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柳枝上的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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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人從事一份職業久了,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職業病。
比如說賽車手開車總會不由自主的把速度提高。
醫生或者護士的家裏總會帶著點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再比如網絡裏那些所謂的成功學大師,盡管自己窮的一批,也總是在言談舉止間習慣性的把自己當做了馬爸爸。
所以蔣瓛也不例外,他做了大半輩子的特務頭子,總是會不自覺的從他人的言行舉止中去尋找點什麽。
他不是故意的,隻是習慣!
所以他習慣性的感覺到了朱允熥從長安帶回來的兩個姑娘都有些不同尋常。
韓香說起朝堂眾人時如數家珍,而且輕描淡寫,就連最後說起朱元璋的時候,臉上都沒有流露出絲毫的變化。
就算她是天下第一名妓,若是沒有特殊的原因,也斷然不會如此熟悉和淡定的。
至於溫禾,就有點太過天真和爛漫了,當然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姑娘連續兩次問起了皇帝陛下的住處,而且還涉及到了皇帝的起居習慣。
尋常人或許感覺不到什麽,但這幾句話落在蔣瓛耳朵裏就不同尋常了。
“但願隻是我想多了。”
回去的路上,蔣瓛一邊走一邊搖頭,嘴裏還在喃喃自語。
片刻後,他走進皇宮,直奔朱允熥所在乾清宮。
一走進乾清宮,蔣瓛就看見朱允熥四仰八叉的斜躺在軟榻之上,一旁的琉璃捧著小臉,正眼巴巴的望著朱允熥。
“三爺,女兒國的國王真的是女人嗎?那他們上朝的時候全都女大臣嗎?”
琉璃的聲音裏透著好奇,顯然是又在聽朱允熥講那西遊記的故事了。
“那當然了,不然為什麽叫女兒國?”
朱允熥揉了揉琉璃的秀發,自言自語道:
“如果我是唐三藏,估計那取經之路也就此打住了。”
琉璃哥哥咯咯嬌笑,捂著嘴巴問道:“為何?莫非小三爺要娶了那女兒國的國王嗎?”
她靈動的大眼睛眨了眨:“就算是娶了女兒國的國王,也還是可以繼續取經的啊,大不了帶上國王。”
“嗯,有道理,但如果帶上個千嬌百媚的女國王,就怕還沒到西天,我就已經無經可取了。”
“無經可取?”
琉璃疑惑道:“不是說要到了西天大雷音寺才能取到正經嗎?”
“唉,傻丫頭,此精非彼經,你還小,以後就會懂了。”
朱允熥伸手捏了捏琉璃的臉蛋,笑嘻嘻的說道。
琉璃一臉迷茫,喃喃道:“什麽此精非彼經,三爺你說的話,琉璃怎麽總是聽不太懂啊!”
“不是才說了嗎,你太小了,這些道理以後才能理解的。”
朱允熥一本正經的說道,一轉頭就見蔣瓛探手探腳的走了進來。
“怎麽樣,都給他們吩咐了嗎?”
朱允熥坐直了身子,看著蔣瓛問道。
蔣瓛點點頭,“我已經見過了韓香姑娘和錢多多,青樓大會和天上人間這兩件事情,他們已經著手準備了,隻不過那青樓學院還不知道怎麽辦。”
“這件事情不急,我好歹得去跟宋大學士過過招兒。”
朱允熥笑道。
蔣瓛吃驚的看著朱允熥,感覺有點暈,愕然問道:
“難道三爺還真的想讓宋大學士幫你開設青樓學院?”
“不可以嗎?”
朱允熥笑著反問道:“食色性乃人之常情,宋大學士雖然年事已高,但也是男人啊。”
蔣瓛撓了撓頭,覺得這簡直不可思議。
宋濂是誰?
那可是大明朝最有名的大儒啊!
可以說是整個大明的人領袖,他怎麽可能去幫朱允熥開設青樓學院?
小三爺這是魔障了吧?
......蔣瓛感覺自己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能讓朱允熥打消這個荒唐的念頭了。
他想了想,有些賊兮兮的說道:“要不我和三爺打個賭,如果宋濂答應了幫你開辦青樓學院,我就讓出自己兩成的股份給你。
若是他不答應,你隻需要給我相當於我一成股份的銀子就行了。”
說完之後,他望著朱允熥,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
朱允熥二話沒說,伸出手掌叫道:“一言為定,擊掌為誓!”
