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希希起身四處觀望尋找著，果然在不遠處的路口看到了李佳昂的身影，他正熱心地帶著兩個小學生過馬路。
    是啊，他是警察，永遠相信正義，保持熱情，善良大方。
    這些詞語出現在祝希希腦海中之後，她下意識地對比自己，一個也不符合。
    她從小看過太多生死，性格一向孤僻冷漠，不願介入他人因果，身邊總是冷冷清清。
    如此這般的自己若是坦誠相見……
    正想著，祝希希看到李佳昂朝自己跑過來，陽光帥氣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容，氣喘籲籲地從右邊口袋裏掏出一個紙袋子說：“給，糖炒栗子，還是熱的。”
    回過神來的祝希希有些驚訝地看著顆顆飽滿的糖炒栗子，捧著接過，問：“你去買糖炒栗子了？”
    “對啊，還有呢。”他說著變魔術似的從懷裏掏出一個細長的紙袋子，然後搖晃著說，“當當當當，冰糖葫蘆，嘿嘿，它太長了，口袋裏放不下。”
    感到受寵若驚的祝希希看看冰糖葫蘆，再看看自己手裏的紅薯和糖炒栗子，有種被寵愛的感覺，還是發自內心地一笑說：“我拿不下了。”
    “你吃這個，我拿。”李佳昂把糖炒栗子拿過去，把冰糖葫蘆遞給她，向哄小孩一樣說，“這下坐在這裏等就無聊了吧。”
    祝希希拿著冰糖葫蘆點點頭，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看著李佳昂的側臉心裏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顧慮太多？
    兩個人坐在椅子上等著，祝希希撕開包裝咬下一口冰糖葫蘆，脆硬的冰糖裹著軟糯的山楂，一個硬一個軟，一個甜一個酸，截然不同的兩種口感融合出冰糖葫蘆特有的味道。
    祝希希看著手中的糖葫蘆，心裏不禁想，也許，不同的兩個人是可以走在一起呢？
    這時候李佳昂把一個剝好的栗子遞給祝希希說：“給，趁熱吃。”
    這樣暖心的舉動讓祝希希把心裏的亂七八糟都暫時拋到腦後，隻想享受這一刻的美好。
    兩個人吃著聊著，不一會兒就排到了位置。
    在店員的引導下，他們坐在兩人位上，李佳昂貼心地把菜單遞給祝希希問：“想吃什麽？”
    祝希希正看著菜單，突然聽到火鍋店門口一陣騷亂，順著聲音看過去，是一個穿著破爛棉襖頭發淩亂的流浪漢敲著手中髒兮兮的鐵盆子想進來，卻被店員給阻止。
    然後她就看到李佳昂出現在旁邊，去調解溝通。
    嗯？他什麽時候過去的？
    火鍋店裏很熱鬧，祝希希聽不清楚他們具體在說些什麽，隻見店員堅持不讓流浪漢進店討錢，最終是李佳昂翻遍了口袋找出幾張麵值不一的現金放在了流浪漢的鐵盆子裏，並且把他送出店外。
    沒一會兒李佳昂就回來了，坐在祝希希對麵抱歉地說：“店員說話有些難聽，爭執了幾句，你點好了嗎？”
    “嗯，你看要加什麽。”祝希希把菜單遞過去，試探性地說，“店員……也是為了店裏的客人著想才不讓他進來的吧。”
    李佳昂低頭看著菜單說：“流浪漢也是人啊，再怎麽樣看人家那麽可憐，也不應該那樣惡劣的態度。”
    他點完之後照顧來服務員，把菜單遞過去。
    “你這個警察還真是稱職。”祝希希點點頭說。
    李佳昂卻不認同，抽出紙巾擦著桌子笑笑說：“這跟警察不警察沒關係，不是警察也會出手相助，人之初，性本善嘛。”
    祝希希咬著下嘴唇，嚐試性地說出自己與他相反的想法：“我並不這樣認為。”
    “對吧……啊？”李佳昂還以為祝希希在附和自己說的話，沒想到她說她不這樣認為，疑惑地問，“那你認為？”
    祝希希觀察著李佳昂的表情，語速緩慢地說：“我認為，最初人不都是善良的，那些善良和美好的品格，都是通過學習和道德的約束行成的。人性天生就是自私，複雜，並不是善良。”
    麵對這樣的說法，李佳昂擦桌子的手都停了下來，不能理解地說：“怎麽會呢？人不善良，正義如何能生存下去？不管再壞的人，心底都是善良的，他們最終都會意識到自己做錯事而內心備受譴責。”
    祝希希也越說越堅定，反駁道：“那些譴責是從小到大學習的道德在讓他譴責，是世界施加的壓力在讓他譴責，並不是內心的善良。人們所有行為都是帶著目的的，為了滿足自己的目的才做某些事情，善良也一樣，並不純粹。人性本惡，加以約束，才產生善良。”
    “我不同意！”李佳昂執拗地說，“一個人生下來就有害人之心嗎？就有做壞事的想法嗎？都是被外界不好的事情影響了才會誤入歧途。光明先降臨，才生出黑暗……”
    這時候服務員來上菜打斷了李佳昂的話，很明顯能看出來他有些不開心，話說一半還有些憋悶。
    他看著始終冷靜的祝希希，感到吃驚，意外，沒想到她會秉持著這樣的觀點。
    雖然兩個人沒有再討論這個話題，可祝希希感覺得到李佳昂心裏在糾結著他們剛剛的對話。
    祝希希也從剛剛的對話中冷靜下來，重新審視他們之間的差距。
