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子欲養而親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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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朱允熥就趕往了國子監。
    今天是他第一天上課,好歹要給宋老頭一個麵子。
    國子監位於宮外太廟東側,步行也就半個時辰,當朱允熥急衝衝的走進國子監的時候,這才發現課堂上已經坐滿了同學。
    “二哥,你怎麽也來了?”
    他看著正襟危坐的朱允炆問道,一旁卻傳來了一聲冷哼:
    “你以為都像你,從小不讀書,讀書就遲到!”
    我靠!
    誰這麽嘴欠?......朱允熥轉頭,正看見徐妙錦那雙帶著嫌棄的眼睛。
    “看什麽看?”
    徐妙錦見朱允熥看著自己,頓時將那雙卡姿蘭大眼睛瞪到了最大,不屑的說道:
    “聽又聽不懂,來了也白來!”
    朱允熥一時有點暈,心說老子又沒惹你,你特麽屬狗的吧?
    一旁的朱允炆連忙喝道:“妙錦不得無禮,允熥自小沒正經上過學,遲到也是在所難免的。”
    嗬?你倆這是在玩二人轉啊!
    ......朱允熥擺擺手,衝著朱允炆說道:“無妨,妙錦沒化,說話不過大腦,我不會怪她的。”
    轟的一聲!
    課堂上爆發出一陣哄笑。
    徐妙錦小臉漲的通紅,指著朱允熥,嘴唇是一陣哆嗦:
    “你,你你你......”
    “你又說我沒化?”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剛想發作,卻聽一旁有人說道:
    “是你先出言不遜的,活該!”
    “就是,老師未來,算不得遲到。”
    這兩道聲音語音清脆,像機關槍一般劈裏啪啦的掃來,頓時又引起課堂裏一陣哄笑。
    朱允熥循聲看去,正看見兩位少女兩人並排而坐,衝著徐妙錦怒目而視。
    嗬嗬,小爺我還是幫手滴......朱允熥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兩位小姑姑,正是朱元璋的女兒汝陽公主和含山公主。
    “允熥,坐這裏來。”
    含山公主招了招手,眼神驕傲的瞟過徐妙錦,嘴裏還發出了哼的一聲。
    “誒。”
    朱允熥答應一聲,笑嘻嘻的跑過去坐下,還衝著兩位公主抱拳施禮,煞有介事的說道:
    “兩位女俠義薄雲天,仗義出嘴,實乃女中豪傑,允熥佩服!”
    本來還鬧哄哄的課堂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就連徐妙錦也忘記了還嘴,大夥都直愣愣的看著朱允熥。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女俠?
    義薄雲天?
    還仗義出嘴!
    ......兩位公主直接被朱允熥給整懵了,突然就相互抱著笑做了一團。徐妙錦本來還憋著,最後實在受不了了,直接撲在了課桌之上,雙肩抽動,差點就笑岔氣了。
    “我特麽難道又說錯了嗎?”
    朱允熥環顧四周,雙眼茫然。
    朱允炆搖頭暗道:“沒化真可怕!”
    啪的一聲,朱允熥的肩頭被人拍了一下,他轉頭一看,卻是一名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正笑嗬嗬的看著自己。
    “寧王!”
    朱允熥叫道,眼前這位他也認得,正是朱元璋的小兒子朱權,和自己一年出生,昨年才被冊封為寧王。
    “你小子不會就別裝,丟人現眼的。”
    朱權嫌棄的說道:“你以為這是在走江湖賣把式?”
    朱允熥撓撓頭,一本正經的說道:
    “路見不平一聲吼,兩位公主古道熱腸,稱得上一聲女俠的。”
    朱權一怔,頓時也被朱允熥這句路見不平一聲吼給逗得前仰後合。
    一旁的徐妙錦嘟著嘴,低聲嘀咕道:“什麽女俠,明明就是你們一家人欺負我這個外人嘛。”
    她這話說得沒錯,含山公主和汝陽公主是朱允熥的小姑姑,朱權也是朱允熥的小叔叔,今天這課堂上,十之八九都是朱允熥的親戚。
    所以她嘀咕了一句,便也不再繼續掐架了,畢竟對方人多勢眾,弄不好自己還得吃虧。
    正在這時,隨著一聲輕咳,宋濂老師走了進來。
    課堂裏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朱允熥東看看西瞅瞅,不由得也坐直了身子。
    宋濂威嚴的眼神在眾人身上逐一掃過,這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今日老夫所要講述的隻有兩個字:孝道!”
