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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實上前敲門, 侯府門房裹緊襖子哈著熱氣開門。心裏納悶著幾位姑奶奶都送過節禮, 府裏眼下隻餘婦孺, 這小年夜裏還會有誰來拜訪。
大門打到半開探頭一看,看到晏實驚得嘴都合不上, 使勁揉完眼睛立馬聲音都帶了哭腔。
“實爺, 是實爺回來了。”
實爺都回來了,難道侯爺真的找不到了嗎?眼裏含著淚花, 往晏實身後一看,待看到俊美出塵的男子, 把鼻子一吸忙把門大開。
“侯爺…侯爺也回來了!”
“侯爺回來了!”
“侯爺回來了!”
下人們奔走相告, 一時間侯府像煮開的沸水, 處處都聽到喜悅的聲音。晏玉樓含笑往內院走, 一路看著府裏的草木假山。時隔一年歸家, 不免生出許多的感慨。
杜氏在屋子裏聽到下人們的聲音,驚得從榻上下地, “是樓兒, 是樓兒回來了嗎?”
“老夫人, 是侯爺回來了。”
馮媽媽從外麵進來, 臉上的笑容堆成了花, 親自打起簾子。很快一身風雪的晏玉樓便走了進來, 身後跟著采翠和晏實。
屋子裏燒著地龍, 與屋外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晏玉樓隨手解開大氅遞給下人,朝杜氏行了一個大禮。
“母親,兒子回來了。這段時間, 讓母親憂心是兒子不孝。”
杜氏含淚將她扶起,左看右看像看不夠似的,“瘦了…瘦了,我的兒你吃苦了!”
下人們也跟著抹起眼淚來,侯爺失蹤後不光是老夫人難過,他們做下人的同樣難過。一個府裏的頂梁柱倒了,就跟天塌了似的。這段日子大家心裏都隱約明白侯爺怕是真的沒了,個個都埋頭幹活不敢往老夫人跟前湊。
如今侯爺回來了,他們是打心眼裏跟著高興。
杜氏拉著晏玉樓的手,“你回來了就好,回來就好。你不知道,你如今都做父親了。快,快把大哥兒抱出來。”
晏玉樓適時露出疑惑的表情,杜氏把吳氏的事情說了一遍,“她對我們侯府有恩,可惜是個沒福的,沒能等到你回來。”
大哥兒很快被抱出來,小家夥還睡著。馮媽媽小心地遞給晏玉樓,晏玉樓接過抱在懷裏。孩子出月子幾天後就被送回來,算起來他們母子分開已有一個月了。
一個月的嬰兒變化極大,孩子的輪廓中已能看出她的影子。她抱著自己的兒子,看著他稚嫩的模樣,心裏軟成一片。
急忙趕來的晏琬琰看到真實活著的弟弟,還看到弟弟抱著那個野種,心不出來的滋味。有喜有驚還有一絲失望,那絲失望很快被她拋開。
“平兒安兒,快,快去叫舅舅,你們的舅舅回來了,以後再也沒有敢欺負我們母子。嗚……”
她這一哭,有下人也跟著抹起淚來。
“舅舅…”
平兒安兒也跟著哭起來,一時間屋裏哭成一團。晏玉樓下意識地看向懷裏的兒子,這麽吵的聲音小家夥半點不睡影響依舊睡得跟小豬似的。
這孩子,淡定的樣子倒是像他爹。
晏琬琰見她目光慈愛,心裏一突,莫非這野種真是樓兒的種?
