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一眼，謝雲晞已經認出，眼前的男人正是剛被他翻過個人主頁的楚惟澄，而少年俠客則是這部電影的男一號，林然俊。
    楚惟澄並不反駁，他隻是靜默地回劍入鞘。
    劍柄撞擊劍鞘，發出“當啷”一聲，硬生生切斷林然俊的話語，把他卡了一瞬。
    林然俊登時又怒了，他嘴角下拉，一雙眼狠狠盯在楚惟澄的身上：“你什麽態度？什麽意思？拍不好還怪我咯？”
    “找事呢。”一旁的任文樂忽然小聲說。
    謝雲晞納悶地望向他。
    除了擔任陸時風的助理，任文樂還兼職和陸時風分享八卦。
    陸家手握不少院線，旗下資源眾多，任文樂過去沒少見影帝影後，而眼前的流量不管是身份還是行為，都讓他提不起多少尊敬之情，因而話也說的並不客氣。
    “七次有六次是林然俊自己掉的鏈子，導演不好說他，估計自己麵子掛不住了。”
    聞言，謝雲晞轉頭打量場中，除了他們兩人，旁邊還站了一位極漂亮的少女，此時表情很不耐煩。
    在剛剛翻閱劇本的時候，謝雲晞已經快速了解了《玉京謠》大概是個什麽故事。
    可愛又懵懂的小公主偷溜出宮，遇見遊蕩在外自由自在的少年俠客，兩人在經曆了一段充滿少年意氣的探險之後暗生情愫。俠客送公主回京，然而他們在京城被癡戀公主的炮灰和陰狠反派百般阻撓，意外中揭露了一場震驚全城的陰謀。
    林然俊就是那名俠客，公主由當紅小花喻珊珊出演，而楚惟澄則是反派的炮灰下屬，單戀公主而不得。
    現在拍的這一場，正是少年俠客與公主在郊外遇敵，楚惟澄與林然俊交手的打戲。
    電影對動作要求較高，這裏兩人都要露臉，不能用替身。武術指導特地為他們設計了整套動作，但林然俊偏偏總就差一點，不能按武指的套路把動作做好，導致楚惟澄與他合不上拍。
    林然俊又一次出岔子，一招走錯，楚惟澄就接不上了。
    由於別人的錯誤被ng七次的喻珊珊刷的拉下臉，林然俊一急，當即指著楚惟澄開罵。
    事件的過程很清晰，雖然在攝影機裏看起來是楚惟澄出的錯，但起因卻全在林然俊身上。
    “再來！”
    站在攝像機旁邊的導演喝了一聲，打斷林然俊的話語。
    隨著他的發話，僵持的劇組很快又運轉起來。
    謝雲晞收回目光。
    論咖位，這裏喻珊珊最大，其次該是楚惟澄，最後才是林然俊。
    楚惟澄拍戲拍得早，雖然現在年齡不大，但已經有多部作品傍身，而旁邊的林然俊卻隻是個出道不久的新人。
    隻不過林然俊背後的投資商捧得厲害，在大批宣傳攻勢下，他已經有了無數少女粉絲，連《玉京謠》的男一號也被他一舉拿下。
    而這位新人就敢指著楚惟澄的鼻子罵，連導演都沒說他的不是，周圍的工作人員更不敢吱聲。
    想來，這也與楚惟澄如今的處境有關。
    楚惟澄和公司高層鬧翻以後，對方還在與他僵持，試圖讓他低頭。
    公司的打壓從給他接的角色就可見一斑。理論上，楚惟澄是完全有資格出演《玉京謠》的男一或是男二的，但公司偏偏給他塞了一個炮灰角色。
    這種角色拍起來累、不討好，報酬也低。
    楚惟澄的人氣可以為《玉京謠》帶去流量，《玉京謠》裏的角色卻不能給他帶來什麽。
    高層的意思很明顯，如果楚惟澄不低頭，他就會榨幹淨他最後一絲價值，去捧起別的新人，然後再冷藏他。
    即便他們之間的事情沒鬧出來，明眼人看到公司對他的安排，也就大概知道楚惟澄已經與人杠上。
    而且按他往日表現出來的倔脾氣，這次很可能再沒有機會翻身。
    娛樂圈裏流傳“小紅靠捧，大紅靠命”，如今已經沒人相信，除了演技一無所有的楚惟澄未來還能走到什麽地步。
    他過去沒少替公司捧新人，但這次還是他最憋屈的一次。
    時間很快過去，這場戲又拍了幾遍，但林然俊似乎越來越暴躁，沒有一次發揮成功。最終導演隻能喊停，讓大家先吃午飯，各自休息。
    劇組在a城城郊的一座山上拍攝，交通不便，隻在附近的小縣城裏訂了盒飯，到飯點時統一外送過來。
    周圍的工作人員紛紛過去領盒飯，謝雲晞也想過去，卻被任文樂一把攔住。
    任文樂在樹蔭下鋪開一張小桌，然後動作嫻熟地攤上非常有田園風情的小格子桌布。
    緊接著，一道道菜肴被端上來，香煎幹貝、海鮮沙拉拌油醋汁、牛肉薄片……最後還呈上一小杯低度數的果酒。
    謝雲晞：“…………”
    “怎麽，陸少不滿意嗎？”任文樂貼心地問，“不想吃香煎幹貝？那替換成龍蝦球怎麽樣？”
    謝雲晞趕緊搖頭。
    可以，但沒必要。
    他感覺整個劇組的目光都匯聚過來了！
