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黎明已至可人心已步入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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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隱瞞陸珠偷藥的愧疚, 因為這個推測,很快轉為了驚恐。
淮高城現在所剩下的所有人中,沒有喝過陸珠的抗感染藥物的人, 屈指可數。
即便是有, 也都不是能夠作戰的衛兵, 因為能夠作戰的人, 隻要接觸到怪物, 在戰場上, 眼耳口鼻, 總會被噴濺上怪物鮮血。
就連怪物燃燒過後的黑灰也是具有一定感染性的, 這一點歩梟曾經親自印證過, 並因此感染。
所以所有的衛兵,或多或少, 都喝過陸珠給的藥。
可如果這些藥是蠱, 陸珠哪天催動蠱蟲,後果將不堪設想。他們都不需要和怪物對抗,頃刻間就會送命。
要知道巫師的蠱, 通常都是用毒養出來的。
三個人一直聚到半夜, 才滿臉擔憂地分開。
沒人知道他們相互之間商議了什麽, 總之在他們分開之後, 今夜格外清亮的月色,被烏雲遮蔽, 再不見半點清輝。
隻不過無論他們之間商議了什麽, 都不敢表現出任何的異樣,第二天照舊一切如常, 淮高城之中的民眾依舊在忙活著迎接年節的各種事宜。
當然不是歩梟他們打算把整個城中的居民,可能都被陸珠控製的這件事給爛在肚子裏, 而是因為屠烈在陸珠的身邊。
屠烈從不和淮高城中的任何人有私下往來,就連歩梟這個城主,在他的麵前,也不得不讓。
但凡是誰敢說一句陸珠的不好,那個現在雖然能從床上起身,可是走路都歪腦袋的曾經對陸珠出言不遜的衛兵就是前車之鑒。
在清理過陸地城之後,淮高城沒有怪物襲擊已經很久了。在這種情況下,屠烈這個獸人,在淮高城之中就是行走的霸王。
哪怕他從來不曾在沒人招惹的時候幹出傷害人族的事情,但人族有一句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屠烈現在就是個異族,異類、是所有人繞著走的存在。
所以就算知道了女巫可能給所有人都下了蠱,知情的步梟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公然說出什麽不敬的話,更不敢去質問陸珠。
但是他們商量了大半宿得出的結論是,這件事不能隱瞞,至少幾個管事們,必須知道這種情況。
所以在知道了這個消息的第二天清早,陸珠還在睡夢之中,窩在屠烈寬厚的臂膀之中酣睡的時候,淮高城現任所有的管事,就悄悄地在城主院中開了會。
會上沒有什麽爭執,他們都沒有想要傷害陸珠,隻是要尋求一個解決之法。
比如怎樣設法悄無聲息地解蠱。
但是他們之中懂這個的很少,唯一全都知道的能夠解去所有蠱蟲的辦法,就隻有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一個……但是這個方法沒有任何人說出口,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沉默著,也懼怕著。
好不容易在這個怪物橫生的世界當中,尋到了一處安樂窩,能夠平安度日,他們失去了親人,很多人也遠離了故土。
他們像一群已經被嚇壞的孩子,不敢做任何的冒險,他們既害怕能力太強的人發難,又害怕失去能力強悍的人保護。
因此這個會一直開到天光大亮,也沒能開出什麽結果。
眾人悄無聲息地離開,各自忙自己的事情,但是麵色都難免沉鬱。畢竟懷疑這個東西一旦開始,如果不徹底弄清真相,就像一塊腐爛的傷疤,置之不理隻會越爛越深。
而這事件中心的陸珠,清早上醒過來,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屠烈的臉。
陸珠靜靜看著屠烈,眼中有她自己根本無法想象的溫柔和滿足。
她準備起身,一動,睡得正沉的屠烈就立刻醒了。
