩甚至在猶豫著要不要衝進去幫將軍,但是想到軍醫在將軍麵前堪稱手無縛雞之力。
    而且將軍那個臭脾氣……他又按下了這個想法。
    最後他蹲在了營帳的門口, 聽著裏麵傳出奇怪的聲音, 揣測著裏麵到底在做什麽。
    然後一聽就聽到了夜半三更,聽到他躺在門口睡著了, 裏麵才徹底安靜下來。
    行軍床很窄,如果不疊在一起, 是根本放不下兩個人的。
    衛司雪全程在上,像個八百多年沒有開過葷的野獸,衣衫都沒有除,便狼吞虎咽地先將人裏裏外外吃個透。
    實在不是她猴急,是她不想讓折春再有什麽借口逃避她。
    結束之後衛司雪直接下地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喝,將胸腔中身體裏要燒起來一樣的血液和激蕩都冷卻。
    這才回頭看向床上躺著的折春。
    折春躺在被子裏,睜著眼睛看著營帳頂端,臉上的表情還有一些失神。
    他早已經不是個青澀的少年,對於這種事情沒有什麽羞澀。
    隻不過……麵對著自己愛了這麽多年的姑娘,按照他的性子,就算是看到了和離書,知道衛司雪從今往後都屬於他了。也會細嚼慢咽,不會像衛司雪這樣疾風驟雨一般地非要在這不合時宜時間做到底。
    這就好比餓了許久的人,如果狼吞虎咽地迅速吃了太多的東西,不光不能救命,還會有生命危險。
    折春現在就是那種“消化不良”的狀態。
    反觀衛司雪,耍了流氓之後神清氣爽,自己喝飽了之後,給折春也倒了杯水說:“哎,老東西,起來喝點水。”
    折春被她喊得回神,他其實哪怕現在看上去,也跟“老東西”這三個字不沾邊。
    他眼角確實生了細細的皺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有了這細細的皺紋之後,衛司雪反倒覺得他更有味道了。
    因此剛才她一直在低頭親吻折春的眼角,在夢境中,她一直覺得折春模樣好得有些讓人看著覺得不真實。反倒是在這個真正的世界之中,衛司雪愛折春眼中的寂寥和過盡千帆的滄桑,愛他的沉穩和慌張,甚至愛他眼角的紋路。
    折春坐起來,他的衣衫也沒怎麽動,隻是解開了腰帶。他就不知道衛司雪為什麽這麽急。
    衛司雪將茶杯遞給他,折春接了。正在喝的時候,衛司雪突然說:“我聽說你殘疾的時候,以為你整個都廢了。”
    衛司雪說:“我還在想,下半輩子難不成真要守活寡?這也太對不起你那一身本事了。”
    折春抬眼看衛司雪,將杯子遞還給衛司雪,衛司雪又給他倒了一杯。
    折春接了繼續喝,衛司雪看著他說:“剛才很不錯,不知道是不是我心裏太喜歡你,跟你做一次都要飛起來一樣爽。”
    衛司雪毫不羞澀道:“等會兒,我們再來一次。”
    折春一下喝嗆了,劇烈地咳起來,衛司雪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坐到折春的身邊,接過他的杯子,半抱著他,給他敲後背。
    “我知道你對我可能還有些陌生。”衛司雪索性抱住了折春,將頭枕在折春的肩膀上,對著他耳邊說:“多來幾次就好了,我真是想你想得快魔障了……”。
    折春聽著衛司雪在他的耳邊說著這樣的話,連呼吸都放輕不敢用力。他生怕這一切也隻是一個過於美麗的夢。
    他曾經用了好久,才從那個他們還都青春年少的夢中抽離。他真得無法承受再來一次夢想破碎的滋味。
    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唇邊水跡,抱住了衛司雪,低頭閉上眼,親吻在她的頭頂。
    折春甚至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他實際上根本不像夢中一樣,會說很多的甜言蜜語。
    他就是個陰鷙又寡言的殘疾,這麽多年,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他心中隻剩一片滄桑和無趣,他怎麽才能給衛司雪夢境之中一樣的幸福?
