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注定是要令李玄啟失望的。
    翌日的朝堂上，還不等禦史言官彈劾沈閣老管教無方，縱子行凶冒犯皇家公主。明德帝就已經宣布了對沈家的處罰，隨後連那朝華公主的話也傳了出來。
    雖說沈彬是個紈絝子弟，但差一點進宮當了太監，哪怕隻是公主戲言，也夠令人忍俊不禁心生同情的。想來都會成為這陣子京中的笑談了。
    最後沈家即便保住了這個兒子，也將女兒賠進去了，還得入宮在朝華公主身邊伺候，沈家竟也認了下來，毫無怨言。
    這番態度倒也讓人無法再指責非議什麽了。
    於是此事就此不了了之了，沒有在朝堂上掀起什麽風浪來。
    ………
    這也令原以為可以借此事逼得沈閣老辭官的李玄啟，心中暗暗惱怒不已。虧得他為了製造這一番巧合事故，不知費了多少心思人力物力。
    結果無論是設計朝華公主，還是沈閣老，皆未達到心中所期待的效果。
    好在他已提前讓人抹去了痕跡，不會讓人查出來，隻會當是一場意外。
    而等李玄啟沉下心來仔細一琢磨，以他的聰明才智，不難察覺到朝華公主在其中發揮的作用，看似刁蠻任性，反而無意間令沈家消弭了一場災禍。
    李玄啟眉心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看來這個朝華公主無疑是個變數。
    看來必須讓讓謝明驍尚了朝華公主，否則日後她嫁到其他人家，也會影響到明德帝的心意。唯有捏在自己手中，才能真正的安心。
    想罷李玄啟私下吩咐人暗地裏向宮中送去一封信，另外又找上了好友謝明驍與其商量。
    ·
    這邊待早朝結束後，
    沈如璧也在宮中的宣召下，隨著內侍引領來到朝華公主所居的熙陽宮。
    因明德帝膝下無子，又對唯一的愛女視若珍寶，待其年歲稍長便單獨設一宮室，哪怕向來奉行節儉的天子，也難得地為此大興土木了一番。
    後來為方便公主外出遊玩，此宮室隨後又是多番擴建，處於前朝與內廷後宮之間，修建的規模以及華美程度幾乎與太子東宮無異。
    ——還取名為熙陽，與其封號相得益彰。
    沈如璧過往在京中雖聽過不少天子寵愛朝華公主的傳聞，但這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舉止也越發小心。
    踏入殿內後，隻見朱紅的廊柱，白玉的台階，庭前百花盛開，華堂重錦疊繡，空氣中還有琴聲悠揚，檀香淡淡，青煙了了，一派富貴天人之境。
    天子愛女朝華公主就居住於此。
    隔著重重珠簾，沈如璧也不敢抬頭，隻恭謹地行禮，
    「臣女拜見朝華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程嘉一早禁不住王貴妃的嘮叨，答應了她這段時間好生待在宮裏，不再外出了，然後又回到熙陽宮。
    看看書聽聽琴，吃著上貢的荔枝葡萄，享受了一會兒公主的富貴生活，就有人稟告說沈閣老之女已經入宮了。
    直到聽見這聲音，程嘉放下手中書卷，好生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麵容秀麗，氣質婉約的少女。
    ——幾乎絲毫看不出這會是劇情中後來被李玄啟欲處之而後快的沈氏餘孽，也是與原主一起合作密謀造反的沈家之人，
    沈如璧。
    說起來對方比原主慘多了，大哥沈慎戰死沙場，還背上通敵賣國的汙名導致沈家滿門抄斬，沈如璧在父兄拚死保護下僥幸逃了下來。但她並沒有就此隱姓埋名苟活於世，而是一心為家人報仇，還在後來主動找上了原主朝華公主。
