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晞想, 淩驍可能有一種天賦, 簡而言之, 仇恨值拉得很穩。
    一時間，空氣裏都靜了靜, 男人似乎在懷疑自己的耳朵，他不可置信地盯著發話的人，嘴唇輕輕抖了抖。
    路茂快要瘋了，他怒目瞪著淩驍，低聲吼道：“你幹什麽？！”
    而對麵的男人隻愣怔了很短的一瞬, 他饒有興致地盯著淩驍。
    在眾人的視線中, 他很慢很慢地從懷裏掏出一小支藥劑，輕輕往身上噴了噴, 一股異香瞬間彌散開來。
    “十分鍾後, 活下來的隻有我, 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淩驍搖了搖頭。
    於是男人緩緩地咧開一個笑容：“看來, 有人比我還瘋啊。”
    淩驍並沒有繼續回答他的話, 他隻是很快地把自己的口罩扒拉下來, 然後路茂看清了他的臉，驚異地小聲叫道：“淩驍上將！”
    四周的戰隊成員也微微騷動。
    路茂在經曆了最初的驚訝以後, 麵上立刻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他蹙了蹙眉，眼神警惕地盯著淩驍。
    淩驍沉聲說道：“你們可以不信我，但希望你能保護好教授。”
    謝雲晞感覺他被一股大力拽著手臂擰了個身，路茂飛快地迎了上來, 背後傳來一道聲音：“別讓他看。”
    太血腥了。
    變故就在這時發生，男人迅速地按下遙控器的按鍵，樓裏的嘶吼聲驟然大了起來，還有隆隆的腳步聲飛快地逼近。
    一些碎石塊從樓梯口滑落，很快，一名異化者從一側牆壁直接撞了出來，水泥和磚頭在他的力量之下像是豆腐塊一般被碾碎。
    那隻東西已經完全失去了人類的形態，眼球充血，速度極快，膨脹的體格讓他看起來更像一頭怪物。
    涎水從他的嘴角滴落，他的鼻翼微微翕動，然後呼吸加重，仿佛聞到了什麽使他興奮的東西。
    新鮮的血液，可供殺戮的素材正擺在他觸手可及的位置。
    在他擺頭的功夫，另一名異化者也撞了出來，麵上是相似的嗜血神情。
    樓宇裏，被小隊押著的實驗人員都驚惶地尖叫起來，他們還沒來得及噴噴劑，而博士看起來絲毫沒有要救他們的意思！
    男人隻是“咯咯”地笑，他神情欣慰地望著趕到的異化者，周身籠著慈父一般的詭異氣場。但下一刻，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站得離趕到的異化者最近，也成了第一個被咬掉了腦袋的犧牲品。
    鮮血噴濺出來，尖叫轉為哭叫，寫在各種警示文件上的“異化不可控”並沒有成功地告誡這些實驗者，不作死就不會死。
    淩驍確認路茂接好了謝雲晞，就在這時衝了出去，謝雲晞被路茂護著往外拉，身後傳來令人心驚的響動。
    訓練有素的戰隊成員很快進入戰鬥狀態，然而沒過多久，他們就啞然了。
    這就是十級異能者的力量，可能不止十級……
    淩驍站在博士倒下的地方，也是全場血腥氣最重的地方。沒什麽智商的異化者徑直朝他輾過去，淩驍三兩下掏出了對方體內的晶核，異化者的血液沾濕了他半條手臂。
    他身上的血腥氣越來越重，陸續趕到的異化者前赴後繼地撲向他，然後再被他摧枯拉朽地解決。
    轉頭想去幫忙的路茂：“……”
    淩驍分散了大部分火力，剩下的戰隊成員也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基地的其他研究人員被依次押了出來。
    片刻後，響動止歇，隻餘濃厚的血腥氣在村子的上空飄蕩。
    路
    茂一直抓著謝雲晞的手忽然鬆開了，謝雲晞也在這時回頭。
    微型基地裏的人都被抓到了空地上，方才他們所在的樓宇幾乎塌了一半，碎磚塊下橫七豎八地躺著異化者的屍體，濃稠的血液淌了一地。
    淩驍站在場中，低頭望著腳下一具屍體，半晌都沒有抬頭，眾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四周的戰隊成員目光閃動地盯著他。
    很難說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警惕、驚喜、激動、對力量的欽佩與一絲恐懼摻雜在一起。
    路茂捕捉到氣氛中的異常，心跳刹那間躥了上去。如果傳聞是真的，淩驍上將已經異化了，那麽此時場中的男人，會是比剛剛的二十三個實驗體更難纏的對手。
    而且他們幾乎沒有勝算。
    他身側的戰隊成員似乎也意識到什麽，猛地朝場中的人舉起了武器，氣氛一時凝滯。
    但下一刻，淩驍終於動了一下，他很慢很慢地舉起雙手，望向路茂的方向，神色冷靜且坦然，除了身上沾血，眼裏有些微血絲，沒有別的什麽異樣。
    隻是他的袖子被撕破了，隨著他的動作，布片落下來，露出零星長著鱗片的手臂。
    那是屬於異化的證據。
    淩驍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血液在他的身體裏沸騰衝撞，血腥氣讓那些異化者興奮不已，同樣也對他有所影響，而且這裏隱約的製藥氣息很熟悉，在他內心掀起了另一股恨意。