    他不敢如夢境之中的自己一樣,去開口說愛,去爭取什麽。
    然而折春並不知道,衛司雪早已經體會過了那一切,她現在什麽都不需要。
    隻要折春活著陪在她身邊,他是殘,是老,是陰鷙或者心機深沉,她都不在乎。
    沒有什麽可在乎的。在經曆過折春死在她懷中之後,一切其他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而且衛司雪現在也不是個如從前一樣活潑開朗,嘴損到家的小姑娘,她不會喋喋不休,表達喜歡的方式,也從說什麽,變成了直接做。
    折春一夜沒有離開衛司雪的營帳,付岩就在外頭守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是衛司雪把他給踢醒的。
    衛司雪重新換上了一身全甲,居高臨下地看著付岩說:“去找戎瑾玉弄一點馬奶來。”
    付岩想問昨天的事,但是一對上衛司雪微眯的眼睛,頓時把他的疑問給憋了回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衛司雪的身後,折春拿著一件披風出來,站在衛司雪旁邊給她係。
    付岩先是震驚於這個軍醫竟然長成這樣……但很快他又震驚於這個軍醫竟然活著!
    生命力這麽頑強嗎?
    跟衛司雪打了一晚上的架還活著,難不成這個軍醫除了醫術比較好,還是個高手嗎?
    但是很快付岩的兩隻眼睛瞪得滴溜圓,嘴也張得能塞下整個雞蛋。
    那個軍醫給衛司雪係完了披風之後,衛司雪竟然對他笑了。不光笑了,衛司雪還湊近了那個軍醫,然後直接親在他的嘴上。
    很響地啄了一口。
    付岩差點因為突然後仰,把自己脖子給折斷。
    他就算不通人事兒,聽不出來昨天晚上隱隱約約的聲音是怎麽回事,可衛司雪這光天化日的就親人家嘴……這這這!
    兩個當事人沒怎麽樣,付岩替他們臉紅到像一根燒紅的鐵柱子,杵在那兒瞪著兩個眼睛,眼珠子都快從眼眶飛出來了。
    衛司雪親了一下還覺得不夠,又在折春的側臉上親了一下。
    “別帶這個東西了,”衛司雪抓住折春的手腕,阻止他戴遮麵的布巾。
    “你帶這個就是為了擋我,現在我已經看到你了,就不要再帶了,他們都背後叫你醜八怪。”
    “放他們娘的屁!”衛司雪混在軍營這麽多年,學得實在是有一點粗魯,動不動就罵人,動不動就打人。
    不過她罵完之後,看了一下折春的神色,在折春的麵前她到底還是顧忌一點的。
    好歹折春是唯一一個讓衛司雪還能想起自己是個女人的人。
    不過折春隻是聽話地把布巾收起來,並沒有對衛司雪罵人表達出什麽不適。
    他也在軍營混了很久了,雖然他不可能學得粗魯,但他不介意衛司雪變成什麽樣子。
    他們都非常默契的,對對方的要求隻有活著便好。
    衛司雪又看了付岩一眼,如刀似劍,付岩立刻屁滾尿流地跑了。
    折春這才開口說:“我走了,我去處理傷員。”
    “你今天要出城,”折春說:“切記注意冷箭。”
    “隻圍不攻,我們會擺盾陣,箭矢穿不透我們的盾。”
    衛司雪微微歪著頭對折春笑著說:“這你應該很清楚,這盾不是你送來的嗎,並非純鐵,摻雜了剛,堅固無比。”
    折春點頭要走,衛司雪又抓住了他:“從昨天到現在,你一次也沒對我笑過,是不高興還是你不會笑了?”
    衛司雪說:“對著我笑一笑,我昨天晚上不夠努力嗎?”
