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羔羊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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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萬餘有些詫異地看著麵前漂亮的少年,少年水藍色的眼睛微微向下耷拉著,給人一種十分沒有幹勁的樣子。
不僅是丁萬餘,此時遊戲論壇裏的眾玩家也覺得有些吃驚:
[嗯?這居然是他會說出來的話?驚了!]
[我也驚了!倒不是這個想法多難得,而是這居然是他想的?!]
[上麵的感覺是先入為主了,想想江鹽好歹也是獨立過了兩個副本的人,再怎麽也不可能當真廢物。]
[樓上 1,這個遊戲裏“扮豬吃老虎”的人比“老虎”還多。]
[啊啊啊!!認真的鹽鹽也好漂亮!]
[鹽鹽是開始有事業心了嗎?開始思考了嗎?嗚嗚嗚……]
[樓上的誇張了吧?提出這個觀點並不需要腦子好吧,腦殼稍微轉一下都能想到啊!]
而此時的江鹽並不知道遊戲論壇上的眾玩家在圍著他展開了激烈的討論,他現在隻想搞清楚口袋裏的卡片是個什麽玩意兒。
“663!”江鹽呼喚著係統,“我口袋裏的是什麽?”
“一張卡片。”663回答道,“準確的來說是一張照片。”
江鹽蹙眉:“花的照片?”
“不,雲的照片。”663說道,“布滿了霞光的雲。”
江鹽想不通了,這件衣服是今天早上“獵人”親手給他穿上的,中途“獵人”還親手脫過一次,那個時候並沒有這張照片。
也就是這張照片是在他睡覺的這幾個小時內出現在他的口袋裏的,663並沒有提醒他獲得了局內道具,也就是這根本不是一個道具。
既然花不一定是花,那小偷又為什麽一定是小偷?
江鹽現在有點兒心慌,因為花不一定是花,所以他並不能確定自己口袋裏的照片是否就是“花”。
如果,這是“花”,可一張拍了雲的照片又和“花”有什麽關係呢?
如果不是,一張並不是局內道具的照片突然揣進了他這麽一個npc的口袋裏,這是什麽意思?
還是說,這是剛剛主係統抽了,不小心將別的副本的副本道具抽到他口袋裏了?
就在這時,663在他耳邊播報的信息打破了江鹽的僥幸心理:
【副本:《羔羊密林》,副本進度:55,支線進度40】
【npc:江鹽,獲得新身份:小偷】
【任務提示:您獲得“偷玫瑰的小偷”的身份,請注意不要讓在黃昏十分被“警察們”指認出來。】
江鹽:“……為什麽是我?”
663幸災樂禍道:“主係統主動給你加戲,你這局的表現分肯定會往上翻一倍,大概是對昨天扣了你一百積分的補償吧!別的npc求之不得呢!”
江鹽冷漠道:“替我謝謝它,順便祝它全家健康。”
“它隻是一個係統,沒有家。”663道。
“那就祝你們主神全家健康。”江鹽道。
663:“……”
薛敦死了,死於被“熊”擊殺。
“花”還沒有找到,就有一名玩家死去了,這無疑是給剩下的四位玩家增加了不小的壓力。
在主係統報備了薛敦的死亡之後,四位玩家先後再次回到了木屋一樓。
“為什麽薛敦進到林子裏和其他玩家遇到的東西不一樣?”雷莉顫顫巍巍的地問道。
“因為這是一個屬於神明的森林。”丁萬餘回答道。
【副本:《羔羊密林》,關鍵詞:神明的森林】
圍在壁爐前的四位玩家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是“趕屍人”給的關鍵信息。
隻是“神明的森林”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剛剛他們其實都去森林裏轉了轉,無奈外麵風雪實在太大,單薄的衣衫根本不能加上薛敦與眾不同的死亡播報讓他們不得不回到這間木屋。
神明的森林嗎?江鹽一挑眉,反正現如今把水攪的越混越好。
於是,江鹽十分突兀的接了一句:“三分之二!”
