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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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足負重跋涉本就不易,更何況還時刻提防這片森林裏可能存在的危險魔物,想要在入夜前回到有人的村鎮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由於自己護衛不力導致羅賓內特子爵出了什麽意外......
    光腳踩上粗糲的地麵,對於這位貴族養尊處優的嬌嫩腳底而言,與酷刑無異。
    一秒鍾後他再次發出刺耳的尖叫,因為這位年輕貴族突然發現自己身上被扒得隻剩下一條......底 褲。
    “這是在哪?”羅賓內特子爵強忍疼痛發問。
    “還在南裏西弗斯以南二十餘裏的無名森林裏,閣下。”
    伴隨著身下傳來的顛簸感,昏厥過去的羅賓內特子爵悠悠醒轉,發現自己正在衛士長寬厚的脊背上。
    不過揣測主人的心意不是他這種人該做的事。
    隻是為什麽會有人類的女孩在這片人跡罕至的森林?為什麽她會有那樣的寶物?為什麽那些哥布林會保護這個並非同族的人類......
    帶著這些疑惑衛士長在篝火前守了整夜,所幸當晚並沒有遭受魔物的侵擾。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裹挾著滿身疲憊的他正要去叫醒其他人時,卻被附近窸窸窣窣的響動吸引注意。
    是魔物麽?衛士長神經緊繃,在做好施法準備的同時她抄起了根結實樹棍,緩緩朝那個方向逼近,撥開樹叢就要來上一棍。
    而那根被舉起的樹棍忽的停在半空。
    “萊恩哈特,殺了他們。”
    殺了誰?
    衛士長感覺自己喉嚨瞬間幹澀得快要說不出來:“閣下......”
    “你有一個四歲的女兒,你的妻子剛跟隨你到南裏西弗斯,你的父母還在王都附近的村子裏。”
    “閣下......”
    “如果我不能回到封地的府邸,亦或是你今天膽敢違背我的意誌,你清楚這麽做的後果。”
    人生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仿佛千萬斤巨石的重壓,強烈的窒息和無力感逐漸彌漫全身,令這個魁梧男人挺拔如槍的脊背一點一點佝僂下去。
    衛士長悄無聲息的轉身,默默走向其餘同伴所在的方向,片刻後哀嚎、慘叫、怒吼與求饒聲此起彼伏。
    不久森林重歸沉寂,隻有空氣中淡淡的血氣,還在提醒人們這裏之前發生過什麽。
    扭斷最後一名苦苦哀求衛士的脖子後,他看著自己沾滿同伴鮮血的雙手,緩緩跪倒下去,目光呆滯神情麻木。
    像條被打斷脊背離群索居的老狗。
    而羅賓內特子爵站在他的身後,這個十指血肉模糊,眼神瘋癲的年輕貴族,咬牙切齒地反複念著同一個名字:
    失散多年的......老母親。
    阿嚏。
    時珺珺揉了揉鼻子心想是誰在念叨我。
    現在她暫住在之前哥布林們搶來的帳篷內,不得不說那個異世界貴族的毛毯和軟床,要比綠皮小矮人們的幹草獸皮睡起來舒服很多。
    穿好衣服後她看了眼手機,微微搖晃的屏幕畫麵上是那座她再熟悉不過的教學樓。
    還有五分鍾,這個距離不出意外那個笨蛋應該還來得及簽到。
    掀開帳篷的門簾,時珺珺正要取水去刷牙洗臉,卻看到一條蹦蹦跳跳的白褲衩從自己麵前經過。
    她大驚失色之餘暗道自己想象力還是不夠豐富,原來這異世界褲衩也能成精啊!
    片刻後她看著從某個不可描述位置冒出腦袋的綠皮小矮人,有些不忍直視。
    在將那座營地內幾乎所有東西都一掃而空後,哥布林老村長為了避免那個貴族以後可能性很大的報複,耗費幾乎兩倍的時間帶她們在森林裏兜來轉去,繞了很多的路才回到村子。
    按照老村長的說法這個異世界貴族的封地,似乎就在這片森林北麵的人類聚居地,容不得身為村長的他不多加小心。
    事實證明,並非所有異世界人類都是好人,至少這點和她原來的世界一樣。
    隻是這樣一來,回歸這個世界的人類社會就不知道要......
    “多謝客人昨天的出手,如果不是客人,隻怕我們整個村子都要被那些人類貴族屠戮殆盡了。”
    不知什麽時候戴著有點歪斜羽毛帽子的老哥布林來到她麵前,滿臉都是感激。
    “沒有的事。”回過神來的時珺珺皺了皺眉頭,“你說的屠戮殆盡是指......”