    折春微微吸了一口氣,他真的已經好多年沒有笑過了。
    他從前是沒有任何值得開心的事情,現在是……根本反應不過來。
    從昨晚到現在,他的身體非常能夠適應,他的身體比他的理智先反應過來,對衛司雪反應非常激烈。
    可是他因為絕望了太久,到現在所有情緒,都沒能全部恢複。
    折春一夜沒睡,不是因為行軍床太小,而是他怕天亮。
    他怕天亮了,一切就都會消失,所以瞪著眼睛到天明。
    等到天徹底亮了,而衛司雪還側身躺在他的懷裏,折春才總算相信,這一次不是做夢……
    他現在很想找一個地方激動地大哭一場,可衛司雪要他笑。
    折春看著衛司雪,眼中有水光在閃動,然後勾起嘴唇,對衛司雪展露了一個微笑。
    隻不過笑得很難看,有點像要哭了。
    衛司雪嘖了一聲,抬手戳了戳他的嘴角:“……去處理傷員吧。”
    折春轉身走了幾步,衛司雪又喊他,說:“中午我們一塊吃吧,我從我哥哥那裏偷一點鹿肉幹,我們去後山吃。”
    折春腳步頓了頓,回過頭對衛司雪再度勾了一次嘴唇。
    這一次看上去倒是有點像笑了,衛司雪也揚起一個大大的笑,看著折春又轉身。
    衛司雪沒有看到折春在轉身之後眼淚飛速地滾落,控製不住地不斷地朝著地上砸。
    折春從來不是一個軟弱的人,就算外表顯得有些弱,但他從來都是能站在別人夠不到的地方去操縱一切的人。
    隻有衛司雪是他的意外,是他的軟肋,是他哪怕喜歡到骨頭發疼,也不敢吐露隻言片語的人。
    他怎麽敢像那個夢境當中一樣,以一己私欲,就毀掉衛司雪的美好姻緣。
    他怎麽敢讓衛司雪為他變得默默無聞?
    拋開一切情愛,折春覺得衛司雪就應該像現在這樣,建功立業,成為她曾經夢想成為的女將,她為此甚至練壞了身體,無法再做母親。折春絕不可能毀掉她的夢想,絕不肯因為自己牽累衛司雪。
    所以他一直跟在衛司雪的身後,為衛司雪的夢想助力,看著她成長成現在的樣子。
    他們在一起那三年的時光,是他們彼此最美好的時光,折春一直覺得那就夠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得到夢想的衛司雪,竟然還會回頭,親手將他的夢想,不由分說地塞回他的懷中。
    而折春的夢想——就是衛司雪。
    折春沒有遮麵,回到了軍醫的營地,傷員們都非常的震驚與折春真實的樣子。
    畢竟長成這樣的人被叫成醜八怪,那他們還有什麽活路?
    不過這軍營當中全都是男人,折春長得再怎麽好,也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
    反倒是衛司雪和戎問楓開始去圍城的事情,在整個軍營當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不丟命,隻用盾在那待著,有吃有喝,叫囂罵人,切斷所有敵軍供給。
    這種事情數不清的人想幹,畢竟和對方打了這麽久了,死了那麽多的人,相互之間說沒點仇怨是不可能的。
    所以衛司雪就隻是帶兵去圍,布置好了陣法,就從那兒悠哉的回來了。
    對方早就已經沒有出城迎戰的能力,而且他們出去了一大半的兵力,如果對方敢開城門出來迎戰,城破隻在一瞬間。
    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這一場圍城就徹底變成了耗時間。
    敵軍城外所有的人都用一種非常散漫的,又隨時都能夠衝鋒殺敵的狀態,威懾著城內所有的人。
    衛司雪中午回來,先去衛司赫那轉了一圈,衛司赫整個人鬱鬱寡歡,被衛司雪昨天那一番話給說鬱悶,到現在也沒能想清楚。
    “我們拿下榮西國之後,我或許可以位列三卿。”
    “有什麽用,是讓皇帝用你來製裁另外兩位,還是讓另外兩位來牽製你?”
    衛司赫皺眉看著衛司雪:“你找到了他,徹底喪失了所有的鬥誌嗎?!”
    “你不是想做文海國唯一的女將,名垂青史嗎?”
    “我已經做到了。”衛司雪說:“拿下榮西國,你覺得史書不會記載我嗎?”
