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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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君玉得到答案,開開心心地往回走,走到東華門附近,遠遠看見東宮,心中期待,幹脆一路跑了過去,過了侍衛那道關,小太監正打盹,被他一陣風一樣衝進去,還沒反應過來。
    到了思鴻堂,雲嵐正在廊下教小宮女,看見他,笑了:“喲,這是去哪了,跑得這一身的汗。”
    “不告訴你。”言君玉笑嘻嘻。
    “那我可要跟敖霽告狀了。”
    “我可不怕他。”
    “那我就告訴殿下……”
    言君玉一聽,頓時笑了:“正好,我還要找他呢。”
    “那可不巧了,殿下有正事,晚膳時候才能回來。”雲嵐見他過來,拿出手帕來替他擦額頭上的汗:“你看你野的,一點規矩沒了,到處跑找不著人就算了,誰教你的,連殿下都稱起‘他’來。”
    我不僅要稱“他”,還要叫他名字呢。言君玉得意地在心裏想道。
    他耐心等到晚上,太子果然回來了,這次的事像是頗重要,一邊走,還一邊說話,說著什麽“五胡隻來了四個……”“白羯人隻怕在醞釀戰事,要等燕然回來才知道了。”
    言君玉本來是半懂不懂的,等到聽到“白羯”兩個字,恍然大悟,他整天玩打仗遊戲,把胡族都用了個遍,其中羯族就是南北朝時的五胡之一,白羯據說是羯族的分支,也很驍勇善戰,善於打造鐵器。
    他是很想插話的,但看他們說得頗認真,是在聊正事,隻能等著。他從小父親就戍邊,偶爾回來一兩次,跟人談話,他也是這樣在旁邊乖乖等著,聽了不少東西,放進自己的打仗遊戲裏。
    太子他們進來後,說了一會就不說了,言君玉聽得百爪撓心,見他們坐下喝茶,連忙琢磨怎麽開口。
    他當小孩當了這麽多年,早有了心得。知道隨便插話,或者問得太急切,大人都不願意跟你聊正事,隻會扔下一句“小孩子懂什麽”。隻有問得恰到好處,要看似無心,又要勾起他們談話的欲望,這樣他們才會說出一點不適合小孩子聽的話出來。
    他這個年紀,又是深宅大院的王侯子弟,竟然已經知道了邊關打仗屍橫遍野的情形,知道被砍下的手還能握著刀,跟他的機靈少不了關係。至於他父親因為跟才幾歲的兒子講這個,差點被言老夫人用拐杖打,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他正琢磨怎麽開口呢,那邊敖霽先找他了:“又去哪野了,我們出門都找不到你。”
    言君玉暗自惋惜,沒有跟著他們出門,不然就不用現在套話了。雖然從諶文那知道了是哪個“橒”字,還是覺得有點虧。
    “我去找諶文了,跟他請教書上的問題。”
    “你別浪費人家時間,先把四書背了,諶文的文章都趕上容皓了……”
    敖霽這邊在打擊言君玉,那邊容皓不樂意了:“是啊,你還不如練練武功,兩三天就能趕上敖霽了。”
    容皓這人別的事上都笑眯眯,唯獨在學問上經不起別人看輕,那邊敖霽在武功上也是一樣,兩人頓時鬥起嘴來,互相稱呼“武夫”和“百無一用是書生”。
    言君玉看他們鬥起來了,知道套話無望,不由得歎一口氣,幹脆走到書桌前,替太子磨起墨來。
    太子正寫著什麽,見他這樣,笑了:“還沒找到?”
    “找到了。”言君玉想起這事,頓時得意起來,神采飛揚。
    “我不信。”
    “真的。”言君玉急了:“我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麽?”
    言君玉看一眼還在爭吵的敖霽和容皓,悄悄湊到他耳邊:“你的名字是棵古樹,對不對?”
    他並不知道這動作親昵得過了分,連蕭景衍自己都驚訝了一下,不過他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反而笑著回了他一句:“那你的名字是顆石頭嗎?”
