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 一時之間寂靜無聲
    。
    沈翊慢慢垂眸, 不再和林澄澄對視, 大概十幾秒，他又重新抬頭，起身, 繞過餐桌，走到林澄澄的身旁, 在她的身邊坐下。
    兩人靠得非常近, 近到沈翊隻要稍稍抬手, 就可以把林澄澄摟在懷裏，他抬了抬胳膊, 最後還是遺憾地放了下來，蠢蠢欲動的雙臂規規矩矩地垂在身側。
    “林澄澄，如果我剛剛說的話，是對你的表白, 那麽，你會給我一個什麽樣的答案呢？”
    林澄澄從沈翊坐過來開始，就感到莫名的緊張，剛剛針鋒相對的氣勢也弱了幾分。
    男人身上的氣息和溫度圍繞著她, 霸道得讓她有點頭暈腦脹。林澄澄微微仰頭, 羽睫輕揚，瀲灩動人的目光撞進沈翊黑曜石一樣的瞳孔裏。
    稍稍遲疑了一下, 林澄澄還是吐露出了心底的實話。
    “沈翊，你其實早就知道我的答案。你和我談情, 我會答應你的追求，但是，我不會和你一起離開這個時空位麵。”
    這個回答，令沈翊的情緒忽好忽壞。
    林澄澄明確承認了她對他的感情，即便沈翊之前對這個答案就萬分篤定，此刻親耳聽聞，也不由得心花怒放。
    但是，幸福的滋味還沒開始醞釀，林澄澄接下來的轉折，又讓他不得不麵對殘酷的現實。
    “林澄澄，等我們聯係上虛空法師塔之後，可以把你父母一起帶走，將來，他們可以在西澤領，或是繁華的帝都安家落戶，這樣不好嗎？”
    林澄澄搖頭笑了笑：“沈翊，魔法大陸上，發生意外的幾率太大了，我怎麽會放心，把沒有自我保護力量的父母安置在那邊？”
    沈翊張了張口，想說我可以用我的力量保護他們，不讓二老遭受到任何意外。但他看著林澄澄認真冷靜的表情，有些話就堵在了喉嚨裏。
    “況且，人到老年還要背井離鄉，拋棄熟悉的生活方式，告別相交了大半輩子的親朋故舊，隻為了成全孩子的一段感情，就是我爸媽同意，我也不會答應的。”
    林澄澄說完這段話，就不再抬頭看沈翊，她把玩著桌布邊緣上的流蘇，認真專注的態度，仿佛是發現了絕世精美的手工藝品，因而，她也錯過了沈翊眼底的痛苦和猶豫。
    “所以，你隻打算和我談一段短暫的戀愛，然後，就分手？”
    說到分手這個詞，沈翊的音調有些顫抖，當然，他極力掩飾住了內心的惶恐，但還是讓林澄澄捕捉到了苦澀的情緒。
    有那麽一瞬間，林澄澄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始亂終棄的“渣女”。
    “那個，沈翊，其實吧，魚和熊掌是真的不能兼得的。
    你看，我也希望和你談一場長長久久的戀愛，但是我們都有自己的人生理想和堅持。
    我留戀我的家鄉親人，你向往更高等的力量空間，從一開始，我們之間就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沈翊緊繃著臉，死死盯著一句又一句絕情的話，從林澄澄粉嫩的嘴唇裏吐露出來，心情糟糕透了。
    同樣的，直到此時此刻，沈翊才徹底熄滅了心底的一些幻想，讓他重新審視起兩人之間最核心的矛盾。
    “既然，林澄澄留在家鄉的意願不可更改，那麽，我回歸魔法大陸的意願，會為了兩個人的未來妥協嗎？”
    沈翊默默審問著自己的內心，雙手下意識地抓住林澄澄的手指，大手合攏，把更白更軟的小手包在掌心。
    “林澄澄，之前，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非常自私的人，隻想著讓你做出妥協犧牲，卻從來沒有想過，放棄自己的理想。”
    林澄澄搖了搖頭：
    “我大概能夠理解你的思維模式。
    你一直認為，離開這裏前往魔法大陸，不僅是你的理想，也是我應該選擇的光明之路，你認為，我因為一時的軟弱重情選擇留下，將來也會後悔的，你隻是想把你認為最好的東西，全部呈現給我。”
    心上人如此理解自己的心意，沈翊應該感到高興的，但是隻要一想到這個心靈相和的姑娘，最終會和自己分道揚鑣，沈翊的臉上，就唯有苦笑和不甘了。
    “是啊，我認為好的東西，珍貴的機會，其實並不是你最需要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男人長歎一聲，他鬆開林澄澄的雙手，認真地承諾：“之前，是我自以為是了，之後，林澄澄，我不會再勸說你和我一起離開了。”
