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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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高的大樓聳立,街道上汽車鳴笛之聲不絕於耳,倒在血泊之中的無力和痛苦在全身蔓延開來,這是死亡的氣息。
    孤兒院的一幕幕都清晰又飛快的在眼前閃過。安錦繡終於想起來了,原來她是一個現代人,出了車禍之後,魂魄不知怎麽地附到這個和她同名同姓的女子身上,不知道是靈魂太虛弱,還是其他的原因,她居然失憶了,這才有了在南平侯府什麽都不知道的阿秀。
    一個濕淋淋的女子在河岸被衝刷,身體泡的慘白,發絲散亂,如同一個女鬼。
    “姑娘?姑娘醒醒?”
    一個白衣翩翩的男子半蹲在河岸邊,溫潤的臉上帶著幾分焦慮,他將身上的狐裘脫下包裹著女子,抱起她,一路狂奔到醫館。
    安錦繡皺著眉頭,為什麽讓她憶起這段傷心的往事。
    她和白衣男子相知相愛相離,和林樂瑤的恩恩怨怨,還有遇到的那個紫色衣冠的男子。
    安錦繡的心情時而悲傷,時而歡喜,時而羞澀,時而自卑。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心情竟然會隨之起伏,短短的一瞬間,倒是將酸甜苦辣,愛恨情仇嚐了個遍。
    可是記憶仍然在不斷的翻滾著,翻滾到麒天國,畫麵不多,隻是一閃而過。
    直到安錦繡知道,這個女子居然是…女皇!從阿秀的記憶裏,她知道,這個世界類似於中國古代,男尊女卑,可是原身居然是個女皇!
    最可氣的是隻知道這幅身體的真實身份,卻沒有相關的記憶,一切記憶戛然而止。
    去扮演一個女皇?怕是她還沒有那個本事。
    而她安錦繡,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大學生,就連穿越,都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這麽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個女人的身體裏。沒錯,她是出車禍了,可這並不代表每個出車禍的人都會穿越吧,安錦繡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覺,在現代,她也沒有父母親人,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她,對現代真的沒什麽執念,在這裏或是在那裏,又有什麽區別。
    安錦繡還是有些為難,為什麽會穿越到一個女皇的身上,哪怕是一個山溝裏的女娃娃都比眼前這個身份要好得多。
    但是如果真的要離開這幅身體的話,她是舍不得的,舍不得她那天晚上見到的孤曠寂寥的身影,她真的是一見到他心裏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可是這個身體很顯然與顧長雍是舊識,她穿到了這個身體裏麵去,那這個身體的靈魂呢?那個女帝的靈魂呢?
    安錦繡混混沌沌的,思緒宛如一團亂七八糟的麻繩,前世的場景,穿越後被李霖沐救回去的畫麵,初見顧長雍的景況……等到她醒來的時候,第一個看見的是那個叫顧長雍的男子。
    男子坐在馬車窗戶邊,低頭垂眸讀著手中的書卷,幾縷墨色鴉黑的發絲垂在胸前,白玉般的手指骨節分明,映著書,好看極了。
    順著紫色繡著回雲祥紋的衣袖向上看,是男子消瘦的麵龐,尖尖的下巴,高挺的鼻梁,羽翼般濃密的睫毛,頭發隨意的披散著,隻用一根紫色的發帶鬆鬆垮垮的挽起。
    安錦繡打量著,眼前的男子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就像古書裏描繪的世家貴公子般高貴又溫潤,隻是安錦繡覺得眼前這人沒有她記憶中的那麽犀利和尖銳,倒是讓她想起了一句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個男子當真襯得起這句詩。
    “陛下,您醒了?”
    顧長雍抬起頭來,他眉目間稍稍帶著疑問,經過這一夜,顧長雍已經調節好了自己的心態,無論如何,都不會比以前更糟糕,隻是,阿秀是否想起了以前的事?
    “嗯。”
    安錦繡輕輕的點頭,直到看到顧長雍的眼睛,她突然恍然大悟,原來,她所有的感覺都來自顧長雍的眼神。
    顧長雍的眼睛裏是一汪深不可測的寒譚,帶著疑問的時候,更有一種格外的威嚴,仿佛能看透人心。這讓安錦繡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確實是心虛,她一個不速之客,卻意外的占據了這副身體,雖然並不是她本意,卻也是讓顧長雍失去了‘她’。
    “怎麽了?可是哪裏有不舒服?”