    “胡說,明明是玉。”言君玉還要爭辯,隻聽到身後敖霽冷冷叫道:“言君玉。”
    言君玉雖然在雲嵐麵前誇海口,其實還是怕他的,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頓時就收斂了,蕭景衍看他乖巧得可憐,還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
    敖霽隻能約束言君玉,對他不敢如何,麵沉如水,幹脆站起來,一轉身出去了。眾人都正奇怪,他又提著一個箱子進來了。
    “言君玉,過來。”
    言君玉乖乖過去,以為他又要講道理,誰知道他打開箱子,裏麵竟然是一副山川河流和城池的沙盤,他一看地形就認了出來,是他最喜歡的長平之戰,旁邊扣著一堆小碗,裏麵放著許多黑白棋子,還有他最想要的幾個泥人,關羽李靖秦瓊……
    他喜出望外:“給我的嗎?”
    敖霽早就知道他會驚喜,但是被他滿心信賴地看著,還是有點得意,道:“我說了等你生日送你個好玩的東西。”
    “可是我生日還沒到啊。”
    “囉嗦。”敖霽轉移話題:“要不要來一把?”
    “來來來。”言君玉頓時摩拳擦掌起來,別說磨墨,估計連太子也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其實他的那個打仗遊戲,敖霽跟他混熟後也玩過幾次,但是這家夥實在有點厲害,敖大公子屢戰屢敗,覺得有失自己的威嚴,也就不肯和他玩了,隻偷偷去京城的工坊裏定製了這個沙盤,準備等他生日送給他。
    言君玉隻能和鳴鹿玩,贏得沒勁,所以來了東宮之後,基本沒玩過這個,現在看到這沙盤,頓時來了興趣,擼起袖子就和敖霽殺將起來,十分狂妄:“我讓你五千精兵。”
    “小混蛋,你少得意。”
    兩人玩得熱鬧,容皓也被吸引了過來,他極聰明,笑了兩句敖霽不長進,一把年紀還和小孩子玩泥巴之後,竟然看懂了,這一看就看了進去。大周以武立國,淩煙閣十八將,全是有軍功的,年輕人難免有點建功立業的想法,容皓雖是書生,兵法也是倒背如流的,不由得也來了興趣。
    眼看著敖霽被言君玉連殺三盤,他看不下去了,笑他:“敖老三,你不中用,快下去吧,小爺來給你報仇。”
    敖霽冷笑一聲,讓開位置。
    容皓圍棋下得極好,難免輕敵,作壁上觀時覺得自己盡在掌握,嫌敖霽蠢。結果自己下場,第一把就慘敗,被敖霽嘲笑不停,來了好勝心,又連下兩把,仍然是大敗而歸,心中不由得收斂起了驕傲之心,抬起頭來,重新打量了一下言君玉。
    然而言君玉還是那個言君玉,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一張漂亮麵容,皮膚雪白,傻乎乎的,隻是沉浸在這遊戲裏,眼睛亮得像星辰,幾乎讓人覺得他的瞳仁裏,似乎有什麽在燃燒著,這光彩將他整個人都渲染得無比奪目,如同一件珍寶被鍍上了光芒。
    “怎麽樣,還玩不玩?”他見容皓不動,笑著催道。
    他在打仗遊戲上的天賦,不僅在遊戲中有用,還能看出對手的風格和潛力,容皓雖然輸得慘,但卻比敖霽潛力大多了,他心思賊得很,一心想把容皓勾進來,以後就有人陪他玩了。
    所以下一局他故意賣個破綻,讓容皓獲得一點優勢,以為他自己有機會贏,人都坐端正了,步步為營。他一斟酌,難免就慢,敖霽急得催起來:“你到底走不走,不行就起開讓我來。”
    “嚷什麽呢?”雲嵐進來送茶,被氣笑了:“多大人了,還圍成一堆玩這個,吵成這樣,殿下還要看書呢?”
    “不妨事。”
    蕭景衍已經站了起來:“我也看看,是什麽讓你們這麽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