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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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白已經在這裏待了有幾天了,那天他一覺睡到了將近中午, 一時睜眼醒來時, 腦子還有點懵, 講真, 他沒試過困成這樣,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 頭重腳輕, 不太舒服。
    他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第一時間就去摸闞雲澤的額頭, 發現已經完全退了燒, 這才勉強鬆口氣, 沒那麽擔心了。放在這古代, 一點不怎麽嚴重的風寒都能要人命。
    確定闞雲澤沒事了,他才慢吞吞爬下床榻,開始他的人類偽裝生活。他打算扮演成闞雲澤屋裏新來的小太監, 方便就近照顧, 以免闞雲澤出什麽事了,他都不知道。
    謝白卻沒想到,他才剛一走出門,床榻上躺著的闞雲澤就一下睜開了眼,眼底一片清醒, 完全沒有剛睡醒的朦朧模樣。其實, 他在謝白剛有點動作的時候, 就已經醒來。他向來淺眠,警惕心高,這也是被迫養成的習慣,沒有人照顧他,他自然就隻能靠自己。但昨晚,他竟然睡得意外沉,很依賴地依偎在這人溫暖的懷裏!
    闞雲澤皺眉,小臉上滿是懊悔,暗暗埋怨自己鬆懈,被人背後捅一刀都活該。
    但是……
    闞雲澤視線落到門口,怔怔地望著,這個人,自己可以試著相信一下嗎?
    沒過多久,謝白就再次推門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盆幹淨的水,看見坐在床上,發著呆出神的小闞雲澤,忍不住笑了一下,自然說:“醒了?正好,過來洗漱吧。”
    闞雲澤眨巴了一下眼睛,抬眼和謝白對視上,眼底情緒有些難以描述的奇妙,但頓了一下,他還真乖乖聽話,爬下床,走過去洗漱了。
    他在洗漱,謝白就主動說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都是之前想好的說辭,什麽新派來的小太監,貼身伺候六皇子,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之類的話,具體怎麽說,謝白還特意去觀察了一下其他太監,隻是他沒學全,就好比他們捏著喉嚨說話一般的尖細聲音。
    謝白學不會,又覺得聽著難受,幹脆就放棄這一點了。他說話還是原本那清潤微冷的嗓音,玉石敲擊一般清脆,悅耳好聽。
    他在解釋的時候,並不知道昨晚闞雲澤就已經趁著他睡覺探了個底了。現在,闞雲澤聽著他這一番話,神色不變,隻是慢條斯理地轉頭淡淡看著他,沒什麽表情的樣子,頗有氣勢,盯著人時,那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能一眼看透對方所有秘密。
    謝白被這樣盯著,差點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對了,還想到闞雲澤是不是因為經常被欺淩,留下了陰影,性格長歪了。說起來,從他在恐怖世界裏,第一次見到闞雲澤開始,就幾乎都是麵癱狀態,又很沉默寡言,整個人冷淡異常,拒人於千裏之外。
    一開始,謝白把他當成普通玩家,不怎麽在意的時候,當然也不會管他麵癱不麵癱有什麽問題,但慢慢認可了他,還頗有好感之後,就沒辦法放著不管了。所以,謝白經常跟他說話,拉上他一起打遊戲,吃甜品也要他一起嚐,希望他能多笑笑。
    現在,再看闞雲澤的過去,就很理解他為什麽會形成那樣的性子。
    謝白自然的和闞雲澤對視,在他那樣灼熱的注視下也不為所動,依舊淺淺笑開,問:“怎麽了?殿下。”
    還問他怎麽了。
    闞雲澤微微抿唇,看著眼前這人破綻百出,若是宮裏那幾位派來的人的話,那就太過蠢了。
    闞雲澤臉色淡淡,忽的抬手,指了一下謝白的右臉頰,說:“髒了。”
    謝白一愣,低頭往水盆裏照,發現果然有一小塊汙黑,不禁一笑,也沒太尷尬,隨口說:“啊,這應該是昨天熬藥的時候不小心沾到的灰,我不是很會燒火,沒想到挺難的。”
    說著,他就很順手地沾了點水,往臉上擦了擦,把它擦幹淨了。
    這是他端來給闞雲澤洗臉的水,闞雲澤都還沒洗呢,他倒是先用上了。按照他的說辭,一個新來的小太監,怎麽敢用主子的水,還臉上一點敬畏都沒有。
    謝白不像那些牆頭草,看到他不受重視,趕忙也來幸災樂禍踩上兩腳,同時也沒有一般下人該有的恭敬討好,而是很自然的態度,仿佛兩個人是很平等的地位,而且謝白是發自內心想要照顧他。
    闞雲澤忽的有些動容,這幾年獨自一人承受一切,心裏堆砌起來的一層厚厚的牆,在這一刻,悄然塌陷了一小塊,有了入侵的縫隙。
    看向謝白的眼神,沒有了最一開始的冰冷提防,闞雲澤抿了抿唇,心裏很是複雜。
    接下來,謝白照顧了他幾天,讓他受了風寒的身體徹底好全了。
    闞雲澤終於有了陪伴,三餐也不用偷偷摸摸去禦膳房,謝白有辦法給他弄來熱騰騰新鮮出爐的吃食,還有水,火盆等等。雖說生活沒有達到皇宮裏其他受寵的皇子公主程度,但基本該有的,一樣都不缺了。
    他每天喝的藥也是謝白親自熬製好的,一回生二回熟,謝白現在控製火候已經比較熟練了。而且,謝白還會擔心他喝不下那麽苦的藥,特意每次都拿出蜜餞放在旁邊,哄小孩似的,讓他乖乖喝藥。
    闞雲澤哪裏需要這樣哄,他又不是三歲小孩了!