“樓兒,這孩子…”
“這孩子的生母吳氏難產而亡,拚著最後一口氣把孩子生出來。先前我們都以為你回不來,我就做主把吳氏記為你的正妻,替大哥兒謀一個嫡出的身份。如今你回來了,這事你自己再定奪。”
晏琬琰被杜氏打斷話,本就心裏憋著氣,等杜氏說完,她急道:“樓兒,娘當時一頭想去,我們攔都攔不住。你說那吳氏的身份,
給她一個貴妾的身份都是我們侯府仁慈,娘偏要抬她做正室。現在你回來了,你可得好好思量思量。”
她料定晏玉樓不會接受一個孤女出身的正室,再是生了長子又如何,也不可能做侯府的正室。之前大家都以為樓兒回不來,名分什麽的也都是虛的。眼下樓兒回來了,日後定會娶妻生子,怎麽能接受一個那樣出身的發妻。
母親糊塗,樓兒可不糊塗。
編出一個莫須有的吳氏出來,再將吳氏抬為正妻給兒子一個嫡出的身份,這個計劃是早就安排好的。眼下晏玉樓已經回來,戲還是要做一番的。
她臉上恰當好處的表現出沉重,看著懷裏的孩子凝著眉頭沉思。所有人都看著她,等待她對此事的定奪。
良久,她歎了一口氣。
“吳氏對我們侯府有恩,在那樣的情況下抬為正室,母親做得沒錯。我死裏逃生,說不準是大哥兒帶來的福氣。他是我的長子,長子非嫡將來總是不易,是亂家之源。母親安排得妥當,我看如此甚好不用再改。日後大哥兒有個嫡出的身份,便是我再娶或者不娶,誰都越不過他去。”
下人們心頭齊齊一震,暗想著那吳氏真真是好命。一個孤女竟成了侯爺的發妻,無論以後嫁給侯爺的夫人是如何身份顯赫的貴女,都要對著吳氏的牌位尊稱一聲姐姐。
大哥兒是正經的嫡出,以後新夫人生的兒子都越不過去。
“樓兒,這事非同小可,娘糊塗你不能跟著糊塗啊。”晏琬琰就是心裏不美,憑什麽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能當侯府的正室,一個庶出的轉眼就變成嫡出。她堂堂侯府嫡女卻嫁進貧寒之家,母親的心不能這麽偏。
有下人都看不下去,雖然四姑奶奶是侯爺的親姐姐。可四姑奶奶是出嫁女,沒聽說過哪個府上的出嫁女在娘家指手劃腳的。
侯爺都決定的事情,哪有她一個姑奶奶置喙的份。
杜氏暗氣四女兒不識趣,當下臉色不好,對晏玉樓道:“樓兒,你可想好了。有這層在,你以後姻緣上可能就沒那麽順了。”
哪個世家的嫡女願意給人做填房?一進門就是繼室不說,前頭還有嫡子。這還不算,關鍵是前頭的夫人出身低賤,縱使侯府門檻放得再低,那也比吳氏高出不知多少。
世家養出的貴女們,大多心高氣傲,必不能接受。
“是啊,是啊,母親都回過味來了,樓兒你可不能犯糊塗。吳氏是什麽身份,有她那樣的發妻在,京裏還有哪個世家願意把女兒嫁進侯府?”
“四姐,此事我心中已有定數,你不用再說了。”
原本母女二人此番做戲是做給別人看的,心裏是巴不得沒人願意嫁進侯府,那樣以後晏玉樓不娶妻也是有原因的。
晏玉樓沉著眉眼,抱著兒子坐在榻上。
“婚姻之事,最是講究一個緣字。我是死過一回的人,對這些俗世男女之事已經看淡。如今我膝下有子,便是不娶妻又何妨?母親不必憂心,且將大哥兒好好養大,一切自有緣法。”
“這怎麽行?”晏琬琰急得跺腳。
樓兒真要不娶,以後侯府豈不成了整個京中的笑話。她再是出嫁女,難免不會受人嘲笑。嘲笑他們侯府拎不清,把魚眼珠子當寶貝。
晏玉樓冷了臉,這個四姐真是越發的讓人不喜。
“我說行就行。”
晏琬琰驚了一下,看看自己的親娘,又看看自己的親弟弟。合著全家人現在都把她當成外人,她說的話都沒人聽了。她也是侯府的嫡女啊,怎麽住進自己的娘家還跟寄人籬下似的,處處要看別人的臉色。
都不喜歡她,她何必呆在這裏礙眼
。腳一跺身子一扭,轉身就離開了。平兒和安兒在後麵哭成一團,被下人抱著追出去。
看到四女兒的做派,杜氏隻有歎氣的份。
“真不知她怎麽養成這樣的性子,好像全家人都欠了她似的。”
晏玉樓心道,四姐可不就認為全家人都欠了她。姐妹之中,唯有她嫁進寒門,她自覺受了天大的委屈,全家人都應該順著她。
卻不知,以她的心性也隻能嫁進寒門。
不想再提不懂事的女兒,杜氏湊近來,“大哥兒還沒取名字,正好由你親自取。”