    一頓飯吃得有些不是滋味……
    結賬之後，兩個人走出火鍋店，並排走在路上都沒有說話
    夜深了，除了餐廳飯店門口之外，路上行人也是寥寥無幾。
    一直沒說話的李佳昂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路，突然說了句：“我還是不能同意你的想法，而且我認為你有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
    祝希希聽了有種想笑的感覺，說：“對於一件事情有分歧是很正常的事情，每個人都有個自己對待這個世界的態度。”
    後麵一句話是阿旭對祝希希說過的，阿旭的小臉龐忽然浮現在腦海中，也不知道他吃飯了沒有。
    “不。”李佳昂停下腳步等紅綠燈，看著祝希希執拗地說，“小事上有分歧很正常，可這是關於人性基調的討論，決定著看待這個世界的眼光和行為處事的方法。希希，你為什麽會覺得人性本惡呢？你一個大學生，雖然是孤兒，但有好的養父收養你，也是衣食無憂，應該更能看到世間美好人性善良才對啊。”
    祝希希抬頭安靜地看著李佳昂說教的臉龐，等他說完，輕聲問：“我不可以這樣想嗎？”
    “這是不對的！”李佳昂斬釘截鐵地說，“你……你這是不正確的想法！”
    紅燈結束，綠燈亮起，周圍的行人紛紛過馬路，隻有他們兩個還站在原地。
    李佳昂注意到綠燈快結束了，趕快拉著祝希希的胳膊跑向馬路對麵。
    而祝希希此刻仿佛鐵了心似的要跟李佳昂對抗下去，她指著紅綠燈說：“看吧，這個世界原本是沒有秩序的，都是人為加上去的。人們從小被灌輸紅燈停綠燈行，照樣還有人闖紅燈，即使有道德和法律的約束，人性中的惡依然在影響著每一個人。”
    “這不一樣！”李佳昂忍不住提高音量，皺起眉頭說，“人性可以有惡存在，但善良才是最真實的，最基礎的，才是主流！照你這樣說，這個世界就亂套了，到處都是惡人，剛生下來的嬰兒也是惡人。”
    “嬰兒為了自己能活下去，從細胞開始就在侵占母體，他或許沒有意識，但生存的本能驅使他這樣做，對於母體來說，就是惡。”祝希希依舊說的不緊不慢，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李佳昂看著眼前的祝希希感覺到荒唐和不可理喻，張了張嘴幾次沒有說出話，吞了吞口水說：“照你這麽說，人性基調是邪惡的，那你眼中的世界是美好且可以信任的嗎？你覺得每一個人都是披著人皮的惡魔嗎？包括你自己也是嗎？”
    祝希希看著李佳昂的眼睛沒有回答，她相信人是善良的，但人也是邪惡的，人性的複雜並不是在一句兩句的辯論之中能得到一個結果的。
    無聲的對峙中，祝希希想要結束這樣的爭論，思索後說：“人生經曆不同導致看待世界的眼光不同，有不同的想法，這很正常。”
    “不！”李佳昂卻盯著祝希希執拗地說，“你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不正常。”
    祝希希無奈垂眸歎口氣說：“好，我們可以走了嗎？在這裏站很久了。”
    她說完隨意找了一個方向邁開步子，眼角帶著一抹失落。
    果然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李佳昂跟上去雖然欲言又止，卻也沒有再說話，氣氛已經低落到如周圍的溫度一樣冷。
    兩個人不知不覺走上一座大橋，橋中間寬闊的車道上行車並不多，更不用說兩旁的行人就更少了。
    李佳昂漫無目的地看著四周，心裏在想著身旁的祝希希。
    從那個目睹女人死亡的晚上，李佳昂一直以為祝希希是冷靜，可聽了她今晚說的話，也許她真的是冷漠，麵對人命都那樣冷漠……
    走著走著，李佳昂突然停下了腳步，受到驚嚇一般看向一個地方，伸手攔住祝希希，小聲說：“別動，有人要跳橋！”
    沉浸在自己思索中的祝希希一愣，順著李佳昂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到一個穿著校服的男孩子，背著書包坐在大橋的欄杆上，麵對著望不到頭的水流。
    除此之外，祝希希還看到一個漂浮在空中的鬼魂在男孩子旁邊，鬼魂也穿著同樣的校服，身上髒兮兮的，臉上還有淤青和血跡！
    鬼魂麵對著男孩，嘴巴一開一合似乎在說著什麽。
    李佳昂警惕地看著男孩，腳步可以放緩，輕輕靠近，試探性地說：“同學？這麽晚了，你在這裏幹什麽？”
    坐在欄杆上的男孩顯然被嚇了一跳，滿眼驚恐地回頭看向李佳昂。
    這時候他們發現，男孩的頭發亂糟糟糾纏在一起，校服前襟也被扯破了，上麵還寫著侮辱性的文字，嘴角和臉頰都帶著淤青，雙眼通紅是哭過的絕望。
    寒風吹動著少年的校服在空蕩蕩地晃動著，能感覺得到少年消薄的身形。
    看他的麵相，應該是個初中生，全身上下的淩亂都透漏著，他被人打了一頓，也許不止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