他粗壯的手臂收緊,將陸珠完全摟進懷中,抬腿騎在陸珠身上的被子上麵,把陸珠壓的一聲悶哼。
陸珠低頭看了一眼,就見屠烈肌肉流暢的小腿和大腿,全都橫在自己腰上,而且這接近蜜色肌膚,還在向上不斷延伸,他根本什麽都沒有穿。
陸珠有些無奈,但也已經習慣了屠烈現在隻要和她睡一起,就完全放飛自我,一片布不也掛的狀態了。
“等會兒再起。”屠烈的聲音在陸珠耳邊,悶聲說:“別亂動,要不早飯就吃不上了。”
陸珠隻得一動不動,她根本不需要去感受什麽,屠烈對她的熱情,不需要撩撥,有時候甚至都不需要對視,隻是靠近,她就感覺自己被大火爐炙烤著,要連皮肉都被烤焦了。
陸珠想吃早飯,最近淮高城安全了,食材也豐富了之後,食物更是開始多種多樣化,城民們經常會送來他們自己做的食物,陸珠還挺喜歡的。
雖然陸珠每天都感覺不到餓,但她喜歡吃味道不一樣的新鮮玩意。
所以為了吃飯,陸珠乖乖躺著一動不動。
而屠烈也不動了,隻是微微皺著眉,呼吸噴灑在陸珠的脖頸上,滾燙一片。
他此刻長發全都散著,昨晚上洗漱好了,就直接鑽進了陸珠的被窩,他幾乎每天都這樣,早上也是隻要感覺到陸珠在,就很精神。
屠烈想到昨晚上看到陸珠的手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傷,肯定放了不少血,屠烈總覺得陸珠本來就夠虛弱了,再這麽放血肯定扛不住,所以他不舍得折騰陸珠。
那就隻好自己生扛著。
好一陣,屠烈這才鬆開陸珠,抓著被子勉強擋住自己腰下,撐著手臂側頭看著陸珠:“起來嗎?被感染的老虎我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裏找到的?”屠烈這一次出去了兩天,要找一頭被感染的老虎並不容易。
“在壑德荒漠。”屠烈說:“應該是從州山林當中跑出來的,壑德荒漠並沒有老虎,那周邊也沒有林中有那種猛獸。”
“你竟然跑了那麽遠?”陸珠笑著捏了捏屠烈的臉,撐著手臂起身,打了個哈欠。
“跑了那麽遠兩天就回來了,你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屠烈揚了揚眉說:“我的速度本來就很快。”
“很好,那你可以再嚐試去再遠一些的地方,找東西的同時,也可以看一看怪物們對冬天的反應。淮高城畢竟是鄰水的南方,我很想知道大蔭城現在變成什麽樣了。”
“如果怪物們畏懼冬天的話,我們對付它們也可以嚐試誘導,在盛夏的季節把它們帶去北方困住。”
“你跟我去獸神山,就能路過大蔭城。”
屠烈現在也會繞彎兒了,陸珠整天忙著製造抗感染的藥物,根本不理會屠烈,仗著自己不疼把自己紮得遍體鱗傷,屠烈想帶陸珠走的執念越來越深。
陸珠本來不會回應屠烈這樣的話,因為陸珠即便是現在,也仍舊堅信的是這個世界怪物絕對不會消失。
而且她沒有辦法跟屠烈回獸神山,就算回去她總也是要離開的。
她之前給屠烈的理由,是這個世界上的怪物如果全部消失的話,她就會跟屠烈走。
但陸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陸珠背對著屠烈抱著自己的腿沉默,兩個人之間溫暖的氣氛變得有一點哀傷。
哪怕不需要仔細地說明,他們之間也像是橫亙著一條無法逾越的天塹。
屠烈正要轉移話題,陸珠突然間說:“我如果找到了能夠代替我的血液阻止感染的方式,我就把藥方交給步梟,到那時候我們就去獸神山。”
屠烈聽了之後猛地坐直,連腰間擋著的被子都顧不得拉了,抓住陸珠的肩膀迫使她麵對著自己,盯著陸珠的眼睛說:“你說的是真的嗎?!”
陸珠被晃了一下,露出了笑意,她低頭掃了一眼然後又看著屠烈。
拉過被子給屠烈蓋上,這才說:“是真的,我有發現動物們被怪物感染之後,能夠保存的特性會比人類要多得多。”
“你跟這些動物變成的怪物作戰也應該知道,他們有些從外表看著就像沒有被感染一樣。”
屠烈點頭:“確實是這樣,而且很多曾經群居的動物,被感染之後還是會群居,也會像之前一樣群體狩獵。”
“所以我懷疑,說不定這些動物屬於動物的理智都還在,隻是添加了嗜血和追逐人類的特性。”
“越是大型的猛獸,能夠保有的動物特性就越多,你這次抓到的老虎怎麽樣?”
