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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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見兩回,用不用這麽頻繁?再不待見他們也得應對,“菌子補身體,我挑常見的采點吃,也好早點把身體養好,早點回去參加勞動。”薛妙找的上山理由很是高大上。
季淑問:“你不怕蛇?”
薛妙疑惑眨眼:“團裏不是在這片外圍挖溝灑了厚厚的雄黃粉了嗎?我都聞到味了,季淑同誌你鼻子不好,給人看病不受影響嗎?”
噎得季淑無話可說。有人替她找補回來,掃了一眼薛妙後背滿滿登登冒尖的一簍子菌子,顧宇寧開口吩咐:“這哪是一點,這麽多你怎麽吃得完?吃不完的送到你們連炊事員那,晚上給大家煮菌湯喝,行了別嘚瑟了,趕緊下山去吧。”
薛妙隻能聽令,怏怏下山,甩在背後的兩根大辮子看起來都跟人一樣沒精打采。顧宇寧眼底含著笑,季淑心裏不由添了份醋意,“你好像挺關注這個小知青的,她昏迷時還專門過來看了兩回。”
顧宇寧微微有些詫異,開口解釋:“這些知青都不容易,好些都像她一樣小,一下子給扔到大山裏,不懵才怪,自然要重視一些。”說完低頭直視季淑,誠懇道:“其實我最應該感謝你,有你在咱們團知青的傷亡率在全師是最低的。”
季淑臉上浮起紅暈,“那是我應該做的,”說完不自然地轉身繼續往山上去,“我們得快點,你爺爺治腿的膏藥就差幾味配藥,如果我們今天運氣好興許全都能找到。”
“好。”
下山的薛妙邊走邊回味剛剛三人碰麵時的情景,季淑比起今早剛醒時,態度又有些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顧宇寧在場的原因。
都一起上山了,這兩人之間難道現在就有苗頭了?不過顧宇寧跟未婚妻還沒徹底了斷呢,軍人婚戀狀況都寫入檔案,對於顧宇寧有未婚妻這件事,不信季淑不知道。薛妙突然回過味,眼底冒火,季淑想當小三,還把她當小四、小五防備上了,吃飽了撐的,跟你們搶破豬蹄子,不有病嗎?薛妙隻氣了一會,下山途中發現一顆青檸檬樹,立即又高興起來。
至於用采來的雜菌給知青們加頓餐,她不是小氣人,當然不會排斥。下了山先去二貴家用兩塊糖跟二貴奶奶換了一大捧南瓜葉子並一把小青椒,福德居不是什麽東西都有,何況她怎麽會大拉拉地從福德居裏拿東西出來跟人分享,薛妙決定以後示於人前的東西都要在身邊能找到來處。
一連炊事員老丁剛給幹活的人送完飯回來,叼了根自己卷的旱煙坐在馬紮上歇晌,見薛妙過來,眉頭一皺:“你們休病假的不提前來知會一聲,現在沒飯!”
“丁班長,我吃過了,我是來送菌子的,團長說讓你晚上給大家煮雜菌湯喝。”薛妙說明來意,結果人家老丁連團長的麵子都不給,垂著眼皮,看都不看那簍菌子,“不做,收拾菌子費死勁了,喝點鹹湯不行啊,哪來那麽多花樣?”
“那我來幫您處理菌子吧。”老丁沒吭聲,薛妙就當他默認了,自來熟的找來小板凳跟大鋁盆,坐那開始幹活。
新鮮的菌子上帶著泥土跟草根,菌傘又嬌貴,水洗洗不幹淨,確實不好處理,大老爺們自然沒那個耐心來一個個挑揀,薛妙有竅門,南瓜葉子上有倒刺,拿來處理菌子輕柔不傷菌肉。
老丁起初沒當回事,慢慢眼神不受控製,把注意力放在薛妙的手上,這小知青雙手分外靈活,拿著南瓜葉子半分鍾不到就把菌子上的髒東西刷幹淨,一會功夫鋁盆裏已經鋪了一層,他雖然做飯不行,可眼力不差,這姑娘一看就是個行家,起了談興:“你這小姑娘在家沒少幹活吧?”