    “我如果再繼續下去,搞不好就要遺臭萬年了。”
    “哥,你知道自古以來功高蓋主的那些大將們,都是什麽下場的。”
    大部分都會跟一個反沾上邊,被扣上什麽不臣之心,確實會遺臭萬年,到時候百姓的擁戴會變成唾罵,一生的努力毀於一旦。
    衛司雪並沒有跟衛司赫聊很久,她隻是最後說道:“無論哥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但是希望哥,你不要再幹涉我和折春的事情。”衛司雪說:“隻要他在我身邊,是名垂青史還是遺臭萬年……都不重要。”
    衛司雪說完之後就離開了,衛司赫又是久久難以回神。
    他心中知道最正確的解法,可是將理智和欲望撕扯開的話……太難了。
    衛司雪並沒有回自己的營帳,而是直接去了軍醫的營帳。
    折春正在處理傷員,衛司雪進去之後,直接走到背對著她給一個傷員換紗布的折春身後。
    垂頭看了那個傷員一眼,然後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將下巴放在了折春的肩膀上。
    語調竟然有一點撒嬌地說:“什麽時候能弄完啊……”。
    折春僵了一下,轉頭看向了衛司雪。
    衛司雪就著這個姿勢,在折春的臉上親了一口。
    “我在這等你。”
    “很快。”折春忍不住環顧了一圈,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衛司雪吸引過來,一個比一個眼睛瞪得大。
    衛司雪和戎問楓已經和離的事情,這些士兵還都不知道。因為就在前兩天,他們還並肩作戰。
    要不是衛司雪和戎問楓配合默契,他們有些人甚至不可能從戰場上生還。
    可是衛司雪現在公然……親吻一個軍醫。
    戎將軍知道嗎?
    如果知道了的話,這兩位將軍打起來,彼此的擁護也會起衝突,那就是內訌。
    那他們不是不戰而敗了!
    這營地當中的傷員,包括其他兩個醫師,都跟早上付岩看著衛司雪的眼神和表情一模一樣。
    衛司雪站直了,手背到身後,折春毫不受影響的去給傷員換藥。
    衛司雪環視了一圈說:“看什麽看,我跟你們戎將軍已經從夫妻變成了親兄妹,要我把和離書給你們挨個看看嗎?”
    傷兵們短暫沉默,然後開始竊竊私語。衛司雪看著他們,走到折春的身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說:“他叫折春,是我男人,從今往後,再有人叫他醜八怪,別怪我不饒你們。”
    衛司雪說得猖狂無比,而她也確實有資格猖狂。
    折春最後處理好了兩個傷員,跟著衛司雪一前一後從軍醫營帳出來。
    折春走在後麵,對衛司雪說:“其實我不介意他們叫我什麽。”
    他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衛司雪為他這麽大張旗鼓。畢竟有些人服衛司雪,也有些是服戎問楓甚至衛司赫的。
    衛司雪這麽大張旗鼓,一旦奪下榮西國回到皇城,這些全都會變成對衛司雪不利的留言,折春不希望衛司雪被人詬病。
    衛司雪卻混不在意,“隨便,萬一我不回去呢?”
    “就算回去,我和你也是光明正大的,我和戎問楓的和離書,你不是看到了?”
    “他們會說你有眼無珠,以你的性別攻擊你……”再難聽的折春說不出,但是如果回到皇城,那個勢力的中心,折春的過往很快就會被挖出來。
    到時候他會讓衛司雪麵臨非常難堪的境遇。
    這便是現實,是折春一直在回避的事情。
    而且很顯然拿下榮西國不需多久了,很快折春的顧慮就都會變成現實。
    衛司雪搖了搖頭,轉身拉住了折春的手,對他說:“你就是想得太多,才會長皺紋。”
    “我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更不在乎我以後會怎麽樣。”衛司雪說:“我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現在我隻想要你。”
    兩個人拉著手在營地之中走,折春想要掙開,但他強忍住了。
    如果……他像夢境中那樣,不再逃避,不在乎一切,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兩個人一起去河邊刷冰花,又野餐,還在一處非常僻靜,幾乎沒有人會到的地方,在被太陽暴曬後變得溫溫的水潭裏麵來了一次。
    衛司雪頭發全都濕透,躺在水邊的泥沙之上,手指緊緊抓入砂石,後背和頭後全都摩擦得有些疼,但也癢。
    全身都癢,癢到心裏,癢到發瘋。
    她仰著頭,柔韌的腰肢微微上弓,雙腿絞著折春的腰,身上肌肉繃緊,線條流暢到讓折春目眩。
    他們沉默地擁抱彼此,擁抱他們生命中無論重來多少次,都不可分割的彼此。
    水流急得像沒有耐心的孩子,湧上岸,又退去,如此反複。
    衛司雪“吃飽喝足”,和折春回來的時候已經下午。
    折春回去照顧傷員,衛司雪頭發濕漉漉地朝著自己的營帳走。因為圍城是日夜不休,軍將交班,而留在那裏的士兵也可以輪流休息。
    衛司雪上午待在那裏,戎問楓下午,晚上還有其他的分好了組的軍將。
    衛司雪踩著夕陽一回來,就碰見了交班回來的戎問楓。
    “你……”戎問楓看了衛司雪一眼,表情微變。
    他也算熟悉衛司雪幹完那事兒的狀態,隻不過衛司雪現在在夕陽之下,眼睛都快眯成兩條細縫,活像個吃飽喝足躺在樹下癱著的豹子。
    兩條眼尾都細細地收成鉤子,春意未散,蕩漾到戎問楓皺眉。
    他給不了衛司雪這種狀態。
    “你檢點一點,這好歹是在軍中。”戎問楓看她濕漉的頭發說:“後山並不安全,萬一給人撞見……”
    “都去圍城了,誰去後山?我直接按照違抗軍令砍了他。”
    衛司雪說:“檢點什麽?按照文海國行軍律法,我們軍中該有起碼上百名軍妓。我們軍中沒有軍妓,是我們不肯要那些家族敗落被牽累充軍的女子。但戰事打了五年,我們不可能滅人欲。士兵們都定時被軍將組織著去附近城鎮吃葷,我好歹是個將軍,我有情人,我不能吃?”