晏玉樓的眉眼瞬間柔和下來,手指輕輕戳一下孩子的嫩臉。“千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就叫修同吧。”
穿越千年,何嚐不是幾世修來的福報。能在這個時空與孩子的父親同僚一場,又怎麽不能算是罕見的緣分。
“修同,晏修同,好名字。”
杜氏臉露欣慰之色,取出帕子按著眼角。
懷裏的孩子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對於母親的氣息孩子總有著與生俱來的熟悉。他雖小卻是記住了母親的味道,眼睛盯著看。
不到一會兒,他嗯嗯兩聲,大哭起來。
“侯爺,小公子許是餓了。”馮媽媽小聲道。
晏玉樓把孩子遞給馮媽媽,馮媽媽抱著去西廂找乳母。杜氏瞧著戲做得差不多,讓下人們都出去。
采翠守在門口,母女二人這才說上體己話。
“讓娘看看,馮媽媽不是說你養得不錯,怎麽瘦成這樣?”
“我故意弄成這樣的,娘是知道的。我重傷被人救走,這一年都在養傷,氣色自然不會太好。您放心,我這看著瘦身子骨可是好的很。”
杜氏心疼不已,心裏對小女兒愧疚難當。哪個女人生孩子不得精心養著,可憐她的樓兒不光是不能養著,還要把自己折騰得瘦一圈。
她這個當娘的看著,心裏跟針紮似的。
“樓兒,是娘對不住你。”
“娘,你又來了。我早就說過了,眼下的日子是我自己想過的,我心中並無半點怨言。您看如今我不僅全須全尾的回來了,還給您添了一個大孫子。”
侯府香火能延續,杜氏自是比誰都開心。瞞天過海這麽多年,如今心裏才算是瓷實了,就是覺得對不起樓兒。
“大哥兒的親生父親那邊,不會有事吧?”
哪個世家不重骨血,要是信國公想搶回大哥兒,他們侯府不一定能爭得過。萬一信國公豁出去,樓兒怎麽辦?
晏玉樓現在有些明白姬桑為什麽要在她麵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定是怕她心中不安,把自己的把柄遞到她的手裏。他們彼此捏著足以讓對方不能翻身的把柄,如果一方發難,唯一的結果就是玉石俱焚。
再者,她內心深處堅信他不會那麽做。
“不會,他不是那樣的人。”
“娘看他是個極守信用的人,也是怕萬一…”
“沒有萬一,娘就放心吧。”
杜氏歎一口氣,這才放下心來。
晏玉樓回來了,兒子自是跟著當娘的住到一起。杜氏對外稱是自己年紀大精力不濟,晏玉樓也有理由對外。無外乎對吳氏情根深種,如今妻子已逝,對於唯一的兒子要親自養育。
一番洗浴後,采翠替她絞著發。
一邊的搖籃裏,大哥兒睡得香實。這麽大的孩子,一天除了吃好像就是睡。聽馮媽媽講大哥兒比一般的孩子都乖巧,不怎麽鬧人。
尋常兩個多月的孩子,可比這鬧人的多。
晏玉樓一隻腳勾著搖籃,慢慢地搖著。
外麵響起馮媽媽的咳嗽聲,采翠看一眼自家侯爺,然後放下布巾出去,晏玉樓彎著身勾著腰看著搖籃裏的孩子。
“我的大哥兒,真是個乖寶寶。”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以為是采翠去而複反並沒有回頭,等到對方替她絞頭發時她才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一回頭,看到身後的男人,倒是不覺得意外。
“你還沒看過孩子吧,快來看看。這孩子特別會長,長得很像我。”
像她才是最好的,要是像他的話保不齊哪天被人看出些什麽,所以她才覺得這孩子會長,長到了她的心上。
姬桑聽著她的話,清冷的眸落在那搖籃中的小家夥臉上。她說得沒錯,孩子確實更像她多一些,但五官之中也有他的印記。
“他可乖了,不怎麽鬧人,我看這性子八成是隨了你。”
大概是天下當母親的人都一樣,都認為自己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孩子的。他們兩人是大啟朝最當權的兩位重臣,在為人父母一事上卻和所有的父母一樣。
“我們的孩子,自是最好的。”
“對了,我給他取了名字,叫晏修同,你看如何?”