    看到沈翊終於正視並理解了自己的選擇，林澄澄本該鬆一口氣的，因為她再也不用擔心，沈翊會在某一天，趁著她毫無防備的時候，直接打昏她並把她帶回魔法世界。
    但是，想到兩人的緣分還沒開始，就即將走到盡頭，林澄澄再也無法保持一貫的冷靜與平和，心底的悵惘與遺憾層層積累，最終化作一股衝動。
    “沈翊，要不要和我談戀愛，談一場短暫的、熱烈的、一心一意的戀愛。等將來……時過境遷了，也許你我身邊都會有新的愛人陪伴，但我們會微笑著回憶這段快樂的時光。”
    林澄澄這樣的提議，並沒有得到沈翊的讚同，相反，他本來就不太明朗的臉色，變得更加嚴肅黑沉了。
    “林澄澄，如果我正式開始一段感情，那必將是以結婚為前提的，所以，即便我放棄了勸說你回歸魔法大陸的打算，也不意味著，我會成為一個不負責、始亂終棄的人。”
    被拒絕的林澄澄瞪圓了眼睛，有瞬間無語。
    她不明白，沈翊這古板守舊的愛情婚姻觀到底從哪裏學來的，若說是魔法大陸上的貴族們的傳統教育，那簡直就是一個笑話，那些特權階級的香豔史，早就被吟遊詩人們傳唱無數遍了。
    “沈翊，你不覺得，有些事情，不僅隻有細水長流的方式很美好，夏花紅楓一樣絢爛的短暫永恒，其實也是一種美好，難道，你還真想讓我念念不忘一輩子呀？”
    沈翊冷笑一聲，不再理會小惡魔一樣的林澄澄，從她嘴裏流淌出的誘惑言語，和暴風海域深處，海妖們的歌聲沒有什麽區別！
    他是不會讓林澄澄如願的，想占盡他的便宜，借此人生無憾，然後轉頭再勾搭其他的小白臉，做夢！
    沈翊看林澄澄吃得差不多了，自己也氣了個大半飽，便幹脆站起身來，拉住林澄澄離開了吃飯的地方。
    “不能再給林澄澄引誘我的機會了，如果再讓她這樣熱烈的表白下去，說不定我就會真的答應了，然後……我就真的會至此沉淪，沒有選擇了。”
    心思警惕複雜的男人不鬆不緊地拉住林澄澄的手腕，緊緊皺在一起的劍眉，充分表達了他不想交流的意願。
    沈翊心裏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穩住了，有些事情，一定要想明白了才能做出承諾，在情緒混亂，心情激蕩的時刻，不能輕易答應任何要求。
    “包括來自心愛姑娘的戀愛邀請！”
    林澄澄跟在沈翊的身後，望著男人挺拔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和失落。
    其實，她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如果沈翊答應和她以戀人的方式相處，兩情相悅，耳廝鬢摩，到了最後，說不定他就不想離開了。
    林澄澄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陰暗，所以她隻簡單地提了提，並沒有進一步糾纏沈翊點頭同意。她不想若幹年後，得到來自愛人的怨懟和指責。
    但是，林澄澄忽然又有點憤憤不平了。
    她不糾纏，是她的良心，怎麽沈翊這個男人，在麵對她的追求和表白時，不僅沒有開心興奮的表情，還一副避之如蛇蠍的態度，當她林澄澄是蠱惑人心的海妖嗎？
    “沈翊現在的狀態，就像是鬧脾氣的小孩子。”
    林澄澄故作不屑，心裏暗暗嘀咕：“這種我不聽、我不想、別和我說話、我想靜靜的別扭模式，真的是一個成熟穩重的人該有的態度嗎？”
    送林澄澄回家的一路上，兩人都保持了安靜，和來時談笑風生的融洽氣氛相比，差別實在很大。
    到了臨下車的時候，林澄澄看了一眼始終皺著眉頭的沈翊，頗為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
    “沈翊，我先回家了，今晚……雖然結果並不是盡如人意，但是至少，你我之間的一些問題已經講清楚了。
    我們的緣分，可能還不夠深吧，我……我很高興，能夠喜歡上你，同樣，能得到你的喜歡，也讓我倍覺珍貴。”
    林澄澄這樣總結陳詞似的告別語，讓原本沉默的男人倏地轉頭，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身畔的女孩子。
    “你想和我劃清界線？”
    “那能怎麽辦呢？”林澄澄的臉色暗了暗。