蔣瓛眨巴眨巴眼睛,心裏頓時泛起了嘀咕。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他對朱允熥的了解,能這麽堅決的答應了,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職業病又犯了的蔣瓛上下打量朱允熥,遲疑道:
“三爺,你該不是早就已經和宋濂說好了吧?”
朱允熥撇撇嘴:“早朝時的情景你又不是沒看見,若是不敢賭就明說。”
蔣瓛又想了想,伸出手掌就和朱允熥擊打了三下,嘴裏笑道:
“若是輸了,那一定就是宋濂瘋了!”
很顯然,他認為宋濂絕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瘋了。
所以很顯然,他認為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賭博。
朱允熥也笑了,悠然說道:“人這一輩子若是沒有過一次瘋狂就死了,那就實在是有些無趣了。”
蔣瓛一怔,哈哈大笑道:“三爺這麽一說,我還真想看看宋大學士瘋狂的樣子。”
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衝著朱允熥說道:
“對了,那位叫做溫禾的姑娘想進宮,我是不是去叫老王頭幫個忙?”
一聽這話,朱允熥頓時將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一般,嘴裏更是連聲叫道:“算了算了,還是別讓她進來了。”
蔣瓛似乎有些驚訝於朱允熥的反應,笑著說道:
“我瞧著這姑娘天真浪漫,倒真挺合適進宮來給三爺做個小丫鬟。”
“哦?你也這麽認為?”
朱允熥想起溫禾那幅樣子,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她說她無父無母,隻有一個師傅將她養大,從小就孤零零的生活在天山上,與豹子和金雕為伴。“
朱允熥緩緩說道,總覺得自己在說一個童話故事。
他盯著蔣瓛,似笑非笑的問道:“老蔣,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麽樣?”
蔣瓛看著朱允熥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詫異道:
“莫非小三早就認為她有問題?”
朱允熥拍了拍蔣瓛,卻是看向了窗外,歎了口氣說道:
“每個人都會有秘密的,但如果這個秘密與自己無關,或者不會傷害到自己,其實也不用太在意。
我雖然不知道她為何要隱瞞自己的身世,但說實話,她的確是一個可愛的姑娘,就像我的小琉璃一樣。”
朱允熥說著指了指一旁的琉璃。
琉璃好看的眸子眨了眨,問道:“ 三爺,你在長安又找了一名丫鬟嗎,她是不是很漂亮?”
“和你一樣漂亮。”
朱允熥捏了捏琉璃的小臉蛋兒:
“若是有機會,你倆倒是可以成為一對小姐妹,不過她這個人喜歡鬧騰,而且還喜歡惡作劇。”
琉璃嗯了一聲,卻是咬著嘴唇,一聲不吭的走到一邊,雙手支起小臉,愣愣的發神。
這丫頭,看樣子是吃醋了......朱允熥心中好笑,卻聽蔣瓛繼續說道:
“三爺認為那位韓香姑娘怎麽樣?”
“韓香?”
朱允熥愕然的望著蔣瓛道:“莫非你認為她也有問題?”
蔣瓛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卻又立刻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我隻是感覺而已。”
朱允熥上前拍了拍蔣瓛,語氣真誠的說道:
“老蔣,我真的很擔心你哪天認為琉璃也有問題。”
他說著指了指琉璃,後者卻是鼓著腮幫子瞪了他一眼,繼續生氣!
其實對於韓香,朱允熥也曾經有過一絲疑慮。
但那一點疑慮也僅限於韓香出現的時間太過巧合。
當時長安知府劉安說,韓香是他專門請來迎接朱允熥的,後來朱允熥曾經讓錢多多打聽過,韓香這兩年一直在大明各地遊曆,隻是碰巧來到了長安而已。
劉安那麽說,隻不過是為了討好朱允熥罷了。
排除了這一點,朱允熥倒沒發現韓香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了。
蔣瓛看見朱允熥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隻得訕笑道:
“唉,在黑暗裏呆久了,所以見了誰都會以為是鬼。”
.
與此同時,隆興酒樓後院的那間青磚小樓裏。
韓香坐在屋子裏,蹙著彎彎的柳葉眉,自言自語的說道:
“蔣瓛?”
“難道他就是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黑暗閻王?”
“咯咯......”
她突然笑了起來,就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想起剛才溫禾拉著蔣瓛的手一陣撒嬌的模樣,雙肩更是止不住的一陣抽動。
“蔣伯伯?”