“外表幾乎沒任何變化,它身上的傷都是我造成的。”屠烈說。
陸珠點頭起身穿衣服洗漱,然後去裏麵的小屋子看了屠烈抓回來的怪物。
陸珠並沒有出門去吃早飯,而是阿夏把陸珠和屠烈的食物都端了回來。
滿滿的一大籃子,大部分是給屠烈吃的。每次屠烈出去狩獵怪物回來,阿夏都會拿特別多的食物,因為屠烈變為獸人之後消耗非常大,吃得也格外多。
難得除了陸珠之外有人顧念著屠烈,而且屠烈也不討厭阿夏,雖然兩個人基本上沒有說過話,但是陸珠從來沒聽屠烈說過阿夏臭。
“你早上吃過了嗎?”陸珠掀開了籃子看著裏麵的食物,問阿夏:“要一起嗎?”
阿夏搖頭:“我早上吃過了,我今天要去水城上麵幫著準備過年的東西,整天都不會在。”
陸珠點頭,她從來都不會限製阿夏的行動,無論阿夏想做什麽或者不想做什麽,陸珠都由著她。
大概是因為待在陸珠的身邊不用勉強自己,也沒有人敢勉強她,所以阿夏伺候陸珠還挺盡心的。
而且阿夏的年紀不大,之前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壓抑著自己的性格,現在越來越活潑了,眼珠子黑亮黑亮的,每天就知道滿城到處瘋玩。
阿夏得到陸珠的許可就要轉身出去,屠烈突然間叫住她說:“我昨天回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你,你昨晚去哪了?”
“啊……”阿夏說:“昨天城裏的一位夫人給我做了一件衣服,讓我去試一試。”
“就是你們叫王後的夫人。”阿夏說:“她一直都會送我一些東西,她說我長得像她死去的女兒。”
“我不覺得她像我的母親,我的母親並沒有那麽高貴美麗,但是和她接觸很快樂,小王子也很可愛。”
陸珠也知道王後對於阿夏莫名的殷勤,不過王後一直都非常的低調,她非常能夠認清現在的形勢,從不拿自己的身份說話,也不會在城中搞特殊。
唯一比較特殊的就是阿夏說的,她似乎想把她對死去女兒的感情,轉移到阿夏的身上。
這是阿夏自己的事情,陸珠沒任何的意見,很快讓她離開了。
阿夏一離開,屠烈立刻就說:“昨天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王後怎麽會那麽晚找阿夏去試衣服?”
“可能熬夜剛剛做好唄,迫不及待嘛,母親不都是這樣?”
陸珠慢條斯理地坐在桌邊上吃東西,屠烈就在她旁邊狼吞虎咽,繼續說:“可是昨天她不在的時候,陸竹靈來了,還在你的屋子裏麵偷了東西出去,被我撞個正著。”
“嗯?”陸珠疑惑地看向屠烈,屠烈就把昨天晚上他回來的事情,跟陸珠說了。
陸珠果然像陸竹靈說的一樣不在意:“是來拿藥,這不是很正常,你不要老是對所有人都凶巴巴的,他們如果太害怕你的話這不是好事,會對你不利,畢竟現在不太能夠用得到你的能力,你的能力對他們來說就是威脅。”
“那你難道不是嗎?”屠烈看著陸珠說:“你能夠為我想到這些,就不能為自己想到這些嗎?”
