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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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哲是被噩夢嚇醒的,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那天晚上了,他父母遇害的那個晚上,他們躺在血泊裏,自己被蒙住眼睛堵住嘴蜷縮在小床上,那人去客廳翻找一番又折回來,折哲以為自己也活不成,大概被逼問出家裏重要財產的位置之後自己也會被滅口,但是折哲不知道錢在哪裏,他覺得自己肯定會死,因為沒有人來救他。
濃稠的血腥味越來越重,即使是在夢裏,折哲也忘不了那個味道,他掙紮著坐起來,雙腿痙攣著抽筋,額頭上全都是汗。
鄭榮霖幾乎是跟他同時驚醒的,他醒了看見折哲的反應就知道他又抽筋了,於是掀了被子跪到床尾,抓著折哲兩隻腳讓他踩在自己大腿上。折哲努力繃直細白的小腿,使勁踩著鄭榮霖,小腿肚像是有什麽鑽進去的疼痛感才緩解了一些。
床頭的台燈開著,鄭榮霖抬眼看見折哲出了一頭的汗,踩在腿上的腳冰涼,他溫熱的大手輕輕揉他僵硬的小腿,好一會兒折哲才緩過來。
“我又夢到那天晚上了。”折哲沒有那麽難受了,才開口跟鄭榮霖講話。
他光著下|身,鄭榮霖總覺得穿內褲也會勒得折哲不舒服,於是晚上便讓他裸睡,床單被褥每天都換洗,倒是幹淨,等把人小腿肚揉軟了,鄭榮霖才蹭著往前,岔開折哲兩條腿讓他坐在自己身上,他麵對麵抱著他,一隻手借著這個姿勢伸到懸空著的小屁股下麵摸,觸手幹爽,鄭榮霖這才放了心,然後側身吻了一下折哲的耳朵安慰他,“不害怕,有我呢。”
折哲收緊抱著鄭榮霖脖子的胳膊,他圓鼓鼓的小肚子頂著鄭榮霖,裏麵的小家夥像是感覺到了折哲的不安,掙動著翻了個身,小腳丫用力一踹,緊緊貼著的兩個人全都感應到了,他們同時低頭,鼻尖觸到鼻尖,鄭榮霖又哄,“還有寶寶,我們都陪著你呢。”
其實之前鮑成久有打電話過來,他在得了鄭榮霖的提醒之後就開始著手調查了,隻是靠近墳地的那一塊監控探頭本來就少,再加上當時天色暗,他帶著手下兩個警察輪番在電腦前麵盯了一天一夜,都沒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唯一截取到能反複觀察的,就是在附近小商店門口的監控探頭拍到的,樹影西南方由遠及近的一點亮光,還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鮑成久帶著手下去做實驗,特意找了一個傍晚在同一個地點模擬嫌疑人進入樹林,他先後拿著手電筒,手機,甚至火把經過,彼時監控錄像中光點大小不一,但都不能與那晚的對上,最後急得鮑成久在樹林外抽煙,兜裏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拿出了接了,小徒弟在對麵激動地喊,“頭兒,是煙沒錯,你抽著煙再進一次樹林。”
鮑成久無法形容當時的激動,那人既然抽煙進了樹林,必然會留下線索,他第二天就帶人去仔細搜尋,果然在樹林的深處發現了幾截還算新鮮的煙頭,沒過多久法醫的比對結果就出來了,煙頭上所提取到的dna和當年殺害折哲父母凶手留下的dna完全吻合。鮑成久在電話裏提醒鄭榮霖,凶手又回到了d市,回到了雲塘鎮。
他雖然得了這條線索,但是仍然不知道凶手的去向,鄭榮霖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先瞞著折哲,他懷了孩子,再受不得什麽刺激了,而萬一還是抓不到,他也不想看他空歡喜。
折哲平靜下來又躺進鄭榮霖懷裏,他肚子大著便不與他對麵抱著,而是背靠著鄭榮霖胸膛,讓他暖烘烘地攏著,鄭榮霖溫熱的手掌一直在他小腹上摩挲,裏麵漸漸安靜下來,小家夥應該是又睡了。
但是折哲卻睡不著,他即使睜著眼睛,腦海裏也總是在不斷重複著那個畫麵,滿屋腥紅,懾得他根本不敢閉眼。鄭榮霖又摟他緊了些,然後手從他肚子上移開,往上捉了人下巴,他輕輕扭折哲的臉,然後半抬著身子過去瞅他,見人臉色還是不好,心疼問他,“還是不舒服?嗯?”