    戎問楓啞口無言,衛司雪對他笑笑,“和離書都簽了,愛管我的毛病也改了吧,我現在不歸你管。”
    衛司雪說完之後進了軍帳,戎問楓哼了一聲,嘟囔道:“誰愛管你!”
    衛司雪最近的日子過得確實是有些滋潤過頭,除了每天去圍城換班,就是和折春泡在一起,現在整個軍中都知道戎問楓和衛司雪和離了。
    但是因為衛司雪和折春看上去太甜蜜,士兵們都覺得戎問楓才是被甩的那一個,同情他的很多,甚至集結在一起試圖教訓折春的也有。
    不過折春的能耐,並非隻有表麵看上去那樣,反正試圖教訓他的一次也沒有成過,還被陰得吃了小虧。
    直到戎問楓親宣稱,他和衛司雪是因為沒感情,越處越像兄弟,以後也不會影響軍中穩定,這件事的風波才作罷。
    圍城第二十天的時候,城中有民眾試圖悄悄從城門上下來投誠,但是被敵軍射殺。
    圍城一個月零五天,盛夏徹底過去,秋天悄無聲息而至。敵軍城中已然亂了,百姓是最先撐不住的,士兵們鎮壓也要迎來終結。
    圍城一個半月,秋雨靡靡,天氣涼得衛司雪被折春給套上了夾棉的襖,塞在盔甲當中,別提多難受了,但是暖和。
    寒冷和饑餓徹底摧垮了榮西國百姓的最後的意誌,因為不斷有人架著肉鍋熬得到處香氣四溢,還循環有人喊著“降者不殺”。
    入夜,榮西國的百姓暴亂壓過了士兵——榮西國城門開了。
    曆時五年,榮西國終於被他們拿下,衛司赫飛鴿傳書,將捷報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了皇城。
    文海國舉國歡慶,宛如過年,因為拿下榮西國,就意味著南鏡從此再無戰亂。
    除去留在南鏡駐守的軍將,被皇帝派去管理榮西國的大臣,衛司雪和衛司赫,還有戎問楓等十餘名軍將,被皇帝聖旨召回皇城受封,同時押送敗國之君的榮西國皇室回皇城。
    接到聖旨的那夜,衛司赫徹夜未眠,他知道回去必將是無限榮光,可是隨之而來的,也會像衛司雪說得那樣。
    他站在自己的營帳之中,心中天人交戰,他生來天潢貴胄,難道真要在風頭正勁之時,舍棄一切?
    衛司赫閉著眼睛,聽著外麵秋雨瀝瀝,然後突然間聽到了有人掀開了門簾。
    衛司赫側頭看去,瞳孔微縮,愕然問道:“你怎會在這?”