    “總會有辦法的。”沈翊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沈翊想說，林澄澄，你給我一段時間，讓我仔細權衡考慮一下咱們的未來。
    也許、也許我回歸魔法大陸的步伐並不會很急促，也許咱們兩個人，可以找到一個完美的平衡點。
    但是，沈翊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因為此時此地，在林澄澄的身邊，沈翊覺得自己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是不理智的，不客觀的，她的一顰一笑，輕易就能夠讓他丟盔棄甲。
    “林澄澄，再見。”
    沈翊現在給不出永遠在一起的承諾。
    他甚至沒有準備好，是否告訴林澄澄，自己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留在這個落後的時空位麵，不急著返回魔法大陸。
    “沈翊，再會。”
    林澄澄解開安全帶，朝著沈翊笑了笑，像平常一下，不疾不徐地走進林家別墅。
    回到臥室，林澄澄直接進了浴室，她準備泡一個時間長一點的熱水澡，把身上的疲憊和心底的感傷都泡化了，泡散了，再也尋不到任何蹤跡。
    又過了兩天，林澄澄在午休的時候離開了公司，趕赴溫雲哲的午餐之約。
    “溫先生，讓你久等了。”
    “請坐，林小姐，是我提前到了。”
    溫雲哲親手幫林澄澄拉開椅子：“突然約你出來吃飯，沒打亂原本的計劃吧？”
    林澄澄笑著搖頭：“溫先生怎麽突然約我出來吃飯，是之前的合同有問題嗎？”
    “合同沒有問題，已經交給秘書和下麵的部門處理了。”
    溫雲哲看到林澄澄眼中的疑惑，用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的語氣詢問：
    “如果我說，咱們上次的聊天讓我覺得意猶未盡，十分想和林小姐加深了解，林小姐會覺得，溫某唐突了佳人嗎？”
    林澄澄坐姿優雅，笑容禮貌周到，即便猛然聽到溫雲哲意味不明的“玩笑話”，也不過是微微露出詫異，隨即，便又恢複了淡定。
    “溫先生博學多才，言語風趣，和你聊天本來就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如果能交到你這樣的良友，絕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聽到林澄澄謹慎客氣的回答，溫雲哲低低一笑，溫潤儒雅的麵孔上多了幾分鄭重其事：“有了林小姐的肯定，我就放心了。”
    這時，餐廳的侍者送來當日的菜單，林澄澄順勢結束了和溫雲哲的對話，專心點起食物來。
    在和侍者交流了主廚的拿手菜之後，林澄澄看著點餐單子上的兩道主菜，有些猶豫不決。
    溫雲哲從來都是十分體貼周到的人，他注意到林澄澄的小糾結，悄聲提示她：
    “尼奧主廚的魚肉做得不錯，家禽類菜肴的口味偏淡偏酸甜，似乎和他家鄉的傳統有關，許多京市人都吃不慣。”
    若是平時，林澄澄肯定會順著溫雲哲的推薦，主菜點一道魚肉烹飪。但是，他偏偏提到了“家鄉”這個詞，無意中觸動了這姑娘最近幾天敏感的神經。
    於是，林澄澄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雞肉作為主菜，又給自己點了兩道甜點。
    看到林澄澄的選擇，溫雲哲挑了挑眉，嘴角仍然掛著和煦的笑容，但眼神裏麵的好奇卻遮擋不住了。
    “我想著，既然尼奧主廚這麽多年一直堅持家鄉的傳統風味，就說明，他對自己的故鄉肯定有著深刻的感情，這才是真正的特色菜和尼奧的拿手菜，不嚐一嚐多可惜啊。”
    溫雲哲愣了愣，隨即也跟著湊了個熱鬧：“我的主菜也來烤雞肉吧。”
    等侍者離開，林澄澄環顧了一下用餐的環境，發現這家京市著名的高級西餐廳，今天看起來十分空曠，竟然隻有他們一桌客人，顯然，溫雲哲提前清了場。
    “一會兒，溫先生你的食物若是不合口味，導致中午沒吃飽的話，你可別偷偷埋怨我。”林澄澄俏皮一笑：“我點了雙份的甜點，就是為這種意外做準備的。”
    不愛吃甜點的溫雲哲故意做出失策的表情：“那怎麽辦？我下午還有一個又長又沒有意思的會議，豈不是要餓著肚子忍受枯燥的發言。”