    想要也與之合作一起推翻新皇。
    那時原主因太廟祭祀一事，已與駙馬景國侯府一家恩斷義絕，終日在公主府裏飲酒作樂，醉生夢死。
    偏偏沈如璧找上了她，加上新帝皇後的不斷折辱打壓，也令原主開始真正黑化，生出了想要奪權的心思。
    過往原主作為明德帝的掌上明珠，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在宮廷中也是被細心嗬護長大，連嫁人也是任憑自己喜歡挑選，出身顯貴、才貌出眾的駙馬，人人都順著她的意。
    前半生過得太順遂，會養成較為傻白甜的性格也不奇怪。
    更想不到寵愛她的父皇一朝駕崩，新帝登基，自己的境遇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有人都是看新帝的喜惡行事，她膽敢公然頂撞反對新帝。那麽為了討好新帝，也多的是人來踩她一腳，包括她昔日的枕邊人。
    而沈如璧等人的到來，也讓原主意識到自己作為帝王之女的真正價值，尤其是她還掌握著上代帝王留下的一部分重要勢力。若是聯合起來未必不能成功。
    隻可惜……原主也算是間接坑了她。
    若非原主這邊布置不密，遭人出賣泄露風聲，沈如璧那邊也不會失敗，最後落得了一個淩遲處死的下場。
    程嘉在心裏暗暗搖了搖頭。
    ·
    俗話說人生三大鐵，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等等，這造反就更不必說了。
    大概是因為在原劇情中有過一起謀反的經曆，程嘉對這位沈如璧倒是有幾分好感，隻是未表現出來。先是讓她起來，然後手支著下頜問道。
    「召你入宮隨侍，你可會覺得委屈？」
    沈如璧則是小心翼翼，又不卑不亢道：「能侍奉在公主身邊，是臣女之幸。我二哥沈彬素日喜好玩樂，得公主舉薦入金吾衛，沈家上下都十分感激。」
    早在在入宮前，父親沈閣老便再三叮囑過她，公主身份貴重，需處處守規矩，謹言慎行，不可懷有怨懟之心。
    沈如璧雖然百思不解為何公主會點名讓她入宮隨侍伺候，但得知今日朝堂上，父親還有沈家遭到彈劾無數，她也不禁有些慶幸公主先罰了他們家一頓，也堵住了旁人的說道。
    她代兄向公主賠罪，總好過連累了父親的名聲官位。
    金吾衛是天子親衛，開國時就已設立，到現在也十分受重視，自然不是隨隨便便能進去的。
    不過就算沈彬進去了，也隻能從金吾衛的後備訓練營開始練起，旁人至少需操練兩年起擇優者成為金吾衛。至於沈彬，能在裏麵撐過三個月就算不錯了。
    程嘉安排他進去，隻是為了沈家和沈如璧，在裏麵好好待著，總好過成為哪天別人攻擊沈家的棋子。
    而在知道沈如璧是劇情中的原主造反的盟友時，程嘉就動了心思，想要實現原主的願望爭皇位，那不可能沒有自己的人。
    以沈如璧的才智心性，便是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若是沈如璧不願意，她也不會為難，畢竟是被原主坑過的倒黴隊友麽。
    ………
    隨後程嘉又問了不少沈家的事，尤其關於沈如璧的長兄沈慎多問了幾句。
    若非公主與長兄年歲差距過大，沈如璧都要有些誤會了。但看得出來雖非一母同生，但沈如璧對這位征戰沙場的長兄極為崇拜仰慕的。
    就在沈如璧以為公主好奇心重要將沈家挖個底兒掉時，她轉而又詢問起了京城的新鮮事兒，
    許是劇情的主角光環的緣故，最多的莫過於景國侯府和康陽郡王了。
    天子已近知天命年歲，朝野內外關心儲位人選一抓一大把。就有不少人看好押寶素來賢良優秀的康陽郡王，而李玄啟背後的勢力也一直有在京中打造好名聲。