    “門口的守衛為什麽會放你進來?”衛司赫立刻就朝著門口走去,要喊人把這擅闖入他營帳的人攆出去。
    結果他走過來人身邊的時候,一條長裙和披風同時落地,很輕的一聲,落在衛司赫的腳邊。
    衛司赫頓時渾身僵硬,餘光中看到一片白,連呼吸都亂了。
    “你……”。
    “王爺。”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戎瑾玉。
    她籌謀了好久,但是躲不開衛司赫的守衛,就見不到衛司赫。今天實在沒有辦法,找了衛司雪。
    衛司雪很輕鬆就把衛司赫的守衛給騙走了,戎瑾玉這才得以進來,見到了衛司赫。
    “你這是做什麽?誰要你來這樣做!”衛司赫到底沒有走到營帳邊去掀開門簾,畢竟戎瑾玉一絲不掛,他不可能讓人看到。
    “勾引你啊。”戎瑾玉深吸一口氣說:“用我的色相勾引你,不知道我這樣子,對王爺還有沒吸引力。”
    衛司赫滿臉驚詫地看向她,又很快挪開視線。
    “滾出去!”衛司赫說:“現在就滾,否則我叫人來將你……”
    “沒用了嗎?”戎瑾玉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看到衛司赫就四肢麻木隻會點頭的木頭人了。
    她語氣淡淡道:“既然沒用了,我還活著做什麽?”
    她將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看著衛司赫說:“我沒親人了,我本來隻有一個王爺,可王爺拋棄了我,我卻依舊無法離開你。”
    “既然王爺不要我了,那我便……”
    衛司赫餘光看到了戎瑾玉手上的匕首,目眥欲裂,連忙上前抓住了戎瑾玉的手腕。
    “你瘋了?你這是做什麽!”衛司赫說:“你不是……你不是一直活得挺好的嗎!”
    “誰說的?”戎瑾玉嬌嬌小小的一隻,看著衛司赫得仰頭,她梗著脖子,滿臉都是倔強。
    “得不到王爺,我能好到哪裏去,我做夢都是在王爺懷中醒來,那麽溫暖。”
    她眼圈通紅,衛司赫咬緊牙,拉著她的手腕將刀奪下來扔掉。
    “你夠了。”衛司赫說:“出去吧,我就當沒有見過你。”
    戎瑾玉卻倔強地盯著衛司赫,然後又從頭頂抓著一柄簪子,直直朝著自己脖子紮。
    衛司赫是真怕,怕瘋了,他妹妹將箭刺入脖子,衛司赫就險些被嚇死。
    他再次在戎瑾玉紮透自己的脖子之前,抓住了……簪子,簪頭戳進他的掌心,他死死皺眉。
    這麽多年,死了太多人了。衛司赫受不了送走身邊任何一個親人,尤其……尤其戎瑾玉對他來說,絕非尋常。
    他隻是覺得自愧,覺得自己負了她,根本不敢想再與她重修舊好。他去看她的時候,戎瑾玉分明對他不理不睬。
    衛司赫是個死腦筋,他和衛司雪一樣,卻比衛司雪還多一副沒用的蠢骨頭。
    衛司雪混蛋,可她遵從自己的欲望,敢於恬不知恥。衛司赫……不敢,也不會遵從欲望。
    因此他和戎瑾玉,如果戎瑾玉不主動,不這麽以死相逼,衛司赫能一輩子縮在龜殼裏麵不出來。
    “你這是做什麽?”衛司赫終於直視戎瑾玉,眼圈也悄無聲息地泛紅。
    “我問王爺……休了我,你可曾悔過?”
    衛司赫動了動嘴唇,嗓子裏如同塞了巨石,一個“悔”字,在嗓子裏轉了好多圈,就是吐不出來。
    戎瑾玉就知道他的性格,他們本來也不是從愛慕彼此開始的婚姻,她了解衛司赫這個人,怕是這一生都說不出一個愛字。
    可戎瑾玉喜歡他,如何經年日久地淬洗,也忘不掉他,離不開他。
    所以她隻有認命,繼續問:“我問王爺,可碰過那位小姐?”