    顧長雍靠近安錦繡,一隻手伸向她的額頭,溫熱中帶著雪的氣息,竟是意外的緩解了她緊張不安的心。甚至,安錦繡覺得,她從他身上,得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溫暖。
    就像冰天雪地中的人,突然得到了一抹燭光,燭火很微弱,卻足以讓人得到救贖。
    “扶,扶安,我沒事。”
    安錦繡微微撇開眼睛,她不敢麵對他的眼睛,也不明白自己驟然慌亂的心。
    顧長雍見到安錦繡這個樣子,有些不放心,替安錦繡把了把脈,發現她並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車轅咯吱咯吱的作響,如果從高空往下看,會發現從流藍都城中緩緩,分流出三個車隊,分別往北,西,南三個方向出發。而安錦繡就在南方車隊最大的一輛馬車裏。
    “陛下,既然你未曾恢複記憶,就由顧某替你講講麒天國的事情,你三個月未曾上朝,也該露露麵了。”
    顧長雍看安錦繡的反應,便知道她沒有恢複記憶,而安錦繡反常的舉動,他隻當是她暫時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份,一國之君何等重擔,卻是她以柔弱之軀來承擔。顧長雍心中微疼,語氣也刻意的放輕柔了些,安慰安錦繡:“陛下莫怕,一切有我呢!”
    安錦繡聽了這話,頓時覺得自己想眼眶發酸,這樣的話,她過了二十多年,卻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沒人對她說不要怕,沒人對她說一切有我。
    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與我立黃昏。
    她突然很羨慕原身,能得一人傾心相待,是何等的幸運!可是,這話終究不是對她說的。
    她不過是現代的一個孤女,沒有家人,沒有愛人,從始至終,孑然一身。現在來到這個不知名的軀體裏,霸占著一個男人對原主的愛。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坐了起來,後背及時多了一個靠枕,柔軟而溫暖。安錦繡不敢直視顧長雍的眼睛,便左右打量起這個馬車。
    馬車不想尋常馬車那樣仄逼陰暗,而是像一間房屋大小,裏麵一應家具齊全,茶幾上的茶還冒著熱氣,地麵鋪著潔白的毛毯,角落裏點著安神的香嫋嫋而起,淡雅的很。安錦繡雖然不知道這些物品是什麽叫法,但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用現代的話來講,就是低調,奢華,有內涵。
    “扶安,我該怎麽做?”
    安錦繡還是出聲了,她的視線轉了一圈,最後還是落在了顧長雍的身上。
    顧長雍沉默了一下,他抿了抿蒼白的唇,慢慢的說:“我會一樣一樣的教你,你要信我。你暗衛隱無心,亦是可是信任之人。”
    “好。”
    安錦繡於情於理都該信任他,她沒有半點遲疑的說了聲好,眼下的路,她走一步看一步。
    “現在你還沒有恢複記憶,我便先大略的給你講講麒天國的曆史,也好讓你心裏有個底。”
    顧長雍斟酌了一下,決定先給阿秀講講當今天下的格局。安錦繡沒有吭聲,隻是點了點頭。
    “自大業滅國,今天下四分,而我麒天國位處南方,以落霞峰為界與流藍國相隔,以千秋嶺為界與孤漠相望,與蒙雨國遙遙相望,它是正北,而麒天正南。”
    隨著顧長雍低沉而磁性的解說,安錦繡漸漸在心中勾了出一副畫麵。確切的來說,是一副地圖。
    顧長雍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喉,接著說:“先帝瑾帝與元後情深似海,瑾帝後宮空置,獨寵元後一人,雖然滿朝文武大臣不滿,但是瑾帝驚才絕豔,足以壓下不平之聲。瑾帝平生僅有一子,便是你,元後生下你之後便再無身孕,你自小,瑾帝便封了你為太女,參與朝政。一年前,瑾帝去世,而元後安排好一切,也隨瑾帝去了。”
    說道最後,顧長雍的聲音有些低也有些慢,可以看出,顧長雍對瑾帝的尊敬。
    安錦繡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是這樣,難怪原身不過是一個女子,卻成為了一國之君。瑾帝與元後,安錦繡心中默默的念道,或許是被帝後情深所感動,她覺得心裏驀然一動,竟是有些哀傷。
    安錦繡低著頭,沒有說話。顧長雍見狀,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伸手撫摸著安錦繡柔順的長發,“瑾帝他老人家親手把你交給我,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別傷心。”
    聽到顧長雍的話,安錦繡更加難過了,眼前這個男人對她越好,她就越愧疚。她不能告訴這個男人,她不過是一抹來自現代的孤魂,不是他的陛下,也不是他想要照顧的那個人。
    她本來是不在乎生死的,可是現在,她好像並不想離開這裏,縱使內心飽受煎熬,也想得到顧長雍給的溫暖。她就像一個偷走屬於別人的陽光的小偷,惶恐不安著,又暗暗竊喜著。
    可是眼前的男人越是愛她,她就越痛苦。因為愛的根本不是來自現代的那個不起眼的她。
    隻要她自己不說,便沒有人知道她是誰。或許?或許什麽呢?安錦繡並沒有說。
    安錦繡抬眸看著顧長雍,想了又想,還是說:“你可以叫我安安嗎?”
    安安是安錦繡的小名,是撿到她的院長奶奶起的,她不想當阿秀,她是安安。
    “好,安安。”
    顧長雍一點兒也不吃驚,眉目柔和的像是雪山上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