    “你可以祈禱尼奧主廚今天的主菜超長發揮。”
    “也許不用超長發揮，我就能吃到一頓滿意的午餐了，畢竟有林小姐相陪，什麽食物都會變得美味的。”
    男人的聲音潺潺如流水，入耳溫潤，情感真摯，被誇獎的人感受不到一丁點兒的輕浮和虛偽。
    林澄澄笑容不變，暗地裏對溫雲哲的曖昧態度有了點猜測。
    不一會兒，侍者過來送餐，林澄澄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食物上，七分真三分假地專注於品嚐午餐，不著痕跡地降低了同溫雲哲交流的頻率。
    等到最後吃甜點的時候，溫雲哲要了一勺咖啡冰淇淋，陪著林澄澄消磨時光。
    “林小姐，我可以叫你林澄澄嗎？”
    “自然，溫先生不必和我太客套，怎麽說，咱們也是兩頓飯的交情了。”
    “這倒是，而且之後，還會有很多的機會接觸。林澄澄，你也叫我的名字吧，總是稱呼溫先生，實在是太生疏了。”
    林澄澄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把一勺布丁送入口中。
    “林澄澄，在有些事情上，我是個有話直說的人。我相信以你的聰明敏銳，應該已經注意到我今天的態度轉變了，因此，我想問問你，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成為我的女朋友嗎？”
    三天內被告白兩次的林澄澄不禁有些慶幸，多虧她剛剛把那口布丁咽下去了，否則，說不定真會被這位“有話直說”的溫先生嚇嗆著。
    “這個……溫先生，你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吧？畢竟，咱們才剛剛認識，今天是第二次見麵。”
    溫雲哲換了一個更加鄭重端正的坐姿，神色誠懇地注視著被他追求的女孩子。
    “林澄澄，說實話，你漂亮、聰明、自信又努力，很容易讓初次見麵的男士產生好感，我不是例外。
    我得承認，第一次和你見麵聊天，我就對你一見傾心了，無論容貌還是性格，你給我的印象都非常深刻，也許，這種愛慕還不夠濃烈，但是這麽多年來，你是第一個讓我想要主動追求的女人。
    那天回去之後，我在工作和休息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想起你，所以沒忍住，今天又約了你共進午餐。”
    林澄澄放下手中的小勺子，同樣很認真地回視溫雲哲。
    “溫先生……”
    “請稱呼我的名字。”
    “好吧，溫雲哲，謝謝你對我的情意，但我隻能說一聲抱歉了，我目前沒有接受其他人追求的打算。”
    溫雲哲並不意外林澄澄的拒絕，但他仔細咀嚼了一下林澄澄的回答，那句“其他人追求”透漏出不少的信息，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不接受其他人的追求，林澄澄，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嗯，我有心上人了。”
    “但是你們並沒有在一起，你是單身，我還有機會對嗎？”
    林澄澄垂下眼簾，想到兩日未見的沈翊，情緒不太高地“嗯”了一聲：“是啊，那個人拒絕了我的戀愛邀請。”
    聽聞還是林澄澄主動追求的人，溫雲哲的神色動了動，幾個人的名字在他的腦海中轉了一圈。
    “林澄澄，既然那個人拒絕了你，你不妨轉移一下目光，嚐試著和其他人接觸接觸，說不定你會發現，一些人錯過了，並不可惜，生命裏總會有更合適的人出現，比如我。”
    最後這句自我推薦，讓林澄澄莞爾一笑：
    “溫雲哲，我和他的情況很複雜，我暫時也理不清楚，隻想靜靜地等一些時日，再看看結果如何。所以，我現在不能接受你的追求，成為你的女朋友，因為那樣一來，對每個人都不公平。”
    林澄澄的拒絕很明確直接，但並沒有說服溫雲哲，相反，她這樣的坦誠態度，反而讓溫雲哲更加堅定了追求的心思。
    他看向林澄澄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欣賞和尊重。
    午餐結束之後，林澄澄沒有回公司，而是回到了自己親手布置的那間小公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