    衛司赫這一次總算從嗓子擠出一個字:“沒……”。
    他和那位小姐成婚,糧草充足,很快就大勝,可是浴血而歸……將那小姐直接嚇得重病不起。
    後來不治而死。並未曾做過哪怕一天真夫妻。戶部尚書為此記恨他多年,時不時地還在皇城中給他使絆子。
    衛司赫擠出這個字,戎瑾玉立刻就鬆開簪子,撲進他的懷中。
    衛司赫也鬆開手,簪子落地,他抬起流血的手,拽著披風將赤身的戎瑾玉裹進去。
    摸了下她冰涼的臉蛋,卻摸了她一臉的血跡。
    “對不起……”衛司赫閉眼睛,啞聲道。
    或許……他也應該從心從欲一次,畢竟他這一生短短的喜樂,皆來自懷中之人。
    戎瑾玉勾引成功,衛司雪功不可沒。
    但是第二天衛司赫還是用軍杖親自照著衛司雪的後背抽了十幾下,全都腫成一條一道,可把折春心疼壞了。
    衛司雪這傷一直到啟程之前才好差不多,足可見衛司赫是真的恨她自作主張。
    他不可能拋棄戎瑾玉第二次,就算死,衛司赫也絕幹不出這種事,尤其是戰事已經結束。
    但是他若回皇城受封,準備留在朝中做官,那必然要被皇帝指婚,聯姻乃是鞏固權勢、牽製權勢的最佳手段。
    但是衛司赫要了戎瑾玉,就不會再讓皇帝指婚。他隻能如衛司雪說得一樣,尋一塊不緊要的封地,求個恩賜,從此做個閑散王爺了。
    哥倆的暗潮洶湧,其他人不知道,但是衛司雪覺得這幾棍子挨得值。她不想再讓折春受人議論,一如折春不希望她因為自己受人詬病一樣。
    在衛司雪看來,建功立業的英雄自古多如牛毛,但是功成身退,才是真贏家。
    從此遠離紛爭,愛人在懷,這世間還有什麽,比這更美?
    他們啟程的時間定在八月十六,衛司赫,戎瑾玉,折春,衛司雪,包括戎問楓,幾人一起在距離駐軍地不遠處的一個小城鎮的酒樓過節。
    八月十五,這小城鎮的節日氣氛還挺濃鬱的,入夜燈籠掛滿街,衛司雪坐在二樓之上,恍惚間覺得這一刻有些像夢中的過年。
    衛司赫和戎瑾玉重歸於好之後,對戎瑾玉比以前好了很多。他心中有愧,也懂戎瑾玉深情,自然再笨拙,也知道給戎瑾玉夾菜這種事情了。
    折春和衛司雪自然也不必說,雖然看著不膩,卻實際上舉手投足,默契到讓戎問楓窒息。
    尤其是在衛司赫說了回皇城之後的打算,戎問楓更是差點被水嗆死。
    “你們……要去封地?!選好了哪?”
    “南陵城。”衛司雪說:“拿下榮西國之後,南陵城不再是臨南鏡的城市。這樣我哥哥不用再像之前一樣受召出戰,也不用怕皇帝忌憚他坐擁一方。”
    “而且榮西國收了是收了,安定團結且有得鬧,這是風險,也是機遇。”
    “可你們,你們……”戎問楓不理解,“難道就放棄一切?聖上怎麽會……”
    戎問楓說到一半頓住,衛司雪笑,衛司赫也露出笑意。
    聖上會喜極而泣的。
    戎問楓如果退,皇帝絕不會允許,但是衛司雪和衛司赫姓衛啊,和皇帝是一個姓氏。
    尤其衛司赫風華正茂,功高震主,他回朝,就是皇帝的心腹大患。
    戎問楓久久無言,片刻後幾個人一起舉杯。
    “說真的,”戎問楓看著麵前四人,歎息道:“我有點羨慕。”
    “不用羨慕,你不是要娶你的異國小侍從,還有一對雙胞胎姐妹嗎?”衛司雪說:“回去之後,你先別急著娶,皇帝說不定還會給你指一個。”
    “到時候你可以混蛋一點,稍微違抗皇帝一點,把握好尺度,編兩段跌宕起伏的愛情故事給皇帝聽,這樣你就能全都包圓。”
    “這樣既消減了皇帝對你功高的敵意,又會覺得你好歹好色,有把柄可抓。”
    衛司雪說:“到時候四個嬌妻美妾,我才應該羨慕你。”
    戎問楓笑著喝了一杯,點頭對著衛司雪豎大拇指。
    但是衛司雪驕傲的一轉頭,看到折春眼神淡淡。
    立刻道:“哎!我可不是那個意思哈,我不羨慕,真不羨慕!”
    “老東西……你一個頂十個,快吃點甜的,別氣了。”
    “我沒氣。”折春挑眉。
    “少騙我,你什麽樣兒我還不知道?”衛司雪枕在折春的肩膀上,笑彎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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