折哲點頭,就著這個別扭的姿勢跟鄭榮霖委屈,“我總覺得心悸,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
鄭榮霖不知道是孩子讓他過分敏感,還是冥冥之中他真的能感應到什麽,那凶手應該真的在d市,即使沒有人告訴折哲,他也能感覺到危險的存在。以後更不能輕易出門了,鄭榮霖想著,可以的話,是不是應該給他配兩個保鏢。
d市這兩年發展之際專注搞綠化,醫院都配了小花園,二院的小公園在住院部頂樓,因為初建除了定期有人澆水鮮少人上去,但是室內的假山小噴泉卻是常有人去,傅言璋本來借著休息時間在那裏小憩,沒一會兒卻犯了煙癮。
傅言璋好抽煙,36歲的年紀老煙槍一樣,而且是越緊張越想抽,他很少這麽緊張了,但是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才告知了自己的患者不要抽煙,自己過會兒就在角落裏悄悄把煙點了,正吞雲吐霧的時候被人奪了煙,他以為是哪個手下故意來鬧他,扭頭就看見卓清文夾著煙一臉戲謔地看著自己,傅言璋覺得自己的高血壓都要犯了。
“抽煙的危害咱們做醫生的最是了解,緩解壓力可以,怎麽你還上頭了呢?”語氣親昵,像是舊友。
“關你屁事。”傅言璋不耐煩地回他,說完要去卓清文手上奪煙,卻讓他閃身躲了,然後就見他夾著剛剛傅言璋吸過的還帶著他口水的煙往嘴裏送,動作嫻熟,顯然也是個老手。
傅言璋詫異:“你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他印象中卓清文是極討厭煙味的,而且會在他吸煙的時候鬧他,而安予知不會,他隻會默默忍著,然後偷偷藏起傅言璋兜裏的煙。
“我為你學的。”卓清文說著又緩緩吐出一個煙圈,然後笑著看傅言璋,“傅哥,我願意為了你改變的,即使是接受我不喜歡的東西。”
傅言璋懶得同他掰扯,又從他手裏奪回煙然後在垃圾桶蓋上摁滅,說了句“神經病”就匆匆離開了,卓清文盯著他背影看,還是覺得他偉岸。
安予知中午才得了空,跟著大家一起去了食堂才發現傅言璋早就捧著一束花守在門口,成簇的紅玫瑰開得熱烈,映得人臉都好看。他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傅言璋就單膝跪在他麵前,然後有些緊張笨拙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打開是閃著光亮的漂亮的婚戒。
是求婚嗎,年輕的時候都沒有求過婚呢。
“予知,跟我結婚好嗎?”傅言璋緩緩開口,眼睛深沉得像望不到底,他說,“我愛你。”安予知麵薄,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又被這麽多人看著,一下子就紅了臉,他忘了去接傅言璋手裏的花束,在有人輕輕推他向前手上被套上戒指時才反應過來,他莫名想哭,紅著眼圈看人,在眼淚掉落的一瞬間被傅言璋突然湊過來的臉擋住,他小心吻他,嘴唇碰觸之際還是感覺到了眼淚的鹹苦。
我再不讓你哭了,傅言璋在心裏默默發誓,予知,我會一直護著你。
食堂不少病人和家屬,即使在經曆難捱的苦痛也讓此刻溫馨的氛圍感染,生活總該是有這些美好的,一個老人家佝僂著身子湊過來,瞅安予知跟瞅兒子似的,“安醫生好啊,安醫生真的好,我外孫的病啊多虧了他呢。”
傅言璋摟著人笑,心說我當然知道他好,是誰也比不上的那種好,他心裏念著安予知,抬眼卻看見卓清文,對方眼裏哀傷,緊緊抿著嘴角,像失了糖果的孩子。
初春空氣幹燥,安予知上次無故流鼻血也是這糟糕的空氣所致,那天傅言璋嚇了一跳,第二天就帶人到醫院做了個全麵檢查,還好沒有什麽事情,他暗道還好,然後當天就買了個加濕器回來。安予知還盯著手上的戒指恍惚,傅言璋從廚房兌了一杯蜂蜜水出來,坐在沙發上攬著人坐了,然後胳膊繞著安予知的脖子,手拿著水杯給他喂水。
傅言璋喜歡掌控的姿態表現在方方麵麵,安予知想要自己來,但想了想還是不與他爭執,低頭就著傅言璋的手一口口抿著。傅言璋愛慘了他這幅乖巧姿態,見著人幹燥的嘴唇讓蜂蜜水浸潤了扯著脖子就去親,嘬了兩口調笑,“甜的。”安予知睜大眼睛看他,在人嘴唇離開之後又追上去,傅言璋一手拿著水杯一手攏著人在彼此輕觸的嘴間笑,含糊著呢喃,“怎麽還學會纏人了。”一貫的得意語氣。
他們晚上一起吃了燭光晚餐,心照不宣該有一場酣暢淋漓的性|愛,安予知在傅言璋之後去洗澡,出來卻看見他又坐在沙發上抽煙,他過去坐在他旁邊,伸手抽了他的煙送進自己嘴裏,傅言璋驚得一把奪了,厲聲嗬斥他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
安予知蒙著水汽的眼睛悠悠地望過來,淡淡開口道,“我不會,但我可以為你學的。”傅言璋心髒像被什麽揪住,他又抱著安予知跟他道歉,“對不起予知,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我以後一定離他遠遠的。”安予知伸出胳膊回抱他,餘光瞥見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他覺得開心又覺得累,卻又是割舍不下地想要同他糾纏,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光陰都給了一個人,年少的喜歡又最是執念,要心多硬才能完全割舍,他又向來是個心軟的人。
“可是有多少個最後一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