“陸竹靈又跟步梟湊在一起,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絕對沒有好事,你快些跟我走吧。”
“我隻要找到能夠代替我血液的藥物,我們就回獸神山。”陸珠說得真心實意,但其實這隻是比那一個虛無縹緲的怪物死絕的謊言,稍微好一點的謊言。
不過陸珠說的話就算是明晃晃的謊言,屠烈也很輕易就相信了。不光是屠烈相信,就連隨著直播開啟湧進來的彈幕,聽到陸珠這麽說也相信了。
他們本來就都希望陸珠和屠烈回獸神山,之前陸珠執著於救這些人,想找到阻止感染的方法,現在她每天都廢寢忘食,似乎有了一些方向。
如果能找到代替她血液的藥物,阻止感染,然後跟屠烈回到獸神山的話,就是這個世界最好的結局了。
就算陸珠以後必須要離開,從獸神山上離開這個世界,至少屠烈不會太悲痛,因為他身邊還有親人能安慰他。
所以所剩不多的彈幕都在歡呼,他們以為陸珠終於想開了。
屠烈也很快被安撫,畢竟陸珠這麽聰明這麽厲害,應該很快就能夠找到代替的東西。這確實比殺掉所有怪物容易多了。
兩個人吃過早飯,陸珠直接去研究那頭被屠烈抓回來的怪物老虎,屠烈又抓老虎又急奔了一夜趕回來,這會兒去補覺了。
兩個人一個埋頭在那些晦澀的古籍,還有切割怪物上麵,一個躺床上呼呼大睡。
他們兩個誰也不知道,城中那些管事的包括城主本人,背著他們謀劃了什麽。
有一位管事的沒能管得住嘴,不小心走漏了一些關於陸珠藥裏麵摻雜了蠱蟲的事,然後城中開始議論紛紛,甚至是人心惶惶。
隻不過沒有人敢當著麵問陸珠,尤其是在陸珠根本就不露麵的情況之下,他們不僅不敢進入主樓去詢問什麽,甚至都有意無意地繞著陸珠所在的建築走。
而與此同時,時不時會來找陸珠求藥的那些城民們,也突然間都不敢來了。
他們所剩的人數本來就不多,相互之間相扶持,大部分關係都很好,甚至有些是至親,隻要有一個人泄露了消息,一切就再也瞞不住了。
關於蠱蟲的消息越傳越厲害,現在所有人都覺得是陸珠在操控著他們,偶爾有理智的人站出來反駁,說是陸珠救了他們,就絕對不會害他們。
可是大部分的人就算明白陸珠從沒有做過什麽迫害他們的事情,也無法忍受自己的血液中遊走著蠱蟲,隨時都會被催動丟掉性命。
但這其實也不能撼動陸珠的地位,畢竟她的巫術那麽厲害,她身邊還有屠烈,也就隻有她掌握著阻止怪物感染的藥物。
城民們就算再怎麽慌張,再怎麽害怕,也不敢怎麽樣,就隻是私下裏討論而已。
甚至都沒有人敢捅到陸珠的麵前,包括步梟。
而且經過了幾天的熱烈討論,大部分都開始偏向陸珠。
雖然依舊害怕蠱蟲的說法,可是他們活得好好的,身體也並沒有感到什麽不適。
但就在這件事情要在城民當中平息下來的時候,小王子在玩水的時候,不慎割傷了手臂。
他的血流在盆中,照顧他的王後將那水倒掉之後,竟然無意間發現其中有極其細小的蟲子。如果不是恰好水盆暴露在陽光>
最開始王後以為,那些小蟲子是水裏麵的,畢竟這水都是從淮高江裏麵打來的,淮高江中有魚,會有一些浮遊生物是非常正常的。
可是很快在王後清理傷口的時候,拉著小王子到陽光之下,在他的手臂傷口當中,也發現了這透明的,比發絲還要細上數倍的小蟲子在血液之中遊走。
王後當時就找到了城主,肝膽俱裂地描述了事情的經過,並且城主也親眼看到了那些小蟲子。
這件事情王後並沒有聲張,就隻是找了城主而已,可是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瞞得住呢?
僅僅半天的時間,淮高城當中的幸存者們全都炸了,因為他們嚐試將自己的血液放出來,在水盆當中放在陽光下,也看到了那種細小的蟲子。
很快這可怕的事情傳遍了整個淮高城,徹底印證了之前那些人說的,他們每一個人的血液當中都有女巫給他們下的蠱蟲的說法。
到這個時候城民們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在陸珠那邊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一些人甚至感覺到了身體不適。
感覺到了那些蟲子在血液當中遊走,還有人把自己身體當中近乎一半的血都放出來了,差點死在自己屋子裏麵。
謠言四起,勉強被各個管事的給壓住,他們又悄悄地開了一個會。
淮高城當中,本來即將過年的喜悅氣氛,徹底變成了諱莫如深的恐懼。
所有人都在等待城主給他們一個說法,但步梟一力壓製住了眾人,不是為了別的,是他們不能正麵衝突,尤其是在屠烈在的時候。
“這件事情我會詢問女巫,會讓她給大家一個說法,讓她為我們解除蠱蟲帶來的隱患。”
步梟深吸一口氣說:“我始終覺得女巫大人絕不會害我們,我們身體當中的蠱蟲確實並沒有給我們帶來什麽痛苦不是嗎?”