    他緩緩說道:
    “所謂聖賢書不可死讀,若能舉一反三,有所感悟,才可謂學之有成,今日諸位大可暢所欲言,談一談自己對孝道的理解。”
    說完這話,他微笑著看向了眾人,目光落在了寧王朱權身上。
    朱權戰起身來,朗聲說道:
    “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弟子以為,平日裏行為舉止當以此為準則,並三省其身,才能真正做到孝道二字。”
    宋濂微微點頭,又將目光看向了朱允炆。
    朱允炆也站了起來,先是衝著宋濂躬身施禮,然後說道;
    “弟子入則孝,出則悌,孝乎惟孝,友於兄弟。”
    說完之後,他帶著一絲兄長關心的眼神看了一眼朱允熥。
    這才發現朱允熥已經將頭埋在了衣袖之中。
    “哼,剛才不是挺能說的嗎?這下子傻了吧!”
    朱允炆心中暗笑,拱手坐下。
    片刻間,課堂之上眾人紛紛站起身來,各自發表對孝道的見解。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
    “......”
    朱允熥耳邊傳來眾人抑揚頓挫的聲音,嘴角一陣抽搐。
    他讀書時那點言在這幫古代人麵前根本就不夠看,所以他掩耳盜鈴般將頭藏在了袖子下,心裏不斷念道: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課堂裏一時有些安靜,因為所有人都看著朱允熥。
    這家夥實在太搞怪了,難道他以為這樣就沒人能看見他了嗎?
    ......含山公主和汝陽公主都掩住了嘴巴,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徐妙錦可算是逮著機會了,毫不猶豫的跳了過去,一伸手就把朱允熥的袖子撩開了。
    “朱允熥,你該不是一句都說不上來吧?”
    她冷笑道,看向朱允熥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勝利的驕傲。
    朱允熥緩緩抬起頭,這才愕然發現所有人都盯著自己。
    含山公主扯了扯他的衣襟,低聲道:“允熥,你不會真的一句都不會吧?”
    話音剛落,朱允炆立刻戲精附體,衝著眾人凜然說道:
    “允熥從小沒讀過書,大夥不要用這種眼光看他。”
    說完之後,他的臉色漸漸沉痛,以手撫胸,自責道:
    “弟不教,兄之過,我這個做兄長的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啊!”
    尼瑪!
    不是子不教父之過嗎?
    啥時候變成了弟不教兄之過了!
    .......朱允熥心中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對朱允炆的演技大感佩服。
    直到這時,宋濂才輕咳一聲,抬手說道:
    “小三爺,你也說說吧,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沒人會笑話你的。”
    朱允熥看著身旁這一張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一時間陷入了一陣迷茫之中。
    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過任何的交集。
    孝道?
    嗬嗬,我特麽都不知道還能否見到自己的老爸老媽!
    ......他突然就開始了難過,一股無法抑製的悲傷頓時將他包圍。
    隻見他雙目微紅,顫抖著聲音哽咽道:
    “子欲養而親不在,我拿什麽來盡這孝道?”
    課堂裏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朱允熥。
    這些眼神裏有驚訝,有感動,更多的是同情和深深的憐惜。
    這一刻沒有人再嘲笑他,他悲傷的眼睛裏掛滿了無奈和哀傷,讓人莫名的心痛。
    含山公主和汝陽公主雙手緊握,已經止不住的小聲哭泣起來,朱權伸手拍了拍朱允熥的肩膀,卻找不到任何言語來安慰對方。
    徐妙錦緊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美麗的大眼睛死死的盯著朱允熥,感覺心中的某個地方突然被狠狠的戳了一下。
    宋濂微微的歎了口氣,想起了朱允熥的身世,也不由的心生憐惜。
    隻有朱允炆暗自鬱悶,感覺被朱允熥莫名其妙的搶了風頭。
    很快的,宋濂的第一堂課就結束了,接下來講課的這位是翰林院大學士劉三悟。
    隻見他一襲青衣,雖已年邁,但卻是精神矍鑠。
    他掃視了一眼眾人,心中有些納悶,不知道剛才宋濂到底給這幫學生們講了些什麽。
    竟然讓他們一個個都麵色沉重,與往日判若兩人。
    “今天要考教一番大家的字功底。”
    劉三悟言簡意賅的說道:“以一炷香時間為限,每人作一篇章出來,體裁不限,詩詞歌賦乃至雜皆可。”
    一聽這話,眾人紛紛展開書桌上早已備好的紙張,提筆磨墨,凝神思考起來。
    朱允熥又開始傻眼了。
    唐詩宋詞他倒是記得幾首,可這裏是明朝,根本就沒法白嫖!