眾人:“????”
丁萬餘:“!!!!”
“啊?什麽意思?神明的森林,三分之二?是這座森林有三分之二屬於神明嗎?”王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怯生生地問道。
江鹽聳了聳肩,沒再吭聲。
三分之二是什麽意思,他哪裏知道?他得到的關鍵線索就隻有這麽一個數字。
丁萬餘分外震驚地看著身邊的江鹽,這人昨天晚上告訴自己的“關鍵線索”居然是正確的?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他要把他的“關鍵線索”告訴自己?
若是他真的不在意積分,這個理由實在是太荒唐了,能夠進到這個遊戲裏來的人,不管是玩家還是npc都是會有一個足以讓自己付出生命的理由。
而積分是實現這個理由的唯一途徑。
沒有人會不在意積分。
丁萬餘看向江鹽的眼神多了幾分打量,這個人進入遊戲的理由又是什麽?
【副本:羔羊密林,副本進度:67】
【npc:丁萬餘,腦海中在想不健康的事情,全服警告一次。】
主係統的播報聲十分響起得十分突兀。
瞬間,圍在壁爐前取暖的幾人看丁萬餘的眼神立馬變得難以言喻起來。
[哇哦!不健康的事情,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趕屍人”。]
[哈哈哈哈哈!主係統這是又抽風了嗎?]
[我去?怎麽又來一個全服通報批評啊?笑死!]
[不是,這主係統就不修的嗎?主神大人在嗎?麻煩修一下係統!]
[不健康的事情?什麽事情?好像知道。]
[他剛剛的眼神是在看鹽貓貓吧,難不成和鹽貓貓有關?]
收到眾人向自己投來的意味深長的目光,丁萬餘很想反駁!!
他不是!他沒有!!
他想什麽了?!他什麽都沒有想!哪裏不健康?!
他剛剛想的是……江鹽?
想江鹽算是不健康的事情嗎?丁萬餘十分不解,心下覺得主係統最近抽得真的有一點兒太瘋了。
他又沒忍住瞥了身邊的少年一眼,直覺告訴他這個江鹽有點兒問題。
被警告過後,丁萬餘將心思收了回來。
目前“花”和“小偷”都沒有線索,不過好在他和江鹽的“關鍵線索”透露給了玩家們,就算完成不了支線,他們完成了主線任務也可以順利結束這個副本。
隻是這群玩家主動性真的有點兒太差了。
此時,四位玩家正各自琢磨著各自的心思,彼此踹度著該說些什麽。
廚房外,屠夫正拿著那柄破口的長刀看著圍在壁爐前的六人虎視眈眈,一切似乎陷入了僵局。
玩家們主動性低,丁萬餘剛剛又莫名其妙被主係統警告,江鹽無奈隻能自己發揮主動性。
隻見他轉頭對著站在廚房門口的屠夫露出了一個天真又甜美的微笑:“請問你知道這座森林的三分之二代表著什麽嗎?”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這句話,可謂是不看場合、不顧人設,一個npc說出這樣的話,完全就是在自殺。
[他做了什麽??不!是他又在做什麽??]
[一個人想死是攔不住的,他前幾次能活命完全就是因為運氣好!這一回這樣無腦的一句話,他還能不死?!]