步梟說:“而且屠烈在的話,我們一旦提出這件事,就等於不再相信女巫大人,往嚴重了說,這是對她名譽的迫害。”
“女巫大人的獸人,有多麽凶狠,多麽護著女巫,我們都有目共睹。”
步梟謹慎道:“隻要我們敢提出讓女巫大人解釋,或者讓她解蠱,立刻就會遭受到攻擊,我們當中沒有人是獸人的對手,我們必須準備一些專門應對獸人的武器……”
這個會開得時間很長,開完會之後各個管事,又把民眾們召集在一起開了會。
城民們焦躁的情緒暫時被強行壓製住,但這就像被悶在紙張當中的火,隻等待火舌舔上紙張,立刻就會呼啦啦燒起來。
而城中發生的這一切,待在主樓頂層陸珠房間當中的屠烈和陸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陸珠是沒有時間出門,她每天都很忙,忙著製造抗感染的藥物,也忙著尋找能夠替代她血液的東西。”
被感染的這頭老虎外形上除了屠烈弄出來的傷,幾乎沒有什麽變化,陸珠嚐試了一下用這隻老虎的血液代替她的血液,這幾天都在反複測試。
其實她並沒有妄想要治愈所有人,但如果能夠讓感染終止在某個程度上,再保持住人的理智,就算是一個非常大的突破。
“今天中午阿夏也沒有來嗎?”陸珠問屠烈:“你去外麵轉一轉吧,老是悶在屋子裏頭……時間長了容易掉毛。”
自從陸珠換了一種說法,不說等到怪物死絕跟屠烈回獸神山了,屠烈就不會再主動跑出去殺怪物,寧可蹲在屋子裏頭盯著陸珠,一盯盯上一整天。
“外麵到處都很臭。”屠烈皺著眉說:“我感覺他們都不對勁,整個城中的人都不對勁。”
“阿夏跟我說了,說王後的小王子生病了,小王子很黏她,她這段時間都來不了了。”
“城中的人有什麽不對勁?”陸珠今天白天站在窗戶邊上,還看著他們在掛燈籠呢。
“還有不到七天就是新年了,他們都在忙活著過年呢。”
陸珠現在對於屠烈說城裏臭的事已經快要免疫了,畢竟屠烈說別人都臭,全世界的人族不臭的隻有陸珠自己。
屠烈也因為平時跟淮高城中的所有人都沒有接觸,又因為他本身比較嚇人,那些人對他表現出畏懼,似乎也變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兩個人並不知道外麵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什麽,巨型的弩/箭,被安置在城牆之上,也並沒有多麽突兀。
淮高城外麵經常有聚集過來的怪物,雖然數量不多,但未雨綢繆無可厚非。
不過鎖鏈槍也被從庫房當中運送出來,這種東西能夠發射鎖鏈,發射的時候,鎖鏈被帶著倒刺的槍/頭射出去,是用來困住大型猛獸的。
淮高城當中以捕魚為生,本來並沒有這種東西。
老城主步原攸,也就是步梟的父親,之所以庫房會有這種狩獵大型猛獸的武器,是因為步原攸有收集武器的愛好。
這鎖鏈槍是好多年前,淮高城和大蔭城結盟的時候,陸黎誌揣測步原攸的愛好,派人專門從大蔭城當中運送到淮高城的。
這種東西從庫房當中搬動出來,按理說會引起屠烈的懷疑,可是鎖鏈槍是晚上的時候被悄悄運出來的。
一群人連夜偽裝這個東西,上麵堆放了一些稻草,用紅布蓋上,做成了兩個碩大的紅燈籠,堆放在了城主院的門口。