    但是,盡管不願承認,其實他是很享受被人這樣重視,仿佛捧在手心裏的感覺。
    每次,謝白盯著他喝藥,說什麽良藥苦口的時候,闞雲澤雖然臉色別扭,卻也還真很沉默聽話地一碗藥咕咚咕咚地灌下,然後拿了塊蜜餞塞進嘴裏,甜膩在唇齒間迅速蔓延,一下甜到了心裏。
    這天,闞雲澤剛喝完一碗藥,有些清閑地坐在椅子上。這是他前段時間怎麽都想不到的安然生活。
    都是這個人給他弄來的。
    他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
    闞雲澤心裏有種虛幻的不安感,仿佛眼前的一切都隻是脆弱的泡泡,一吹就破了。他竟然有些害怕。
    這個人,是突然出現的,那麽,哪天他會不會又突然不見,就像他母親拋棄他那樣。然後又隻剩下他一個人,獨自蜷縮在漆黑的角落裏……
    難得再次體會到了一點溫暖,他突然就變得極其貪婪起來。
    不,他絕對不允許別人再拋棄他。
    是這個人自己擅自先闖進他的世界的,當然不能就這麽輕易地離開。
    他不接受!
    闞雲澤眼底忽的蒙上一層陰翳,漆黑暗沉,閃過陰冷的寒光,宛如極地冰川,冷得滲人。
    他及時垂眼,遮去了眼底醜陋的情緒,不讓謝白發現。謝白則坐在一旁,拋著花生米玩兒,然後往上一扔,張嘴接進嘴裏。眼神清澈,無憂無慮。
    闞雲澤掃了一眼,頓了一會,忽的啞聲開口:“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謝白一聽,張嘴接花生米的動作慢了一拍,花生米就砸在他臉上,然後落在地上,咕嚕嚕地轉了幾圈,停了。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還真沒詳細介紹一下自己的名字,隨即又想到,這個時候的人,似乎介紹都喜歡帶上詩句來說話。所以,他略一思索,緩緩道:“含情凝睇謝君王的謝,梨園弟子白發新的白。”
    驀地,屋內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
    闞雲澤麵無表情,謝白愣住,半晌,才遲鈍地反應過來,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眼前的闞雲澤還隻是個十歲的小屁孩,不受重視,連下人都能欺負他,讀書什麽的當然也不可能有。這時候的他,幾乎可以說是個文盲啊!
    臥槽!
    謝白想到這,臉色都變了,掉地上的花生米也不管了,猛地起身,轉頭就快步離開,隻匆匆說了句,“我很快回來。”
    他走得太突然太急,闞雲澤連說句什麽攔住他都沒來得及,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一下消失不見。
    闞雲澤僵在原地,宛如石頭,慢慢的,眼睛因為壓抑憤怒,泛起了隱隱的紅色。
    果然不能有所期待的,說走就走了。
    都一樣。嗬。
    闞雲澤心裏冰冷,臉上越發沒有表情,氣勢冷冽,但紅通通的眼睛,看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落淚,委屈極了。
    沒有碰到溫暖之前,他一個人憋著熬了幾年,現在有人陪著,反而變得脆弱了。闞雲澤在心裏嘲笑自己。本來就不該隨便相信人。
    這些謝白全都不知道,他從闞雲澤屋裏跑出去之後,直接一個跳躍,翻上了屋頂,貓似的靈活,在屋頂之間跳,落下的瞬間都不發出一點聲響,巡邏的侍衛沒有一個注意到他。
    很快的,他到了皇帝的宮殿上麵,隨意坐下,就開始召鬼。
    整個皇宮裏,能決定皇子去太學院讀書與否的隻有皇帝一人,謝白現在的身份就隻是一個小太監,當然沒能力給闞雲澤弄到讀書的權利,但他還有別的辦法啊。
    不難。他把皇帝的列祖列宗叫來,讓他們托夢給皇帝,說在九泉下不安,念念叨叨一堆,又提到什麽江山動蕩,子嗣培養等等。
    皇帝睡一覺,沒睡得多香甜,倒是被祖宗好好地上了一課,心情躁鬱,披頭散發地坐在龍榻上好一會了,才把大內總管李有德叫來,問他宮裏情況,著重提到了各個皇子,適齡的是否都有在太學院就讀。
    李有德不明皇上怎麽突然關心起這來,但看皇上臉色不對,忙低頭,一一如實稟報。
    按理來說,皇子五歲都要開始讀書,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份殊榮。皇上這一道聖旨下去,包括闞雲澤在內的三個被眾人忽視的皇子,都進了太學院。
    一時間,皇宮裏又是一番無聲的風雨,暗潮湧動,各方人馬都在暗中猜測皇上這一舉動裏隱藏的意思。
    那些廢了的皇子又要重新得寵了嗎?
    而真正的始作俑者,謝白“小太監”,在皇帝醒來時,正大喇喇地盤腿坐在皇帝頭上方的屋頂上,接受著各位皇室祖宗鬼們的討好目光。他們生前是風光無限,君王之位萬人之上的尊貴龍子,但到了地府,也就是一個普通的鬼魂而已,都要乖乖聽死神大人的話。
    謝白點頭,揮手就讓他們離開。做完這些事了,他輕輕一躍,落在一條偏僻無人的小道上,然後腳步輕快地晃回了闞雲澤的宮殿,正準備告訴小可愛這個好消息呢。
    卻沒想到,一腳踏進去,發現小可愛正凶巴巴地瞪著他,眼眶都是紅紅的,好像下一秒就會汪的一下哭出來。
    謝白懵了。
    誰又欺負他家小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