    “正如字麵的意思,如果沒有您出麵,那個貴族會讓手下的人殺掉我們,然後找出村子所在的地方......”村長想了想那個冒險者教給自己的語言,“斬草除根。”
    哥布林村長自嘲道:“不是所有人類對待異族都能做到像客人這樣,雖然聽說很早前人類的王都出現了種叫法案的東西,要人類也把我們當做一樣的族群看待,但按照昨天的情況看,那個法案和森林裏的爛木頭也沒什麽區別。”
    種族平等法案?
    這個不同尋常的概念勾起的時珺珺的好奇心,草菅人命啊不對哥布林命的貴族,竟然和種族平等的法案存在於同一個異世界?
    聽起來真是違和感滿滿。
    “不過還有件事要麻煩客人。”老哥布林又說,“村子裏的人們都不知道那些獲得的東西,能派什麽用場......”
    “小事一樁。”
    女孩滿不在乎地答應下來。
    “誒誒誒西藍花那個不能吃啊喂!”
    “這個不能硬掰——好吧已經壞了隨意吧。”
    “我已經教了你十二遍了為什麽你還是不會啊啊啊啊——”
    很快時珺珺就發現自己低估了這項任務的難度。
    哥布林們的理解能力比她想象中最壞的情況還要差上很多,哪怕她連說帶比劃半天,綠皮小矮人們還是完全無法理解的同時又把那些戰利品弄壞了相當一部分。
    感覺自己像是在麵對一群不可理喻頑劣小朋友的時珺珺老師歎了口氣,提起了件金屬製品耐心解釋道:
    “這是鉗子,可以用夾東西,不能吃不能吃不能吃,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西藍花比劃著提問為什麽用手就能把東西拿起來為什麽還要用鉗子?
    “那是因為有些東西用手拿起來很不方便。”時珺珺有氣無力地解釋。
    “就像是篝火裏的燒紅的炭,帶刺的荊棘,這些東西用手拿起來都很不方便,所以要用到鉗子。”
    西藍花和所有哥布林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感到稍稍寬慰的時珺珺,望著哥布林們一個個笨拙地握住鉗子兩端,試圖夾起地上的一塊石子卻屢次失敗時,不禁露出苦笑。
    與她所在那個世界至今仍存在的某些采集漁獵部落不同,盡管哥布林們看起來並不抗拒使用新事物,但要讓這些綠皮小矮人懂得掌握運用這個世界人類哪怕隻是稍微複雜的的工具看來......
    哥布林中忽然爆出一陣歡呼,女孩抬頭望去,隻見西藍花顫顫巍巍將鉗子舉過頭頂,而這件工具的另一端夾著一枚鵝卵石。
    看來教會他們好像也不是什麽很難做到的事嘛......
    然後她就看到興高采烈的西藍花用力把鉗子拗成了兩段。
    出乎意料的是羅賓內特子爵麵無表情,沒什麽猶豫答應下來。
    隨行的衛士們都鬆了口氣,至少現在這位年輕貴族不會一個熱血上湧,就要讓他們穿著遮羞布去找那些哥布林麻煩。
    天色很快暗下來,他們都分散開去搜集材料,就地搭建臨時營地準備過夜,在這個過程裏衛士們不滿地談論起白天的遭遇,如果不是被下半身支配頭腦的子爵,有衛士長萊恩哈特的謹慎他們必然不會這樣狼狽......
    “閣下,時間不早,今天已經趕不回封地的府邸。”衛士長躊躇著開口,“入夜後這裏非常危險,我們需要就地生火紮營。”
    盡管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但在話說出口的同時,他已經做好了被拒絕斥責甚至辱罵的準備。
    畢竟讓這樣一位有子爵頭銜,平日極講究同時又很難服侍的年輕貴族赤身裸體露宿野外......
    近旁其他人也都在附和衛士長的提議。
    “好。”
    他難以想象自己還在南裏西弗斯封地內的家人,日後會遭受怎樣的對待。
    衛士長神情苦澀.
    他們議論的聲音不算小,施展了個簡單魔法的衛士長燃起一堆篝火,借著火光,他悄無聲息瞥向一旁抱膝而坐,貌似神色如常的羅賓內特子爵。
    作為這些人當中侍奉這位年輕貴族最久的人,以他對後者的熟悉,這位康納德家的三子本不該像此刻這般平靜。
    對紡織技術幾乎等於零的哥布林村子而言,布料這種沒辦法產出的東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如果不是時珺珺捂著眼睛向西藍花竭力反對,他們多半連這點遮羞布都保不住。
    “放我下來。”
    “閣下您醒了。”衛士長露出羞愧難當的神色,“是屬下們保護不周,致使閣下身陷險境......”
    他與周圍其他沮喪的衛士們和羅賓內特子爵一樣,身上都被綠皮小矮人們扒拉得隻剩下這條底 褲。
    驚慌失措過後這個年輕貴族反而冷靜下來,命令忐忑不安的衛士長將他放回地麵。
    但在接觸地麵的瞬間,他又齜牙咧嘴地蹦躂回了衛士長的脊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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