他的心柔軟一片,輕喃著,“晏修同,千年修得同船渡,好名字。”
“大名我取了,我想著你是他的父親,總得給你一些做父親的權利。所以小名我沒有取,府上都大哥兒大哥兒的叫著,你取個小名吧。”
“就叫康兒吧。”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我還以為你滿腹詩書,給孩子取小名都得翻遍古籍取一個與眾不同的名字,不想如此隨意張口就來。”
“他還未出生時,我便想過許多名字,也曾如你所說翻遍古籍。初時我中意華美之字誌存高遠之詞,每每想到一個寓意不凡的名字便將其記下來。後來他出生了,我聽到傳回來的消息,站在一片烏枝的桃林中,回憶著你們之間的種種。恍然驚覺,其實以你我如今的處境,唯康安二字最是寶貴。世間功名利祿皆是過往雲煙,千古流芳亦是境中花月。所以我願他一生康安,平順喜樂。”
她玩笑的神色一收,誠懇道:“我錯了,我方才不應該取笑你。”
“無妨,我給你賠罪的機會。”
“怎麽賠?”
他重新拿起布巾,替她絞著發。一下一下說不出來的輕柔,像是對待珍寶般一綹綹地絞著。在她疑惑頓生之時,他終於回答了她的問題。
“今夜我不走了。”
“什麽?你要留下來過夜?”她驚呼出聲,立馬反應過來怕外麵的人聽到,死死壓低聲音,“你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在我家裏過夜,也太隨便了吧?”
“你方才說要賠罪的。”
她一噎,什麽賠罪。他分明是有備而來,怕是來之前就想好了。她倒是不介意兩人再這樣那樣,就是覺得有些突然。就那麽看著他,眼睛還眨了兩下。然後伸出食指輕輕點在他的胸膛,使勁戳著,眼角微揚。
“這個…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安排好了嗎?不會有人發現嗎?再者我剛生完孩子,可能以後再也不想生孩子了…我這麽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手上的動作不停,輕“嗯”一聲。
她長籲一口氣,“所以今天可能不是時候,除非你保證什麽都不做。”
即使他是真保證了,她都不敢相信。距離兩人上一次親密接觸太久了,他一個男人忍到現在怕是再也忍不下去。不光是他,她自己都難保證自己不會主動。
“要不改日吧?”
“不用改,就從今日起。”
她一驚,這男人不會打算以後常住侯府吧?這日子一久遲早就露出風聲,到時候宣京城裏又該他們斷袖的事。
“今天肯定不行,你也不能天天來。”
他臉一黑,大手順著她的發滑到她的腰間將人從身後抱住,聲音又低又沉,“我不天天來,但是今天我不會走。”
男人的氣息灌過來,她的心開始亂跳。
“可是…”
“沒有可是,我…來之前喝過藥。”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是看著他。他說的藥不會是那什麽男人的避孕藥吧?這樣清冷的一個男人,誰能想到他會做這種事。
“那…那可以。”
康哥兒閉著眼睛哭了兩聲,這孩子乖,哭是因為餓。外麵的馮媽媽聽到哭聲,請示一聲。晏玉樓讓她進來,把康哥兒報走。
門一關上,桌上的燭火立馬滅了。
外麵抱著康哥兒的馮媽媽和采翠交換一個眼神,一個抱著孩子去找乳母,一個則神色戒備地守在門口。
內室內,傳來晏玉樓小聲的輕呼。
“幹什麽?”
男人低沉的聲音分外惑人。
“睡覺。”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