    他的左前方蹲著被俘的研究員，藥劑氣息是從他們身上傳過來的。剛剛惱人的哭叫已經消失了，他們的臉上掛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表情，隻是在對上自己目光的時候，那種快樂又微妙地轉化為絕望。
    戰隊成員已經把注意力從研究員身上移開，紛紛警惕地盯著他，黑洞洞的木倉口也換了個目標。
    路茂蹙著眉，左手呈一個詭異的姿態停在半空，淩驍知道，那是指揮的手勢，隻是他做了一半，沒有繼續下去。
    因為自己在看著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淩驍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聽到落葉的聲音。
    就在這股靜謐的氣氛中，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忽然響起來，淩驍這時才驚覺他竟然已經記住了對方的腳步聲。
    淩驍的目光移過去。
    棕灰色眼眸的青年推開路茂攔住他的手，徑直朝他走了過來。對方將防護服的頭盔摘下，露出那張眉眼柔和的臉。
    就好像自己第一次見到他那般。
    謝淼走到他跟前，然後朗聲朝眾人道：“沒事了，淩驍上將的異化程度很淺，而且他也是受害者，大家不用擔心。這個研究所與那次意外有關，還得拜托各位徹底搜索一下。”
    路茂在聽到他的話以後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他最後沒說，隻是擺了擺手。
    四周的戰隊成員看到指示，終於放下武器，開始分散搜索。
    淩驍也把舉著的雙手放了下來，他下意識地把手在身後蹭了蹭，似乎想擦去血跡，但沒什麽效果。
    謝雲晞轉頭就看到他的動作，好笑道：“嫌髒？”
    淩驍搖搖頭：“太血腥了，你別看。”
    ……
    路茂在基地後方的一幢小樓裏找到了博士口中“無辜的朋友”，有的剛剛感染病毒，是從異化鑒定室轉移過來的，還有的完全健康，隻是因為在城鎮外落單就被抓了過來。
    大家遇見聯盟戰隊以後，並沒有因為得救露出喜悅的神情，反而驚恐地後退。
    路茂解釋了好一會兒才把他們安撫下來。
    這個基地的博士是b國人，他在
    原先的實驗室中，由於研究理念與負責人衝突，不斷受到打壓，後來似乎得到了讚助，幹脆帶著幾名親近的手下一起脫離了實驗室，跑出來單幹。
    謝雲晞皺了皺眉，所謂的“研究理念衝突”，估計就是他想進行異化者實驗，而實驗室中的其他人不同意。
    路茂還找到了基地裏搭建起來的臨時通訊設備，係統捕捉到的信號就是從這裏發出去的，設備裏放著他們沒來得及銷毀的通訊記錄，雖然有所掩飾，但在追溯下，很快就發現了幾個地址。
    這一下，路茂看著淩驍的眼神變了。
    淩驍正沉默地跟在謝雲晞身邊，身旁的青年抓著他的手腕，柔和的精神異能安撫著他躁動的情緒。
    他抬頭就對上了路茂有點兒發紅的眼眶。
    路茂的臉上露出慚愧的神情，他的眼裏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猶豫，但最終還是開了口：“抱歉，淩驍上將，我剛剛不清楚……”
    “沒事，你剛剛做得沒錯。”淩驍掐斷他的話頭。
    路茂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突然想起什麽，好奇道：“上將，既然已經發現了這些證據，您很快就會回到戰隊裏嗎？”
    “估計不會太久。”
    “那太好了。”路茂興奮地說，他朝淩驍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白牙，很快又被一旁發現了新東西的戰隊成員拉走。
    淩驍望著他的背影，心口忽然有些縮緊。
    一切快要結束了，他也該離開實驗室了，至少，他得搬離謝淼的宿舍。
    他微微側頭，小心地看了看剛剛擋在他身前的青年。
    對方正專心致誌地翻著小隊找出來的資料，眼睫微垂，神態相當專注。柔軟的發頂被窗外灑進來的陽光鍍上一層金邊。
    說不上什麽心理，淩驍忽然就覺得沒那麽好了。
    事實上，剛剛麵對著那些木倉口的時候，他有那麽一瞬間，忽然覺得泄氣，或許就這樣放棄也無所謂。
    就像他之前待在冰冷的控製室裏一樣。
    任由那些病毒在他體內肆虐，然後他被殺死，不再禁受這一切痛苦。
    但那個人再次出現了，他朝自己走來，不僅沒有嫌棄自己身上的血氣，還抓過了他的手。
    淩驍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久到異化潮還沒有爆發的時候，他還待在一所普通的學校裏。那時的日常不是訓練，也不是完成任務。老師在台上講課，聲音溫柔而模糊，日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的半邊課桌上，把他抓著筆的手曬得暖烘烘的。
    他就在那個瞬間，沒來由地感覺到一種平靜的幸福。
    像現在這樣。
    此時此刻，同一隻手，被身側的青年輕輕地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