    但若是讓他自己操刀,那還不如殺了他。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眾人紛紛放筆,將寫好的紙張端正的擺在了麵前。
    “小三爺,你為何不寫?”
    劉三悟看著一直發愣的朱允熥問道。
    朱允熥又是撓撓頭,弱弱的說道:
    “我字寫得太醜,就不惹人恥笑了吧。”
    話音剛落,就聽徐妙錦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無妨,小三爺隻管念出來,我徐妙錦替你執筆就是。”
    “就是就是,二弟書讀得少,字寫得醜也是情理之中,就讓妙錦替你執筆吧。”
    朱允炆今天是咬著朱允熥沒讀過書這點不放了,抓住時機就來這麽一口。
    含山公主和汝陽公主冷哼一聲,對徐妙錦和朱允炆這種落井下石的做法很是不屑。
    朱權擺擺手:“既然允熥從小未曾讀書,不寫也罷。”
    劉三悟卻並未表態,他是標準的浙東黨,對如今朝堂之上太子之爭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此刻是鐵了心要讓朱允熥出醜。
    哼,終於讓我逮著機會了......徐妙錦裝模作樣的拿起筆,做聆聽狀,耳邊卻傳來了朱允熥低沉的聲音:
    “故園迢迢憶雙親,每對卿卿淚滿襟、”
    “千山萬水相追尋,始信卿心勝娘心。”
    課堂裏再一次陷入了沉寂,徐妙錦隻覺得手中的筆有千鈞之重,寫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竟然有些脫力的感覺。
    這又是一首思念父母的詩歌,帶著濃濃的哀傷!
    眾人都看著朱允熥,聯想到他前幾日投河自盡一事,頓覺心裏沉甸甸的。
    “原來允熥小小年紀,心裏竟然是如此之苦,他投河自盡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自己的雙親。”
    “尤其是最後一句,更是以他娘親的口吻在對他自己說話,這是何等的一種傷痛啊!”
    眾人各自在心中發出了感慨。
    徐妙錦默默的放下筆,眼眶已然發紅,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看起來不學無術的朱允熥竟然能夠寫出這樣一首催人淚下的詩歌來。
    朱允炆又開始鬱悶了,他自幼飽讀詩書,自然知道朱允熥這首詩寫的極好,可就是不明白了,這個從小就沒讀過書的傻小子,為何就能一下子寫出這樣的詩句來。
    “二弟,沒化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抄襲別人的詩作。”
    朱允炆心中已經認定,朱允熥絕對是抄襲了他人的詩句。
    他盯著朱允熥,語重心長的說道:“如果是那樣,不是可怕,而是可恥!”
    抄你大爺啊!
    這特麽是幾百年後倉央嘉措寫的,我就不信你能給我找出個原稿出處來!
    ......朱允熥根本就懶得搭理對方,卻是看著劉三悟說道:
    “請先生指點。”
    劉三悟沉默,點頭。
    他是學富五車的學大家,自然能分辯出朱允熥這首詩是否是抄襲而來的。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朱允熥,這才緩緩說道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佳作!”
    話音剛一落下,課堂裏便轟的一聲炸開了鍋。
    今天的朱允熥實在是太令人吃驚了,所有人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朱允熥。
    幸虧當年流行倉央嘉措,否者老子今天可就糗大了......朱允熥麵不改色,微笑著迎接眾人那驚奇又帶著些許崇拜的眼神。
    朱允炆再次鬱悶。
    沒想到打臉變成了長臉。
    朱允熥,你特麽是不是一直就在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