雖然非常的醜,而且很突兀,但站在窗口朝外看的屠烈和陸珠,都不知道那底下是鎖鏈槍,還以為是淮高城的人完全用草堆出來,迎合過年的氣氛。
夜色濃重,天氣又涼了一些,但是淮高城外麵聚集的怪物這兩天竟然變得多起來。
數量倒是並不足以為患,可這些怪物確實是受到了冬季的影響,都自發地在朝著南方逃。
而且他們似乎知道哪裏還有幸存的人族,本來隻是遊蕩在曠野之上,但隻要距離淮高城到達了一定的距離,就立刻會目標明確地撲上來,試圖突破城牆。
守衛這些天又加了一些,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到城中的一切。
至少整個淮高城,在表麵上風平浪靜喜氣洋洋。
陸珠的研究有了一點點進展,老虎的血液並不能替代她的血液,但是能夠將感染終止在一定程度之內。
她需要人試藥,獸類抗怪物的感染比人類明顯高。
陸珠陷入了瓶頸,當然她也可以直接找人試藥,但是這淮高城中,沒有喝過抗感染藥物的人都是一些老弱,估計承受不住折騰。
陸珠絕對有信心就算藥物沒有用,也能把人救活,但是獸人是最好的試藥對象,而屠烈已經被陸珠下蠱,他沒法再給陸珠試藥了。
她難得閑下來,或者說暫時停下來,這天中午,她親自去取食物,而不是讓那些人送來。
現在大部分的衛兵還是集體一塊兒吃,陸珠這裏本來是時不時就有城民給她送好吃的,所以她並沒有專門的廚師。
這些天,大概是因為過年大家都忙,給她送吃的逐漸沒有了。陸珠現在要去取吃的東西,就隻能去集體飯堂。
她和屠烈一起去,兩個人一進去,整個飯堂裏麵的人全都沉默下來,定定地看著他們。
屠烈聳了聳鼻子,這些人臭得他眉頭皺起,恨不得拉著陸珠立刻出去。
陸珠也發現了一些不對,她看著這些人驚恐的,充滿了防備的臉,又回頭看了看皺眉的屠烈,眼中的溫暖漸漸消失了。
但她不動聲色,很快揚起笑意,毫無所覺似的去拿吃的。
“珠珠……”屠烈想要說什麽,這些人真的不對勁。
惡意太濃了,濃的快要讓屠烈窒息。
但是陸珠很快抬手,示意屠烈鎮定,她說:“他們隻是太怕你了,我們快點拿完吃的就走。”
屠烈隻能壓下心裏的懷疑,掃了這正在勉力恢複著正常,實際上僵硬非常的人群一眼,先去走廊外麵等著陸珠。
陸珠拿著個盆,去盛菜,結果那個給她盛菜的婦人,手抖得不像樣,比她在現實世界的時候,食堂那大媽抖得還厲害。
“哐當”勺子掉在了盆邊上,磕出一聲輕響,這個婦人看了一眼陸珠,嘴唇抖動,已經快要嚇哭了。
在座位上坐著吃東西吃到一半的衛兵們,也都齊齊扭頭看向了陸珠這邊,這簡直像是某種恐怖片的經典鏡頭,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卻讓人呼吸不暢的壓抑。
連彈幕都看出了不對勁,他們全都在討論著——
怎麽回事兒,就算怕屠烈,也不至於怕成這樣子吧?
這些衛兵不是很敬重陸珠嗎?為什麽不打招呼了?
我也奇怪,一個個看著陸珠的眼神像是在看著魔鬼。
這個打菜的大媽是不是幹了什麽對不起陸珠的事情?
不能吧……這世界好幾兒怪啊,給我整不會了,但是我覺得這些人確實像屠烈說的,都不對勁。
陸珠還在笑?她怎麽笑了,她好久沒有這麽笑了……
她上次眼中這麽冷,卻笑得這麽燦爛,還是怪物從州山林跑出來的時候。
我總覺得有事要發生了!