[他這回要是還不死,就隻有一種可能——他是主神的私生子。]
眾人都在等著下一秒屠夫的刀斬斷江鹽漂亮的脖子。
然而,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場景出現了。
屠夫凶惡的目光盯著江鹽看了半晌,隨後他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屠刀,用粗啞的聲音問道:“你需要喝一杯熱可可嗎?小貓咪。”
眾人:“……”
“麻煩你了,不要太燙謝謝!”江鹽非常自然地回答道。
之後在眾人目瞪口呆下,屠夫位江鹽衝了一杯熱可可,他站在眾人麵前,偉岸雄壯的身軀像是一座小山。
屠夫掃視了一眼其他人,隨後對江鹽道:“別人問我是不會說的,但我可以告訴你。”
“憑什麽?”許是青春期的叛逆勁兒上來了,周昊拿出了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場質問屠夫。
問完後他自己都有一點後怕,但是屠夫並沒有因此惱怒,而是認真的回答道:“因為他是主人的小貓咪。”
丁萬餘瞥了江鹽一眼,他發現江鹽這個人設在“獵人”哪裏的地位比他認識到的要高很多。
但是當初在看副本劇本的時候,劇本裏體現的並沒有如此明顯。
看著正在抱著杯子小口小口喝著熱可可的江鹽,以及站在他身邊乖順得像一隻“羔羊”的屠夫,丁萬餘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這點兒違和感從何而來。
“你可以告訴了我嗎?”江鹽看著屠夫問道。
“可以。”屠夫恭敬地說道,“這是一座神明的森林,裏麵住著三分之一的‘精靈’與三分之二的‘羔羊’。”
“‘精靈’住在北邊,‘羔羊’住在南邊,“獵犬”們是森林的守護者。他們負責守護‘精靈’不被‘羔羊’們侵略,他們每天都會跨越整座森林進行巡邏,抓住試圖冒犯‘精靈’的羔羊們。”
“那‘熊’是怎麽回事?”王育顫顫巍巍地問道。
屠夫涼涼的瞥了他一眼,道:“‘精靈’一共有三隻——‘熊’、‘兔子’、‘喜鵲’。”
說著,他又補充道:“那隻‘熊’懷孕了,她肚子裏有很多的孩子,所以她回經常在林中捕獵。那隻‘兔子’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一隻‘兔子’,而‘喜鵲’很清醒,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一隻喜鵲。”
說罷,他便不管不顧的離開了,繼續回到自己的廚房門口抱著那口破破爛爛的屠刀站崗。
江鹽抱著杯子,十分看了看身邊幾人:“你們聽懂了嗎?我一個字都沒聽明白。”
這時,窗外傳來了“獵犬”們的幽靈般的呼嘯聲,這是他們剛從“精靈”處巡邏完,往“羔羊”所在的方向前進。
“還能不明白?”一直沒有怎麽說過話的鍾韻開口道,“就是說咱們之中可能有內鬼,而且不止一個。”
“這話怎麽說?”周昊問道。
“‘熊’懷孕了,會在森林中捕食獵物,而兔子忘記了自己是兔子。咱們在這個副本的定位是‘羔羊’。”鍾韻的聲音冷冷清清的,和人說起話來條理十分清晰,像是老師在講課一般。
“既然‘花’不一定是‘花’‘小偷’不一定有‘贓物’,那為什麽‘兔子’就不能是‘羔羊’呢?”
“瞎扯淡!”周昊毫不客氣地打斷道,“我們加上這兩個npc,都是在主係統哪裏拿了統一的身份牌的!”
“糾正一下,是統一拿了身份牌。”鍾韻說道,“至於身份牌本身統不統一還不知道呢。”
“我支持。”王育弱弱地舉起手,“剛剛屠夫還說‘兔子’忘記了自己是‘兔子’,所以哪怕拿的是統一的身份牌,完全有可能那張身份牌是錯的,他以為的‘羔羊’其實是‘兔子’。”
聞言,江鹽與丁萬餘都十分欣賞的看了鍾韻一眼,不曾想這姑娘之前一聲不吭的,現在倒是挺冷靜。
有人帶動起來,這副本總算是能夠玩得下去了。
江鹽若無其事的低頭喝自己的熱可可,他需要隱瞞自己的“小偷”身份,現在人們的話題離“偷花”這件事越遠越好。
感謝鍾韻幫他轉移注意力。
“目前,你們麵臨著兩個選擇。”丁萬餘努力端著儀態,身上的長袍給人一種靜謐而莊重的氣息,那是死亡的氣息。
“一個是在這剩下的幾個小時內,想辦法躲過‘獵犬’的汙染,逃離這片森林,離開我的主人。”
“另個便是用這幾個小時的時間找出盜取玫瑰的‘小偷’。”
“為什麽不能同時進行呢?”江鹽提出疑問。
“我覺得一心二用到最後很有可能那邊都沒有辦法達到主人的要求。”丁萬餘解釋道。
“我倒是覺得,也不是不能兩頭兼顧。”鍾韻道,“畢竟人永遠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比較好。”
“我同意這隻‘羔羊’姐姐的觀點。”江鹽道。
眾人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幾下,羔羊姐姐是什麽玩意兒?