薛妙抬頭脆聲答道:“我爸在滬市第一毛紡廠食堂工作,我爺爺以前在贛省農產品收購站專門負責收購山筍、蘑菇,我的手藝都是跟他們學的。”
“哦,那肯定會做飯了,要不今晚你露一手給我瞧瞧?”老丁直覺這小知青肯定家學淵源不隻她說的那麽簡單,現在好多以前的大廚都委身在工廠、公社食堂不敢露頭,這姑娘保不齊也是那些人的後代。
薛妙沒有不答應的,燒頓大鍋飯露點小手藝,一來可以跟老丁套個交情,二來在領導那裏可以留個名,現在雖然連隊後勤隻配三個人,司務長、采購員跟炊事員,人員滿了她擠不進去,一旦以後有機會呢?讓她跟大部隊一起幹活是嚴重浪費,在後勤工作才是雙贏。
老丁是個北方人,老兵油子一個,原先在蓉城當兵,脾氣火爆得順毛摸,一下午功夫,薛妙給他卷了兩回煙,聊高興了,已經自動把薛妙當成自家小輩,稱呼都變了:“大侄女,跟你說實在的,我最不愛做飯了,我更想給團裏喂豬,領導非說我力氣大,喂豬是浪費,上山送飯就得我這麽樣的。同樣是喂飯,你看豬吃得多歡實,蹭蹭長肉,看著就高興,再看你們這幫小年輕,吃我做的飯,跟吃藥似的,幹吃不胖,一點沒有成就感。”
薛妙:“……”哪裏好像不對。
牢騷發完,拍拍褲子上的煙灰,老丁招呼薛妙:“小薛啊,到點做晚飯了,走,跟我過去給你看看我一頓做多少斤米。”
一連加上連隊的幹部一共一百零八個人,晚飯按四兩標準算,一頓飯要吃下快五十斤的口糧,老丁把米過了一遍水就要往巨大的鑄鐵窩裏倒,薛妙訝異地問:“您就洗一遍?”
“不然呢,洗多了營養都洗沒了。”
怪不得早飯時,光她飯碗就檢出三粒砂子,這老丁做飯跟後世食堂大師傅如出一轍,是黑暗料理界的鼻祖,薛妙搶下洗米的盆,“您幫我打水,我再淘兩遍。”
老丁笑,“嫌我洗不幹淨?”還挺有自知之明,再開口把薛妙也氣樂了,“跟你說,人沒事得吞點砂子,你看雞就愛撿石子吃,有助於消化。”一連的人現在牙都好好待在嘴裏真是燒高香了。
好不容易米裏的砂子清幹淨了,給米加水又出問題了,老丁做飯米跟水的比例都快三比一了,早飯那頓二椅子粥原來是這麽來的,邊倒水老丁邊解釋:“五十年代末那會,為了多出飯我們絞盡腦汁多放水,現在比那時條件好,我就少放點。”
“多出飯那也是因為水多,這樣做出來的米飯根本不頂餓,吃起來口感也不好。要不今天咱少放點水試試?”
老丁點頭,嘴裏卻不服:“你們大城市來的就窮講究,我跟我媳婦從小是喝糊塗粥長大的,就愛吃這一口黏糊糊的。”愛好跟沒牙老頭一個樣,苦了全連人陪他喝糊塗粥。
米飯出鍋後,輪到薛妙做菌湯,新鮮的菌子不需要過度料理,一點點薑末,一點點鹽就足以,喜歡香菜的可以自己撒點,不用久煮,熱水一滾鮮味自然就出來了,上好的山泉水配爽滑的菌子,是大自然饋贈給人類最鮮美的滋味。
從老丁儲備裏摳出一點豬油,青椒薄油鍋裏一過,一盤炒雜菇也利索齊活。貼了一層淡淡油光的菌子一盛出來,老丁忍不住先吃了一口,滑溜溜的菌子下肚陶醉得眼睛都閉上了,豎起大拇指:“太鮮了,比我做得好吃多了。”
薛妙沒敢懟新任丁大叔,隻敢心裏嘀咕:咱倆不是一個重量級,況且服務的“對象”也不一樣。
幹了一下午活大家都餓壞了,急衝衝奔向廚房,跑在最前麵的男知青猛地刹車,吸了吸鼻子不確定地開口:“一定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