……
陸珠笑著看向打菜的婦人,看著她汗如雨下的樣子,笑意越來越深:“怎麽啦?燙到了?小心點嘛。”
陸珠輕描淡寫地揭過,仿佛沒有發現這些人的變化一樣。
拿過勺子自己盛菜。
拿了足夠的食物,她施施然走出去,卻已經沒有胃口了。
她用籃子擋在自己身前,那後麵鼓起了一些。陸珠想打飽嗝,但是屠烈就在她身邊,她……不敢。
屠烈要是發現她又亂吃東西,肯定會絮絮叨叨個沒完。
陸珠提著籃子,和屠烈兩個人出了飯堂,但是走在路上,所有人看著她和屠烈的眼神,都有難以掩飾的怪異,就算有人強笑著上來打招呼,也是聲線發顫。
陸珠站在主樓前麵,環視了一周,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淮高城中的空氣。
然後她輕笑出聲。
“他們真的好臭……你笑什麽?”屠烈見陸珠笑,不解地問。
陸珠側頭看向屠烈,眼中帶著難掩的愉悅。
她說:“我就要成功了。”
“什麽?”屠烈問。
陸珠歪著頭,看了一眼不遠處城主樓門前的兩個“大紅燈籠”說:“我找了這麽多天的原因,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剛才突然想開了。”
陸珠說:“我找到了可行的辦法,但是需要你的幫忙。”
屠烈對於陸珠的要求,當然是絕無二話。
但是等陸珠興奮地帶著他回去,兩個人吃過了東西,陸珠提出的幫忙,卻讓屠烈猶豫了。
“回獸神山就算以我的速度,也需要五六天才能折返。”屠烈說:“我不能留你這麽多天一個人。”
況且最近這些人真的很臭,無論是不是因為淮高城外突然多了一些怪物的原因,還是其他的原因,屠烈都不可能離開陸珠那麽久。
可這一次陸珠卻很堅持。
“你不是說了,獸神山的水能夠阻隔怪物嗎?你還說獸神山的瀑布有些地方隻有膝蓋深,但是那些怪物也不敢涉水而過。”
陸珠說:“我們一路上遇見這麽多怪物,怪物應該隻怕深水而已,可是為什麽獸神山的水能攔住那些怪物?或許這是找到代替我血液的關鍵。”
“你去吧,快去快回,我等你回來過年。給我帶回來一些獸神山的水,最好再帶回來幾個自願來的獸人試藥。”
陸珠背對著屠烈,用桌案擋著她微微凸起的小肚子,裝著忙碌說:“如果你帶不回來其他的獸人,就把那個烏風帶來,她可是曾經說過要報答我的……”
“可你一個人不行。”屠烈眉頭皺得死緊。
“如果你不放心,我把鬱山弄到我身邊,讓他帶著兵日夜守著我?”
“鬱山因為我殺他老師的事情,對你惡意難掩,已經不能信任了。”屠烈說。
“那就讓木愫伊來,木愫伊一向都是中立派,她偏幫女性,我又對她有救命之恩,這你總該放心了?”
“可他們都很臭!”屠烈不肯答應。
陸珠歎口氣說:“這片大陸上的人族不可能不臭的。”
陸珠笑著說:“你想太多了,短時間內沒有怪物能突破淮高城,而且現在這裏很安全,我的能力比你強,你幹嘛總是不放心?”