江鹽剛想說什麽,卻見麵前幾人的神色瞬間變了。
幾位玩家臉色刷地變得慘白,默默地縮在一個角落,丁萬餘臉色好一點,卻也沒好到哪裏去。
一個個好似看見了撒旦親臨,就連麵對“獵人”時也不曾如此。
“嗯?怎麽了?”江鹽有些不解。
江鹽說話的時候感覺臉頰濕濕地,他微微一偏頭,他的頭便撞在了另一顆頭上。
準確來說是半顆——那顆頭的頭蓋骨被打開,江鹽能看見對方整個頭顱裏空空如也,隻剩下了白花花的一個骨架,加上外麵的一張被啃咬得破破爛爛地臉。
破爛的臉上全是血水,一個眼球爛碎完了,另一個眼球從眼眶裏掉出來掉在空中。
江鹽回頭時,那顆頭就這麽靜靜地與他臉貼臉,那顆掉在半空中的眼鏡還在竭力轉動。
江鹽嚇得愣住了,一時間一動也不敢動。
不止江鹽,就連擁有驅使低級亡靈與屍體能力的“趕屍人”丁萬餘都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這不是一具破爛的屍體或者一個亡靈,這僅僅隻是一顆頭而已。
這時,鍾韻認出了這顆頭:“薛、薛敦……”
“他……他……”周昊想說他不是死了嗎?
但是現在看著懸在半空中貼在江鹽臉邊的那顆頭,是個人都無法質疑薛敦的死亡。
江鹽能夠感覺對方臉上黏答答的血粘在了自己臉上,那顆掉在眼眶外的眼睛像蝸牛的眼睛一把拉得老長,它繞到江鹽正麵,直愣愣地瞪著江鹽。
江鹽被迫與這隻布滿了鮮血的眼睛對視。
江鹽沒有尖叫、沒有驚呼,但他開始顫抖,渾身汗毛直立、額角直冒冷汗。
他努力說服自己冷靜下來,他家裏那件標本室也有著許多製作成蠟像的各種讓人毛骨悚然的人類肢體,許多真實的第一眼能騙過學醫的朋友。
但是他從來有害怕過,甚至他從前還和那個人一起在那間標本室裏親熱過。
但是他沒辦法說服自己將這顆貼著自己、眼睛像蝸牛一樣延伸出來瞪著自己的頭當做自己家裏標本間的蠟像!
畢竟蠟像隻是蠟像,它不會動、不由真正的人體結構組織構成。
僵持了片刻後,那顆頭突然動了!
江鹽倒吸了一口涼氣,閉上了眼睛不敢在看,一滴冷汗從他的額角滑落至下巴,似一滴淚。
四位玩家彼此抱在一起,膽子小、年紀也小的雷莉已經快要控製不住自己的尖叫聲了。
丁萬餘瞬間抬起了袖子,準備試試自己的“道具”能不能控製麵前這顆恐怖、匪夷所思的頭。
然而,就見那顆頭轉了一圈,緊接著“獵人”高大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了江鹽身後。
之間他一手提著那顆奇怪的頭,另一隻手環抱著江鹽的腰,將巨大的山羊頭放在江鹽的肩膀上,一邊晃動著手中的頭顱,一邊略帶興奮的說道:
“鹽鹽你看我在森林裏撿到的!漂亮嗎?!”
“我們把它拿來做裝栗子的籃子好不好?以後你就可以把栗子裝在裏麵,提著這個眼睛出去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