    導演路過他這邊，嘴上的胡子猛地一抖：“小風，吃的不錯嘛！第一天來劇組，感覺怎樣啊？”
    對方估計受過自家關照，表情相當和藹，謝雲晞硬著頭皮回答道：“挺……挺好。”
    “嗯，你多看看，有什麽不懂的和叔叔說啊。”
    謝雲晞應付似的點頭，導演和他打過招呼，很快被現場製片人扯到一旁說話。
    任文樂已經習慣陸時風的做派，非常淡定地將餐點布置完，然後退到一旁。
    喻珊珊和林然俊也有自備餐點，但他們頂多飯盒裏豐富一些，並沒有陸時風這麽張揚。
    謝雲晞的目光在眼前的佳肴上一掃，任文樂估計是怕他嘴挑，準備的菜色還挺多，絕對不止一人份了。
    謝雲晞頭都大了：“要不我去領個盒飯吧。”
    任文樂表情微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好的，陸少想體驗劇組生活了嗎？您稍等，我去替您領一份。”
    他拔腿要走，剛轉身又被謝雲晞叫住。
    “算了算了。”
    謝雲晞瞟了一眼工作人員的餐盒，蔫了吧唧的炒茄子上蓋著幾片菜葉，他頓時就對任文樂準備的食物真香了。
    謝雲晞努力地和口腹之欲作鬥爭，半晌才下定決心：“明天、明天開始不用替我準備這些。”
    “嗯，好。”任文樂微笑著答應。
    ……
    導演喊停以後，楚惟澄走到自己的休息椅處，把戲服外袍脫下。
    他拍的是打戲，動作劇烈，即便山間氣候並不燥熱，這時也已渾身出汗，悶得不行。
    公司將他原先的助理和經紀人都分配了出去，以至於他不得不一個人背著大行李包過來拍戲。
    不過這都不算什麽。
    楚惟澄把外袍疊好，放在一旁，自己去領了一份盒飯。而他沒吃兩口，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是母親打過來的電話。
    周圍有些吵鬧，楚惟澄舉著手機走到一旁，母親嘮叨著關心了他一會兒，他都一一答應。
    但當他掛了電話，走回休息處的時候，自己原先攤在臨時小桌上的盒飯已經不見了。
    “抱歉，楚哥，我以為你吃飽了，就給收走了。”一旁的工作人員瞪圓了眼睛作驚訝狀，一臉無辜道，“實在太抱歉了，要不我這還有吃了一半的，您繼續再用點？”
    這話說的，就有些侮辱人了。
    楚惟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出來拍戲數年，他不是沒見識過這些折損人的方法。
    對方看不慣你，就會在各個細枝末節上給你找不痛快。
    而有些家夥，仿佛主子開心了，自己也能雞犬升天。
    不遠處忽然傳來“噗嗤”的笑聲，楚惟澄望過去，林然俊正洋洋得意的看著這邊。
    “楚哥在要飯呢？”
    林然俊的聲音挺大，不少人都聽到了，大家的目光頓時好奇地匯聚過來。
    “怎麽了？不夠盒飯嗎？”不明事態的工作人員嘀咕道，“飯店送少了？我打電話問一下。”
    另一位工作人員好心地左右張望：“還有沒有多的盒飯？”
    林然俊瞪了他一眼，打斷道：“不用。”
    工作人員被他一噎，頓時不敢吱聲。
    林然俊咧了咧嘴，揚聲說：“要不我這份給楚哥吧？把楚哥餓著了，下午又拍不好戲怎麽辦？”
    說完這話，林然俊當真端著飯盒湊了過來。
    他能出演《玉京謠》的男一，本身也生得不錯，身材挺拔，長相是當下很流行的那款陽光小鮮肉，笑容一露，頓時親和力十足。
    但吐露出來的話語卻不懷好意。
    “楚哥，我吃飽了，剩下的您慢用。”林然俊把已經吃得坑坑窪窪的飯盒懟到楚惟澄的麵前，雙眉一擰，似乎有些苦惱地說，“不過我好像把菜都給吃光了，您別介意啊，白飯也能填肚子的。”
    他彎起嘴角，相當熱情地想抓起對方的手，把飯盒塞過去，仿佛一小時前發火的那個人並不是他。
    而林然俊的手伸了一半，忽然被人推開。
    他被推得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兩步，一失手就把盒飯扣在了地上。
    林然俊氣得額角一跳，他惡狠狠望向眼前的人，想看看是誰這麽不長眼睛。
    哪知對方折騰完這一出以後，居然連一個眼神也沒分給他，身子一橫，就擋在他身前，遮住了他看向楚惟澄的目光。
    楚惟澄意外地盯著眼前忽然冒出來的青年。
    對方素麵朝天，卻愈發顯得膚色清透。眸子呈棕灰色，流露出清澈笑意，倒映著從頭頂葉叢縫隙投下的光斑，居然把楚惟澄看愣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