“而且你往返壑德荒漠就隻用兩天,我這次不讓你抓猛獸,能更快些。”陸珠掰著手指給屠烈算:“實在不行,你就隻帶著獸神山的水回來,頂多四天。”
“你回來還沒到除夕,”陸珠姿態輕鬆愜意地抱著一本碩大的巫蠱書轉身,擋著肚子。
她聲線低緩,蠱惑一樣對屠烈說:“說不定我們過完年之後,就能回獸神山了。”
“我覺得獸神山的水,一定是原由,你想想,問題最開始出現,不就是州山林嗎?巫蠱書上記載,被毒蛇咬到,百步之內必有解藥,或許獸神山就是解法。”
陸珠說得有理有據,連彈幕都要被她煽動相信了,何況是屠烈。
尤其是陸珠說:“如果獸神山的水見效,我就再也不管這些人族,我們一起回獸神山,讓他們自己折騰。”
“我們不是還沒有結婚嗎?”陸珠笑容感情純粹,眉目如畫,仿若獸神山的盛夏美景。她聲音清越好聽,如獸神山的清泉叮咚。
陸珠抓著她胸前的,屬於屠烈的獸牙,看著他說:“你的獸牙會保護我,你快些回來就好,上次抓老虎離開兩天,這一次就多兩天而已,我就在這主樓裏麵待著,哪也不去,直到你回來。”
屠烈最後還是被說動了,他根本拒絕不了陸珠任何要求。
他在第二天清晨就出發了,陸珠這一晚格外的熱情,甚至讓屠烈再試試能不能徹底結合。屠烈激動的腦子都昏了,隻可惜實在是不合適。
雖然陸珠一直說她不疼,可屠烈不想弄傷她。他會疼。
但兩個人還是親熱了幾乎一晚上,屠烈第二天瘋狂不想離開陸珠,他心中不安穩。
但陸珠頭一次和他說那麽多掏心掏肺的話,原來她是因為迫不及待想要跟他回獸神山,才會這麽急著找到能代替她血液的藥物。
陸珠甚至說,等他回來,如果獸神瀑布的水沒有用,她也會跟著他走,離開淮高城,因為她的血液,不能再為這些人浪費,她每一寸,從今以後都屬於他。
屠烈仿佛被人直接灌入腦中一壇濃香的烈酒,昏昏沉沉熱熱辣辣地被陸珠弄上路。
陸珠親自送他,表現得像個總是舍不得懷中玩偶的小姑娘,一直抱著屠烈,黏糊糊的,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淩晨爬起來看直播的彈幕敏銳地發現了不對勁兒,一切都不對,陸珠會黏人?她說那些話,簡直崩人設了好嗎?
但是任憑彈幕怎麽刷得來勁兒,屠烈反正是全盤相信。
他在淮高城城牆之上和陸珠告別,雙眸亮得比晨曦還要刺眼。
他又忍不住問陸珠:“無論獸神瀑布的水是不是有用,你都會跟我走嗎?”
“對。”陸珠說,“等你再回來,我就跟你走。”
她此刻眼中,也有難以忽視的明亮和動容,屠烈最後親了她一下,直接獸化跳下城牆。
“吼——”他的一聲吼聲飛速遠去,陸珠站在黎明之中,雙手攏著披風,目送他離開。
彈幕已經叫起來了,刷瘋了。滿屏都是各種罵聲,還有啊啊啊。
因為此時此刻,陸珠的身後,城牆之下,除了木愫伊派到主樓保護她的衛兵,逐漸聚集了非常多的衛兵們。這些衛兵漸漸和保護她的衛兵混在了一起,直到再也分不出你我。
這些人刀兵對著的方向,是曾經護著他們一路走來的人,是曾經救下他們性命,成為他們信仰的女巫。
但此刻,分明黎明已至,可人心已步入黑夜,再也不會迎來天明。
陸珠一直沒有回頭看,無論腦中的彈幕怎麽提示,就連係統也忍不住發出警報,她卻一直都看著屠烈遠去的方向。
其實屠烈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地平線之中,什麽也看不到了。但到這一刻,陸珠的眼中才真正地露出了一些不舍。
她腦中恍惚有很多畫麵重疊,都是關於屠烈,但很快閃過,什麽也抓不住。
“咻——”的一聲,箭矢破空而來。
在係統瘋狂的警報,彈幕發瘋的提示之中,箭矢穿過陸珠單薄消瘦的肩膀,穿過她曾經為了保護身後的人披上的女巫長袍,直接貫穿過她的身體。
陸珠輕晃了一下,視線卻依舊看著屠烈離開的方向,嘴角很快湧出了鮮血。
射出這一箭的人站在城牆之下,雙手發顫,淚流滿麵,但神情卻是輕易得手的不可置信和癲狂。
陸珠依舊沒有回頭看一眼,哪怕她已經被身後的冷箭射穿。
晨曦慢慢灑向天地,陸珠在這金黃的光線籠罩之下,美麗又纖弱,如同棲落在城牆之上,一隻隨時要隨風振翅而去,散落天地晨光之中的美麗蝴蝶。
但很快,她臉上淺淡的哀傷和不舍不見了,她慢慢勾起嘴唇,貪婪地舔掉了嘴角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