“溫禾啊溫禾,你可真是傻到月亮上了。”
韓香知道溫禾的武功很高,因為蕭六郎都說自己不是她的對手。
但韓香從來不認為武功高就代表著厲害。
所以在她的眼裏,溫禾就是個傻白甜,自己隻需要動動腦子,就能把這個傻白甜玩弄得團團轉。
她站起了身子,赤著腳在有些冰冷的絨毯上來回走動,心中的那個疑問卻始終無法解開。
“朱允熥被皇帝關在了宮裏?”
“為何?”
韓香不可能相信蔣瓛的話,那種鬼話估計也隻有溫禾這種沒腦子的姑娘才會相信。
“難道是宮中有變,兩位皇孫之間的博弈已經分出了勝負?”
想到這裏,她又坐了下來,盯著自己那雙白皙的玉足有些發呆。
“朱允炆?”
他嘴裏輕輕念道,伸出了左腳。
“朱允熥?”
她又伸出了右腳。
玉足纖巧,柔嫩的腳指頭卻漸漸收緊,就仿佛要深深的嵌入那薄薄的絨毯之中一般。
“無論是誰,我都要將這雙腳踩在他的頭上!”
韓香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傲的弧度,一絲冷笑凝固在她那張傾國傾城的俏臉之上。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韓香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蕭六郎來了。
“朱允炆被封了懷王,並在府門外開設府衙。”
蕭六郎的話很簡短,卻將韓香心裏的疑團頓時解開。
“原來如此!”
她咯咯笑道:“看來開青樓的小三爺是沒戲了,開府議事曆來就是太子才有的特權,不出意外的話,朱元璋最後選擇了朱允炆。”
她站起身來,似乎是有些激動般,在屋子裏來回走動,忽然停在了梳妝台前。
銅鏡裏的那道身影婀娜多姿,一張精致的俏臉更是傾國傾城。
韓香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嘴角勾起一抹傲嬌的弧度,輕笑道:
“朱允炆,你不是要她把我金屋藏嬌嗎?”
“嗬嗬,我倒是很期望這一天。”
自始至終,蕭六郎都沉默的看著韓香,眼中的痛苦一閃而過。
而在另一間屋子裏,溫禾的臉上又恢複了那種冰寒刺骨的冷清,她望著窗外,良久之後,嘴裏發出了一聲冷哼:
“小三爺,你真是個說話不算話的小滑頭,既然你不帶我進去,那我就隻能自己進去了。”
當夜,百花宮裏。
剛剛沐浴完的張玄妙慵懶的斜靠在一張軟塌之上,如雲的秀發從她的肩頭披散下來,整個側影顯得有些落寞。
一旁身穿宮女服裝的鸞玉看起來也有些發呆的樣子。
半晌之後,張玄妙開口說道:
“師傅,你說小三爺是不是就這麽完了?”
鸞玉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口中歎息般說道:“我也不知道。”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張玄妙盯著那左右擺動的燭火,自顧自的幽幽說道:
“其實最要緊的不是我應該倒向哪位皇孫,而是應該有個自己的孩子。”
說完這句話,她乞求般的望向了鸞玉,“師傅,就讓我生個自己的孩子吧。”
鸞玉搖了搖頭,歎氣道:“傻姑娘,你知道陛下為什麽這麽寵幸你嗎?”
張玄妙點了點頭:“那是因為我青春妙齡,陛下喜歡我的身子。”
“那不就得了。”
鸞玉有些嗔怪的看了張玄妙一眼,接著說道:
“你如今在這宮裏沒有根基,若是有了身孕,陛下定然會冷落於你,到時候別說是你,就算是你的孩子也會跟著受苦。”
她拍了拍張玄妙,安慰道:“所以別著急,等等吧。”
“可是陛下年事已高......”
張玄妙望著鸞玉叫道。
鸞玉自然明白張玄妙話裏的意思,卻是絲毫不為所動道:
“不出一年,形勢定會明朗,到那時,師傅一定讓你在陛下駕鶴西去之前懷上龍種。”
她再次拍了拍張玄妙:“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選好方向,靜靜等待。”
張玄妙有些愕然的看著鸞玉,驚詫道:“師傅的意思是說小三爺還有機會?”
“那小子鬼的很,哪有那麽容易就被打趴下的。”
鸞玉想起朱允熥,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
紅燭搖曳中,兩個人低聲私語言,全然沒有注意到,窗外的柳枝上,一個宮女正靜靜的注視著她們。
夜風習習,吹起了她的衣袂,勾勒出一個曼妙的身姿,就像一個紙人般隨著柳枝輕輕的擺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