    連沈如璧提起這位康陽郡王，也沒有什麽可指摘的地方。
    程嘉手中捏著棋子，似笑非笑道：「說來也巧，在你二哥的馬衝撞了本宮車駕時，景國侯世子恰好在現場，還救下了本宮的侍女。」
    景國侯世子？
    沈如璧心裏一個咯噔，她不是傻子，這一句話就串聯起了幾個人，景國侯世子，還有康陽郡王，難道說那場驚馬不是什麽意外？而公主說句話又是在暗示什麽。
    然而程嘉似乎隻是隨口提了一句，並未多說什麽。
    現在看來，沈如璧還是個年歲不大，略顯青澀文靜的閨閣千金，遠不是日後那個一心複仇狠辣不擇手段的沈家孤女。
    慢慢來吧，能用就用，不能用就算了。況且不用經曆家破人亡，滿身戾氣仇恨，就這樣簡單幸福下去也好。
    ·
    若論最有福氣的人，估計全京城的人都會認為是景國侯夫人，隻怕連宮中皇後妃嬪也比不上她。
    而來到這個時代數十年，蕭寧柔似乎已然忘記了自己是個穿越者，或者說她已經被這個時代同化得差不多了。
    蕭寧柔現在是人人稱頌的一品侯夫人，丈夫位高權重體貼專情，一雙兒女出眾，日子過得也是安寧而富足，還有什麽不順心的呢。
    但是孩子大了心思也多了。
    蕭寧柔不禁歎了口氣，當年意外遇到遭人冷落漠視的李玄啟時，蕭寧柔一方麵是初為人母的憐愛同情，另一方麵也是順手而為暗暗投資一把。
    若是賭贏了也是惠及全家。
    結果她的運氣也是極好的，陛下至今無子，而李玄啟被朝臣一再舉薦，甚至不到弱冠之年就被封為郡王，在宗室中如鶴立雞群一般優秀，各方麵條件都無疑是過嗣儲君的最佳人選。
    但令蕭寧柔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女兒謝娉婷居然喜歡上了李玄啟，而且一心要嫁給他。
    原本她都為女兒私下相看好了幾家不會納妾的世家公子郎君，相比起來，試問哪個未來的儲君以後不會是後宮佳麗三千。
    蕭寧柔可以讓自己的丈夫景國侯做到對她死心塌地專一深情，但她清楚坐擁天下的皇帝是絕不可能的。
    一旦嫁給了李玄啟，以後就注定會與其他人共享丈夫，忍受寂寞與嫉妒這些苦楚。
    蕭寧柔有百般勸過說過，奈何拗不過女兒認定了李玄啟，此生非他不嫁。
    為了疼愛的女兒，蕭寧柔最終隻能妥協下來，甚至盡力幫女兒做到最好，不惜除去一些障礙。總算成全了女兒的心意，定下了與康陽郡王的婚約。
    這邊的事好不容易了了。
    結果今日兒子忽然又提出他想要娶朝華公主。
    說是什麽前幾日一見鍾情，但是知子莫若母，蕭寧柔如何看不出自家兒子長這麽大，性情驕傲不凡，心裏唯有兩個女人，一是母親，一是同胞妹妹謝娉婷，何曾將第三個女人放在眼裏過。
    隻需想想，便知道是為了幫助康陽郡王成為太子，所以兒子不惜犧牲自己的終身大事，想要尚朝華公主。
    皇家公主又哪是那麽容易娶的。
    因蕭寧柔的地位身份，又與京中不少權貴人家交好，也聽多了這位朝華公主如何受天子寵愛。無論哪個人家尚公主，都無異於娶進來一位祖宗，連她這個婆婆都得恭恭敬敬地捧著。
    如當初勸說女兒一樣，蕭寧柔又再次語重心長地勸起了兒子。
    但謝明驍也是下定了決心，「妹妹與玄啟已是未婚夫妻，景國侯府與康陽郡王府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為了妹妹還有侯府未來的榮耀前程，我也必須竭盡所能幫助玄啟。」
    「而且以玄啟的賢明優秀，是最適合作為儲君的人選，早一點定下太子之位，對所有人都是好事。」謝明驍信心滿滿地說道。